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未正名（第二十二章）

“娘，我已经当了十多年的男子，习惯了。”她隐隐约约，脑海闪过一幕，是她身穿着女装，在一个感觉好熟悉的地方徒步而行。身旁还跟随着一名娇小的姑娘，可是她看不清她的模样。
周倩与梦汀纤对视一眼，“可是，你已经二八年华，若是再耽搁。娘亲担心，你找不到好归宿。”她眼泪涟涟。
她的回答依旧是摇头。“我的归宿？我的归宿不就是在这儿吗？放心，娘亲，孩儿自然答应了要为你们守护一辈子，就要做得到。恢复女子身，多有不便，还是免了。”她倒也不是担心自己的女子身份揭露，会影响生意。毕竟她多年来的努力不是假的，那些人也能偶看得到她的能力。
见到周倩还不死心，她摆摆手。“够了，这事我自有主张。姐姐还是安心休养，娘，您还是回屋里去歇着。”话落，她兀自走了出去。
屋里面徒留母女俩相视一眼，甚感无奈。
在书房之中审阅堆积多时的公务，心里总是没有一丝平静，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完结。眼看着手里的文书，她淡淡勾唇，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里面，一切依然是井井有条。她不自觉地抚摸着那面泛着油黑的令牌，眉头蹙起——
就在她陷入思绪之中，下人来报，说是二少主、三少主及年幼的继主光临。她立刻放下文书，前往客厅，才刚踏入便听闻二少主爽朗的问候。“明空，多日不见，你似乎清减了不少。”二少主生的唇红齿白，虽然比不上城主的俊朗非凡，但倒也不失秀雅。
方明空微微作揖，她摇着折扇走到几人跟前。“明空近日杂事缠身，自然不比以往丰腴。倒是二少主春风得意，是否喜事临门？”她与几人相熟，想来都是不拘小节。
这时，三少主也上前来，含笑道，“明空，大哥来信，说是在凤舞城中曾遇见你，亦曾大略道出缘由。今日听闻你刚刚回府，咱们兄弟就立刻前来探望。”三少主不似城主傲然霸气，更不如二少主清雅宜人，却是温润如玉，处事圆滑，乃是城主不可缺失的臂膀。“不知令姐身子可有起色？”
“谢过三少主关心，今日明空不负众望，将解药带回，想必能够救回姐姐一命。解毒之后，仅需要调养一些时日，便可康复，届时明空必定偕同姐姐到府上谢过三少主关心之意。”三少主曾经对姐姐有意，原本她也属意三少主与姐姐结连理。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三少主微微一笑，“对了，明空想必你尚未知晓，现在凤舞城与天城已经和解。并且，在下个月，将凤舞城城主凤崎君之表妹彭鸾鸾迎进宫中。”他将这个消息带回，原本以为明空会高兴，抬头一看，只见方明空的脸色苍白，似乎强忍无比痛楚。
就在她差点倒地之时，继主立刻上前扶住，虽然年幼的他并没有足够的力道将方明空稳住。但也能够拖延到让两位叔叔帮忙扶住，“箬灵姐姐，你没事吧？”
虽然震惊，但两位少主还是将方明空扶到椅子上坐下，见她缓过气来，才轻声问道。“明空，你——”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发问才是妥当。
深呼吸着压下痛楚，方明空对他们扯出虚弱的笑容。“我没事。”看向继主，“小少主，不是说过这是我们的秘密吗？你怎么说出来了？”方明空见事迹败露，也没打算隐瞒，用回女声对继主问道。
方明空变相的默认，让两位少主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答。“明空，原来你是女儿之身。”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可是，为何闻儿会知晓？”
耸耸肩，方明空微微一笑，现在头痛已经消减了不少。“还记得，前年，城主曾经召我入宫吗？”她反问道，在少主作答之前，她自己回答。“那年，当我入宫，路过一个鱼池，听闻一阵呼救声。我当时没有细想，立刻跳下水中，将溺水的小少主救起。当时我衣衫单薄，小少主自然就知道我女儿之身的真相。”
三少主愣了愣，然后与二少主相视一笑。“怪不得当天，宫人来报说是你身子抱恙，不便见驾。”
“倒也不是存心隐瞒，只因明空经常在外行走，男儿打扮比较方便。再者，明空自小便以男子扮相示人，又是连我都以为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儿呢。”她微微一笑，“当时为了让小少主帮忙保守秘密，便将我的本名相告。”怎料方才继主居然——
“还说不是存心隐瞒？都要闻儿保守秘密。”二少主不以为意地说，但眼底却无责备之意。
耸耸肩，“我当时根基未稳，即便我能够独当一面，但他们都以为是阿爹在背后扶持。若然在那时候，再表露我女儿身份，必定惹来争议，这对方家而言，并非好事。”方明空淡笑道。“再者，平日无缘无故，教我如何道出真相？”
