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喜回归家人团聚 爱和平坚守正义

　　111，家人团聚
　　
　　话说1945年秋，渡边弘一携日本工农学校山东分校的学员乘邮轮回国，再辗转回名古屋，回到阔别七年的母亲身边。年逾花甲的母亲小河美子和往常一样守靠在自家的房门口，期盼着儿子的归来。当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老人家竟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赶忙走近去看渡边弘一，于是大声喊着：“儿呀，真是我的弘一儿回来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渡边弘一靠近家门的那会儿，也是激动万分。当远远地看到母亲依靠在房门口时，他加快了脚步；走近老人家的时候，禁不住大声喊：“妈妈，孩儿回来了，你的弘一儿安全无损地回来啦。”他和妈妈几乎是同时发声呼喊。看到母亲的眼泪花花的流淌下来，自己的眼泪也情不自禁流了下来，于是母子俩抱头痛哭一阵子。
　　妈妈让渡边弘一进里屋叙话，又急急忙忙去厨房为儿子煮茶。大约半个时辰，大姐由美给妈妈送菜回家，一进屋突然看见自己的弟弟回来了，兴奋不已地上前搂抱弟弟，高兴地说：“弟弟回来啦，可把我们想坏了。”
　　“大姐，我也时时刻刻地在想念你们呀！现在好了，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渡边弘一接着问大姐，说，“不知道小姐姐什么时间能回来？”
　　“我离家近，每天早上给妈妈送菜，你小姐姐离家较远，她嫁到爱知县福田家了，估计明后天就可以回来；她每逢双月的月初来妈妈这里看望探视的，这两年都是这样，雷打不动的。”大姐由美说。
　　“多亏两位姐姐在家关照妈妈，让妈妈的生活很有规律，非常好。现在我回来了，也可以多一个人来孝敬妈妈了。”渡边弘一说。
　　正说话间，大姐由美听到有人敲门，急忙去开门，一看是小妹智子回来了，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说：“智子妹妹，怎么今天提前回来了？来得正好啊，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弟弟弘一回来了。”
　　“我就说呢，这两天老是惦记着弟弟，连做梦也想到他。听县里的参议员说，最近从中国回来的日本人很多，我就猜想着会不会弟弟也在其中，果然盼来了弟弟的回归，真是太好了！天意让我们一家人团聚。”智子激动地边进屋边说着话。
　　妈妈一听是智子回来了，一家人终于都来齐了，高兴地笑得合不拢嘴。手忙脚乱地拿出茶具，让大家围拢在客厅，边吃茶点，边说话。
　　妈妈说：“我们一家人好多年没聚在一起说话了。今天我的弘一儿回来了，真是喜事啊！弘一儿，这几年你知道妈妈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每天都依靠在房门口，向外探望，期盼孩儿能安全归来。出国征战让妈妈时刻提心吊胆，现在终战了，只要听到有回来的人，我总是打听你的消息。如果听到有人在前线战死的消息传到我的耳边，我都浑身发抖，总想上前去打探你的消息，每次都是眼泪汪汪的回来。担心、害怕，时刻困扰着我，回到家里我只有祈求神灵和菩萨保佑你平安归来。幸好你的两个姐姐孝顺，经常陪伴着我，让我一次次度过难关。”
　　“是的，妈妈的眼泪没少流，我们每次都要安慰好久才平静。”由美大姐说。
　　“幸亏妈妈信佛，最好的安慰只能是口念佛经，祈祷平安了。”智子小姐姐说。
　　渡边弘一听了妈妈的诉说，心里深感愧疚，暗下决心，这份养育之恩回来一定好好回报。他首先感谢这些年姐姐们对妈妈的照顾和孝敬，接着讲述了自己头几年随军征战的经历，讲到自己在中国山东蒙阴因有战功而晋升少佐留守蒙阴，可不久蒙阴又遭失守，自己被俘的情况。一家人都为渡边弘一捏把汗。妈妈急问：“孩子，你受伤没有？八路军有没有为难你？你找到没有找到你日思夜想的霖儿姑娘？”
