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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作品名称:现实人生      作者:苏夏      发布时间:2018-02-07 11:39:41      字数:10918

  他们的生活彻底改变了。虽然郑玉琴在第二天晚上就回到家,而且双方也没有发现彼此的私生活,但是那种僵硬而沉闷的氛围笼罩在这个家庭里从此便没有散去过。玉琴的脸色再也不可能恢复到结婚当初那种喜气洋洋的姿色了,她心里很明白,她和林敬文之间有了那条鸿沟,她们夫妻之间的婚姻冷战从此开始了。
  尽管林敬文一直想要维护和睦的环境,发誓要将那种伟大的爱情延续下去;但是当他看到他们的故事出现这样的局面时,内心已经感到无限的荒凉。他多么希望那个名叫刘建辉的第三者不要出现,宁愿他永远失踪,消失得非常彻底,那么就不会有危险的因素来破坏他们小家庭的安宁与幸福了。
  玉琴待在家里的每时每刻都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这个家已经不能让她久留了,接下来的一步她应该走向哪里,和谁在一起,怎样去重新生活?她不知道前一个晚上(就是他们出事的当晚)林敬文是怎样熬过来的,她想他的心里一定非常痛苦,他恨不得杀了她,然后跳楼自尽(这当然是她自己假想的)。可是玉琴已经顾不了那些了,因为此时的她比林敬文要痛苦十倍、百倍,她连自己的退路都尚在踌躇中,哪里还有心思去想着他的痛苦怎样发泄呢?她没有那么崇高,如果有,当时就不会做那种卑贱的事情了。
  她陷入一种近距离的回忆中,她想着昨天晚上勇敢地从家里跑出来(她不知道如果不那么做,还有没有其它妥协的办法),勇气十足地给她的刘建辉打电话(她称呼他的时候,胆怯已经从她的嗓门里冒出来),战战兢兢地讲述着自己内心强烈的想法(这种想法不用我描述你们也应该知道)。刘建辉在电话那头哽咽了,同时又是十分兴奋地答应了她,玉琴能清楚地听到一种激动的心跳在她的胸腔里搏动,她想控制也控制不住。随后她在市区一家宾馆里开好房间,热情地等待着刘建辉的到来。殊不知,她在楼下迎接刘的时间,恰好就是她的丈夫林敬文在社区门口迎接沈慧仙的时辰,只是他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罢了。这对冲动的年轻人,他们利用各自的情人为受伤的心灵抚慰伤口,却不知上帝派来的命运女神在偷偷地窥视着他们,他们会为自己的行动索取相应的惩罚的。
  玉琴将灾难性的结局告诉刘建辉,希望他帮助自己出出主意,能让她尽快摆脱林敬文的失常性辱骂。然而刘建辉在听到玉琴的痛苦描述后,没有表现出当初在监狱里对话时的忏悔来,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从他嘴里吐出来。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结局似的,以一种无法想象的平静心绪对玉琴说道:“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分开嘛!”
  “分开?你指的是离婚吗?”
  刘建辉点点头,他的眼睛里透露出邪恶之光。
  “哦,那怎么可能?离婚之后我一个人怎么生活,谁还愿意娶我呀?”
  “你不爱我了吗,玉琴?”躺在她身边的刘建辉忽然问道。
  “不,我爱你,我依然爱你!”玉琴振作起来说道,“可是我已经不是单纯的少女了,你还能接受我吗?”
  “你先替我办一件事情。明天清晨你去医院里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怀孕了?”
  “怀孕?好像还没有吧!”玉琴反复在脑海里想着那些妇女怀孕前的症状,而那些症状好像都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不过此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敏感性的话题,“刘建辉,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由于我怀孕了你就不能接受吧?”
  刘建辉猛地从被窝里直立起身子,用右手抱住玉琴的脑袋回答道:“我的宝贝啊,你怎么那么傻。换作你是一个男人,你愿意接受你的老婆和她的前夫生下来的孩子吗?”
