第二十七章 月光照柔情

　　月亮没有出来，满天星斗尽显风采，田野笼罩着一片薄雾，远远近近朦朦胧胧，10米以外的景物便模糊不清了。四野静静悄悄，只能听见喷粉器单调的声音在吱吱地响着。
　　
　　晚风轻轻地吹着，把药粉的白雾吹向棉田的深处，洒向每一株花果茂盛的棉花。棉铃虫的蛾子们被驱赶得扑棱扑棱乱飞乱窜，有的被农药闷倒了，有的被驱赶到棉田以外的野地里。它们急急忙忙疲于奔命，没有了产卵的闲情逸致，破碎了棉田里建筑安乐窝的甜蜜美梦。
　　
　　寒气上来了，棉田里的水蒸气渐渐地凝结成细小的露珠沾满了棉叶，德仁的衣服被打湿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德仁一路喷洒过去，小麻雀喷洒过来，等到德仁走到地头，装满农药，再进入棉田的时候，小麻雀已经走得很远了。等到两袋农药快用光，50亩棉田快喷完的时候，他俩还没有碰头。
　　
　　一轮圆月腼腼腆腆地露出了皎洁的面容，把一片银光洒向田野，洒向棉田。于是，他们完成任务以后筋疲力尽地衣裤湿淋淋地背着喷粉器同时走向地头，“——啊，鸳鸯!小麻雀怎么变成鸳鸯啦！”德仁吃惊地喊了起来。
　　
　　“本来就是鸳鸯嘛！德仁哥，你不喜欢我来吗？”鸳鸯受委屈似地埋怨着，顺手取下口罩，放下喷粉器。
　　
　　德仁一边卸下喷粉器，取下口罩，一边言不由衷地说：“喜欢，喜欢。”
　　
　　鸳鸯从棉行里取出一瓶水，和德仁互相倒着洗净了手。鸳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递给德仁擦了手，自己再擦，然后他们便双双坐在了地头上休息。德仁偏了头一看，太近了，就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
　　
　　鸳鸯埋怨说：“德仁哥，你不是把我看成只谈友情的好朋友么，为啥这么生分？棉田里喷药，把衣服都打湿了，人家冷，想靠着你的身体暖和一下，都不行么？”
　　
　　德仁说：“行，行！”
　　
　　德仁只好往鸳鸯跟前挪了挪。鸳鸯说：“再近些不行么？”
　　
　　德仁笑着说：“不行了！“友情”就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再近了就变成了......”
　　
　　鸳鸯明知故问：“咋不说了？“友情”像孙悟空一样还会72变？德仁哥，你说嘛，还会变成啥？”
　　
　　德仁不做回答，站起身来说：“鸳鸯，晚上时间大了，咱们回去吧！”
　　
　　鸳鸯说：“时间不大，月亮刚升起来，天刚黑，再坐下说说话嘛！”
　　
　　鸳鸯拽住德仁的胳膊使劲一拉，德仁站立不稳，就坐在了鸳鸯的腿上，鸳鸯却趁势抱住了德仁的腰，把脸贴进德仁的怀里。一见鸳鸯这样动情，这样任性，德仁吓得瑟瑟发抖，他怕再这样下去难以收场，他怕有人看见会风言风语，他怕秀兰知道会大发雷霆、吵闹不休，他怕鸳鸯的家长会上门闹事，他怕鸳鸯从此会难以活人，为了赶快脱身，他采用了以攻为守的战略。德仁说：“鸳鸯，你起来，我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鸳鸯乖乖地站起来了，心里也突然兴奋起来：“好，我只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德仁哥，给我唱一支歌儿吧！”
　　
　　德仁为难了，不唱吧，话已经说出了口；唱吧，在这荒郊野外、月光底下为一个痴情的女孩儿唱歌，也怪难为情的，但他也只好说道：“好，我给你唱一首——”
　　
　　鸳鸯打断他：“慢！我只听你唱《.在那遥远的地方》。”
　　
　　德仁说：“不好，不好，那是首爱情歌曲！”
　　
　　鸳鸯撒娇地：“骗人！那是首青海民歌。你不是说解放前上初中时老师就教你的吗？”
　　
　　德仁无奈地：“晚上静悄悄的，不能大声唱，小声唱吧！”
　　
　　于是，他们重新坐在地头上，德仁小声地但却动情地唱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鸳鸯听着听着也跟着小声哼起来，等到歌曲唱完，德仁看见，映着银亮的月光，鸳鸯的脸上已挂满了晶莹的泪珠，这时，晴空万里，天蓝如洗，月亮照耀，如同白昼，四周寂静，无有一人，鸳鸯望着德仁动情地说：“德仁哥，感谢你，给我唱了这首好歌！”
　　
　　鸳鸯突然扑过去，搂住德仁，在他的脸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德仁也情不自禁地搂住鸳鸯柔软的腰肢，当他们四目相对时，鸳鸯仰起了白皙的脸庞，张开了红润的嘴唇，德仁慢慢地低下头去，猛然，德仁用力地推开鸳鸯，背起喷粉器就向前跑去。
　　
　　鸳鸯呆立了一会儿，也背起喷粉器追了上去......
