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会拉琴吗

　　彭阿红虽然看出端倪，但没有细想，她的心志也想不出个因为所以，幸好此时上菜了，话头被冲掉。
　　“你多大了？这么会挑地方，这儿的菜味道真不错。”柳琴喝着老鸭汤抬头问。
　　“你猜？”隋变看得出与她们年龄的差距，不知道说多大合适，他太喜欢彭阿红了，是那种真心交往、想娶对方当老婆的那种喜欢，所以怕说小了把对方吓到。在他看来彭阿红来赴约，就是对自己有好感，就有发展的机会。
　　“你这人看起来有股子男子汉气概，怎么一点不爽气！”
　　“28！”隋变虚报了四岁。
　　“像吗？”柳琴扭头问彭阿红，对方摇摇头说不像。
　　彭阿红来赴约是仔细考虑过的。她当然看得出隋变眼里的渴望，此刻的，除夕清晨的，或者更早一点在拥挤的车厢里偶然交汇瞬间的。但她更知道和对方绝无可能，只是看见对方为自己拿回包而头破血流才不忍心拒绝罢了，她想好了，今天要诚恳而明确地拒绝隋变，让他彻底抛除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具体操作起来，她又犯了难。
　　说自己有男朋友，而且马上要结婚了，她又觉得违心，和雷富的关系她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她不想撒谎；说自己对对方毫无感觉，她也觉得违心：仅有的两次虽然不太愉快的接触，却给彭阿红留下了深刻的甚至是难以磨灭的印象。热情正义，机智幽默，模样虽中规中矩但有特点富有表现力，这些都是彭阿红喜欢的。
　　这么多年，追求过彭阿红的人着实不少，但能进到她心里去的不多，隋变却是一个。
　　她纠结了。
　　彭阿红纠结说明她一直活在梦幻中，说明她的心理年龄与生理年龄严重不符，因为像她这个阶段的女性根本就不可能会考虑隋变这种还没定性的楞头青。
　　彭阿红纠结，柳琴不纠结，而且有备而来。
　　“到底多大？”
　　“2……5。”隋变说了实话，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如果跟彭阿红交往，早晚得露陷，信誉的重要性，他深有体会。
　　柳琴看看彭阿红，皱了下眉头，那意思不言自明。
　　“这还有点靠谱。”柳琴搛了块鱼给彭阿红，自己又吃了一口，“这一餐，怕要三四百，心疼吗？”
　　“这叫什么话，不会。”隋变声音高了两度。
　　“是吗，看来小伙子赚钱容易，敢问在哪高就呀？”柳琴好整以暇地看着隋变。
　　好家伙，说话有套路。
　　“嗯……年前刚从外地回来，休整休整，准备创业。”隋变故作镇定。
　　“创业？准备？”柳琴把重音放在了“准备”上，“那就是无业，而所谓的创业是还没有准备好做什么对吗？”
　　“我们的理解可能有偏差。”隋变听得出对方出言不善，心里恼火，但不敢表露。
　　“是吗？”柳琴淡淡地说了句，不再对隋变感兴趣了，转而和彭阿红聊起了新上映的一部电影，隋变没看过那电影，更插不上话了。
　　隋变觉得有些尴尬。
　　“我劝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也别费力气了，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倒退五年，也不可能！”彭阿红上洗手间的空档，柳琴诚恳的规劝。
　　“你又不是她，你知道她怎么想的？”隋变不屑道。
　　“我是她发小，认识的年头超过你岁数，她所有的亲戚朋友我都认识，我对她的了解从某种程度而言超过了对自己的！”
　　“但你代替不了她做决定，不是吗？”
　　柳琴摇摇头，“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份稳定的感情和生活，扪心自问，你给得了她吗？如果给不了，那就别招惹她！”
　　对方说的是实情，且态度诚恳，隋变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惭愧。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介入对方的生活，也可以是远远地欣赏与祝福……想到这一层，隋变突然感到一丝释然。
　　或许是吃人的嘴软，或许是多少感受到小伙子的真诚，柳琴觉得应该从另一个角度给对方以台阶下，让其不至于太寒心。
　　“当然，如果你真能打动她，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的……”柳琴捋一捋头发，淡笑道：“阿红最喜欢海岩的一部小说，看了又看，现在还搁在床头，叫‘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还拍成了电视，其中一个场景是男主角在大桥上为女主角拉小提琴，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小提琴，琴声凄美，你做得到吗？你能拉吗，琴倒不一定要价值连城！”