  玉琴沉默了,她终于听明白了刘建辉的意思。不过她还不用担心,她相信自己不会那么快就怀上孩子的。
  次日上午九点多,刘建辉接到玉琴打来的电话,她说已经去人民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她没有怀孕。玉琴说完这话的时候,自己倒是猛吸了一口气,她相信电话对面的刘建辉一定会兴奋好长时间,不料他的态度却令她失望。刘建辉表现得异常平静,好像他为了承诺自己说过的话,要去接受一个上帝硬塞给他的礼物,而这个“礼物”在他看来已经不那么完美了。
  此时的郑玉琴如同一只飞走了灵魂的鸟儿,没有心思待在家里了,只是目前迫于生计和伦理方面的压力,她要做出一副样子在林敬文面前硬蹲下去。真是“身在蓸营心在汉”呀,玉琴整日郁郁寡欢的模样,同时煎熬着两个人的心。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从此消失掉,那样林敬文只会痛苦一时,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地折磨着他的心。与此同时,玉琴的内心更是饱受煎熬,每当她看到林敬文直视她的眼神时,就会胆怯地扭回脖子,如同一个犯了罪的人在出狱后见到他的亲友一样,那种感觉毕竟不是那么让人舒坦。何况林敬文经常会在家里提起他银行卡里的存款,那种压力更是直逼着玉琴而来。
  林敬文承认他的家庭生活已经一团糟了。要他不去炒股可以,要他忘记这失去的三万块存款怕也不难,但是要他不计较玉琴和情人之间互通书信那实在是不可能的。而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玉琴并没有和那个所谓的情人完全断绝联系,而且她也不会去做像林敬文期盼的向他道歉那样的行为。如果玉琴真能痛定思痛,和刘建辉一刀两断,林敬文保证不会再去追究银行卡的事情。可是郑玉琴做不到,要是做到了她就不叫郑玉琴了。她不但要在藕断丝连的关系上和刘建辉保持联系,而且还将在这层关系上更进一层,她想做他的妻子——不过这话现在还不能说出去。
  林敬文已经精疲力竭了,在家里见着妻子时,他也懒得去和她搭理一句。反正她又不愿意向他承认错误,其它的话说多了有什么意思?现在林敬文最盼望的就是他的新书早日出版面世,如果新书出版顺利,加上出版商及时将钱汇入他账户,他多日沉闷的心情也许会得到很大的改善。而且当他再次暴发后,玉琴也会改变对他的看法,把心思从那个破坏他们关系的情人那里转移过来。
  一个星期后,出版社给林敬文打来电话,说他的新书已经出版上市了。除了一部分尾款外,其余的款项已经全部汇入他的银行卡账户里,叫他自己去核对一下。听到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激动人心的,林敬文想,要是天天能听到这样的消息该多好啊!实际这个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只要出版社将那笔给他的收入分成若干份,每次给他的账户汇入一点,直到将款项全部汇完,那样林敬文不是能高兴好几天了吗?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人家不是你的奴才,凭什么牺牲他的时间为你赚取幸福呢?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如果不去好好把握不去好好珍惜,她就会从你身边溜走,毕竟喜欢她的人有很多,她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一个不懂得珍惜的人身边呢?
  直到那时,林敬文才恢复了往昔的心情,和他的玉琴说了几句开心话。他告诉她自己的新书又出版了,是通过一个朋友帮忙的,他得在今天好好谢谢那位朋友。不过他没有说出慧仙的名字,也没有说出自己是怎样写作这本书的——这些秘密一定要守口如瓶,对自己最信任的人也不能说。而沈慧仙这个人,何时何地也不能让玉琴知道她的情况。慧仙和他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从单独约会到肌肤相亲再到相约回家睡觉,这些事情如果被捅出去足以让他的家庭面临“第二次婚姻大战”——我们尚且将之前的事情称作“第一次婚姻大战”。那么好了,林敬文要说的话说到这里就行了,其余的东西搁在心里让它们慢慢地腐烂吧。
  看来不幸的事情最终还是会落在这个傲慢的年轻人身上。第二天早晨,当林敬文自信十足地走进报社办公室的时候,可恶的坏消息早已经在那里大驾光临了。一个年轻的女编辑走进来招呼他:“林敬文,曹主任叫你过去一下。”
  说完她就走了,连头也没有回转一下,好像害怕自己会被什么不幸的事情牵扯进去似的。起初林敬文还以为是好事情,要么他的报道写的出色受老曹称赞了,要么就是关于新书出版的事情,这回老曹肯定要紧紧握住他的手,并且一连说好几句夸奖的话。他得迅速地将答谢词先想好,以便走进老曹办公室的时候不会犹豫不决。
  林敬文走进办公室后,看到老曹的脸色没有以前那么阳光,还以为他身体不适呢。但是他还是礼貌地主动打招呼:“曹主任早上好!”