　　
　　于是，一路上他们又说起了悄悄话，德仁说真的我不能做对不起你秀兰姐的事，鸳鸯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你给我一个人唱了一首动听的歌，德仁说我们的友情只能发展到这一步再发展下去对双方都很危险，鸳鸯说德仁哥刚才只剩下一点点距离了难为你真能控制住自己，德仁说漂亮的姑娘谁不爱但一个男人只能爱一个，鸳鸯说德仁哥谢谢你你给我说了这么多的知心话真心话......
　　
　　后来德仁才知道，小麻雀胆儿小，晚上不敢去野地喷药，她央求鸳鸯，鸳鸯便替小麻雀去喷药了。
　　
　　德仁回到家里，脱掉一身脏衣服，在院子里擦洗了身子，这才走进屋里。
　　
　　煤油灯下，秀兰还在纺着棉花，唱着歌谣，听见德仁走进来，就停下来。
　　
　　德仁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说：“继续唱，我就爱听你唱的歌谣！”
　　
　　于是，秀兰右手摇着车把，左手曳着棉线，纺车又吱扭吱扭地旋转起来。秀兰用关中地区流行的“道情”调子，轻声地哼唱着民谣《大姐娃担水上南坡》：
　　
　　数九寒天北风烈，
　　
　　大姐娃担水上南坡。
　　
　　大姐娃，十岁多，
　　
　　衣裳单薄打哆嗦。
　　
　　自从亲娘去了世，
　　
　　跟着后娘来过活，
　　
　　后娘是个瞎心窝，
　　
　　只爱亲女不爱我，
　　
　　亲女穿的棉窝窝，
　　
　　我赤着精脚去南坡。
　　
　　大姐娃担水上南坡，
　　
　　恓恓惶惶眼泪多；
　　
　　一担水来三十斤多
　　
　　大姐娃两腿打哆嗦；
　　
　　两个木桶底儿尖，
　　
　　不能停来不能歇。
　　
　　大姐娃担水上南坡，
　　
　　哭哭啼啼眼泪多；
　　
　　亲娘亲娘快救救我，
　　
　　我磨破肩来磨破脚；
　　
　　亲娘亲娘你救救我，
　　
　　你女儿担水苦难多。
　　
　　唱着唱着秀兰的眼泪流出来了，听着听着德仁的眼泪流出来了，他们哭成一团，抱成一团。秀兰说这个后娘真狠心，德仁说大姐娃没遇上一个好后娘；秀兰说有亲娘的孩子真好，德仁说有亲娘的孩子好幸福；秀兰说我想我的亲娘啦，德仁说我也想我的妈妈了；秀兰说我想流眼泪了，德仁说我也想流眼泪了，于是他们的眼泪就流在了一起......
　　
　　他们躺在炕上，互相用手擦着眼泪，又说起悄悄话来。德仁说兰兰呀你怀着娃要多休息干活不能太劳累，秀兰说仁仁那你也要多注意植棉组的活路太劳累；德仁说都怪我没本事挣不了钱连累你怀娃没啥营养的，秀兰说仁仁哪你往世上看农村人粗米淡饭养儿郎哪比得城里人怀娃讲营养。
　　
　　德仁说话儿虽然这么讲咱能注意还是注意点，秀兰说仁仁哪你先别打岔我问你今天晚上和谁一块儿喷农药；德仁说兰兰呀你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秀兰说真话假话怎样讲；德仁说说假话你不生气说真话你要生气哩你要生气我就说假话你要不生气我就讲真话，秀兰说不生气不生气你快把真话往出说。
　　德仁说兰兰呀我和鸳鸯一块儿喷农药各喷各的各走各的清清白白一点没有啥麻达，秀兰说德仁哥我相信你你是老实人一个就给你一个野马长缰绳你也不会干出越轨事；德仁说好妹妹感谢你你能这样相信我咱俩就能和和美美过上一百年，秀兰说仁仁哪鸳鸯是个好姑娘可你已经和我成亲在前头你就不能再打人家的坏主意。
　　
　　德仁说兰兰呀刚才还说相信我怎么刚过一会儿突然你又变卦了，秀兰说仁仁哪家花哪有野花香男人哪有不花心你整天钻在姑娘堆哪能不看花眼睛走了神，我给你提前打上一支防疫针免得你一旦犯法悔不及；德仁说好妹妹谢谢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提前来提醒免得我犯迷糊，咱家现成就有俊俏美娇娥何必再东张西望看嫦娥，秀兰说德仁哥说得好说得嘹我奖励你一次三亲嘴再给你讲一段有教育意义的好故事......
　　
　　于是，德仁搂住秀兰亲亲热热地来了一次三亲嘴，然后躺下来，对着秀兰指指自己的嘴巴，再指指她的嘴巴。秀兰问：“干啥呀？”
　　
　　“三亲嘴呗！”
　　
　　“刚才不是亲过了？”
　　
　　“那是我奖励你的，你对我的奖励还没兑现呢！”
　　
　　“啊呀，我上当受骗了！好好好，德仁哥，我兑现，我兑现！”于是，秀兰笑嘻嘻地对着德仁来了一次认认真真的三亲嘴。德仁乐了，就像结婚典礼喝礼那样喊着“一亲嘴”、“二亲嘴”、“三亲嘴”，秀兰更乐了，亲嘴亲昏了头，兴奋得对着德仁不停地亲嘴，都十几次了，德仁笑了，按住秀兰说：“别亲了，别亲了，超额完成任务了！”
　　
　　两个人哈哈哈地笑着，又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接着，秀兰对德仁讲了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