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未正名（第十四章）

凤崎君闭上双眼，他没有看宁一舟远走的背影。他深深压抑着心中翻腾的热血，突然胸口一震，他喷出一道血箭，直直刺向那案桌，染红了放置其上的折子——
“什么？凤崎君吐血？”芷兰殿中，方明空在御医的悉心照顾下，她的身子已经在恢复当中。但依旧虚弱不已，正在喝汤药的她，听见银儿的禀报，手上一滑，就将那碗汤药跌落，发出清脆的声音。“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突然吐血呢？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她心头一紧，死死握住银儿的手，发问。
银儿摇摇头，咬着下唇。“方姑娘，银儿不知道，只晓得城主面见过一名乞丐，就吐血了。现在御医还在诊治中，您别急，银儿现在再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不让银儿逃脱，方明空将身上的被子一掀，“不行，我要去看看他。”她因为动作太猛，脚上的力道不足，差点跌倒。幸亏银儿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着急着说，“方姑娘，您别急，您现在的身子怎么走那么远的路呢？”她看着方明空依旧消瘦的脸蛋，苍白的脸色，心头不免心疼担忧。
“我怎么可能不急呢？不行，我一定要去看他。”靠在银儿身上，方明空气喘吁吁的说，双眸轻轻闭合，过了一会儿，像是缓过气来了，她睁开双眸。
若是换了别时，银儿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将方明空拉住，可是她现在的身子状况，即便是比银儿娇小的人都能够拉住她。可是方明空的倔性子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劝得住的，至少银儿就不行，她不免后悔，终于知道为何城主下令不允许让方姑娘听到一点风声了。
“明空，你怎地这般任性呢？你看看你现在想什么样呢？”一道透着心疼的男声从门外飘进来，继而是星龙修长的身影，“凤崎君于你，当真如此重要吗？你看你，先是为他消瘦，后又为他着急。”他从银儿的手上接过方明空，对于握在手里的充实感，感到不太满意。
方明空摇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虚弱，“星龙，我求求你了，带我去见他。”虽然昨日的怨怼还存留在心，但现在听到他吐血的消息，心里头就片刻不得安静。
轻轻喟叹了声，“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话落，他将方明空交给银儿，“替她更衣，我带她去看你们城主。”他潇洒地走出门外去。
听见星龙的吩咐，银儿虽然对于眼前人不熟悉，但看方姑娘与他如此熟稔的模样，应该可以信任的吧。“方姑娘，咱们先更衣，即便你想要外出，也不能够只穿一件单衣。”话落，她将方明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为她挑选了几件比较适合她的外衣内裳——“方姑娘，这位是您的何人呢？”
微微一笑，方明空听出银儿的不放心，拍拍她的手。“他是我的义兄。”她柔柔地说，“你放心，他不会对我怎样的。反之，我相信，在我有状况的时候，他会挺身而出保护我。”这是她对星龙特有的信任。
银儿小心翼翼地为她更衣，因为方明空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几乎半身的力量都得靠着她支撑，所以替她穿衣也挺困难的。在芷兰殿之中，也就只有她侍候方明空，原本城主为了方姑娘着想，想要为她多调派些奴婢过来的。却没有想到被方姑娘拒绝，她说与其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来侍候，倒不如不来，这样她还能够过得更加舒心。
听到此言，原本凤崎君是想要严惩那些宫人的，只是方明空劝阻了她。她说，就凭她那种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而且，凤崎君如此的行为，只不过是为她添了麻烦罢了。所以凤崎君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好不容易为方明空穿好衣裳，星龙走进来将她抱起，飞身而去。银儿对于这样的情境已经见怪不怪了，虽然她也想不透为什么那些人总是喜欢飞来飞去，毕竟人都不是鸟儿——
见到凤崎君躺在软榻上，脸色已经稍微恢复了点血色，眸底的精光依然没有消减半分，手里正执着一道折子审阅。听见些微细碎的声响，他才将视线从折子上移开。映入眼眸的是，方明空在星龙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
“你——”方明空虽然见到凤崎君依旧在审阅折子，但她依旧可以看见他眸底的疲累，脸色异常的苍白。“你怎么了？为何吐血？”有时候，方明空真的觉得好恨自己的心软，在她已经决定了不饶恕凤崎君之时，在听到他吐血的消息，心还是不由得为他忧心。
躺在软榻上，在阳光的映照下凤崎君苍白的脸色越发明显，他放下手中的折子，就要站起来想去扶住方明空。“你就好好躺着，别过来。”方明空见到他的举动，立刻扬声喊出，虽然声音虚弱，但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凤崎君的耳中。