  老曹随便瞥了他一眼:“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林敬文本来想说因为好事情找他,可是为了谦虚期间,想想还是算了。曹主任不是一直在教导他,做人要低调嘛!
  “我不知道,还是请曹主任告诉我吧!”
  “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跟我说实话。”
  “好的,我从来不说假话的。”
  “那好,我问你。你最近出版的这本新书是不是自己写的?”老曹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他的疑问。
  林敬文一听,顿时脸蛋羞得发烫(有没有变红他不知道)。天哪,他最担心的话题出现了,而提出这个问题的不是他的出版商和读者,恰恰就是他最信任的师傅曹主任。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好?跟他说实话吧,不行;蒙骗一下吧,怕被他识破……
  “是的,是我自己写的。”他说。
  “你要跟我讲实话啊!”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没有骗你。”林敬文再次反驳的时候,他的心跳已经非常剧烈了。他感到惭愧,感到自己的行为很无耻。
  “你敢对天发誓?”不知怎么回事,今天的上司对他的话不依不饶。
  “曹主任,你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敬文,你在撒谎。这本书不是你自己写的。”
  他的心完全乱了,他感到浑身的骨骼在松散,软绵绵的肌肉像一摊碎沙石似的往下坠落。他思维的广场被轰炸得面目全非,灵魂的墓地上建起一座纪念碑,上面奇怪地刻着他的名字。他人在哪里,心儿飘向何方,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仿佛是一场梦,在梦里沈慧仙的美丽影子渐渐离去,出现的是老曹愤怒而刻板的脸庞。
  “曹主任,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首先得承认这个事实。我老曹做新闻记者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没有确凿证据的话是从来都不会说的。所以你无须怀疑我的判断力。”
  “对不起,曹主任!对不起,我辜负了你,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林敬文大步向前,跪在老曹的面前。
  老曹猛地一把拉起林敬文的衣领,说道:“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只是参考一下别人的稿子,不能说我完全抄袭。”
  “参考?有你那么参考的吗?”老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林敬文,这件事情弄不好你要吃官司呀!”
  “有那么严重吗?”林敬文问道,“真要被查出来,我大不了把稿酬退还给出版社罢了。”
  “林敬文,你脑子怎么那样简单?想想看,如果你是一家小吃店的老板,某天顾客吃了你卖出的食品后出现了严重的呕吐腹泻,甚至还得了肠胃方面的疾病。难道你能说将那些顾客买东西的钱退还给他们就算了事?如果都那样做的话,那么谁来保护消费者(著作权持有人)的合法权利?”
  “我真的只是参考一下而已,故事情节都不一样的。”林敬文还想忽悠他的上司曹主任。
  “你如果还不认罪的话,我只好把证据拿出来给你亲自看了。”
  老曹说完话,马上从他的抽屉里取出一份小说的打印稿,塞到林敬文跟前。“你自己看看,你的小说最初是不是从这份手稿里‘参考’过来的?”
  林敬文仔细一看,尽管没时间将原稿全部看完,但是从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和主要的段落情节上可以看出,这部书稿就是当初沈慧仙发到他邮箱里的那部小说,只不过现在它被打印出来罢了。天哪,世界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难道那位小说的原作者已经在书店里买到他的书了?如果真有那样的巧合,只能怪他自己的命不好,其它的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
  “我再这样跟你说吧!”老曹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写这部长篇小说的作者——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昨天已经找到我们报社来投诉了,她吵着说要求我们记者去报道这件事,而且还要去法院打官司。我们社长好说歹说将她拦下来了,当然记者也是你的同事,他们不会为你脸上抹黑。但是官司要不要打,我可就说不准了。林敬文,你看看,你给报社造成了多么大的坏影响,自不量力的年轻人啊!”
  “这女孩子知道我在这里上班啊?”
  “你以为写书的人都是井底之蛙呀?”
  “她居然和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太不可思议了。”林敬文说着,他的脸色变得苍白。
  “用不了多久,全城的老百姓都会知道这件事的。他们会在背地里议论着这位昔日声名显赫的作家,让他从此在人民面前抬不起头来。你想想看,这是多么可怕的后果啊!”
