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中国大有希望 大学路师生结缘

　　113．大有希望
　　母亲信佛，理解渡边弘一的心情，和他谈起了中日友好的历史故事：“早在汉唐时期，中日交往就很频繁，日本派遣唐使去中国达13次之多，唐朝鉴真和尚五次东渡日本都没有成功，第六次68岁双目失明的鉴真和尚依然坚持东渡，他携20多弟子，还带去佛教经典以及建筑．雕刻、医学等知识。天皇亲迎召见，下诏书奉为‘传灯大法师’，授名号‘大僧都’。把奈良已故的新田部亲王的旧宅送给鉴真，随后又在此建唐招提寺，让鉴真在唐招提寺中讲经传法；与此同时，他还传授中国的书法艺术、建筑艺术、医学知识等，促进了日中文化的交流。十年后他在日本圆寂，日本人民非常崇敬他，称他为‘盲圣’、‘日本律宗太祖’、‘日本医学之祖’、‘日本文化的恩人’等。”
　　“是啊，日中文化交流和友好的历史源远流长，值得我们回味、坚持、发扬；尤其是我，还有骨肉在彼岸，所以我要从长计议，把握好时机，争取尽早地和自己的妻儿团聚。”渡边弘一说。
　　“不过，两国虽然一衣带水，可也因为战争，积怨太深，团聚绝非易事。现在你已经回国了，又和她没有正式的婚约，就不要太死心眼儿，你还可以在日本建立一个新的家庭。应该有你的新生活。”大姐由美认真地说。
　　“谢谢大姐的关心。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我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首先是解决好自己的生存问题，先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如果有适合我的人，我也会考虑的。姐姐不必太担心。”渡边弘一说。
　　“你姐说的对，男人们要把成家立业作为一件大事去考虑，女人们才觉得有了依靠，才会为你操持家业。”妈妈说。
　　“妈妈，大姐，我并不想和你们争论，我和中国姑娘霖儿结合的时候，我们除了相爱，什么都没有想；然而当我们的爱有了结果的时候，偏偏却违反了封建族规，我顶着沉崖死罪的时候，当时只是在想一人做事一人当，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当我们双双被驱逐的时候，生存便是我们的第一需要，我根本没有想到，就在我快要见到自己儿子的时候，我就被帝国无情地召回，从那时起是霖儿顶着生死难料的压力，生存下来，养育了孩子。当我无意中在少林寺青云庵见到她的时候，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部的思绪都断了线，我无法想象她母子俩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是霖儿是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才领悟到人性的伟大和玄妙，我发誓这一生要善待霖儿。谁料到战争结束我又回到日本，如果说那次回日本你们帮我找媳妇我没有答应，是因为有霖儿的那段恩爱，而这次回日本我还不想考虑这事，是因为霖儿为我养育孩子的一片真情。”渡边弘一感慨万分地说。
　　“阿弥陀佛，我儿陷入了苦苦地爱河中，只有靠自己心智聪睿才能渡过此难关。我只能为你祈福，去自省自醒了。”妈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对渡边弘一说，“儿呀，善哉善哉，善有善报，自有其妙。”
　　1948年12月23日渡边弘一去东京都目睹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东条英机等七名甲级战犯处以绞刑的现场，哀叹这些造成数千万无辜生灵涂炭的战犯应得下场。但是他那里知道，处决的这些战犯只是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裕仁天皇的替罪羔羊，而第二天就把担任过伪满洲国总务厅次长的岸信介等甲级战犯释放了，使得一些右翼人士可以在较短时间内集结在岸信介等人的门下。此时的日本虽然是在美国的半占领之下，但是侵略者可以更快地从新的侵略者身上借尸还魂。
