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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风吹雨打柳凄迷,梅花零落故人离

作品名称:觉岸      作者:浊波      发布时间:2018-02-14 12:01:25      字数:7144

  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张长如想到这里,嘴里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念词,却念道:“梅香!梅香!梅香……”
  张长如感觉满脑子都是梅香的影子,他在念佛时常常心不在焉,总是想起梅香,随后便会感到一阵阵心酸与悔痛。这种心酸与悔痛,来自于多年前梅香对他那无比执著的爱。他想到在那么多年里,梅香一直努力试图帮他砸碎身上的“枷锁”,可自己始终一直在拒绝。他悔恨那天晚上梅香要把自己身子交给他,而他却没有勇气接受;他更悔恨的是那天梅香顶着炎热酷暑,徒步几十里路到窑厂来约他私奔,他却没有胆量迈出这一步。自此,便使梅香的命运走向了多舛而凄惨。
  那是在张长如父母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也就是一九五九年的春节,张长如没有回家,因为父母已经不在了,回去也是一个人,那会既凄凉又伤心的!所以他请求领导留在窑厂里值班。而梅香还痴痴地盼着张长如过年回去,这一盼就盼到了一九五九年的夏天,张长如也没回去。
  梅香对张长如的日思夜想已成了心病,她心里放不下张长如,不知他现在状况如何?自从张长如父母去世那时到现在,梅香在苦苦地等待了近两百个日日夜夜后,决定去公社窑厂看望张长如。因此,梅香就向她家人谎称有病,必须得到公社卫生院去看。于是在一个早晨,梅香跟生产队队长请了假,一个人步行近三个小时来到了公社窑厂。
  “张长如,有个女的找你。”当张长如正在干活时,一个同事领着梅香来到他的跟前。
  梅香第一眼竟没有认出面前这个她所朝思暮想的人。看着又黑又瘦、蓬头垢面且显佝偻的张长如,梅香的嘴角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不禁潸然泪下。
  “梅香,你怎么来啦?”张长如走到梅香的跟前说。
  “我,我,我……”此时已难过得哽咽的梅香不知道要说什么。
  “走,到那边去。”张长如说着就把梅香拉到一个砖堆后面。
  “梅香,你今天怎么跑到我们窑厂来啦?”
  “我不来怎么能见到你呀?我再不来恐怕就要认不识你了!”梅香拽起自己的衣角擦拭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说,“你为什么过年到现在都不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反正一个人在哪不一样?”
  “难道青山大队就没有一个你所惦记的人啦?”
  “有我所惦记的人,可我不能回去见她。”张长如低着头小声说道。
  “那清明呢?清明你怎么不回去给你爹娘上坟呢?是不是你爹娘的坟也不能去呀?”
  “清明,我去给我爹娘上坟了,我是绕道去后山的。”
  “为什么要绕道去呢?是不是知道你家房子被收作公房了,才不回家的?”
  “什么?我家房子被收作公房啦?我怎么不知道?”
  “你哪里知道?你一直不回去,你也不要那个家了!反正现在都不属于你的了,这下好了,你真的永远不用回去了。”
  “我,我……唉!”张长如深深叹一口气,欲言又止。
  “好了,我们不谈这事了,梅香,好像你比以前胖了。”张长如端详着梅香说道。
  “对,我们大队好多人都像我这样胖了!”
  “真的啊?这是为什么呀?”张长如好奇地问。
  “难道你不知道呀?这不是胖,这是浮肿!都是饿的呗!”
  “现在队里一点粮食都没有啦?”张长如问道。
  “早就没有了,过年前在你回窑厂后不久,生产队里的食堂就撤掉了,现在连后山的野菜都快被人吃光了。”
  “梅香,那你家现在的日子也一定很难过吧?”
  “是啊,我们大队已经饿死好几个人了。我家虽然还没人饿死,但是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我爸爸得了一场大病用了好几十块钱,是陶得宝借给我家的,要不然我爸爸的病是没法治的了;后来他又送给我家一担胡萝卜,否则,说不定我家也会有人饿死的!”
  “如此说来,这个陶主任真是个大善人啊!对你家确实是大恩大德呀!”