  “难道记者们还要去报道?”林敬文问他。
  “在《都市新闻》的地盘上,我老曹可以替你包庇一下,毕竟你是我一手扶植起来的业务骨干,我不能不讲一点人情;但是我们全市有那么多媒体机构,这里我做得了主,其它的媒体我就管不了了。你等着看吧,那些捕风捉影的记者和主编会像家猫嗅到鱼腥味一样成群地扑过来,把你的丑事洋洋洒洒地写成若干篇几千字的报道,然后通过他们的报纸或电视台传播出去。你昔日的声名越大,今天就会摔得越疼。”
  “不会吧,全国各地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做不道德的事情,为什么他们都要跟我过不去呢?”
  “因为你是名人,你在社会上的影响力要比我老曹大得多。普通老百姓做错事情,别人不会斤斤计较;但是有公众影响力的人做了这种事,别人会津津乐道地谈论这些事的。要知道,媒体最喜欢捕捉的是眼球效应,人们越感兴趣的事情他们越会积极地报道。”
  “我完了,我彻底完蛋了。”他大声喊起来。
  老曹从椅子上站起来,最后再语重心长地跟他讲了一句话:“林敬文啊,你是我最欣赏最得意的一个年轻人,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卑贱的事情。你把《都市新闻》的招牌抹黑了,更把你自己的前途毁掉了。出了这种事情后,有哪家出版社还敢跟你继续合作呀?”
  “曹主任,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自己。”
  此时的老曹已经不愿用正眼去看林敬文了,好像他是个刚从监狱里逃出来的犯人,跟他说话都有同流合污的危险。林敬文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进这个办公室的情景,那时的老曹满脸堆着笑容,热情地和他握手,惟恐自己的行为会让他感到怠慢似的。相比当时的情景,看看现在的局面,林敬文顿时感到整个心都凉了。人生就是这样变幻无常,当你成功的时候,别人对你崇拜有加;当你落魄的时候,别人躲在暗处报复你、取笑你。
  “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林敬文回到他的办公室,可是再也无心扑在工作上了。他把桌子上的文件夹整理来整理去,好像在敷衍时间似的,让别人感觉到他工作很忙,而实际上一点事情也没有做。他不是有意这样跟某人作对,因为早上听到的坏消息已经冷却了他的工作热情,而且让他的心思转移到其它更有压力的地方去了。当他静静地坐下来时,忽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电脑屏幕不友好地看着他,电话机长久地缄默不语,文件夹里的文件经过整理后还是东倒西歪,办公桌的抽屉仿佛被强盗洗劫过似的乱七八糟。那么多无生命的物体都在跟他过不去,他林敬文还有什么理由昂首挺胸地做人?算了吧算了吧,把时间熬过一天算一天吧。
  那天中午去食堂里吃饭期间,是林敬文感到他生命中最痛苦最尴尬的时刻。许多同事开始以一种陌生或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如同在他身上发现了非同寻常的奇迹一般。有不少曾经对他友好和景仰的同事,也不再以那种崇拜的目光看他,因为在他们看来,林敬文已经不值得崇拜,甚至比他们当中最差劲的员工还令人沮丧。给林敬文留下非常深印象的是当时黄朝文就坐在他斜对面吃饭,他一边啃鸡腿一边问林敬文:“林大作家,这次您令我好失望呀!你这么有才华的人,居然要去抄袭别人的作品,真令我摸不着头脑!”
  林敬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的脸羞得通红。
  接着他又听到黄朝文向周围的同事宣传道:“不愧是有背景的人呀,否则怎么能轻而易举地走进《都市新闻》的大门?不过身后的靠山再强大,也不能保证他一辈子都生活在幸福安逸之中呀?有良知的群众还是会出现的。”
  这句话仿佛将林敬文推向了一个更可怕的深渊,黄朝文通过这样的语言游戏来替曾经的自己复仇,林敬文知道他的心里没有忘记那件伤心的事;不管酒桌上怎么向他道歉,心里仇恨的阴影还是存在的。他没有理睬黄朝文,只顾吃他的盘中餐。可是接着他又听到了其他同事在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向他。
  “我看他的才华也是别人给他包装起来的,并非名副其实。”
  “现在这年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不奇怪了!”