方明空在星龙的搀扶着坐到凤崎君的旁边，“你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会吐血呢？”她将自己靠在椅背上，以支撑着自己的重量。
“没什么大碍，你身子虚，别劳心了。”凤崎君轻描淡写，并没有说出隐藏在心中的那份真实想法。眸底精光一闪，却在猜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不将他的命令放在心上，斗胆告知方明空此事。眸光轻轻扫向站在一侧的星龙，后者回眸一看，眸底一片坦荡之色，不觉有任何的心虚。
听见凤崎君的回答，方明空并没有觉得高兴，“也是，凤城主身边自有人关心，何须我这等小人物操劳呢？”她虽然虚弱，但说出来的话却不减半点的尖锐。“我还是先回去，免得在这儿惹人嫌，遭人弃。”眸底闪过一丝的不悦，说着，她想要扶着椅背站起来——
“明空，你怎地如此说呢？”他用手轻轻地按住她的动作，星龙似乎对此并无异议，对他们送去一眼之后，就默默走出了这里，独留他们两人。“我只是担心你现在如此虚弱，若是再担心我，你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呢？”他眸底渗透着对她的担忧跟怜惜之情。
扯起微末一笑，方明空瞟了按住自己的那只大掌。并没有挣扎开来，“你好好保护自己就行了，我这边其实没什么大碍。御医说了，只要我乖乖地进食，乖乖地休养，一定会好起来的。”她凝视着凤崎君，“你别顾着扯开话题，我赶过来看你可不是要听你这些话，我想要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吐血。我听说，你是因为见了一个人，才会吐血的。”她可不认为这件事情跟他吐血无关呢。
凤崎君轻轻一笑，“不过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他淡然道，“这件事情，你是不会想知道的。”而且他也不想说，方明空虽然说不上是纯真可爱，而且还有点攻于心计。但这恰恰就是她迷人之处，虽然多年经商，看透了世间的黑暗，但她内心依然没有被染色。他知道，所以才不想要将这些黑暗更多地摊在她面前。
“既然如此，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聪明如方明空，如何不知？“其实，我想，来到这里都已经这么久了。而且还发生了昨天的那件事情，你能不能尽快证明我的清白，让我可以回去。”在凤舞城已经找不到解毒之法，她留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忽然她轻轻的笑了，眸底却逸出了那晶莹剔透的泪光，即便她用力眨去，却依然阻止不了泪珠滚落。“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我能够从姐姐身上的毒发症状判断出那是凤舞城的毒药，能够知道它的名字。但却不知道，原来它无药可解呀！”她轻轻的笑了，“我也不知道，这段日子出来，到底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虚度时日罢了，还落得——”她忽然顿住了话语，不再说下去——
凤崎君像是能够从她的眸底看出她未完的话，他在心中喟叹了声，“放心，你的清白，我会还你的。”眸底闪过一丝凌厉，“我已经着手让人查找证据。”他没有说，现在证据已经全部到手了。彭鸾鸾以为没有人知道，但有一名宫人目睹了整个过程，但当时由于情势太过强人，他不敢出来作供。
方明空是何许人也，自然是看出凤崎君心中有隐衷，但她依旧只是浅浅淡淡地颌首。“需要多久，我才可以回去？既然这里找不到解药，我也要回去主持大局。”她心中有太多太多俗事放不下了。“其实，你太高估我的能力了。我没有办法帮你缓解两城的僵凝的关系，我只是一介商人。”她怎么会不懂凤崎君的想法，她就是太了解他了，所以才会觉得痛。
眸底闪过一丝的不自然，凤崎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反驳。毕竟这是他刚开始的想法，到后来，他已经改变了这个念头了。即便方明空没有办法帮助到他，他都已经不在乎了。方明空的价值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改变了，或许在他人的眼中，方明空仅仅是一个富有生意头脑的人，但在于他，却是唯一可以放在心里的人呀。这些话，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方明空说，也知道现在不是表明的时候。
凤崎君的无语，方明空也只是扯唇一笑。她心中很清楚，她注定要跟凤崎君是有缘无分的，怪就只能够怪她是天城之人。或许两城之间的关系会有变好的那一天，但是绝对不是在她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的结果呀。思及此，泪雾再次染上，“其实，无论你最后怎么处决那个人，我都，没有意见。但，我真的希望可以快点离开。”话落，她已经无语了。