  “他才不是什么大善人呢!他的目的是想要我嫁给他的儿子。”
  “梅香,那你就嫁给他家吧!这个年头嫁到他家起码饿不死的呀!”
  “你怎么又说这话啦?我早就说过了,我这辈子生死都是你的人!我今天是骗我家里人的,说到公社卫生院来看病的,其实我就是特地来看你的,想让你出出主意。现在我家人、亲戚包括全大队的人都认为我家欠陶家的太多,如果我不嫁给陶家的话,个个都会骂我家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媒人已经和我家订下来了,说等秋后就把我接到陶家去,她说这两年年成不好,就不置办酒席了。长如哥!你快想想办法呀!怎么办啊?”
  “怎么办?我也想不出办法来。”
  “长如哥,你给我一句真心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一定要说,不喜欢也要说。”
  “梅香,你要知道:男女之间并不是喜欢就能在一起的,在这个世上好多人都是不能够左右自己的。我固然是喜欢你的,但是我只能把这种喜欢压在心底,如果我们俩想要在一起,那是我们俩力所不能及的,这恐怕比登天还要难呀!”
  “什么能及不能及啊?我不管,长如哥!你要是真喜欢我,那我们俩就私奔!离开这里,跑出大岗公社,跑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唉!天下之大,哪有我容身之地?梅香你想过没有?我们能跑到哪儿去呢?又怎么能生存呢?”张长如哀叹着说。
  “到哪里都行,怎么不能生存?我们大队已经有不少人出去讨饭了,他们还不是能活着吗?我们就当是出去讨饭,反正我是铁了心了!长如哥,你敢不敢跟我私奔?横竖你是一个人,有什么好当心的呢?奔不奔?啊?!”梅香用渴求的眼神盯着张长如问。
  “梅香,实话告诉你,我不能跟你私奔。我要是跟你私奔了,那我的‘帽子’就永远摘不掉了;被抓着了还会判刑的,那是要坐牢的呀!”
  “什么‘帽子’呀?又没人看得见你这个‘帽子’,摘不摘无所谓。判刑!坐牢!你还怕什么?你现在不就是跟判刑、坐牢一个样吗?”
  “梅香,你真的不明白我眼前的处境啊!私奔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老四呀!你在哪儿呢?”张长如正说着,听到有人叫他。
  “唉!老九,我在这儿。”说着张长如从砖堆后走出来。
  “你小子怎么躲在这里呀?听说你女朋友来了,人呢?”
  “梅香,过来,这是我的朋友——老九。”
  梅香缓缓地走到了他们面前,害羞地望了老九一眼。此人大约四十岁出头,个头中等,面容白皙,头发稀疏,体型偏瘦。
  “九叔你好!”梅香在老九的注视下又看了老九一眼道。
  “不要叫我九叔,我和长如是朋友,就叫‘九哥’。哎呀,还是叫我‘老九’吧。”老九微笑着对梅香说。
  “老九,找我有事吗?”张长如问。
  “开饭了,你们不吃饭啊?”老九说。
  “走,我们吃饭去吧。”张长如说完走在前面,于是三人就向窑厂食堂走去。
  老九和梅香跟在张长如后面边走边聊,不一会就来到了食堂。
  窑厂食堂是个简陋的工棚式的草顶房屋,四面透风的墙壁,看上去随时都有倾倒的可能。食堂里面没有桌凳,空旷的只有一座砖土结构的大锅灶,也只有这个大锅灶才证明这里是食堂。
  食堂外有一二十人,或在墙根、或在树下;里面也有七八个人,这些人几乎都是赤裸着上身。里外都有站着的、有蹲着的、有坐在地上废弃的砖块上的、还有趴在砖堆上的,姿势各异,不尽相同。
  不过,有一点他们却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吃饭时所发出来的“呼啦、呼啦”的响声都是一个调子。因为他们吃着同一锅里的胡萝卜麦仁粥。他们个个都满脸满身流着汗水,人人都在认真地喝着他们的午餐。
  当张长如他们仨到来时,大家突然停止了他们的午餐运动。蹲着的、坐着的、趴着的同时都立了起来,梅香在这么多如饥似渴的眼神的射杀下,低着头跟在张长如和老九后面走进了食堂。
  “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呀?”站在锅灶旁的炊事员问道。
  “对不起何大爷,我们来迟了。”张长如说着和老九两人把三个硕大的陶碗摆放在灶台上。
  “把我们两人的分在三个碗里。”老九指着灶上的碗说。