　　“妈妈别急，听我慢慢说来。”渡边弘一把自己寻找霖儿无果的情况告诉了大家，他说，“所幸的是攻打蒙阴的八路军部队打先锋的正是霖儿的爸爸，是他打掉了我正准备切腹的军刀，留下来我的一条命；在俘虏营里劝降的又是我在凤凰岭吴良村的兄弟们，我实在无法拒绝他们的诚意，他们待我比自己的兄弟还要好，在八路军俘虏政策的感召下，我同意加入他们的军营，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日本八路。我原先以为自己是败军之将，无脸见人，后来他们把我送到延安日本工农学校去学习，在那里我才真正领会到什么叫正义，什么叫侵略战争，什么叫国际主义？我毅然加入了中国人民反抗侵略战争的行列，对日本法西斯反戈一击。担任延安工农学校校长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日本共产党的领导人野坂参三，在那段日子里，上百名学员自发地组织起来，在极艰苦的环境下，为保卫延安这块红色革命根据地而竭尽全力。我看到了八路军保卫延安的那种精神，深深体会到这才是中国未来的希望，于是坚定了我参加反战同盟的决心。”
　　妈妈和两个姐姐听到渡边弘一的情况介绍，倍受鼓舞，原来的担心受害的心情一下平静下来。接着渡边弘一又讲到1943年底从延安工农学校回到自己所在的山东鲁中军区，他说：“根据军区首长的安排我参加了反战日军策反工作，结识了日本反战英雄今野博，1944年11月在今野博的配合下，我们在山东临沂建立日本工农学校山东分校，学员有二百多人，都是山东境内各地的反战人士，我有幸担任该校的副校长，学校还受到军区领导的特别嘉奖。我被推荐去少林寺为建日本工农学校河南分校做经验交流。1945年春，也就是去河南交流建分校经验的时候，我意外的见到了我日思夜想的中国妻子吴霖霖。”
　　妈妈听到这里喜出望外，跟上去说：“怎么不把她带到身边？你们是夫妻呀！”
　　“那哪儿成呀，八路军是有纪律的部队。当时至少有两个因素无法办到带回来，一是我当时有军务在身，还是一名八路军干部，和霖儿失散多年，夫妻关系并没有报告军区首长，一时间还不好公开这事；二是霖儿因为生活所逼，在少林寺青云庵落发为尼，她还没有还俗的意愿。虽然我们在一起相亲相爱，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暂时不对外公开这种关系。但是我们在少林寺的几天里，过得非常开心，临别时我们坚信爱情的纯真，一定能坚守到老。”渡边弘一解释说。
　　妈妈说：“傻孩子，你怎么到现在还是那么死心眼，你们的孩子呢？你见到没有？”
　　“是啊，我们的小侄子呢？见到了吗？”两位姐姐都这么说。
　　“事情就是这么的不尽人意，就在我去少林寺的前几天，我那15岁的儿子去了上海，真可惜我无缘见到他。但是我知道他非常聪明，名字叫渡鹄，就是希望他将来是一只可以在天空翱翔的白天鹅。”渡边弘一兴奋地说。
　　“谢天谢地，渡边家总算有后人了，也是家门有幸啦！”妈妈兴奋不已地说。
　　“大家只顾听故事，忘了做饭料理了。你们先说说话，我去做饭。”由美说完起身上厨房去了。妈妈给渡边弘一倒茶，智子削苹果给弟弟吃，一家人好亲热。
　　中午，一家人在欢声笑语中用餐，祥和的气氛让妈妈笑得格外爽朗。渡边弘一心中自然温馨舒畅。
　　112，坚守正义
　　
　　这几天一家三口听着渡边弘一讲述的故事，深感渡边弘一在中国的经历充满着传奇和神秘。他从一位中国人心目中的“鬼子”变成“日本八路”；从一位日本天皇下的“武士”，变成了国际主义“战士”，这是多么巨大的变化。他们一次次被惊呆，一次次为他鼓掌，一次次被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渡边弘一说：“当我们对日军开展反战宣传、瓦解士气、唤醒觉悟的工作时，八路军指战员们都非常支持，赞扬和鼓励，说我们是做了他们无法做到的工作；当我们在普及军事知识，提高服务效能、促进文化教育等方面做些工作的时候，他们都给予积极赞许；日常生活中他们自己宁可少吃少用，把最好的食物送给我吃，最好的用品送给我们用，一些群众把自己省下的鸡蛋，细粮送给我们，在和我们并肩战斗时，总是掩护我们，保护着我们，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历史上都是罕见的，难怪那些美国人去延安总结二战历史时，无不赞叹八路军的政治工作和优待俘虏的政策，是举世无双的军事奇迹。”
　　回国以后的渡边弘一，把在中国的经历作为自己的精神财富，他坚持认为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是明显的错误，自己作为日本国民亲身参加这场战争，真切地体会过战争的残酷与侵略战争的非正义性；更加感受到这种错误的严重性，后来当自己觉悟了，决定站在反战一边时，自己才真正懂得什么是正义，不管政府怎么看待，也不管日本的一些右翼极端主义者怎么打压和嘲讽，他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动摇，将终生坚持反对侵略战争，为人类的和平事业而奔走呼号。母亲和两位姐姐也非常赞同渡边弘一的主张，无论将来出现什么情况，都会坚决站在渡边弘一一边。
