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弟兄逛庙会

　　自然，德仁也为农贸市场渐渐搞活而高兴。然而这几年确实太困难了，家里可以卖钱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一个农妇怀里抱着一只公鸡在卖，可她却从来没有品尝过鸡肉的味道，连她两岁的儿子也天真地说：公鸡是卖钱的，不是吃肉的。肉不能吃！为了卖钱，她不敢给儿子吃鸡蛋。有一次，儿子饿得呜呜直哭，她下狠心煮了一个鸡蛋给他吃，可儿子知道鸡蛋能吃以后，时常抓个鸡蛋叫她煮，她连哄带骂地把鸡蛋抢过来，攒够一罐子鸡蛋，抽空到公路边，卖给过往的汽车司机了。为了这，她有几回抱着儿子伤心得哭了。
　　德仁伤心地听农妇给他讲伤心的“故事”，似乎是在听天方夜谈，但又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德仁只能无奈地告诉农妇自己也是个穷人，不能买她的公鸡，劝她耐心地等一等，公鸡一定能卖个老价钱。
　　离开农妇，德仁继续前行，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回顾身旁，已不见了自强。向前寻去，原来自强还钻在人群里，眼珠子滴溜溜地在年青漂亮女子的脸蛋上打转转儿呢！德仁心里暗暗地笑着，原来小伙子赶庙会还有一个大饱眼福的目的。他马上赶了上去，顺着自强的视线看去，果然那视钱落在了一个绝色女子的脸上。德仁正要喊自强，一眼瞥见秀兰正和本村的几个女伴坐在里面吃凉粉，吓得他转身就走，不料秀兰正好扭过头来瞧见了。秀兰也顾不得羞脸，三两步走了出来连声喊“哎”，“哎”，德仁已不见了人影。
　　这里，自强和那女子被惊动了，那女子回过头来，视线正好和自强的视线碰在一起，不觉脸儿羞得绯红。秀兰转过身来，也看见了自强，也看见了那个女子，原来她们是同学，秀兰亲热地喊了声：玉娥，你也来了！两人便搂在一起。
　　这里自强倒高兴了，既然秀兰认识，那我这出戏还能唱下去，他便兴奋地叫了声：秀兰姐！
　　秀兰走出来，对自强说：刚才我看见他了，他早上走得急，可能没带钱，这点钱你交给他，看他买啥不买。说着，塞给自强5块钱。
　　自强发问道：他，他，他，他是谁呀？
　　秀兰拍了他一巴掌说：自强，别耍贫嘴了！你可能还想让我帮忙呢。说着，瞅了那女子一眼，自强的脸倒先红了。秀兰于是大大方方、有意无意地介绍他俩互相认识了一下，两人都是笑嘻嘻地，脸颊却更红了。不过按照本地的风俗习惯，他俩的关系只能先到这一步。至于以后的发展情况，那还有一个相当长的复杂的过程。即使如此，自强还是高兴地对秀兰笑了笑，对那个叫玉娥的女子笑了笑，转过身就追德仁去了。
　　德仁正驻足在一个算卦摊子前，看那算命先生的精彩表演。算命先生是一个50多岁又黑又胖的瞎子。每次，他在问了求卦者的出生年月日以后，还要追问一句：给谁算的？问什么事？如果是问前途，还要追问：上什么学校？如果是算婚姻，还要问双方的的生辰八字，然后据理推算，看看属相是否相和。如果属相不和，还要说说消除矛盾的方法。如果给年龄稍大的人算命，往往是说：前半生受尽坎坷，生活贫困，后半世苦尽甜来，大富大贵。算卦的大部分基本满意，高高兴兴地掏上一元钱，卦好的还会给上两元、三元甚至五元的。
　　当算命先生给一个小伙子算命时，发生了问题。算命先生说他左胸有颗黑痣，小伙子马上说他左胸没有黑痣，并要当面脱掉衣服验证，却被群众制止住了。小伙子说：他说我家房子朝南，其实我家住房朝东。他说我是弟兄四个，其实我是姊妹两个。小伙子以“算得不准”为理由不想付钱，群众一致偏向算命先生说：先生基本上算得准确，你给人家把钱付了！小伙子一看众怒难犯，只好老老实实地掏出一块钱来。
　　德仁正看得专心，有人在他右肩上拍了一巴掌，他扭头一看正是自强。自强把德仁往前一推说：德仁哥，你来算一卦吧！看秀兰姐和你结婚后的日子咋样。
　　德仁急忙说：“不算，不算，我不信这一套！
　　算命先生并不生气，对着德仁说：”不算也罢，这个小伙子不是农民出身，在外头干过事。坎坷只是暂时的，扭转乾坤之时，自是出头之日。夫妻和美，白头偕老。给钱与否，随你心意。
　　德仁听了此话，震撼之极，托他吉言，把身上仅有的两元钱全给了他。一时之间，人们大为惊喜，有人便问自强：算得准不准？
　　自强喊道：准，准得很！我德仁哥原先就是在外头干事的……
　　德仁连忙阻止住自强的言语，自强却主动地给自己算起卦来：先生，你看我今天遇到什么事情？
