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晓琴的约定

　　德仁和晓琴走上土坡，在银白色的月光下，站着高胜夫妇。妈妈爱怜地看着女儿：宝贝女儿，听着潺潺的流水，欣赏着皎洁的山谷月色，交谈着喜欢的故事，你们可够浪漫的了。
　　晓琴扑在妈妈怀里：妈，你什么时候学会写小说了。我和组长哥哥分别两个月了，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不过我只是谈了谈大学的生活，哥哥还是挺有兴趣的。
　　一阵山风吹来，妈妈打了个寒颤：晓琴，你爸爸要和组长到队部去送通知，咱们到屋里去，这山里的夜晚还是挺冷的。
　　晓琴说：妈，哪里是冷？这样才凉爽才舒服。
　　妈妈趴在晓琴耳旁悄悄地说：我宝贝女儿心里热着哩！妈是过来人，你骗不了我。
　　晓琴搂着妈妈撒娇：妈！
　　高胜和德仁沐浴着清凉的月光，向队部走去。想一想就要分别了，高胜紧紧地握着德仁的手，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组长，老弟，女儿把你叫哥哥，我不管。说起咱俩的交情，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我估计国庆节你也会出去的。我们今后还会来往吗？我真盼望我们能够继续交往下去。你可能担心晓琴，会缠住你不放，闹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你尽管放心好了，姑娘的心是多变的心，热得快冷得也快，在大学里有了相好的男同学，她就会把你忘记的。所以，你们相好不会有结果的。组长，我这人说话直，你别见怪。
　　仁脸蛋发烫了：老高，我哪会怪你呢？其实我和晓琴只是一种交往，一种友谊，何况我前途未卜，我不会有其他想法的。老高，你尽管放心好了。
　　高胜哈哈大笑：嘿嘿，组长，谁要你向我做保证呢？女儿大了，她的事情我不管。好了，别为这事伤脑筋了，我给你说说我的事情。中央虽然有文件，说是要给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平反，但是要落实在行动上谈何容易。你想想，三年困难时期，说是自然灾害，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三分灾害，七分人祸，反右倾的不良影响首当其冲。彭老总虽说被罢了官，听说并没有开除党籍，还是中央委员。正是在大家的一片呼声中，提出要给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平反，可是要不是我岳父的关心，谁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这种情况你不要对别人说，也不要对江延安说，年轻人嘛，在人生起步的时候吃点苦还是有好处的。
　　德仁说：老高，你放心，我对谁也不说。
　　李干事屋里亮着灯光，他们敲门进去，李干事客气地让他们坐下，高胜便把公安厅的通知交给他。李干事看了看通知，紧紧地握住高胜的手：高胜同志，祝贺你的问题得到平反，祝贺你恢复了工作，恢复了党籍，解除了劳教。
　　李干事望了一眼高胜，似乎在问，既然是公安厅的文件，为什么不直接寄到队部呢？高胜看出了李干事的疑问，也就实话实说了：家里人心急，直接把文件捎来了，免得经过邮局耽误时日。
　　李干事随口说道：嗯，这样就是快，快的多了。张德仁，你帮着老高收拾一下，送一送，我估计今年国庆……
　　话没说完，李干事不说了，高胜便告别出来，李干事送出房门，招招手：老高同志，空闲的时候，来——
　　高胜呵呵笑着：不来了，这里再好玩也不来了，哈哈……
　　高胜爽朗的笑声飞扬在玉华山谷的月色里，他紧紧地握着德仁的手：组长，我醉了，今天晚上我特别兴奋，来筑路大队快一年了，我从来没有这样高兴。
　　德仁说：老高，你的问题全都解决了，哪能不高兴呢？
　　老高说：希望你的问题在国庆节能得到解决，刚才李干事说了半截不说了，说明你还是有希望的。组长，国庆节快到了，你再耐心地等几天。
　　德仁微微一笑：老高，三年半都等下来了，还在乎这五六天吗？
　　到了接待棚前，晓琴还在那儿眼巴巴地等着：爸，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妈妈嫌外边冷，回屋里去了。
　　高胜笑笑：拿着公安厅的文件，事情哪能办不成呢？不过，乖女儿，你站在冷风里挨冻，大概不是为了等我吧？
　　晓琴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爸爸，人家好心好意地在这儿等你，你反而说风凉话气我，——那么，你说说，我到底在这儿等谁呢？
　　女儿将了爸爸一军，高胜瞅瞅德仁：组长，你看晓琴，真让我惯坏了。
　　晓琴笑了：爸爸真聪明，刚才你明明是给组长捎话带信呢，现在又让组长来评论我，人家还好意思开口吗？
　　高胜反倒一脸严肃的：晓琴，我和组长是一年的老交情了，我们互相信任，无话不说，我再说什么，他也不会怪罪我的。可是，你和组长仅仅认识了几天，你对组长了解多少？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不好意思评论你呢？
