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棉田的歌声

　　进了植棉组，当了技术员，经过深入学习和实践，德仁才体会到要让棉花大丰收可真不容易，要让50亩棉花全面大丰收就更不容易了。
　　
　　去年队里棉花亩产皮棉不到40斤，队长说怪技术员没水平，技术员说怪队长不支持。去年的技术员王大宝委屈地对德仁说：说支持，光开空头支票有啥用？该施肥时不给肥料，该作务时不出人力，该治虫时不买农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你倒好，还成立了植棉专业组。去年呢？农忙时要人比登天还难！
　　
　　啊呀呀，听得德仁一身一身直出冷汗，真后悔不该冒冒然接了技术员这副担子。当时，秀兰也劝过他，不敢染棉花技术员这差事，一染会染一身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硬着头皮干下去，正应了农村一句俗话：碌碡赶到半山上了，拼死拼活也得往上赶！
　　
　　本县地处渭北塬上的西部，无霜期较关中东部短得多，而棉花的生长周期又较长，这就给棉花生产带来极为不利的因素。何况本队全属旱塬，棉花需水时天旱，棉花不需水时雨涝，眼睁睁地看着把一个长势良好的棉花落了个低产的结局，怎不叫人心疼?
　　
　　怎样做才能让棉花大丰收呢？德仁下了狠心，进了菜子地就不怕穿黄衣服，当了技术员，就要负责任，就不怕得罪人，哪怕碰得鼻青脸肿也在所不顾。
　　
　　德仁刚下定了决心，麻烦事就来了。
　　
　　3月23日开始播种棉花，浸烫好的棉籽运到了地里，骡子拉着条播机也到了地里，可就是看不见肥料。德仁着急了，他让操作条播机的王大宝先停一下，自己去找队长要肥料。王大宝皮笑肉不笑的：嘿嘿，张洪亮未必会听你的。德仁飞一样赶到队里，找到队长张洪亮，可一提施行肥的事，张洪亮一口就拒绝了：“棉田已经施过底肥，行肥就免了吧！你光考虑棉花，我可要考虑全队的庄稼啊！”
　　
　　德仁一看张洪亮那独断专行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态度坚决地说：“行肥不能免！这是由工作组马老师主持会议定下来的。棉花要施四肥，底肥，行肥，苗肥，花肥，你当时不是也同意了吗？”
　　
　　张洪亮态度蛮横地说：“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不行就不行！
　　
　　一看张洪亮这架势，德仁知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便急忙去找工作组的马老师。通过马老师的协调，张洪亮总算把化肥送到了棉田。
　　
　　这是德仁和张洪亮的第一次较量。
　　
　　棉苗出齐了，一片嫩绿，胖墩墩的，好像刚落地的小娃娃，逗人喜欢。春阳灿烂，春风和煦，棉苗儿迎风茁长，一天一个样儿。
　　
　　开始疏苗了。疏苗，就是把挤成堆的棉苗，梳理成一个一个相对独立的棉苗。为下一步间苗、定苗打下基础。
　　
　　植棉组的姑娘们走向棉田，她们在地头一字儿排开，鸳鸯、小麻雀、春桃、红桃、荷花、杏花、柳英、俊英、若兰、如菊十位姑娘，她们一个比一个水灵俊俏，青春靓丽，热情活泼。现在，她们都把眼光投向技术员，听德仁给她们讲疏苗的要领。
　　
　　疏苗开始了。因为棉花是宽窄行种植，组员们蹲在宽行里，两手同时作务两行棉花，就有一定的难度了。而姑娘们个个心灵手巧，双手熟练操作，拔得又快又好。特别是鸳鸯，右手、左手同时拔苗，拔得稳，留得准，速度快，而且留下的棉苗都在一条直线上。
　　
　　德仁转着看了一遍，觉得姑娘们干得都不错，而数鸳鸯为最好。于是，德仁把姑娘们叫在一块儿，观摩了一下鸳鸯的疏苗技巧。姑娘们大都说鸳鸯疏苗就是好，拔了小的，留下大的，拔了旁边的，留下中间的；也有撇嘴不服气的；小麻雀更是直截了当地说：技术员说好就算好嘛，我看还不算最好。
　　
　　德仁说：“行了！我看还是虚心一点好。为了今年棉花丰收，植棉组必须搞好团结，团结就是力量，休息的时候，我给大家就教这支歌儿。”
　　
　　德仁蹲在最边上，开始疏苗。两只手同时操作，还真的有点别扭，顾了左，顾不了右，顾了右，顾不了左，把他急出一身汗来。罢罢罢，还是老老实实地先用右手拔苗吧！
　　
　　休息时间到了，德仁让大家先休息，他把两行拔完了再休息。鸳鸯赶过去帮忙，小麻雀不依了：光兴你给技术员帮忙，就不兴我给技术员帮忙了？
　　
　　鸳鸯说：“我没叫你，我怕影响你休息。”
　　
　　小麻雀嘴不饶人：“我也想给技术员帮忙，你认为就你一个人想给技术员帮忙吗？”
　　
　　鸳鸯求饶了：“别说了，我说不过你!”