　　算命先生笑着拍拍手：不用算，不用算，是喜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及时追求，保证成功！自强也喜滋滋地给了两块钱……算卦先生的生意更加红火了。
　　自强和德仁离开算卦摊子，自强仍然赞不绝口：这先生算得真准！
　　德仁若有所思地说：我看这人不像是真瞎子，他眯起的眼睛缝里闪着一丝亮光。他看我牙齿洁白，排列整齐，必然天天刷牙，当然就是在外面干事的了。农民不刷牙，牙齿黄，长得乱。到农村以后，我还是保持着天天晚上刷牙的习惯。
　　自强也好像发现了什么：对呀，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也不像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嘛！可是，对我的心事为啥也算得那么准呀？
　　德仁笑起来：你这样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十六七的小伙子来逛庙会，不为看女娃，还能为啥呀？要是我，也能猜出七八分。说话专拣好听的说，你能不高兴，还不得乖乖地把钱掏出来。
　　自强拍了拍头顶：嗨，嗨，我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时啊！
　　德仁感叹道：算挂的也是讨饭的，不过是巧要饭罢了。也不容易呀，他要钻研许多知识，还要练好口才，能说会道，察言观色，揣摩心理，这门学问叫心理学，我过去学过。再说，中国社会落后，迷信的人多，相信算挂的人也多，说错了也能得到谅解。你看，刚才小伙子找麻烦，许多人反而偏向算卦先生。
　　自强也感叹道：德仁哥，我看你不是一般的人，确实让我长了见识。
　　德仁说：别奉承我了。我的肚子咕咕叫了，我也没有一分钱了。我爹给了我一张两元的，全给了算卦的，不好意思让人家找钱呀！
　　自强后悔了：咳，我看你给了两元，我也就给了两元，原来你没有零钱啊！我这儿还有三块钱，够咱们吃饭了！
　　自强一掏钱，想起来了：咦，这儿还有秀兰姐的5块钱，让你吃饭和买东西的。
　　德仁接过钱，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说：走，自强，咱们去吃羊肉泡馍！
　　本地的羊肉泡馍是名副其实的“泡馍”，半拃厚的硬面锅盔，掰一块，泡一块，吃一块，滚烫的羊肉汤一激，一块小小的饼子便膨胀成一块胖胖的面包。德仁不喜欢把馍泡得太烂，他只是把饼子往汤里蘸一下就吃了。自强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着，还没有吃完就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他一边吃，一边问道：德仁哥，听说西安的羊肉泡馍和咱这儿不一样。
　　德仁说：其实，西安人吃的是羊肉煮馍。半死半起的面烙成八成熟的小饼子，掰得碎碎的，放在羊肉汤里煮得筋筋的，还要配上一碟糖蒜，一碟辣子酱，一碟芫荽，慢慢享受。当然，人家讲究的是羊肉的质量、配料和味道。
　　不说了，德仁怕谈及西安的话题。关键是要吃饱，锅盔不够，再来一块吧！自强点点头，德仁又买了一块锅盔递给自强。德仁的饭量不大，一块锅盔就吃饱了。
　　离开羊肉摊子，自强打着饱嗝说：汤汪，肉香，锅盔也好吃，就是羊肉太少了。
　　德仁笑着说：一碗羊肉两块钱，就是靠羊肉汤赚钱呗！不过这锅盔就是好吃，在西安吃不到这么好味道的锅盔。
　　自强说：这锅盔叫睁眼锅盔。
　　德仁问道：为啥叫睁眼锅盔？
　　自强说：因为面起得很硬，用胳膊揉不动，要用杠子压。在墙上挖个洞，把杠子穿进去，杠子放在面团上，大腿坐在杠子的另一头使劲往下压。因为面团很硬，压起来很吃力，每压一下，便要睁大眼睛使劲地喊一声，因之叫睁眼锅盔。烙锅盔要用麦草火细细地烧，烙出的锅盔干酥香甜，好吃耐放。如果在发面时，加入菜油、白糖，用模子加工成圆形小托托馍，盖上小鹿印章，这便是“鹿羔干粮”，是本地传统食品。
　　德仁说：噢，噢，我记起来了。在西安时，舅父来看我，带的就是鹿羔干粮和眼镜干粮，还有棋花豆……
　　话说出口，德仁就后悔了，不是说不再提起伤心的西安么？为什么又说起西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