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柳萍和张文生订婚之后，程雅芝没有食言，她让柳萍参加了中考，柳萍也以骄人的成绩考上了凤溪县第二高级中学，和张文生同在一所学校就读。一年后，张文生高中毕业招工进凤溪国营酒厂销售部做推销员，柳萍继续在凤溪二中就读。
　　在班上，像那种订了婚还继续上学的学生不在少数，柳萍在同学们面前也不感到尴尬和难为情。有一天，张文生来班上找柳萍，希望放学之后能去他家玩。柳萍柳眉倒竖，嘴一撅说：“当年在订婚宴上不是说好的嘛，待高中毕业高考之后再谈婚事，假若我高考落榜便心甘情愿、服服帖帖嫁给你，假若我考上大学，便有权对自己的人生之路做出重新选择。”
　　文生生气了，腮帮子气得鼓鼓的，紫红紫红，说：“不管怎么说，咱俩现在已经订婚，既然订婚了，那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既是未过门的媳妇，那就该跟我去我家。”
　　柳萍双眼一瞪说：“是没过门的媳妇不假，可是我功课紧张，要应战高考，没空，我问你中国哪一条法律规定未过门的媳妇一定要去未来的婆家？”
　　柳萍这一席话倒把文生说了个哑口无言，无奈之下只好返回到家中。此后，张文生接连又找过几次柳萍，想带她出去玩，可是全被柳萍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一个人静默之时，柳萍常常会陷入到遐想和沉思之中，当然更多的想到了展云飞。展云飞在柳萍订婚后的第二天便离开了家，从此杳无音讯，再也没回过东柳村。柳萍按照上次的地址给展云飞写过十多封信，结果全部石沉大海，有好几封都按照原址退了回来。听村里人说，展云飞去了新疆，又有人说去了南方，总之早已不在西安呆了。
　　柳萍气馁了，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眼看着高考的日期正一天天逼近，自己却没有十足的把握。高中课程远没有初中课程那么简单，相比之下更是深奥的多。所有的同学都是卯足劲的勤学、苦学，胜似一场争先恐后的竞赛。人生如赛场，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竞争、比赛，而高考无疑是决定人生命运、前途的最大赛事。
　　转眼三年过去了，柳萍参加了当年的高考，考试完毕之后，这才回到了家乡。一天，柳萍无事，不由自主走出家门来到了柳河边。柳河潺潺，柳林蓊郁而茂盛。柳河岸边有几个牧童一边放牧一边做游戏，清脆的嬉闹声顺着悠悠的柳河水一路传向了远方。目视这醉人的场面，柳萍情不自禁地笑了，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情景。小时候，她不就是一个小牧童嘛，那时候后村里和她一般大小的孩子都按时入学了，唯独她和展云飞留在家中还在做放牛娃。她和他在柳河边一边放牛一边诉说彼此的心事。那时候，她渴望时间过得快些，尽快长大，盼长大后便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现如今，自己长大了，已经二十一岁了，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任由父母摆布。她明白，假如自己落榜了，便将嫁给自己并不喜欢的那个张文生，到时候又将是怎样一幅情景。
　　她顺手折下一截柳枝，想做一个柳笛，可是接连做了几个，都没有做成。她有些失落，再次想起了展云飞。展云飞是做柳笛的高手，小时候，她和他常并排坐在这柳河边，一边放牛一边吹柳笛。笛声悠扬，缠绵悱恻，诉说着彼此的心事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可现在物是人非，展云飞已离家三年，不知去了那方，唯留下她独自一人徜徉于这柳河边，心中的酸楚、落寞之情难于言表。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柳萍搭上了第一辆发往县城的班车。来到县城，挤在人头攒动的公布栏前，柳萍紧张极了，心里砰砰跳个不止。人群中，大多都是当年的考生或考生家长。大家挤来挤去，都在寻找自己或自己孩子的姓名。找见的欣喜若狂，欢呼雀跃，胜似当年中举的范定。确定公布栏上没有自己姓名的，顿时垂头丧气，失魂落魄，手扶住墙角半天缓不过神来。待柳萍挤到布告栏前时，人群已经转为稀疏，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把布告一连看了三遍，就是没找见自己的姓名。柳萍的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她明白自己落榜了。
　　柳萍踉踉跄跄、漫无目的在县城街道上游走。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没有人顾及她这种悲伤的表情，任由涌动的泪水滚过脸颊。是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个世上每天都会上演各种悲惨凄切的故事，谁会在乎和关心一个落榜女孩的心情和感受呢？柳萍就这样走着走着，猛然一抬头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东关汽车站。柳萍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搭乘一辆发往柳林镇的班车回到了家中。推开家门，柳萍抬眼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未过门的嫂嫂唐芙蓉。自从柳萍订婚之后，哥哥的婚事也就这么一直拖着。虽说自家的新房也已经盖好，可是唐家的彩礼却是一分钱没给，为此唐柳两家急火急燎等待着柳萍高考成绩尽快出来，好给这两桩婚事尽快给个了断。早晨，柳萍离家之时，还没见唐芙蓉的面，可是自己去了趟县城，她便堂而皇之地来到了自己家中，要知道唐芙蓉可是好久没来自己家了。