　　晓琴真的来劲了，往德仁跟前站站，指着自己的脸庞说：组长哥哥，爸爸说你善于评论我，你就仔细地看看我，评论几句吧。
　　这一次，德仁真的为难了，望望高胜：哎呀，老高，你看，叫我说啥好呀？
　　高胜毕竟是当了领导的人，处理各种棘手的问题都有一套办法，他望望天空高高升起的圆月，对女儿说道：好了，你的心思我也知道，就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听听组长对你的评论。
　　晓琴说：十分钟不够，至少得二十分钟。
　　高胜无奈的：好吧，给你二十分钟。
　　高胜拉开房门进去。晓琴立即紧紧地抱住德仁：组长哥哥，什么话也别说了，你的热吻就是对我最好的评论。时间有限，机会难得，不要客气，也不要说对不起，明天我就走了，让你的亲吻给我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此时此刻，德仁还能说什么呢？还需要讲客气吗？他搂住晓琴就是一通热吻，晓琴也热情地回敬她，即使是暂时的相爱，也应该拿出巨大的热情来。晓琴很是感动，甚至于流出来眼泪：哥哥，组长哥哥，想来想去，我们还是真正地相爱吧！我们是有缘分的，要不的话，两个月前，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见到了你，而且一见钟情呢？只说我们相爱没有基础，没有条件，没有结果，权当作一次试验性的初恋。只说我们的分别就是永别，并且做好了把这次初恋当作永久记忆的充分准备。可是，当我的痛苦渐渐淡漠的时候，偏偏在两个月之后又见到了你，使得我埋藏在心底的爱情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你说，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所以，我们的爱情不能中断，要永远继续下去。我给你留下学校的地址，你出去以后就来找我，千万千万……
　　德仁被姑娘天真却又诚挚的感情所感动，可是他不能答应什么，又无法表示拒绝，只能默默地接受着她的亲吻，从心底滋生出许多羞愧来……20分钟毕竟是短暂的，分别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了。当高胜两口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晓琴竟然紧紧地搂抱住德仁，哭哭啼啼，泪流满面，不肯松开。面对着痴情而任性的晓琴，高胜两口尴尬之极，德仁更是难堪，可是大家都没法开口。等了一会，还是晓琴先说话了：爸，妈，我要和组长哥哥相好，请你们答应我。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放哥哥走。
　　此时此刻，高胜两口互相看看，同时说道：答应你，晓琴，快松开组长！
　　晓琴说：你们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晓琴松开环抱德仁的双臂，解放了的德仁对高胜两口说了声“对不起”，转身一溜烟地逃走了。望着德仁远去的背影，晓琴放声大哭，高胜两口连拉带推把女儿劝进屋里……许久，许久，晓琴终于止住了哭声，不顾一切地对父母吐露心声：爸爸、妈妈，我爱组长哥哥，他是个好人，我没法忘记他，我们是有缘分的，请你们成全我。
　　高胜说：女儿，爱情自由，婚姻自由，我不干涉你的恋爱。可是，你得给我好好地上大学，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那时才能谈婚论嫁。
　　晓琴破涕为笑：谢谢爸爸，一切就照你说的办。
　　高胜看女儿这样痴情，也没法跟她讲什么道理，就让她们母女住在一起，自己去隔壁的接待棚睡了。第二天早晨，高胜早早地起来，去找德仁，德仁也正好起来了。他们默默地走到小河边，望着潺潺的流水，一时竟然无话可说……过了好大一会，高胜紧紧地握住德仁的手：组长，老弟，晓琴太任性，让你为难了。
　　德仁真的难为情了：老高，对不起，我不应该和晓琴——
　　高胜打断了德仁的话：组长，什么都别说了。等一会，走的时候，你不要来送我们，免得晓琴伤心……唉，不行，你还得送，晓琴性子倔强得很，你要不来，她赖着不走，那就更麻烦了。我有一套军装，没下过几水，在你的褥子下边放着，送给你留作纪念吧，以后你穿着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的。组长，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呀！
　　高胜说着紧紧地握住德仁的手，眼睛也湿润了：唉，男子汉大丈夫，在战场上出死入生的，也没有流过眼泪，今天我怎么啦？像娘们一样……
　　德仁感觉有一股热流通过高胜的手传送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激动得全身都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