  “如果那位女孩子不站出来勇敢地揭发他,我们至今还在盲目地崇拜他呢!”
  “有可能啊!自从昨天出事后,我就一直在想,他写的第一本书是不是也有可能抄袭的呢?只是那位原作者没有发现,或是没勇气站出来揭发他而已?”
  “咦,经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完全有这个可能。”
  “是呀,我当时怎么就没有觉察到,《奔跑的影子》这本书里面有很多痕迹的,当然不仔细阅读是发现不了的。”
  林敬文气得肚子都胀大了,他恨不得将手里的餐盘朝他们头上砸过去,只是仅有的一点理智控制住了他的情绪。他“刷刷刷”地吃完盘底的米饭,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员工餐厅。
  他不知道同事们的议论会何时结束,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生存多久。管它呢,走一天算一天吧,他又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幸好他的社文部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办公,平时和外部门联系也不是很多,使得林敬文能够通过一台电脑将他的工作和生活敷衍下去。不过邮箱里的电子投稿他是不愿再多看一眼了,他曾经在这里栽了跟头,往后还能怎样爬起来呢?
  既然他的行为在单位里造成了不良的影响,所以上级对他的处罚措施还是不可避免会颁发的。整个下午他的心里都在惴惴不安,那种无名的指责和良心的谴责时刻不在搅乱着他的心。临近下班的时候,老曹又再次将他叫到办公室里,林敬文忽然觉得,他所有的担忧和害怕会在这个时刻宣告结束。
  他站在老曹面前,可是目光不敢直视他。
  “林敬文,把头抬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仍然表现得很胆怯。
  “林敬文,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你仍然会是我的得意门生,你仍然是我老曹最欣赏的年轻人。但是有些事情发生了,我们可以忘记它;有些事情发生了,我们却不能忘记它。你肯定知道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我们搞新闻的人,最忌讳的是什么?是虚假报道,是不实事求是呀!而你抄袭别人的作品拿去发表的事,恰恰就是对‘实事求是’四个字的最大亵渎。所以你得知道,这件事情在报社里的影响之坏,在社会上的口碑之差。如果不对你做出处罚,你说我们社长怎样去向广大信任新闻媒体的老百姓交待呀?”
  “曹主任,我听明白了,你说来说去不就是要处罚我吗?那你就讲出处罚的办法吧!”林敬文说道。
  “林敬文,我该怎么说好呢?我们关系那么密切,说出任何一句对你不利的话我都会感到难过。但是上面把任务交给我,我又不得不说,希望你不要恨我。”
  他的心里顿时一阵难过,他预感到自己可能听到很坏的消息,因为曹主任的身子都在发抖。
  “你说吧,曹主任,我不恨你。”
  “林敬文,我们的合作到今天就结束了。”
  “什么意思?你要把我调到其它部门吗?”
  “你真的没听懂?”
  “你跟我直说吧!”
  “你在这里上班上到今天就结束了。”
  “你是说……”
  “从明天开始,你不要过来上班了。”
  “曹主任,你要辞退我?”林敬文惊讶地叫起来。
  “不是我说的,这是上面的意思。社长他们不好意思找你谈话,所以把这个为难的差事交给我来办。”
  “社长说的?难道张主编也同意了?”
  林敬文想起了把他介绍进《都市新闻》的张主编,这是他在此时惟一可以抓紧的救命绳了。
  然而,从老曹嘴里说出的却是这样一个肯定的答案:“她虽然没有发表意见,可是确实也同意了。”
  “不可能,”林敬文喊道,“张主编不可能同意我离开的。当初可是她诚心诚意地登门拜访我,把我拉到这里来的。”
  “你先别着急,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问。”
  他还要问什么呢?他已经彻底完蛋了,今天的林敬文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写作《奔跑的影子》时的优秀文学青年了。今天的他是一堆废铜烂铁,是一堆道德垃圾,是一堆精神病毒。
  林敬文最后一次走进社文部办公室,仔细地整理了他留在桌面上的东西,同时将电脑里的文档归类好,以给他的接班人留个好印象。这个办公室曾经是他最热爱的地方之一,可是明天就要跟它告别了,他能怎么办好?记得他第一次由张主编带进这里的时候,内心的激动和自豪简直难以形容;到后来得知由于自己的到来而使得老员工黄朝文被贬职时,虽然替他难过了一阵子,可是心里还是感到喜滋滋的,毕竟在领导的眼中,他林敬文比谁的能力都强。这个责任编辑的位置非他莫属,如果黄朝文有什么不服气的,他可以拿出自己的实力跟他去比啊?