　　“唐芙蓉，你为啥又跑我家来了？”柳萍没好气地问道。
　　“为啥？为我们的婚事呀！”唐芙蓉笑嘻嘻地说道。
　　“我们的婚事，谁和谁的婚事？”柳萍大为惊愕。
　　“当然是你和张文生，我和你哥的婚事呀！明对你说吧，你高考落榜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这是件喜事，大家都翘首期盼这一天呢！”唐芙蓉唾沫星乱飞，大言不惭地说道。
　　“唐芙蓉，我高考落榜了，你竟然说这是喜事，亏你这话能说得出口。”柳萍狠狠地瞪了唐芙蓉一眼，怒不可遏地说道，然后转身走进自己的小屋，将门一反锁，嚎啕大哭起来。
　　柳萍将自己反锁起来，躲在屋里哭，此时此刻，屋外却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张志奎夫妇带着他们的宝贝儿子张文生也来了。三家人欢聚一堂，共同庆祝这难得的好日子。为了这一天，他们苦苦等待了整三年，到如今天随人愿，柳萍高考落榜，大家总算可以聚在一起商讨四个孩子的婚事了。
　　经过一番商量，众人一致认为四个孩子既然是在同一天订婚，那理所应该在同一天举办婚事，同时提议婚事最好定在今年的十月一。这时，张志奎瞥了一眼柳志宏说道：“亲家，咱这里说得热闹，也不知你家柳萍对婚事是啥意见，可不要搞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
　　柳志宏笑嘻嘻地说：“张厂长，婚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家柳萍脾气虽然有些犟，但为人义气、耿直，那可是一口唾沫一颗钉，说话算数之人。不信你向她当面问个清楚。”
　　众人四下打量，来回找起来柳萍。要知道，今天这事柳萍可是主角呀！“柳萍人呢，柳萍哪里去了？”有人大惊失色道。
　　“柳萍独自一人躲在屋里哭呢！”唐芙蓉道出了实情。齐小燕站起身难为情地说道：“大家慢慢先谈，我进里屋看看萍儿，”话一说完转身向里屋走去，后面跟着心急如焚的文生。
　　齐小燕敲开了里屋门，见柳萍双眼红得像两个烂了的桃子，不觉心生怜惜，一把将柳萍搂在怀里哭着说道：“萍儿呀，你这是咋回事，为啥要这么作践自己呢？”
　　“妈，我落榜了，心里难过呀！”柳萍嘤嘤啼哭道。
　　“落榜这事我知道，打你没回到家我和你爹就知道了。常言说得好，求佛者千家万家，成仙者一家半家。高考是什么？那是万人同过独木桥，也是鲤鱼跳龙门，全县那么多考生，考上大学的能有几个。就像老戏中所唱的，世人都想把官坐，谁是牵马坠蹬的人。萍儿，别哭了，没考上大学咱不丢人，毕竟咱通过了预选试，要知道，有些考生连预选试都没过，连高考的资格都没有。”别看齐小燕是农村妇女，可是她也是初中文化程度，说起话来一套一套。
　　“妈，可是我心不甘呀，我想复读，也许我复读一年，明年就能考上大学呢！”柳萍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边哭边说道。
　　“傻丫头，还复读啥呢！难道你忘记了自己三年前在张家人面前所许下的诺言吗？要知道咱老柳家可是本分地道的庄家人，可不能干那些不道德的，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呀！”齐小燕抚摸着女儿的鬓发说道。
　　“妈，张家的婚事我认了，他们让什么时候成婚我就什么时候成婚。”柳萍说道。
　　“这就对了，想开就好了，其实呀，每个人的婚姻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该和谁成夫妻掰也掰不开，不该和谁成夫妻，强拉硬扯也成不了事。”齐小燕说。
　　这时张文生走了过了，站在柳萍的面前说：“柳萍，请你相信，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定会百般对你好，呵护你，爱护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让你做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同时我还告诉你，我爸已把你的招工指标弄好了，只等咱俩把婚事一办，你就可以直接去上班，而且不是当普通工人，是到财务科当出纳。”
　　“柳萍，你听见了吗？文生说你马上要进凤溪酒厂当出纳了，要知道那可是当干部的差事呀！苍天有眼，我们家柳萍就要成干部了！”齐小燕欣喜若狂，连连双手合十，叩头作揖。
　　柳萍苦笑了一下，和母亲、张文生一起走出了里屋。外屋的人见柳萍走了出来，一下全部站起来笑脸相迎。当大家听说柳萍已经答应了婚事，有人不由高兴得鼓起掌来。当场，张志奎掏出了两万元彩礼递到了柳志宏面前。柳志宏转手又将一万元彩礼递交给唐芙蓉的父亲唐炳才。最后，大家商议决定，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为文生、柳萍、柳海、唐芙蓉四人举行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