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未正名》第二十八章

不对劲，方明空凝视着眼前这名状似无害的女子，她总觉得她狐媚的眼神似乎有点深意。虽说在青楼里头，狐媚气质是必须的，但她那些似乎不是训练而来的，而是——与生俱来。而且，身上还有着淡淡的妖邪之气。
生平第一次觉得不安，她听闻了怜香姨娘说的话，就更觉得不妥。这些天，自从那位莎儿姑娘来了之后，凡是被莎儿姑娘侍候过的客人都会气虚血弱。她不觉得，区区一场云雨，就可以立刻令到一名原本尚算壮硕的男子突然气虚。
挥手让其他人出去，书房之中，徒留她跟莎儿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倒是方明空感受到莎儿那双媚眼不断的散发着诱惑气息，她不以为然——
“听说，你父母双亡，在贫苦潦倒之下，才会投身风尘？”方明空不想再浪费时间，只是浅声询问，就在她等待答案的同时，再次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总觉得她浑身举手投足所散发的气质，很是诡谲。
莎儿状似乖巧地点点头，“是的，少爷。”她娇柔宛若的声音软软的，却透着邪媚的气息。“莎儿命苦，只能投身于风尘。”
挑眉，放下账本，方明空摇着折扇。冷眼看着她，冷笑了声，“你父母以前是以何营生的？”
“只是跑些小生意，每日阿爹都是早出晚归，就是为了我们一家三口的温饱。”说着说着，泪水就冒出来了。“可是，莎儿怎么也没有想到，爹娘会在去探亲的途中意外丧生。莎儿没办法，为了生计就只有求怜香姨娘收留。”
对于莎儿的说辞不予置否，站起来，走到莎儿的面前，“京城有这么多的青楼，为何要选上天香国色楼？”她微笑问道，直勾勾地看着莎儿，将视线探进她的眸底，想要以此来搞清楚她的心思。
正如一泓秋水的美眸并没有泄漏任何的心思，她坦然地对上方明空的眼底，与她平视。“莎儿并没有特地找上怜香姨娘，只是碰巧在需要帮助的时候，遇上怜香姨娘。”她的泪水已经止住了，若不是残存了些泪痕在她的脸颊上，她还以为刚才的都是幻象。
冷冷一笑，“的确，我就想，你应该不会故意找上天香国色楼才是。”她眸光一闪，“说吧，为何每个你侍候过的客人都会颓废不堪，气虚血弱。”她可不认为这只是巧合，毕竟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每个。“你觉得我会让一个，有可能败坏我商誉的人留在这儿吗？”她的声音柔柔的。
身着淡霞色衣裳的莎儿跪在地上，泪水涟涟地求她。“少爷，这，这与莎儿无关呀。莎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您别赶我走——”呜呜咽咽的样子看起来娇弱惹人怜惜，却对方明空没用。
她冷冷瞟了跪在地上的莎儿，忽然脑子闪过曾经读过的杂文，名字叫什么，倒也不记得。仅仅记得，里头似乎曾经记载过修行百年的狐狸幻化成人，为尽快修得正道，通常会趁着与男子交欢之时吸取其精气。当男子被吸取精气后，会变得气虚血弱，颓废不堪。若是精气被全数吸进，则立刻身亡，元神俱散。
原本她是抱持着无聊随意看看的心态的，却不料居然就这么记住了。“你——”突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发问，好像如何说话都不妥。莎儿的哭泣声依旧不绝于耳，她想起若是想要精怪露出原形，那么只需要以开光的八卦镜或是黑狗血泼之——“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她急急忙忙往门外走去，却不知莎儿早就已经利用读心术看穿了她的心思。
方明空不知道哭泣声音何时停止了，还没开门，就感觉到一阵阴寒之气直逼脑门，她不自觉地回头一看。只见莎儿早就已经站起来，脸上泛着薄薄的寒霜，她勾着冷笑，好看的凤眼轻轻一扬。就在方明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忽然抬手，嘴里喃喃有词，忽地团团粉色雾气在她的手掌心凝结，方明空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你知道吗？原本我是不想要伤害你的。”莎儿柔柔软软的说，“因为，我可以逃出来，全是因为你打开了那道门，撕开了封印。但是，没想到你居然对我穷追不舍，真是让人遗憾呢。”她娇笑着，似乎将她杀死也不过是件简单的事情。
方明空心头有一些慌意，她努力想要将自己摆脱莎儿的钳制，但是她却无论怎样做都没办法挣脱。后者并不急着要她的命，只是缓缓地收拢着手掌，让她慢慢地走向莎儿。“我什么时候，将你放出来了。”她何时做过这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轻笑两声，莎儿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我早知道你是不知道的，若不是你也不会推开那道宫门。”她柔柔的说，“但即便如此，你好歹也是我的恩人，若非你想要验证我的身份，我是绝对不会这么绝情的。”