“得了，得了。明空，我们向来口才不如你，你就不要说了。”二少主笑道，反而三少主不语，只是带着淡笑，凝视着方明空，脸上染上神秘之色。眼看兄长嘴巴不饶人，“好了，二哥，明空既然说了不是有意，咱们就不要追究了。何况，我们与明空是贵在交心，无论她性别如何，我们都是她的兄弟好友。”
听见弟弟有心袒护，二少主也不说些什么。“我也没说她什么呀，我只是有点不满，我们相交多年，比闻儿还要感情深厚。她居然让闻儿知道，而我们——唉，世态炎凉啊。”他笑着说。“对了，明空，呃，或许我们该叫你箬灵？”
耸耸肩，暗地里抚摸着那面令牌。说她心里没有诧异那是假的，毕竟按照宁一舟的说法，这面令牌在凤舞城就像是城主一样。它具有城主的大半权利——“我现在是男儿之身，还是明空好了。”她不以为意地说，“我倒是没有打算这么快恢复女儿之身呢。”
“依我看，你是没打算恢复女儿之身呢。”三少主一针见血的说。“可是，明空若真是如此，你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吗？”
“怎么会呢？如果我没有破产，那么这府里的下人都可以陪伴我终老的。”她微淡一笑。“对了，今日恰逢二少主，三少主还有继主前来，明空倒有一事相求。”她这些日子来为了寻求解药，倒没有为姐姐找出凶手。
兄弟两人挑挑眉，“且说来听听，若不是太过分之事，我想依照我们兄弟在天城微薄的权力，还是能够帮得了你的。”二少主嬉笑着说，端起茶杯就饮。
“若是二少主在天城的权力微薄，那明空岂不是蝼蚁不如？”方明空浅笑道，“其实亦非什么大事，只是姐姐今次身中之毒居然是凤舞城的禁毒。即便是凤舞城，寻常人家也不可得，更别说是在天城。我想知道到底有何人与姐姐深仇大恨，居然不惜千里，冒险取来毒药伤害姐姐。”她眉头轻蹙，百思不得其解。
点点头，两人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听闻梦姑娘素日不好与人争执，即便遇着相争，亦会想让。应该是不会与人结怨才是，究竟——明空，你多年经商，在外闯荡，可曾得罪了些人，毕竟你的生意都做到中原那儿，或许有些凤舞城的贵族会在那儿游玩。”
若是她的仇家，即便在天城也有不少啊。“这——并不是没可能。”她也只能够这么说了，“可也没有理由伤害姐姐，那也该冲着我来才是。”她也不是没有碰过杀手。
“倘若对方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令堂还是令姐，或许他们会由你的弱点处下手。”三少主依旧说出问题的重点。“我想，明空在外肯定结下了不少的仇怨。即便你无心与人为敌，但你的生意如此壮大，少不得有人眼红而心生怨愤。而且，你的过于任性张狂，也会为你自己埋下祸根的。”
方明空轻轻地敲着自己的额头，“其实，我压根就不在乎他们对付我。若是他们真的对我下手，我也无所畏惧，可是——那可是我爹临终交待一定要守护的姐姐跟娘亲，我不能够有负他老人家的所托呀。”她有点头痛，“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可麻烦了。”
“是呀，真的挺麻烦。”二少主的声音又冒出来。“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将那个凶手给揪出来。要不然，他这次没害成，还会有下一次的。这次你能够为梦姑娘冒险取回解药，下一次呢？即便现在凤舞城与天城和解了，但路途遥远，时间上也恐怕来不及，更别提那种毒药可能没有解药。”
“是，既然明空开口，咱们也不好推托。”三少主站起来，“明空，你就将这事交给我们。你风尘未洗，还有些疲累之意，还是先好好歇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好了，天色不早，闻儿该回去习武练字。”
“几位好走，明空就不送了。”方明空站起来，微笑道。眸底隐含着清淡的悲切，若隐若现。“若是此事未完，只怕我也无法安心入眠呐。”伸出手，看了看紧握的令牌。
方明空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姐姐的门前，她抬眼望去，只见她沉睡的容颜，一抹淡雅的笑容跃上。她知道自己若是够理智，就应该好好休息，毕竟她的精神实在不太好。但她还是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不往这边来，她不可否认经过二少主这么说，她心着实是慌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鼻腔被一阵药味充斥，她回过头来，见到迎春捧着食盘，上头端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在见到她的身影时，白净的脸蛋上闪过一阵惊讶，却没有让碗中的药汁洒出来。方明空摆摆手，免了她欲要行礼的动作，自己则是让开道路，让迎春端着药汁进去。
眼角余光瞥见宁一舟的身影，她伸手按住迎春的肩膀，硬是阻止了她的前进。只见迎春回眸，眼底的惊讶清晰易见，她用眼神示意迎春将手中的药交给宁一舟——
