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夏收第一仗
作品名称:渭北上门女婿中传 作者:海上明月生 发布时间:2018-02-15 18:37:48 字数:3114
队长张洪亮是个复员军人,二十四、五岁,身强力壮。他是第一次当队长,领导拥有500口人的生产队,自知责任重大,雨前也曾经安排两位老农观察小麦成熟情况,以便及时收获,谁知道下了三天连阴雨,现在完全乱了套。涨红了站在金灿灿的麦田边,听着社员提意见,发牢骚,他没有理睬,也没有解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龙口夺食!
张洪亮凭着刚从部队出来的虎虎朝气,挥动手中的镰刀,朝着黄灿灿的百亩麦田大喊一声“开镰了”,便冲向最前边,弯下腰身,嚓嚓嚓地割了起来。
社员们一字儿排开,紧跟其后,挥舞镰刀,于是“嚓嚓”,“嚓嚓”的声音,从东到西,响成一片,汇集成一支雄壮的交响乐。在社员队伍里,德仁是一个新手,不像老社员割麦那么熟练,人家揽得宽,割得快,割得干净,捆得结实,他却是速度慢,质量差,夹在队伍中间,更是累得腰酸腿痛,到后来连腰也直不起来了。但是,他不能落后,只能拼命地割,加油地割,用劲地捆,而且在往前挪动的空隙里,还顺手把遗失在地里的麦穗一一捡起来。
雨后的太阳格外的红,格外的热,再加上麦田里升腾上来的蒸气,人们简直像身处蒸笼里一般。割了两个小时麦子,社员们个个身上流油,脸上流汗,口干舌燥,喉咙冒火。水,人们就像在上甘岭战役中想到水一样,哪怕是喝上一口润润喉咙也好。但是没有水,一点喝的水也没有。队长顾不上考虑这个问题,而且队长发疯似地扑在前面割麦,他甚至不让社员有片刻的休息,他随即发布了一道命令:今天中午必须割完这一百亩麦子,才能收工!
人们就是这样忍着热,忍着渴,忍着累,顶着火红的太阳,连续战斗,不敢懈怠。血肉铸成的机器,毕竟比不上收割机那样的高效率而耐用,而且那毕竟是在苏联电影里看到的镜头啊!到了后来,德仁已经感到头晕目眩,气喘吁吁,但是他依然坚持着,像一个木偶似的,不停地割,不停地捆,不停地割,不停地捆后来,他差一点就栽倒在地里了,可他终究还是坚持到收工的那一刻。
头顶的日头已经偏斜了,社员们早就割不动了,刃片也钝了,可是面对着凶神恶煞的队长,谁也不敢也不愿提意见,只好勉强地干着。后来,望着还没有割完的一大片麦子,几个老农终于大胆地发言了:队长,中午反正割不完了,妇女回家还要做饭,学生放学回家还要吃饭,社员下午还要干活。
张洪亮的火气终于被压下去了,他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收工!”
社员们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被解放了似地欢呼雀跃。德仁这才发觉自己腰酸背痛,双腿僵硬,头昏脑晕,几乎迈不开步子了。这时候,自强从后边急急地赶上来,靠近德仁,关切地要扶持他,--德仁摆摆手,还是坚持着自个走回家去,他不愿意让人们看见他是一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温室花草。
德仁一进家门就呕吐了,脸色煞白,头晕目眩,秀兰听见动静,赶忙从厨房走出来,搀扶他到房里,在地上铺了一张芦席,让他躺下来。
秀兰爹进屋看了看说:“中暑了。秀兰,快把十滴水拿来!”
秀兰拿来十滴水,又端来白糖开水,服侍德仁喝了。德仁就这样仰面朝天,四肢平伸,摆成一个“大”字,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下午,才慢慢地缓过劲来。
傍晚,秀兰收了工,做好饭,来叫德仁吃饭。德仁还躺在地上休息,身体已经得到恢复,看见秀兰进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你看我,真不中用,夏收第一仗就躺倒了!”
秀兰也报以甜甜的微笑:“没关系,你啥时候干过这么重的活儿?你啥时候吃过这么多的苦?到我家来让你受罪了。再说,那个疯气队长领着社员那样疯干,蛮干,谁能受得了?今天中午累倒的不止你一个呀!”