方明空努力的回想，终于想起她曾经推开那座如同废墟的宫苑的那道破门。“原来那道门上面有你的封印，我就说怎么会有一道霞光从那儿飘出来，原来那是你。”
“没错，那是我的元神。当年我被一名年纪轻轻，却法术高明的术士给封印在那象征着皇权的宫苑之中。”那里本来是有一名出身名门，深受恩宠的夫人居住。但凭着那份浓郁的皇族之气就已经将她压住了，再加上那道法力高强的封印，她想要逃脱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是没想到后来那位夫人病逝，那里成了废墟，阴寒之气深重。后来，在方明空无意中之下，彻底毁了那道封印，她就能够逃出来了。
“早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好奇了。她发现自己无法说话，见到莎儿的脸色阴沉，“我劝你，还是别说明知会惹恼我的话，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呢。”她那张柔媚的脸蛋看上去是如此的恶毒。
方明空努力了很久，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声音被莎儿用妖术封住了的事实，她狠狠地等着莎儿。用眼神透露自己想要说，却说不出的话，她知道莎儿会知道的。
果然不出方明空所料，莎儿真的看出来了，她低念了几句咒语，方明空的脚步加快。就在莎儿快要掐住方明空的脖子的时候，横空划来一句淡漠却带着威力的女声。“妖孽，不得放肆。”紧接着是精致的窗棂被打开，飞进一抹灰白相间的娇影——
她的娇颜并没有多少血色，少了几分健康的痕迹，粉嫩的红唇轻启，方明空立刻感受到自己像是脱离了莎儿的控制，跌落地上。她顾不得站起来，听闻莎儿的一声抽气，她抬眼望去，只见莎儿方才自信的神色已经全部扫去——
她并没有太多时间细想，立刻站起来，才刚站稳就被一道强劲的扯力拽到后面去。她望见那位身穿灰白相间衣袍的姑娘，满头的青丝就这么洒脱的挂着，没有任何的修饰，却映衬得她的脸容更加瘦弱，宛如一株娇弱的小苍兰般惹人怜惜。可惜她此刻挂着严峻的神色，倒是与她的脸容有些不符。“妖孽，没想到百年过去，你依旧不知悔改。”娇嫩的声音带着斥责之意。
莎儿脸色恢复镇定，“我为何要悔改？若是那些臭男人不会被我美色所引诱，他们就不会有事，这一切都只能说是他们咎由自取。”她媚眼一挑，“怎么？那位俊朗术士哥哥怎么不见了？”
“哼，强词夺理。”凝宛眉宇更见冷然，“你不配提到我爷爷。”当年她爷爷乃是有名的术士，年纪轻轻便得意。原想将眼前的狐女收服，不料被她可怜的模样给欺骗，放了她一马。就是因此，她迷恋上她的爷爷，爷爷与奶奶恩爱非常，自然是不能够接受狐女的爱慕，狐女因爱成恨，一气之下将全村的男子吸光精气。一时间，爷爷自责不已，却也无法挽回，因此离开了才刚怀孕的奶奶四处寻访狐女的下落——
因为狐女吸取了太多的精气，功力大增，爷爷为了能够将她封印，几乎倾尽了全身的功力。将狐女封印之后，爷爷已经俨然一个七旬老头一样苍老，最后他回到奶奶身边，以最后的一点功力在奶奶的身上下了一道符咒，将功力传给尚未出生的孩儿，自己则在奶奶的怀中，安详地离世——
“不配吗？原来你是他的孙女儿，当年的他几乎是倾尽全身功力才将我封印，那么你打算用几成的功力？”她可不以为眼前的小姑娘可以做得了什么事。
冷笑了声，“你错了，当年我爷爷的仁慈害了他，害了全村。最后，他也因为对你仅存的一些仁慈而仅仅对你封印。但我凝宛绝对不会重蹈覆辙，狐妖，你死心吧。”凝宛默念了咒语，宽大的袖中飞出一支暮色物体，在她的咒语下渐渐地拉长。
莎儿根本不将这些法术看在眼底，当她瞥见那只渐长至一尺的物体上所沾染的鲜血，眸底闪过一些怀念，但很快便被她的恨意所取代。念动咒语，想要抵抗那物体散发出来的光芒，却最后依旧被它所摄入——
望着莎儿最后变成一抹香砂飘入那物体里面，方明空没有料到事情居然就这么快解决了。“哼，你以为我会你对仁慈吗？”待到物体变回原型，她回过头来。“又见面了。”
“这么——容易。”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凝宛。
耸耸肩，凝宛扯出一抹笑容，“爷爷，这下，您可以安息了。”她抬头看着方明空，“若不是莎儿被封印了这么久，元气大伤，再加上她太过轻敌，我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当年爷爷这么厉害，都必须倾尽全力才能够将她封印。
方明空点点头，“真没料到，我——”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歉意，倒是凝宛不以为意，“其实尘世间，缘聚缘灭，都是有规律的。而且，即便不是你，封印也会有一天坏掉的。”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你我相见即是缘，这送给你，里面有几颗幻豆，只要你念动咒语就能够使用。我想，这样对于那个人恢复记忆，都有好处，咱们后会有期。”话落，她如同来时一般突然，半空中飘来柔柔的话语。