　　不管怎样对东条英机等战犯的绞刑，多少能起到一些警示作用。善良的渡边弘一把这一情景告诉了妈妈和姐姐，妈妈还是用善良的理论教育孩子，再三对渡边弘一说这是“恶有恶报，时候已到。”
　　渡边弘一与川岛雄二在谈话中，受到忠告，机敏的川岛雄二要渡边弘一不要太天真，太善良，二战虽然结束了，但是日本上层社会对待侵略战争的态度和认识上，并没有完全解决，持久和平依然是任重道远。因此川岛雄二决定加入日本社会党，他解释说：“社会党奉行政治上民主主义，经济上社会主义，国际上和平主义，是劳动阶级大众的党。”他要为世界和平做不懈的努力，渡边弘一非常赞赏他。
　　川岛雄二想动员渡边弘一也参加日本社会党，一起为世界和平而奋斗。渡边弘一说：“当年在延安时，野坂参三曾动员我参加日本共产党，但是我没有同意。我当时在想，我宁愿参加中国共产党，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参加党派，按公心做事，凭良心做人。对于你从事的事业我会坚决支持，全力参与。”川岛雄二尊重渡边弘一的政治选择和为人之道，表示将来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1949年10月1日，渡边弘一从日本新闻广播里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中国大陆全境解放，他激动地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妈妈和姐姐，说：“我所在的八路军后来也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加了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为全国解放立下了汗马功劳。今天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庄严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真是振奋人心。我在延安时就见过毛泽东，他是一位很有领袖气质的伟人。我们那时在延安，看到毛主席吃的是红米饭、南瓜汤，和我们日本工农学校学员们吃的是一样的，这在我们日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伟人领导的国家，一定会和老百姓心贴心，新中国一定大有希望，霖儿和渡鹄将来也一定会大有希望。”妈妈和姐姐非常赞成，也随渡边弘一的感慨而高兴着。
　　
　　114，大学之路
　　渡边弘一回国这几年，由于受到来自右翼极端分子的仇视和干扰，找工作一直不顺利，主要靠打零工挣得一些收入维持家庭的开支；母亲叫他不要着急，总会有时来运转的机会。果然在一次同学聚会时，遇到了大学的中文老师小林惠子，惠子老师说学校图书馆缺少一位中文翻译，如果渡边弘一愿意的话，她可以和学校说合这件差事，另外这个翻译职位还可以参加学校里中文补习班的教学，这样就算是两份差事了。渡边弘一非常感谢惠子老师的关心照顾，自己非常赞成做兼职工作，这样就会有较高的收入。惠子老师爽快地答应为渡边弘一牵线搭桥。
　　三天后渡边弘一找到了惠子老师，他和惠子老师敞开心扉，聊起了自己在中国的不平凡的亲身经历，深深地震撼了小林惠子。小林惠子是名古屋大学中文系的主任教授，她发誓要把渡边弘一收到自己的门下，将来争取把渡边弘一安插到名古屋大学，可以担任中文系的老师，扩充本系的教师班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让渡边弘一先去学校图书馆担任中文资料翻译，再把本期中文业余补习班的上课时间表告诉渡边弘一，要渡边弘一安排好时间岔口，争取做出好成绩，为入驻名古屋大学而努力。
　　渡边弘一再三感谢惠子老师，并心甘情愿地拜小林惠子为师。惠子老师欣然答应了渡边弘一的拜师请求。她说：“你的中文水平很高，尤其是口语能力很强，音调、吐字比我还要准确，对中国文学还有一定的研究，中文系需要这样的人才。毕竟你在中国呆了那么多年，而且已经有过中国家庭和故事，和中国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也许你会在中国生活或是在日中之间搭建桥梁。你真的应该好好发挥这方面的专长，希望你认真从事教学和研究，争取成为名古屋大学的中文老师。”