“你怎么不让迎春送药进去？汀纤不能再耽搁了？”他虽然不明白，但还是接过迎春递来的食盘，走上楼梯，来到方明空的跟前。
一抹笑跃上唇畔，“明知道不能耽搁，你还要在这里耽搁多久呢？还不快点送药进去？”她耸耸肩，一点都没有接过药汁的打算。
“你，你就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传出去会毁了汀纤的清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不打扰梦汀纤的歇息，他尽量压低声量。
耸耸肩，“又不是只有你进去，你怕什么？我站在门外，迎春在里头。即便你胆子再大，也不敢做什么事。”她的眸底迸出冰寒，“别忘了，你现在站的是天城的地，凭我在天城的人脉，你觉得我有可能在你逃之夭夭之后，找不到你吗？”她的声音出奇的柔和，却让宁一舟听见威胁。“而且，你想，我会放过那些嚼舌根的家伙吗？”她根本就不担心这一点，若真想毁了姐姐的清誉，那个人明摆着就是不想活了。
见到方明空是铁了心的，他觉得讶异。“你一路上不是很担心汀纤吗？你怎么不亲自去喂她喝药？”
男的在方明空俊秀的脸蛋上看见一丝类似为难的神色，她别开眼。“反正你送进去就是了，要是那些药搁凉了，药效可是没那么好的。”说完，她用眼神催促着宁一舟。
见到她这样子，宁一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被设计了？但碍于那些药汁要是凉了，药效可会不好，他硬着头皮将药汁送进去。迎春在方明空的眼神示意下，也跟着进去，她轻声唤醒梦汀纤——
宁一舟真的觉得自己是被设计了，如果他早知道梦汀纤居然是这么惧怕喝药，他打死也不会将药送进来的。若是强行要梦汀纤喝药，她也会乖乖听话，但是她会用一双盈满哀怨的眼眸盯着自己。那感觉真的是，万蚁钻心哪。
感受着梦汀纤哀怨的眼神，他心头不安，狠狠地瞪着门外的那家伙。可这才发现，方明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你，是一舟？”梦汀纤有点不敢确认眼前的人就是当初与她相处几日的乞丐。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优雅还有清修气质，根本就不应该当乞丐的，至少也是个文雅之士。如果他不是开口对她说了几句话，她还真认不出来呢。“你，怎么变成这样呢？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咽下一颗甜嘴的蜜饯，她好奇地发问。
宁一舟微微笑道，“若是不打扮整齐，我想明空是不会让我进来的。”他看着梦汀纤的脸色完全有别于方才喝药时的样子，他眸底闪过一丝暖意。“我前往凤舞城为你寻找解药，碰巧遇上明空，那就同行了。”他简便地解答了她的问题。“她知道我俩认识，于是特许我进来探望，顺道将解药送来。”
才刚说完，梦汀纤感觉到自己腹绞痛，她按住自己的腹部，咬着毫无血色可见的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脸色苍白得连纸张都弗叹不如，她如斯痛苦的模样，吓坏了迎春跟宁一舟，她从来没有见过冷静如昔的迎春居然会表现惊慌，她想要出生安抚，但却无能为力——
就在宁一舟与迎春的惊叫下，她张口一吐，将包含毒液的黑血喷出，接着整个人往后一倒，昏了过去。
“小姐将黑血吐出？”听着下人的禀报，方明空冷静如常，“那就去请大夫为小姐诊治，诊治过后，将大夫带来见我。”她扬手，让下人去做事。
这才是她没有留下的原因，她知道服下解药并非了事，姐姐定然要经过一个痛苦的过程才能将毒血吐出。这才是，她不忍见的场面呀！
没有见到方明空的身影，不只是周倩跟宁一舟，就连迎春都觉得她好冷血，听到姐姐吐血的事情居然也不来关心一下，还躲在书房之中处理事务。殊不知，方明空早就因为疲累而心力交瘁地昏倒在书房之中。
当大夫前来，见到的居然是昏了过去的方明空。就在他惊呼下，引来了下人的关注，几名丫头将瘦弱的方明空扶回他的房中——房中并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简单利落的房间，俨然就是男子的寝室。
就在大夫的手差点搭上方明空手腕上时，周倩闻讯而来，顺利阻挡了他的动作。“明空，你怎么了？”方夫人还不客气地将大夫推到一边去，自己则是握住方明空的手，在鬼叫。
跟随而来的宁一舟见状，翻翻白眼，“大夫，呃，你还是先回去。”他打发了大夫回去，然后将周倩拉开。“明空昏倒了，虽然身怀秘密，但你总不能够不让大夫为她诊治呀。”他压低声量地说。
周倩眨眨眼睛，像是没有料到宁一舟居然知晓此事。后者耸耸肩，“她是女儿之身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方明空昏倒，所以并没有惊慌。“不过我想即便不用找大夫，我也知道她为何昏倒了。”
“到底是有何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