方明空微微一笑，她知道这是凝宛给她的咒语。
原本听到书房之中有些动静的人想要推门进来，却怎也推不开。当方明空为他们开门的时候，人们诧异地看着只有她一人，却不见莎儿——“别惊讶，在世上，总要有些光怪陆离，才会精彩万分呢。”吩咐他们将书房收拾好，她带同来喜回府——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姐——”迎春立刻迎上前来，哭着对她说话，她的心头一惊。迎春跟随她多年，从来未有过慌张神色，她不理会在身后追赶的下人，快步来到 梦汀纤的房中。
梦汀纤的腹部不断地渗出血水，将她白色的衣裳染红了一大片，她苍白着脸色，“箬，箬灵，我没事。”她想要安慰妹妹，却不想只会让方明空更加伤心。“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方明空握住梦汀纤的手，感觉到她异常的冰凉。“还不快去找大夫。”
“不，不要追究任何人，是我，是我要瞒着你们的。”梦汀纤回握住她的手，“箬灵，别怪罪任何人，不要追查我被刺杀的真相。大夫，刚刚来过了，我的血根本就没有办法止住——”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冰冷。“我想，我想见一舟，我——”
紧紧握住姐姐的手，方明空并没有让自己的泪水滑落，她冷静得下命，从怀中取出可以自由出入宫廷的令牌，抛给迎春。“去，到宫里将宁一舟带回来。来喜，请大夫来一趟——”她说完，然后对姐姐说。“姐姐，别放弃，之前你中毒了，不是也没有放弃吗？这次，你一定能活下来的。”
梦汀纤摇摇头，“不，不要为我伤心。”她落泪，“箬灵，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要因此而怪罪任何人，这是我应得的报应。”她看见方明空的不解，“还记得，当年我有一段时间失踪的事情吗？你们谁都没办法找到我，还记得吗？”
“我记得，后来，你自己回来了。在那件事情，发生了一个月之后，你回来了。”方明空急忙接话。
梦汀纤摇摇头，“不，你错了，真正的梦汀纤没有办法回来了。”她说出这一句让方明空震惊的话。“当年梦汀纤被人拐到一个山洞里去，我目睹那人将她——污辱了。那个人，是我的义兄。”她微微笑道，却是凄然。“我原本只是一名走投无路的小女子，因为走投无路而想要自杀，被义兄救起。从此便跟随在他的身边，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玷污了。”
方明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心中的震撼，她像是傻了一样看着梦汀纤，听着她的话。
原来，只因她的容貌跟梦汀纤相似，所以她义兄就在奸杀了姐姐之后，让她来冒名顶替。而且要实行杀害她的任务，只因她的义兄是她某位生意上的劲敌，那时候，即便她年纪幼小，但依旧能够看出潜在的威胁。“那，你为何不下手？”
摇摇头，“不，有几次，我是想要下手的。但是，你看着我的眼神，那份关心是真切的，眼睛里头承载的是对我的关心。这是我从来未曾感受过的，我贪心的想要拥有你对我的关心。”即便义兄嘴上说对她好，但是却也只是利用她而已。“我下不了手，他这些年来一直在逼迫我，都被我拖延过去了。”
顿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方明空紧紧握住梦汀纤的手。直到她耳边传来大夫的声音，她让开了位置，让大夫诊治。“方少爷，梦小姐的伤势太重了，她的血根本无法止住。”
“她昨天晚上受伤的，现在才没能止血，你这个大夫是怎么当的？”方明空大喝了一声。
从未见过方明空发怒的大夫一时之间都没能应答，“箬灵，是我，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我将伤口撕开的，我想，若是我死了，那件事情就会结束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歉意。
方明空愣了愣，跑了出去，抛下所有的人——
当宁一舟赶回来的时候，梦汀纤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微笑的看着宁一舟。手上的冰凉吓住了宁一舟，“汀纤，汀纤，你撑下去，我带你——”
“莲儿，请叫我莲儿。”梦汀纤扬眸，哀求道。“我已经当了好久的梦汀纤，我想当回莲儿。”只可惜一切都无法回头了。“一舟，若是你不嫌弃，请将我的，骨灰，放在身边，我想，跟，跟着你——”话落，她的头歪在宁一舟的怀里，呼吸戛然而止。
在昏迷之中，她听见宁一舟用悲痛的声音喊着她的本名，一滴泪珠就这么滑落，没入了鬓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