　　
　　小麻雀却不依不饶：“谁不叫你说呢？你伶牙利嘴的，还能说不过我？”
　　
　　德仁听得哈哈大笑。于是，春桃、红桃跑过去帮忙，柳英、俊英跑过去帮忙，姑娘们都跑过去帮忙，一人几把就疏完了苗。
　　
　　于是，悠扬的歌声响起来，嘹亮的歌声响起来，姑娘们的歌声传向四面八方：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
　　
　　接着就是间苗。间苗，就是把棉苗进一步拔稀，使留下的棉苗能够达到拔二留一或拔一留一的定苗标准。
　　
　　为了夺取今年棉花丰收，德仁和马老师商量，决定采用合理密植的技术，在定好宽窄行距的基础上，苗距定为七寸。这个方案一提出来，就遭到许多人的反对，包括张洪亮在内。经过研究，德仁作了一丁点让步，把苗距定为八寸。虽然反对的人还是继续反对，德仁的密植方案却是雷打不动了。
　　
　　德仁和鸳鸯商量，如何在间苗的时候就坚持密植的原则，保证在定苗时达到密植的标准。鸳鸯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笑嘻嘻地说：德仁哥，我有办法了。每个组员都拿上一根八寸长的小棍，间苗的时候用小棍做标准，在保证小棍两头各有一株棉苗的基础上，中间可选留一株或两株棉苗。这样，在定苗时就能保证八寸的苗距。
　　
　　鸳鸯一边说，一边比划，一边向德仁靠近，好像怕德仁听不真、看不清似的。德仁鉴于秀兰的提醒和警告，有意地和鸳鸯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他也要为鸳鸯的声誉着想，鸳鸯毕竟是一个天真的少女啊！
　　
　　鸳鸯看德仁战战兢兢、连连回避的样子，反而更乐了：“德仁哥，难道我身上带刺不成？把你吓的。”
　　
　　德仁严肃地说：“身上没带刺比带刺更可怕，我是结过婚的人，人言可畏呀！”
　　
　　鸳鸯这才收敛起笑容：“我在上初中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经常教育我们，不许男女生之间谈情说爱，他让我们建立纯真的友情。德仁哥，你回答我，男女之间除过爱情，还有没有纯真的友情？”
　　
　　德仁不假思索地说：“有啊！”
　　
　　鸳鸯也严肃地说：“德仁哥，我就是想在你我之间建立纯真的友情。”
　　
　　德仁只好像哄小妹妹似地说：“好，好，不要着急，慢慢建立......纯真友情。”
　　
　　稳定了鸳鸯的情绪，他们便全身心地投入到棉花生产中去。
　　
　　姑娘们一人手拿一根八寸长的小棍间苗，一开始还不大习惯。过了一段时间，使用熟练了，间苗又准又快，反而离不开小棍了。
　　
　　小麻雀喊道：“技术员，八寸标准，我掌握得很熟练，现在可以不要小棍了！”
　　
　　德仁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你看，你拿着小棍，标准都掌握得不太准确，扔了小棍更乱套了。鸳鸯，你到她这儿来，陪着她严格掌握标准！
　　
　　小麻雀吐了吐舌头：好严格的技术员！
　　
　　鸳鸯走到小麻雀身边，蹲下来，一人拿小棍，一人拔苗，干得又快又好。
　　
　　德仁不但和一般组员一样，拿着小棍，蹲在地里，给自己分配的两行棉花间着苗，干得又好又快。而且他时时站起来，转一转，检查一下每个组员的间苗质量，对干活质量差的进行严厉的批评。
　　
　　组员们看德仁干活勤快认真，干完自己的，再检查组员的，看完组员的，再干自己的，跑来跑去，一步也不停歇，因此对他也自然产生了几分敬意，对他的严格要求也能理解，对他的严厉批评也能接受。
　　
　　整个植棉组的姑娘都能早出晚归，努力干活，得到社员的好评。张洪亮到棉田看了两次，姑娘们埋头苦干，又快又好，他连声称赞：德仁把植棉组治理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艳阳高照，拔下来扔在地头的棉苗几天就晒干了，德仁抽空用背篓背回家去，连同在其他队里捡回的棉苗，在院子里堆起一个小垛子。秀兰做饭时，在炉灶里扔一把棉苗，一拉风箱，便呼呼地冒起了兰色的火焰，比煤炭还好烧哩！
　　
　　劳动休息时间，姑娘们聚在一起，德仁给她们教唱歌曲。于是，在绿色的田野里便飘荡着姑娘们悠扬的充满感情的歌声......
　　
　　每次教唱歌曲，德仁的心里都很激动。他过去在学校里，在工作岗位上，一直都被视为五音不全的人，平时很少一个人演唱歌曲，只有在集体唱歌的时候发泄似地跟着别人吼一吼。他没有想到，在这个广袤的渭北塬上，在安平村这样一个村子里，他能成为一个备受人们尊重的“歌唱家”，成为姑娘们心目中歌声最甜美的人。他更没有想到，因为他迷人的歌声，使许多姑娘着了迷，特别是那个鸳鸯姑娘竟然对他含情脉脉，被他迷得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