  好了好了,现在他什么都不用去想了,赶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这里,如果再耽搁下去,跟报社的其他同事一起下班,那样反而会更加令人尴尬。他只求明天过来接班的新同事不要提起他,永远不要提起,以给他的心灵留最后一点安宁。
  林敬文回到家里,看到郑玉琴已经坐在客厅里吃饭了。饭菜显然是她自己做的,所不同的是她不再等他回家了。玉琴的对面空着一张椅子,让林敬文觉得很不习惯,好像那个位置就应该留他坐着似的,少了他这顿晚餐就会缺乏气氛。但是郑玉琴已经习惯了这种落寞的感觉,她的生活不再需要林敬文去点缀了。女人的感情就好比六月里的坏天气,说变就变,而且手下不留情。那些将爱情当作事业经营的男人只有被生活抛弃的份儿。
  “玉琴,我想跟你谈件事儿。”林敬文端着一碗米饭坐在她对面,不好意思地看着妻子的脸。
  “我不想关心你的事情。”她冷冷地说着。
  “可是这件事情关系到咱们的命运,你非关心不可。”
  “先说好事还是坏事?”
  “是不好的事情。玉琴,你要原谅我!”
  “什么事呀?”
  “我被单位里辞退了。从明天开始,我就不是什么作家或者记者了,我不会受任何人尊重,我变得像你一样普通了。”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情?”直到这时候,玉琴才变得敏感起来,因为再不去关心的话,她往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到了这个时候,林敬文只得老老实实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妻子。只是他在提及沈慧仙的时候,用“朋友”两个字代替了她的名字。反正玉琴无心去关注他的这个朋友是男是女,她关心的只是跟她自身利益相关的东西。林敬文出事后,可想而知他的事业和社会地位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以后出书赚钱肯定就没有那么顺利了。而且随着他的失业,一份稳固的家庭收入又没有了;就算他再去找工作,收入也肯定比不上他在报社里的那么丰厚。种种原因导致了玉琴对他的极度失望,这种失望往往是另一种悲剧产生的导火线。
  看着妻子愁容满面的情绪,林敬文的心一下子绷紧了。是啊,玉琴跟他的关系本来就已经走进了冷战时期,正当他考虑就刘建辉的事情跟她好好谈话时,自己的事业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深渊。你说这可怎么是好,他们夫妇俩的婚姻问题不是要面临着更加严峻的考验吗?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家里的气氛变得很紧张,他们惟恐自己一开口说话就会将这种矛盾升级似的。由于精神疲惫和情绪压抑,林敬文很早便上床睡了。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人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落过,他想着想着便慢慢进入梦乡,也许只有在睡眠中,他才能将这些痛苦淡忘掉一部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郑玉琴已经穿着睡衣坐在床沿了。他不知道她晚上是什么时候睡觉的,也不清楚她早上几点钟起来。他只是在朦胧中奇怪地想着:她这几天精力怎么这样好啊?
  “你这么早就醒来了?”林敬文问她。
  “我一夜没睡,心里闷得慌。”玉琴答道。
  “为什么,还在想那个事儿?”
  “不,我在考虑我自己的事情。”
  “你有什么事呀?”
  “林敬文,咱们离婚吧!”
  “什么,你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咱们离婚吧!”她冷静地说道。
  “离婚?难道你一个晚上都在考虑这个事儿?”
  “早就考虑好了,只是以前没勇气说出来,怕对不住自己的良心。但是现在忽然间有勇气说了,对不起——”
  “你就是因为他,因为那个情人?”林敬文慢慢说着,他的嘴唇在颤抖了。
  “不,你不要怨他。没有他的出现,我们也会分开的。”
  “为什么,玉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不,我们谁也没做对不起谁的事。”
  “那到底为什么,你说!”
  “你觉得我们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还有意义吗?”
  “什么有意义没意义的,玉琴,我看是你的心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要问我干嘛?”