听着方明空细碎的话，凤崎君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现在的方明空已经不再是跟他同行的那个，那个她即便面对危险都依然从容淡定，即便身处困局，都依旧冷静如常。但现在的方明空，被他困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像是折翼的鸟儿，再也没有了翱翔天空的傲然——
他知道自己，应该放手了。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将方明空困在这里，只要他一声令下，即便星龙都无法将她带走。但是，他能够做得到吗？在那几个月里面，他们共同面对过生命之危，携手共度难关。她的聪明睿智才是令他着迷之处，他真的要做那个亲手折断她傲人翅膀的那个人吗？他真的要亲手抹去她那些令他着迷的优点吗？
不，他做不到。
方明空抬眸，探进凤崎君的眸底，他眼底的不舍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她扯出微末的笑容，眸底亦流露着不舍。“即便我离开了，也不会忘记我曾经与你相识，曾经与你共度的时光。”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里，“你放心，从此，你就会住在这里，永远都不会离开。除非，你自己非得要离开。”她放下手，回握住凤崎君温暖的大掌，像是将他的温暖由她的手传递到她的心里。
低头看着方明空那只依旧瘦削的手，只剩下皮包骨的纤手，并没有任何温度，只剩下冰冷。一点一点的渗进他的皮肉之中，他轻轻地笑了。“我知道，不过你既然收了我这个住客。就别想我会搬出来了，对于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才是。”紧紧握住她的手。
方明空微微的笑了，笑容有一丝释然，有一些哀伤。她眸底还深沉地埋着那份真实的情感，她虽然感觉有些疼痛，但是却没有开口。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了。“嗯。对了，或许这些话我没有资格说你的。但我真的很想说，你的心里别放了太多事，对任何事别太执着了。”她担忧的觑着他，“如果你心里不是太在意了，你绝对不会气急攻心的。”
微微一愣，凤崎君忽然笑了，“嗯。”他看着方明空有些疲惫，“你要不要在这里歇着，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先送你回芷兰殿。”他担忧地说。
摇摇头，“你让星龙送我回去吧，让我离开之前，给我知会一声就好。”她敛下眼眸，掩去了心中真实的想法。
点点头，他扬声唤来星龙，他很清楚星龙一定会在门外的。目送着星龙抱着方明空缓步走出去，他深吸了口气，别过头不再看那一幕让他心痛的画面。一抹苦笑划上他的脸庞，明空好像是不只一次从他的眼中离开的，只是这一次，他们或许真的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跟天城重归于好的办法，只是这个方法会让凤舞城的城民都觉得不妥，甚至会因为反对而叛乱也说不定的。所以他也不想要贸然行事——
凝视着眼前的暗黑色瓷瓶，宁一舟淡淡的扯唇一笑，眸底闪过一丝苍凉却不教人看出来。就在他就唇，想要饮尽之时，一抹他没有预料到的身影出现，让他顿下了动作。眼看着那些监视他的宫人退下，目睹对方从容地在他对面落座。
“怎么，城主想要亲自来监视？”他淡嘲地讽刺道。
凤崎君淡淡一笑，对于他的话不以为意。“你回来，就只是想要拿这些草药吗？”他淡淡的问道，“不想要为宁夫人讨回一个应得的公道？”他眸底闪过一丝轻讽，“还有这个，城主之位。”他心里很清楚，若非当年那件事情，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到底是谁都说不定。
耸耸肩，凝视着抓在手中的瓷瓶，“我娘不想要什么公道，只是想要我好好地活着。”他喃喃道，“再说，你现在做这个城主很好，凤舞城的城民都安居乐业。我没必要自讨苦吃，而且我自认也没有那个能力。”他对于那些名利之事，向来不会多加理睬，只要有三餐温饱，就觉得幸福了。“其实，我一直想要问你，为何要将那些草药都搜罗起来呢？”莫非他知道这些草的功用？
凝视了他依旧邋遢的头发，“这些药，我自然有用。”他觑了那瓷瓶一眼，“你应该很清楚，只要你回来了，我娘一定会知道的。到时候，如果她强硬起来，我想要不办你都不行。”他将那面令牌捏在手中，细细把玩着。
淡淡一笑，“没错，我娘的确是想要我好好活着。我也曾经是这么想，无论如何都不回这个鬼地方，我要为娘亲留住自己的命，因为这是娘亲想要的。但，她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回来。”他的眸底闪烁着柔和的光。
凤崎君挑挑眉，“我知道你这些年都躲到天城里去，那是凤舞城魔爪无法延伸的地方。”他淡淡说着，即便凤舞城再怎么也不能够在天城里面杀人。“我不想要知道，你回来拿草药的原因。”说着，将手中的令牌放下，“拿好，这令牌或许会有用到的那一天。另外，你既然要拿药回去，那就跟当初在客栈里救了你的那位姑娘一同回去。途中，替我好好照顾她。”
向来从容的眸底闪过一丝讶然。“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她，不是了。”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心里却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