  “不用,就把我的分成两份。”张长如看着炊事员说。
  “这姑娘是你对象吧?”炊事员笑呵呵地问张长如。
  “嗯——不算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张长如低下头看着锅里的食物说道。
  “那还有错啊?迟早的事!”炊事员友善地看着他们俩说,“算了,不用分了,难得窑厂里来贵客,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大爷我今天给你们都装满满的,好在后面没有人了。”
  他们仨谢过炊事员何大爷,各自捧着自己的午饭走出了食堂。张长如领着梅香来到一棵大槐树下,而老九跟在他俩后面,又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梅香和张长如俩坐在树下阴凉处,同时启动他们的午餐,他们边吃边聊。
  “哎,老九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怎么也到窑厂来干这种活啊?”梅香边搅拌碗里的胡萝卜麦仁粥边问。
  “想知道老九的故事吗?”张长如问。
  “当然想啦!快讲。”梅香催促道。
  “那我就简单地说说老九的事吧。”张长如“呼啦呼啦”连吸了几大口粥后,说,“老九他姓孟,是个文化人,刚解放就被政府邀请到县文教局工作,解放初期他为了农村办学到处奔波,吃了不少幸苦;在他的辛苦操劳下,本县农村基础小学像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三四年的时间,老九就升任了副局长。老九经常写文章发表在各大报刊上,他的文章谈的都是国家建设和文化教育问题。可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突然有一天,老九就被打倒了,有人说他的文章是反党、反政府、反社会主义的反动邪说,因此,他就被停职审查。政府原本是要把他送往什么沙漠地区进行劳动改造的,由于此类人员太多,无法全部送走。后来,政府经过筛选,决定将老九留在原籍实行劳动监管。因为他是我们大岗公社集镇上的人,所以就被送到了这里。”说完,张长如一埋头,“呼啦呼啦”地喝起了他的午餐,几乎没有用筷子就将他碗里的食物一扫而光了。
  “那他的家里人呢?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啊?”梅香也吸了一大口粥,又问道。
  “家里人?”张长如用舌头舔了舔碗边黏留的食物说,“老九本来也算是有个幸福的家庭,可就在他被关押审查的两年里,他的老婆与他划清了界限,带着儿子离开了老九的家。现在家里只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老母亲。”
  “你们俩是不是有点同病相怜,所以才成为朋友的?”说着,梅香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成为朋友不全是同病相怜,老九这人,在我们这里文化最高,又豁达开朗,真诚待人,我俩最谈得来。厂长也敬重他,总是让他干最轻的活。”
  “那这儿的活你还能干得来吗?”梅香关心地问。
  “现在的活比我刚来时轻松多了,现在做出来的砖瓦几乎一块都卖不出去,场地都占满了,所以我们每天只是象征性地干点活。你看现在吃的这个样子,要是还像以前那样干活,不把人全部干死才怪呢!”张长如笑着对梅香说。
  此时梅香也结束了她的午餐,低着头,两眼呆呆地望着地面。
  “梅香,你在想什么呀?”张长如歪过头去问梅香。
  “长如哥,我知道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可在我心里装的全是你,满满的都是你!”梅香把吃空的碗与筷子生气地往地上一放嘟着嘴说。
  “谁说我心里没有你啊?”
  “那为什么炊事员师傅说我是你的对象,你都不愿意承认啊?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我还没有你那顶无形的‘帽子’重要呢!”
  “在别人面前,我不能承认你是我的对象,那样会害了你的呀!刚才我不是把老九的事讲给你听了吗?老九就是我的镜子,如果你执意要跟我在一起,除非等到我彻底恢复自由,否则,老九老婆就是你的镜子!”