　　小林惠子的一番欣赏和鼓励的话语，让渡边弘一对自己充满信心，几年的颓丧和屈辱被扫地出门，他看到了自己的前途和希望，决心跟着小林惠子老师去发奋图强。他对惠子老师说：“想不到我人到中年，却一事无成，时代造物，时代弄人呀！但是老师的提携和鼓励，让我重塑自信，不再是灰溜溜的了。从现在起我要以师母为楷模，下苦功钻研中文，当好您的助手，培养更多的‘中国通’式的学生，为将来的日中世世代代友好打下坚实的基础。”惠子老师高兴地点头称赞。
　　一周后，渡边弘一办好了入校的一切手续，来到了名古屋大学图书馆。馆长大平正义对渡边弘一的到来表示欢迎，首先把几篇需要在校报上刊校的文章交给了渡边弘一，又把再版的中国四大名著的校稿交给他，任务真的不轻松。但是他认为这是一次再学习的机会，沉下心来做学问，可以消除一切烦恼，精心修炼自己的中文内功。他高兴地接下来任务，常常是废寝忘食，忘记回家。大平馆长看在眼里，记住心里，在一次向校长汇报工作时，对松木校长说：“小林惠子推荐的这位渡边弘一先生，真是个做学问的人，非常投入，仔细沉稳、作风严谨，是块好料子。”
　　“好啊，做学问就需要这样的人，好好培养。要知道他也是我们名古屋大学早期的学生，后来去中国好多年，算是一位中国通了，他在我校中文业余补习班的教学中也表现得不错，学生们非常欢迎他的‘对话式’教授方法，小林惠子也很赞赏他。我打算把他接收到中文系当学生辅导老师，充实中文系教师队伍。”松木校长说。
　　“是一件好事，留住人才是大学兴旺发达的前提。校长做得对，我非常赞同，坚决支持。”大平馆长高兴地说，
　　接受渡边弘一为大学老师的欢迎会在校长会议室进行。松木校长当众宣布了学校接收渡边弘一为教师的决定，大平馆长、惠子老师都在会上发言，称赞渡边弘一的忘我的工作精神和严谨的治学态度，表示欢迎渡边弘一加入教师队伍。但是教务课长小泉次郎提出了渡边弘一有“日本八路”的历史问题，应该慎重对待；总务课长也提出渡边弘一在中国有妻子的问题，应该有中国间谍的嫌疑。松木校长解释说：“对于个人生活问题不应带到工作上，至于历史问题，现在战争结束了，应该由国家做出判断，不能在没有现实基础和基本事实的情况下怀疑一切。不过渡边弘一应该明白，学校是看中你的才华，这应该不和政治扯上关系，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做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
　　渡边弘一最后表示：“我非常感谢校方对我工作和为人的肯定，我将竭尽全力为母校争光，为培养合格的大学生而努力。历史是人民写的，而不完全是统治者。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一样，在饱受历史的创伤中，得到经验和教训，他们并不想重复这段历史，应该本着向前看的态度对待历史。我从不标榜自己在这段历史中的成败得失，我更不会是什么中国间谍，我不怕审查我的政治或历史问题，但是我会努力捍卫我的人格和自尊。我希望和带有色眼镜的同事们能和睦相处，对于不同政见的同事们，我们可以讨论分歧，搁置争议，但是只要是人身攻击，我会用适当的方式反击的。谢谢同事们的关心照顾，谢谢校长理解和宽容我的这番表态。”
　　“好了，欢迎会就开到这里，希望大家今后努力工作，不要把分歧带到工作上，把我们的大学越办越好。”松木校长最后宣布散会。松木校长把渡边弘一留下来告诉他，“目前，日本存在两种势力，一种是亲美势力，主张发展日美同盟，把半占领的状况继续下去，依靠美国的保护，让日本重整雄风，这是日本政界的主流，现任的岸信介内阁的政治倾向非常明显；另一种是主张发展经济，搞好包括中国在内的邻国关系，结束美国半占领的状态，让日本成为正常国家。我们是教育界，不想过多的涉足国家政治，只想多培养国家的栋梁之才。你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免受伤害。”
　　“我坚决相信，校长是一位正直无私，胸怀宽阔的学者，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辈。相信在你的领导下，我一定会发挥自己的潜能，为学校争光。”