　　几天后为了自己在回国后能在日本社会站稳脚跟，渡边弘一找到自己在名古屋市政厅工作的大学同学川岛雄二。和老同学交谈可以开门见山，直抒己见。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他们的交谈非常投机，川岛雄二同情和赞成渡边弘一的看法，认为这场战争的教训是值得记取的。日本本国也并没有在这场战争中捞到什么好处，除了劳民伤财而外；更因为美国为了终战，在日本广岛扔下原子弹，给日本国民带来极大的痛苦和伤害。
　　但是在日本国民中有相当多的上层人物和右翼激进分子，他们并没有从这场战争中真正得到教训和悔悟；尤其对那些反战人士回国者，被视为“叛国者”、“赤化分子”、“中共奸细”，同时还受到当地政府的监视。川岛雄二叫渡边弘一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防范风险，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渡边弘一理解老同学的忠告，表示坚持自己的信念，守住正义，守住善良，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根本。
　　1947年春日本社会上纷纷扬扬传出修改宪法的声音，这是自明治维新以来最大的事件。战败后的日本被盟军占领，在盟军统帅美国人麦克阿瑟将军的亲自策划下，修改了1889年颁发的日本明治宪法，经过双方的讨价还价，最后形成《日本国宪法》。这部宪法保留了日本实行普鲁士式的“君主立宪政体”，尊天皇为国家象征，但无权参与国政，并永远放弃利用国家权力发动战争，武力威胁或行使武力解决国际争端，不保持三军武装力量，不承认国家交战权；国家最高权力机关是国会，由参众两院组成，实行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立为基础的议会内阁制。内阁为国家最高行政机关，对国会负责，由内阁总理大臣和12个省厅的大臣组成。这样一部现代宪法将于1947年5月3日实施。
　　消息传开日本国民上下呼应，纷纷认为这部宪法既确保了天皇的权威，依然是活跃的象征性的统治者；同时又安抚了民心，在人权及公民权利保障和放弃战争等方面做了一系列的规定，因此也具有和平宪法的意义。
　　渡边弘一回国后根据老同学川岛雄二的建议，向自己所在的名古屋地方法院报备了自己在中国的基本情况，取得了地方法官的理解，防止一些极端分子的挑衅和辱骂。在《日本国宪法》颁发期间，渡边弘一接受川岛雄二的推荐，参加了名古屋市政厅的宪法意义宣讲团，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现身说法，说明战争的残酷性和和平的重要性。起初一些右翼极端分子前来闹场，高呼“叛国者，滚下去”，但是渡边弘一并不害怕，更不心虚，他大声疾呼：“我就是要说，日本人民要和平，不要战争，只有和平日本才有前途，这就是我们和平宪法颁布的现实意义，每一位公民都要为捍卫和平宪法而努力。”他的发言得到与会者的热烈响应和长时间的掌声，一些右翼分子只好退出了会场。
　　回到家里，渡边弘一把参加《日本国宪法》宣讲的事告诉了妈妈和姐姐，他们都为渡边弘一的勇气所感动，但是也为渡边弘一捏了一把汗。妈妈说：“孩子，这些右翼极端分子的势力很大，他们不仅在明里炮轰你，还会在暗地里坑害你，甚至大打出手，你一定要防备一点，尽量避开锋芒。”
　　“孩儿知道了，想不到回国竟然受到这样的不公正的对待，这让我想起在中国的日子。就在决定我们离开中国回日本的那天，司令员、政委和机关全体人员集体包饺子，那股子热闹劲，那股亲热劲，至今记忆犹新。我们所有的人都依依不舍，不想离开，感动得流泪了。不由得让我再次想起在少林寺和霖儿在一起的日子，还想起我在吴良村的日日夜夜。说心里话，我爱中国，爱那些曾经和我亲密相处的中国人。日本应该和中国世代友好下去，我也一直要为此竭尽全力！”渡边弘一十分感慨地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