  “可是我不同意,我偏偏不同意。”
  “不同意咱们离婚是吗?”
  “对,我要说同意离婚的话,我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了。谁都知道,你现在提出离婚分明是冲着那个老相好来的,再怎么说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跟他在一起。”
  “不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这个婚姻不能再维持下去了。你觉得我们还有共同生活下去的理由吗?”
  玉琴的这句狠话,无疑刺痛了林敬文的心,也粉碎了他作为丈夫的尊严。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吞吞吐吐地说:“至少我对你还有感情。”
  “可是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
  “郑玉琴,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我一直以来都这样啊!”
  “当初可是你自己要嫁给我的,我可没逼你。”
  “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还有共同点吗?你这个人都在变化,就不允许我的感情发生变化吗?”
  “好,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谢谢上帝让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但是想要我同意离婚,不可能。”
  “我不要你的财产,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归你。”
  “废话,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谈判没有结果,矛盾没有化解,冷战仍在继续……
  郑玉琴上班去了,她拖着沉闷的身体,好像一块石头似的艰难地从房间里慢慢挪到门口。直到听见一声关门的巨响,林敬文的思绪才慢慢地清晰起来。太可怕了,简直是一场噩梦,他在心里喃喃低语着。玉琴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可能是她真实的想法吧,难道是一时冲动所致?
  “咱们离婚吧”,玉琴的这句话又清晰地出现在林敬文的耳边,令他顿时痛苦不堪。昨天刚刚被报社辞退,今天还没来得及去那里办离职手续呢,家里的老婆又要闹着跟他离婚了。林敬文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他崩溃了,真的马上要崩溃了。他发疯似的躺在床上挪动着被子,为了发泄情绪,抓起床边的那只大枕头,咆哮地扔向地板。这一次发泄偏偏给他透露了一个天机,他发现在枕头底下居然藏着一张纸条,那是他从来不曾发现的秘密。他打开纸条,看见玉琴在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他的心乱了。
  林敬文:这些天我一直心乱如麻,我内心的痛苦比往常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大。我很早就想跟你说实话了,可是又不敢说,我很痛苦,怕自己对上天不敬……
  从你第一次向我求爱的那天起,我就感到你其实并不是我深爱并且希望托付一生的人。但是你对我有恩,你在我最消极最落魄的时候拯救过我,在我最痛不欲生的时候关心过我,在我几乎想死亡的时候挽留过我。无疑,你是我生命里的守护神,比我的爹娘还要亲,你对我的恩情这辈子难以还清。为了这,我隐藏起内心真实的感情和欲望,把我的一生托付给你。然而等到走进了洞房,过起了真正的夫妻生活,我才彻底后悔了。林敬文,请原谅我说出真心话,你不是我想寻找的伴侣,我们之间顶多只能做普通朋友,或者兄妹关系。你可以做我一辈子的大哥,可以把我当成你最疼爱的小妹来关心她、照顾她,却不能做我的爱人。因为我在你身边从来没有找到过一种想要奋不顾身地去爱的感觉,我曾经努力地强迫自己多多与你接触、沟通,但始终培养不起那种爱情的悸动。
  原谅我,上天,原谅我选择了一次错误的婚姻;为了报恩,我错把自己的恩人当作可以托付一生的爱人,结果酿成了对双方都不利的局面。现在还能怎么办?只有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了,在你面前装成一个好妻子,在婆婆面前装成一个贤惠的媳妇。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真实的想法,那样会使你伤透心,并且从此一蹶不振。啊,那太可怕了,这个沉甸甸的十字架压在我肩上,注定要让我背负终生。
  对不起了,林敬文!原谅我背对着你说出心里话,给我压抑的心来片刻的安宁。对不起了,和我一样受苦受难的人啊,愿苍天处罚我、折磨我,让我罪该万死,永世不得翻身。
  郑玉琴在黑夜里的哭泣
  林敬文默默地看着这些文字,他的眼眶湿润了。他走到阳台边,对着单调刻板的风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卸掉了身上沉重的包袱似的,他的心里轻松了很多,该得到的总会得到的,要失去的必定也拦不住。他穿好外套,骑上电瓶车就往报社的方向跑。他要去《都市新闻》报社大楼办理离职手续,和曾经的生活做一次告别,和这个虚伪的、见利忘义的世界做一次彻底的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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