  “怎么可能?原来你一直怕我会是老九老婆那样的人啊?长如哥,你把我梅香看扁了!你是知道的,我梅香从小就喜欢你,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我心里就想着长大了一定要跟你在一起,永远跟你在一起。我的心里早就被你塞得满满的了!再也没有人能挤进我的心里一点点!我常常会这样想:如果以后我的生活中没有你,我会不会疯掉或死掉?如果我是那种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找婆家,而要傻傻的追求着你呢?如果我是那种人,怎么可能不嫁到陶家去享福,却要苦苦的等着你呢?如果我是那种人,又怎么可能安逸的日子不过,却狠下心来要与你私奔呢?”
  梅香的这一席话问得张长如无言以对。可张长如总觉得有什么话堵在自己的心里,无法向梅香道出;他也总觉得有块无形的大石头压在自己的头上,无法像梅香那样放开手脚,大胆地去爱!张长如甚至知道:如若错过了梅香,将是他这一生中万劫不复的罪过!然而,尽管如此,张长如认为他也不能够逆天改命,自己的命运就像是个断了线的风筝,只能任其随风飘荡,稍有不慎,就会栽落在地,那将是个粉骨碎身的境地。
  “你说话呀,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如果你对我真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那我就该回去了,从此听天由命!”梅香一边流着泪一边望着张长如说。
  张长如坐在地上,他低着头闭着眼沉默了许久,最后漫漫地仰起头,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一咬牙,一拳重重地打在地上说道:“梅香!你,还是回去吧!”
  梅香流着泪,甚至带着微微的抽泣,打开她随身带来的头巾包裹,取出包在头巾里的一双布鞋和一件毛衣。这是梅香亲手为张长如做的鞋子,打算张长如过年回去给他穿的,毛衣是梅香在张长如上大学时为他织的,这次是拆了重新翻织的。梅香将鞋子和毛衣塞到张长如手里,头也不抬,转身就走了……
  梅香离开了窑厂,梅香终于带着满腹的酸楚和满脸的泪水回到青山大队。梅香回到家后,精神显得十分萎靡,睡在床上几天也不上工。家里人以为她真的病了,陶家也来人看望了梅香,顺便带来一些鸡蛋和点心让梅香补补身子。
  没多久,梅香家彻底断了炊。梅香父母知道梅香对张长如的心一直没死,怕是夜长梦多,加上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于是就与陶家商议早点把梅香接过去。这样一来既了了陶家的情,也解决了梅香的生存问题,自家还能名正言顺地得到陶家的救助。
  为了“偿还”陶家的债务,也为了一家人的生存,梅香怀着极度落魄与万分悲伤的心情,无奈地“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就在成亲的三天前,梅香约陶金贵谈了一次话,她要求陶金贵婚后三年不许碰她的身子,要是陶金贵答应她的要求,她就跟他成亲,要是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在成亲那天跳河自尽。当时陶金贵心想:只要成了亲到了陶家,还由得你梅香从不从我?于是就满口答应了梅香的要求。
  自从梅香离开窑厂后,张长如心里感到十分内疚和难过。接下来一年多他都是没精打采,干什么事都是提不起精神。偶然有一次在集市上遇到本生产队的一个人,那人告诉张长如:说梅香已经成亲一年多了。说她嫁到陶家后,经常跟陶金贵吵嘴打架,三隔两天就往娘家跑,每次都是她父母逼着梅香回婆家的。
  张长如得知梅香已经成亲了,反而心里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只是有些失落的感觉。他想:梅香终究没有等他,终究没有等到他摘掉“帽子”的时候。他认为女人多是善变的,总不能够从一而终。想到这里,张长如的心里似乎就没那么内疚和难过了。
  可是张长如的这种心理,就在一九六二年国庆节那天被彻底地颠覆了。大岗公社为了庆祝国庆,那天组织了一批文娱宣传队员,在集镇上的露天广场进行文艺演出。届时有万人聚集观看,观众都是来自大岗公社各个大队的社员群众。
  在观看演出的时候,张长如遇到了青山大队的好多熟人。张长如向他们打听了梅香的近况。青山大队的熟人们告诉张长如:说梅香现在已经疯掉了,被陶家送回娘家去了。
  “梅香为什么疯了啊?”张长如问。
  “估猜是陶金贵打的呗!”熟人甲说。
  “陶金贵为什么要打她啊?”张长如又问。
  “为什么打她?”熟人乙说,“说来真好笑,据说梅香要求陶金贵,成亲后三年不许碰她。你说这怎么可能呢?别说三年,就是三天,陶金贵也等不了呀!呵呵。”
  “是啊,陶金贵肯定天天要睡她,梅香天天不让他睡,所以陶金贵就天天打她。自从成亲后,梅香天天都是鼻青脸肿的,从来没好看过。”熟人丙说。
  “哎,张长如,你说梅香为什么不肯给陶金贵睡啊?是你叫她不让别人睡的吧?哈哈,她为什么就愿意给你睡的呢?哈哈哈。”熟人丁调侃张长如道。
  “哎,你们说陶金贵到底有没有睡到过梅香?”熟人问。
  “没有,我看没有睡到过。”熟人说,“这事有一次就有二次,有二次就有三次,有三次就永远有。你们看梅香成亲三年都没有过身孕吧?”