秀兰的几句话说得德仁心里热乎乎的。说话之间,秀兰似乎是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德仁的额头,看他发烧不,--其实她也知道德仁不是感冒,德仁却趁机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这是一双少女柔软性感的手,这是一双参加劳动的结实有力的手。
秀兰羞得脸儿绯红,待要抽回手时,德仁又紧紧抓住不放,秀兰看拗他不过,索性蹲下来说:“给给给,你不是要摸手吗?干脆这只手也给你摸吧!秀兰说着把左手也伸到德仁面前。”
德仁说:“好好好,那就不客气了!于是他趁势抓住秀兰的两只手,往前一拉,秀兰就趴在了他的身上,他们的脸挨得这么近,从对方的眼睛里可以看见自己深情的眸子,德仁情不自禁地捧着秀兰发烫的脸蛋亲吻起来,吻她的脸颊,吻她的眉毛,吻她的额头,吻她的嘴唇,秀兰也就顺从地让他亲吻,这时候,彼此的心脏都剧烈地跳动起来。经过这一连串的亲吻,秀兰从羞涩中解脱出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德仁的未婚妻了,何况有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感到德仁确确实实是一个忠诚可靠的贴心人,是一个可以把自己终身托付给他的好男人。现在,她真想静静地躺在德仁温热的怀抱里,任他亲吻,任他抚摸,但是她又不能太任性,太冲动,以免弄出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何况爹爹就坐在大门口吃晚饭呢。秀兰说了声“好了”,就站立起来,但随即又俯下身子,勇敢地对着德仁的脸颊亲吻,亲吻他的脸蛋,亲吻他的眉毛,亲吻他的额头,亲吻他的嘴唇,然后迅速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说,德仁,咱们两清了!”
秀兰的温柔、大胆和天真,惹得德仁哈哈大笑:“清不了,清不了!”
接着,他俩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块儿吃晚饭,有香喷喷的千层油饼,还有荷包蛋,这在刚度过困难时期的农村,真是一种“奢侈”,一种“浪费”,对德仁来说,好像过年一样。但是他们饭量小,秀兰爹在县上卖茶,粮油有节余,农忙时节吃好一点,也是情理中之事。
德仁撕下一块油饼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又香又筋,有嚼头,他问道:“兰,这油饼是咋烙的?一个“兰”字立即缩短了两人的距离。”
秀兰红着脸埋怨道:“看你轻的,乱叫啥呢?小心爹听见了!仁!以后爹在的时候,你放规矩点!”
德仁说:“看看,现面就报复了!其实,叫名字也是一门学问。譬如你的名字,叫“秀秀”,叫“兰兰”,叫“秀”,叫“兰”,都好听。而我的名字,叫“德德”,叫“仁仁”,叫“德”,叫“仁”,都不好听。你叫“仁”,别人听成“人”,我不是人,难道还是神?”
秀兰噗嗤一声笑了:“把你美的!你不是人,也不是神,你是狗,你是小狗狗!”
德仁猛地站起来,朝前一扑说:“汪汪!我是狗,专咬你,专咬你的脸蛋。”
秀兰往后退了一步说:“好了,别开玩笑了,咱说正经话!队里决定,从明天开始,停止各种杂活,男女老少一律上阵,全力以赴割麦子,奋战三天,要把1000多亩麦子全部割完。割麦实行包工制,割一亩麦子记20分,以家庭为单位可以,自由组合也行。明天咱俩一块儿干,趁着自己的劲儿割麦,还自由一些。爹给咱们把刃片都磨利了,晚上早一点休息吧!”
德仁又拉住了秀兰的手:“兰,这油饼咋烙的,你还没说呢。”
秀兰笑了:“还想着吃的哇!烙油饼说起来也简单,先烫面,再掺点生面,揉成团,擀薄,放上油盐调和,卷起来,能烙几个,拧成几个团,再擀成圆形,放在锅里烙,还要倒上油,定好火色,烙熟了,外酥里筋,层层多,所以叫千层饼。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想学,我给你当老师。仁仁,快去睡吧!”
秀兰又调皮地把德仁叫成“仁仁”,德仁反倒觉得更亲切了。现在,他心满意足地到南边房间睡觉去了。
原来,秀兰爹回到家里以后,请队上帮忙,在南边的房间里也盘了一个炕,为女儿以后结婚做好准备。房间旁边,是通往厕所的过道。
一宿无话。第二天,秀兰早早起来做饭,德仁也起来把刃片又磨了一遍。吃了早饭,德仁、秀兰提着开水,拿着镰刀、磨石,戴着白亮亮的新草帽,向麦田走去,吸引了村里多少羡慕的目光。
端午节虽说已过去好几天了,而渭北塬上的清晨还是寒气袭人,德仁穿着棉褂子(薄棉衣)走进麦田时,鞋子和裤子都被露水打湿了。他放下盛满开水的瓦罐,拿起镰刀正准备割麦时,突然听见一阵“嚓嚓嚓”的响声从远处传过来,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麦田里蠕动着,旁边已经割倒了一大片麦子。德仁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谁,起得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