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洞房花烛夜

　　春雨惊春清谷天，
　　
　　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这首二十四节气歌，道出了一年的节气变化，过了小寒、大寒，也就一天一天逼近春节。
　　
　　正月初一是德仁和秀兰的大喜日子，他们提前做着各种准备工作。自然，德仁表现得比较稳健，而秀兰却显得慌手慌脚起来。
　　
　　德仁悄悄地告诉秀兰：早就听别人讲过人生有四大乐事：
　　
　　久旱逢甘霖，
　　
　　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今年咱家就能占了三件乐事。
　　
　　秀兰问道：“哪三件？”
　　
　　德仁神秘地说：“.今年老天下了及时雨，这是第一件；今年我到安平村，碰到了兰兰和自强这样的好知己，这是第二件；－－德仁有意地停顿下来。”
　　
　　秀兰看德仁把自己认作好知己，已是心跳眼热，万分激动；现在见德仁停顿下来，便睁大了眼睛，逼近德仁：“那么第三件呢？”
　　
　　德仁见秀兰眼睛亮亮的，脸蛋红红的，嘴唇润润的，便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热烈地亲了几个响亮的吻：“兰兰，你说呢？”
　　
　　秀兰撒娇了：“仁仁，你坏！你坏！设计好灯台，让我这可怜的扑灯蛾去跳火，我不说！我偏不说！”
　　
　　德仁摆出一副消闲的样子：“不说也罢，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秀兰心里明白，也就不再追问，脸蛋儿倒显得更红润了，人也更漂亮了。
　　
　　德仁看个不够，爱个不够，瞅着秀兰只是不停地嘻嘻地笑着......
　　
　　新房的布置简单而朴素，自力更生，不用花多少钱。自强是个好帮手，又是个能工巧匠，把买来的芦苇一根一根地用麻纸条儿缠了，仰起头来，在新房上面扎起一个平平的顶棚，先糊一层衬纸，再上一层花纸，显得朴实大方，春意盎然。四周的土墙全用德仁从西安带回来的旧报纸糊平了。后来，德仁和秀兰躺在炕上，指指画画，说说道道，津津有味地朗读着已经变成历史的新闻，德仁也时时帮助秀兰认识几个生字，提高一下文化水平，夫妻生活其乐融融也。
　　
　　婚期临近了，新房布置得焕然一新。两床新被子，一对新枕头，新枕巾，炕席上铺着羊毛毡，毡上铺着太平洋单子，老式财柜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崭新的热水瓶、茶壶、茶杯、镜子和梳妆盒。墙上挂着新婚喜庆的年画：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织女天仙配，林黛玉和贾宝玉，还有大胖娃娃，走进新房真是喜气盈门，蓬荜生辉了。
　　
　　媳妇闺女们来看新房了，虽然不是十分阔绰，倒也是朴素实惠，应有尽有了。可就是觉得枕巾上还缺两块苫巾。正在这时，植棉组的姑娘们来了，她们送来的正是枕头的两方苫巾，上面色彩鲜艳的鸳鸯戏水，是她们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
　　
　　原来这幅鸳鸯戏水图是鸳鸯亲自到县上买来的画稿，并一笔一笔地复写在白布上，然后和姑娘们一块儿綉成的。
　　
　　小麻雀又说开风凉话了：“我说鸳鸯，人家技术员结婚，你什么不能送，偏偏要送个鸳鸯戏水，你叫鸳鸯，再去戏水，就不怕秀兰犯忌讳？
　　
　　鸳鸯落落大方地说：“结婚送礼，自然是鸳鸯戏水，有什么可忌讳的？至于我的名字么，早就叫鸳鸯了，并不是德仁结婚时才起的名字呀！”
　　
　　小麻雀一时语塞，只好噘着嘴巴说道：“反正我觉得你对技术员特别有好感。”
　　
　　鸳鸯笑了：“小麻雀，难道你对技术员有反感？”
　　
　　小麻雀也笑了。
　　
　　晚上，秀兰细心地把炕上的新东西先收起来，他们还使用旧的。一看见鸳鸯送的鸳鸯戏水苫巾，秀兰的脸上便蒙上一层阴云，心里也咯噔咯噔的，不太好受。
　　
　　德仁搂住秀兰说：“兰，你怎么啦？”
　　
　　秀兰嗫嚅着：“我就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德仁亲了亲她：“有话就直说呗，别闷在心里！”
　　
　　秀兰吞吞吐吐地说：“我就是担心，我就是害怕，鸳鸯这个小妖精，长着一双勾人魂魄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长着一副柔软、苗条叫小伙子着迷的水蛇腰，我怕，我怕你经不住她的勾引。”
　　
　　德仁爽朗地笑了笑：“兰，你放心！我走得端，行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再说，我看鸳鸯倒是一个行为端庄的女孩子，天真活泼，热情开朗，担任植棉组组长非常积极，我和她的关系都是工作上的接触，你别往歪处想。”
　　
　　秀兰还是不放心：“还有，还有......”