  “既然如此,那当初梅香为什么要嫁给他呢?”张长如故意一本正经地问。
  “不嫁要行呢?”熟人说,“她家欠陶家的太多了,再说那年要不是陶家搭救的话,不要说给她老子看病了,一家人活都活不下去了。”
  “梅香是什么时候疯掉的啊?”张长如掩饰着内心的愧与痛问道。
  “跳河,第二次跳河疯掉的。”陶金贵门口的一个熟人说,“梅香性情也真刚烈,成亲第二年春天跳河自杀,要不是人发现的早,不淹死也得冻死!第二次,就是这次,好像是在两个多月前跳的,但是不知道她是跳河之前疯的,还是跳河之后疯的?那天傍晚,我们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吃晚饭,突然看到梅香在狂奔,嘴里还念叨什么,大家以为是陶金贵在追打她呢!可是再一看她后面没人追,眼看她直向止马河跑去,这时全生产队的人都跟着跑去了。梅香跑到了河边,她径直跳下河去,大家一看不好,很快就有几个水性比较好的跟着跳了下去。梅香的劲真大,几个男子汉都拽不住她……梅香被弄上来后,嘴里还说个不停:‘鬼来了!鬼来了!……反革命、反革命,我就是反革命……’大家都说梅香肯定是闯见鬼了!可能是闯见哪个‘反革命’的冤魂了?后来一连多少天都是这样,胡说乱跑的,大家断定梅香:一定是闯见鬼不得好了,这可能要永远成疯子了。”
  “是啊,疯的还不轻。”熟人说,“自从陶家退掉这桩婚姻,并把梅香送回她娘家后,她父母就天天看着她,否则,她动不动就会往外面乱跑……”
  张长如心里清楚:梅香之所以弄成今天这种样子,一切根源都在他。在二十二年前,张长如得知梅香疯了时,他只是觉得内疚和难过;可二十二年后的今天,当他再回忆起梅香时,却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也是对自己灵魂的蹂躏!直到此时,张长如才真的从骨髓里感悟到了:对于梅香那凄惨的命运,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知道,在那个年代,他曾用自己头上那顶无形的“帽子”,无情地戕杀了梅香的爱情!而在他平反后的那么多年里,他却没能给为他而疯了的梅香一点弥补,更没想过要与疯子梅香重修爱情!因而,张长如一回忆到此处时,他总是自言自语道:“梅香呀!梅香?你所闯见的鬼就是我张长如呀!就是我张长如这个冤鬼把你害得如此悲惨的呀!”
  “梅香!你在哪里?佛陀!你又在哪里?”张长如对着眼前的佛像大声问道。
  张长如感觉高高在上的佛陀,虽立眼前却宛若隔世;而疯了的梅香,虽似“隔世”,却犹如重生心田!他深感自己破迷开悟得太迟,明心开性得太晚!直到如今皈依了佛门,却才真的“大彻大悟”!然而一切都已无法重来,夕阳已西沉,何以升起?野马已断魂,又何以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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