　　隋变苦笑着摇摇头，真正的小提琴他摸都没摸过，别说拉了。
　　现实的给不了，浪漫的玩不转，饭局后面的时间里，隋变只得沉默，倒是彭阿红主动和他聊了几句。
　　吃完饭，三人从包厢出来，隋变走先去吧台结账，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告诉他帐已经结了，刚好彭阿红她们过来，马尾辫还用眼神示意就是个子小的结的。
　　这餐饭，彭阿红本来就没打算让隋变付钱，她不想欠对方的情，毕竟她无以回报，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事后，柳琴骂彭阿红傻气，说早知道的话，后来那道甜点她就不点了。
　　本来这段缘分也就到这了，可偏偏柳琴画蛇添足，偷偷发消息让雷富来接她们。
　　柳琴是彭阿红最好的朋友，雷富要攻克彭阿红，当然要讨好她，帮柳琴外甥女解决工作时两人见过面，雷富异常热情，还拍着胸脯说以后但凡有事找他，他绝不推辞，并央求柳琴及时告之彭阿红的动态，让他能精准追求彭阿红，柳琴看好他俩，当然满口答应。
　　于是她把有人请彭阿红吃饭、企图追求彭阿红的事告诉了雷富，她把这当成是一种对其的回报。
　　餐馆门口，隋变看见雷富，觉得眼熟，但一时没想起在哪见过，等彭阿红她们上了对方的路虎揽胜，他突然用力去拍车窗，可车子已经启动，雷富为了显摆车子的性能和自己的驾驶技术，启动得飞快，隋变拍窗户变成了一晃而过的动作，彭阿红虽然瞥见了，但没往心里去，她还以为对方是在跟自己挥手告别。
　　隋变在原地蹦得老高，因为柳琴附耳告诉他那个男人是彭阿红的未婚夫，更因为隋变突然想起来，这个梳着油亮的大背头的庸俗老男人正是不久前在歪头排档搂着英子的那个混蛋！
　　
　　翠屏火车站，老旧斑驳的站房、坑洼的月台以及行色匆匆的旅人，仿佛都在讲述离愁别绪。
　　隋变坐在去省城的火车上，茫然地望着窗外，火车马上就要启动，他突然有种跳下车的冲动。
　　昨晚，他那本来已如死灰的心在认出雷富的瞬间复燃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梦中人嫁给一个眠花宿柳的混蛋----在他看来英子已经堕落了！
　　他按耐着，估计彭阿红已经到了家，遂打电话过去准备揭露雷富的丑恶嘴脸，劝其与之断绝关系，然对方把电话摁了，再打，关机！
　　隋变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在吃醋，是在嫉妒，这世上再没有比这种情绪更折磨人的了，但他却不自知，他认为自己是为拯救一位纯洁的女性才焦虑无眠的。
　　次日，天刚刚亮，隋变就迫不及待地又给彭阿红打电话，仍是关机，这时困意袭来，他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沉，且满是彭阿红的身影。
　　苏莉莉叫儿子起床，喊了两声没反应，蹑手蹑脚推门进去看儿子睡得正香，就没忍心再叫，儿子昨晚回来时脸色就很难看，兴许一晚上都没睡好。
　　临近中午，手机响了，铃声格外刺耳，隋变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他以为是彭阿红。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来电者并不是彭阿红，而是刘微。这个准合伙人说没时间去送他，祝他一路顺风。
　　隋变嗯了几声，便挂了，敷衍而冷淡。他觉得对方根本没必要打这个电话，他突然觉得对方父亲对合作的要求其实是一种委婉的拒绝，而这种悲观情绪的根源却是彭阿红……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启动。
　　隋变掏出手机，将彭阿红的电话号码删除----他确定对方已经将自己加入了黑名单。
　　他想过用别的号码打过去，但又觉得毫无意义：既然别人都不愿意接听你的电话，又怎么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呢？
　　隋变的计划是先去省城的专利局，递交专利申请的材料，然后直接奔赴浙江台州，去一家叫“恒星”的模(mú)具厂，了解模具的制作流程及价格，好计算出鼻罩前期投入的精准费用。
　　这些事情他从未做过，心中既有创业的激情，也感到一丝茫然。
　　“嗨！”
　　火车开出不久，有人在隋变肩头用力一拍，惊得他手中专利申请的材料落了一地。
　　“你有病呀！”隋变抬头怒视着对方，但仅仅几秒后，突然开心地笑了。
　　“吓死我了，神经病！”刘微哐当一声将背包掼在茶几上，气喘吁吁地坐在了隋变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