　　
　　115．师生结缘
　　
　　渡边弘一到名古屋大学任教的消息传到了川岛雄二那里，川岛雄二非常开心，一心要邀请他在一起聚一餐，渡边弘一反过来要请他，说能留母校任教是小林惠子老师和大平馆长举荐的结果。川岛雄二说什么也不行，说这是自己担任爱知县参议员的首场请客，这下就把渡边弘一给难住了，最后达成这样的妥协：以渡边弘一的名义邀请小林惠子老师和大平馆长，以表达谢意，由爱知县参议员川岛雄二做东助兴，主持宴会。
　　1952年春夏交界时期，名古屋樱花盛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受邀的小林惠子老师、大平馆长先在渡边弘一的陪同下来樱花园观赏樱花，五彩缤纷的樱花在温暖的阳光下，格外艳丽。渡边弘一感慨地说：“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樱花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分外妖娆，象征着我们师生的友情，高尚纯真，异彩纷呈。”
　　“是啊，好多年没有这样漫步在樱花园里，你的邀请勾起了我往日的回忆，记得当时我从东京都大学来到名古屋大学工作时，也是这个时节，也就在这个公园里遇上了我后来的丈夫园田三郎，可是这一晃就四十年过去了，我现在已近花甲之年，往事如烟呐。”小林惠子感慨地说。
　　“可不是呢，园田君是个学霸，发表过许多学术文章，可惜英年早逝，我还记得在樱花园茶馆里和他喝过茶，至今记忆犹新。”大平馆长说。
　　“可是现在是人去楼空了。好在我这两年心境平和了，平静得像一面镜湖。”小林惠子微笑着说。
　　“今天勾起了师母的感慨和忧伤，真是不好意思，其实人生不如意的还有很多，师母可以多想想有意思的、有趣味的事。比方说你教中文的，有没有想去中国感受一下那里文化氛围的打算。”渡边弘一说。
　　“当然有呀，我曾两次去过中国，第一次是我接受中文教学任务的时候。那时的中国正处在军阀混战的时期，我就感到这个大国没有一个统一意志，也许是封建社会经历的时间太长了。刚建立不久的民国，各种思潮说无定格，杂乱无章；而这时的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出现工业革命和飞速发展的景象，这使我进一步加深了我对自己国家的热爱。”
　　“师母说的正是中国辛亥革命之后的状态，那第二次呢？”渡边弘一追问着。
　　第二次是在1931年前后，那是考察中国古代教育家孔子的故乡，去了山东曲阜、聊城一带，还登顶泰山，那是一次对于中国博大精深的古代文化有了进一步认识的旅行。”小林惠子说。
　　“师母呀，这么巧，我那一年正好就住在山东蒙阴县凤凰岭吴良村，正在接受封建的族规，要将我怀孕了的中国妻子沉崖，我冒死顶罪，酿成了气壮山河的爱情故事。至今我都不知道当时是那来的勇气和力量。”渡边弘一说。
　　“那是爱的勇气和情的力量，爱这个人性的基本特征是没有国度和年轮的”。大平馆长笑着说。
　　“是的，有了刻骨铭心的爱，就会让自己珍惜一辈子。”小林惠子说。
　　“你们谈什么呢？这么起劲。雄二在樱花园餐厅预定好酒席，过来请客人赴宴，听到大家谈性正浓，接上话茬。
　　渡边弘一迎上前来介绍说：“这位是爱知县参议员川岛雄二先生，他也是名古屋大学的学生，比我高二届，现在是名古屋明智矿业公司的总经理。”他接着介绍，“这位是名古屋大学的中文教授小林惠子女士；这位是大学图书馆的大平馆长。这两位都是我的恩人和导师，是我请来的贵客。”接着大家彼此握手和寒暄。
　　“这样说来，两位也是我的老师，我和渡边君商量好，今天我们两位学生请两位老师来樱花园茶叙便宴，一是感谢两位老师为渡边君奔波功不可没，致以谢意；二是学生我最近作为社会党的代表，新当选为爱知县参议员，希望老师们鼎力相助，为地方政府更好地进言献策。”
　　“好啊，我们的学生都出息了，老师的脸上也有了光彩，这顿饭我们吃得踏实，吃的开心，吃的值得！”小林惠子说。
　　“对对对，惠子老师说的我赞成，这顿饭我们吃出同事的友谊，吃出师生的情感。”大平馆长笑着说。
　　在川岛雄二的指引下，来到樱花园餐厅。大家在欢声笑语中进餐，在情感交融中干杯，在推杯换盏中祝福，轻松愉快、心情激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