　　
　　德仁并不生气，他鼓励秀兰：“有话直说！”
　　
　　秀兰态度坚决地说：“我实话实说了，你可不准生气。还有，唱歌的事情。在家里从来也没听见你唱歌，到了植棉组的姑娘堆里，你不但唱，而且唱得那么动听，唱得那么卖劲，唱得那么有感情，许多小姑娘都被你的歌声迷住啦，特别是那个鸳鸯，整天跟着你的屁股转，还甜甜地叫着“德仁哥”，你哪能不晕头转向的。”
　　
　　看秀兰思想这么不开窍，德仁也有些着急了：“看看看，你还是这样不放心，你还是这样胡思乱想！我这唱歌也是工作需要，振奋精神，鼓舞士气，团结同志，共同奋斗，增加兴趣，提高热情。”
　　
　　看德仁真的着急了，秀兰也就软了下来：“别急，别急！你倒说得一套一套，来来来，你给我唱几支歌儿，把我的精神振奋一下，把我的士气鼓舞一下，把我这同志团结一下，把我的兴趣增加增加，把我的热情提高提高，然后我俩共同奋斗，把我们的家庭建设得和和美美！”
　　
　　为秀兰的伶牙利嘴，德仁竟然拍起手来，然后捧着秀兰的脸庞亲亲热热地吻了好一阵儿：“好好好，我来专门为我兰兰唱几首歌儿吧！”
　　
　　想起了他俩的萍水相逢，想起了他俩一年来的共同生活，想起了他俩的友谊和爱情，想起了秀兰对他的种种好处，德仁思想感情的潮水放纵地奔流着，一首一首歌曲从他的喉咙里娓娓动听地喷发出来，悠扬的旋律久久地在小屋里回旋飘荡。秀兰看到德仁的眼睛里闪耀着晶莹的泪花，似乎听到德仁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她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再也无法控制了......
　　
　　成亲这天，德仁就像一个木偶一样任人随意地拨动着。德仁先是被按在院子的板凳上，在清冷的晨风吹拂下，扪湿头发，被人用锋利的刀子把“洋楼”剃个光光净净，－－这是他今生唯一一次被剃成光头。接着，光头被按上一顶油黑发亮的疙瘩帽子，身上被套上一件借来的黒绸大褂，左胸前被戴上一朵“新郎”红花佩带，然后被推到凉棚底下和秀兰站在一起参加结婚仪式。秀兰自然也经过文眉开脸、梳妆打扮一系列程序，展示出一个端庄美丽、充满青春活力的新娘来。
　　
　　随着喝礼人程式化地吆三喝四，德仁和秀兰东一鞠躬，西一鞠躬，前一鞠躬，后一鞠躬，最后是互相鞠躬，然后便被傻头傻脑地送进洞房。德仁本来打算乘着兴致和秀兰亲吻一番，一看新房里挤满了熟人和生人，转身便走了出来。院子里客人们已经在吃着汤面，秀兰爹脸上被涂满红彩黑墨，他却乐呵呵地合不拢嘴。
　　
　　德仁、秀兰成亲，家里安排吃两顿汤面。“汤面”者，类似于流行全国的“岐山汤面”或臊子面。待客吃汤面，既省事又热闹，同时也体现出各家不同的水平。
　　
　　俗话说：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掉，充分地说明了岐山汤面的魅力。岐山汤面大致的做法是：上好的猪肉切碎炒烂，即为臊子。黄花、木耳、红萝卜、海带切碎炒熟，即为底汤。葱花和油炸豆腐、油摊鸡蛋切成的菱形薄片，即为漂汤。烧熟的菜油，搭汤用。将以上的材料与开水、红醋、碘盐，适当调配即成浇汤。酱油、味精要慎用，也有的不用。上等白面加适当碱水搅拌揉搓均匀，闷上一段时间，再揉搓均匀，然后反复碾压，切成细面备用。
　　
　　吃汤面也很有讲究，汤要汪、煎、稀、香，面条只挑一大口，才能吃出味道来。客人只吃面，不喝汤，剩下的再倒进大汤锅。这种吃法不大卫生，人们把它叫“哈水面”。
　　
　　经过三年困难时期，人们肚子里积累的油水也很少了，平时自家也很少吃臊子汤面，今天这两顿汤面使大家得以饱餐，有的一连吃了十几碗，一天共吃了100多斤面条。
　　
　　劳累了一天，秀兰爹早早地休息了。德仁和秀兰手拉手走进洞房，只见两根大红蜡烛正燃烧得热烈兴旺，整个房间红光耀眼，亮如白昼。秀兰端来一盆热水，他们一块儿洗脸，一块儿洗脚，一块儿上炕，一块儿钻进被窝里，一块儿说着悄悄话。
　　
　　秀兰说：“仁仁，我得感谢你！你知道尊重人，体贴人，使我得以保全女儿身，今天晚上你才能有神秘感，你才能吃到最新鲜的荔枝，你才能得到最满意的答案。”
　　
　　德仁说：“兰兰，我也得感谢你！一年来，你使我得到了无限的亲情温暖，你使我欣赏到最美妙的人体艺术。一年来，我严格地遵守约法三章，虽然我们的身体没能结合在一起，而我们的心灵早就融化在一起了。”
　　
　　秀兰噗嗤一声笑了：“行了，我没耐心听你的思想汇报啦！当了老师的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现在咱们往正题上说－－”
　　
　　德仁哈哈地笑着扑过去，两只手乱摸乱揣：“正题在哪儿？正题在哪儿？”
　　
　　秀兰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乱摸啥呢？把人痒痒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