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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情比金坚

作品名称:悉源      作者:春光明媚      发布时间:2018-02-06 18:54:27      字数:7566

  一
  后院的那一片天空上仍有寒星未隐,木栅栏上覆着一层白霜,狂吠声分外清晰。两个人没有被越发激烈的狗吠吓住,径直走向起了争执的一男一女,列傅皙在那个女孩身后把手放到人家肩上,试探叫了一声:
  “官漓尔!”
  女孩把气的通红的脸转过来正对列傅皙,眉眼间带着痛苦与激动,稚气已经如落叶般脱落得差不多了,略显清瘦又带着那么撞击心灵的熟悉亲切感。列傅皙分外兴奋,但此时这种快活不宜表现,因为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和那个抱着乳狗的少年――唯詹净正吵得厉害。列傅皙和国鹤的到来暂时切断了这场如火的争吵。列傅皙摸不着头脑,并没有轻率地去问缘由,只是关切道:“你没事吧?你们怎么在这里?”说完,列傅皙悄悄拿眼睛去瞄唯詹净,他也并没那么平静,但依旧有着对这唯一妹妹的谦让。
  “我们从歆尧庄走的,你们也知道。”此话,列傅皙一听就明白了,官漓尔依旧介意湾主的行为,对好似从天而降的两人也没好脸色,说出来的话宛如被冰水浸过。
  官漓尔既不理国鹤列傅皙,对哥哥的态度也丝毫没有缓和,她抛下一句:“至亲分离的伤口有多深,咱们也尝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纵身离去,好像把三人当做空气。唯詹净默默不语,把怀中呜咽的小狗放回母狗身边,母狗立刻停止了狂叫,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小狗的头。没有了狗吠的凌晨再度陷入沉寂,旁边鸡窝里受惊的鸡一摇一摆地走回一堆枯草上,把头一缩,角落里的几株嫩葱也重新靠回灰突突的墙壁。
  唯詹净闷闷地立在原地,他完全没有了初次见列傅皙的谈吐自若,变成了木头。瘦削的脸庞上有苍白的颜色,而且棱角分明,一看就知道他最近的茫然与疲惫。他的那身斑斓的藏袍不见了,换成了暗淡的灰白,脚上却依旧穿着那洁白牦牛靴。他静静看着那只警惕的母狗,示好地退后几步,让这个母亲安心,然后看见母狗对自己孩子表露浓浓的舐犊之情,用脏兮兮的舌头去舔了幼犬尚存惊恐的脸。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他终于开口,使已经受不了刚刚压抑气氛的国鹤与列傅皙顿时感到如清风拂面。她们把一切告诉了唯詹净,唯詹净显得并没多么激动,很平静地打听两个人接下来的行动,又补一句:“吵到你们了吧?”
  列傅皙摆摆手表示无妨,并说她们如果在乐璘都里真的找不到房怜悉,那就要去男人口中的深山老林里去找,顺便看看那井。一边说,列傅皙一边就反应过来了。男人虽说是骄阳湾主的功劳,但其实是他们的奶奶的功劳,想着这事儿,看着唯詹净,心里泛起了些许酸涩。唯詹净自然也明白了,却不提,说要请她们吃早饭,国鹤婉言谢绝:“不了,你去和漓尔好好说说话吧。”
  “这家旅舍里负责上菜的钱黎的生日愿望是得到一只小狗,我们刚来时,他待我们不错,我想……抱一只送他。”唯詹净看向不大的狗窝,黄狗一见唯詹净转向这边,立刻从黑黑的眸中放出两道带有威胁、好似利刃的目光。“但漓尔她……”所以,两人就披着一身露水发生争执。
  国鹤安慰了唯詹净,并劝他让让漓尔,给钱黎的礼物自然可以是别的,情意到就好。唯詹净向她们告别,匆匆像漓尔负气奔走的方向快步追去,列傅皙看着他黯然消瘦的身影逐渐远去,突然对国鹤道:“一开始在屋里看的时候,因为他换了藏袍,我都没认出他来,是看漓尔的身影觉得惊讶才出去的。”
  国鹤见兄妹俩都是形容憔悴,猛然间想到什么,扯住列傅皙的手臂,小声道:
  “我想,可能是羯恺爷爷病了……”
  临走的时候,列傅皙刚刚跳上牛车,就见唯詹净奔到面前,把那包热气腾腾的饼放到她身旁,说:“钱黎做的,他手艺很好的,路上吃。还有,我再帮你们打听打听房怜悉,看看这根稻草,究竟在哪里。”
  对于羯恺,列傅皙没去询问,此时此刻跟妹妹产生分歧、尚未和好的他什么都不会愿意倾吐,现在来送她们已经很不错了。列傅皙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得上朋友,如果算,也只能是相互不够了解的半个。
  “谢谢。”列傅皙将饼抱在怀中,温暖与香气一起裹住了她整个身体,她们走的早,有淡淡的晨曦刚刚涌上天边,欲汇聚成橘红的漩涡。生机盎然的小旅舍中,传来阵阵洪亮的鸡叫,公鸡打鸣时,旅舍的主人从屋内走出来,先喂饱了动物们,然后才开始一天的工作。
  晨阳――一日中最具活力与向往的光明之下,睡足了的黑牛昂首阔步地往前,唯詹净看着两人渐渐远去后,转身回去。
  他到厨房里,看见官漓尔在洗菜,十分细致地在清水下柔柔地摆弄翠绿的菜叶,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离她远些,去把水烧开了。看着即将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地作响,热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又想到了房怜悉,于是小心地开口:“漓尔,你知道一个叫房怜悉的人吗?”官漓尔仿佛没有听见,低头把干干净净的菜切好,放到碗里,又去忙别的。唯詹净心里憋得慌,走到角落的水缸边把手伸进去,看着一双大手在水波荡漾下变得扭曲模糊,然后拿出来拍了拍脸颊,正巧被漓尔看见,上前对他冷冷地批评:“你把手放进去了,我们还用不用它做饭了!”
  唯詹净羞愧又无奈地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又问:“妹妹,你听说过房怜悉吗?”得到的是一句更为冰冷的“没有”。听罢,唯詹净正搜肠刮肚找不到话说,钱黎跑进来,把漓尔洗好的菜端起,仔仔细细看看两个人的微妙表情,然后极为自然道:“你俩,又拌嘴。”
  听他语气里有几分嗔责,唯詹净有些小火燃起,拌嘴还不是因为你的生日!他问钱黎:“钱黎,你真想要只狗?”
  “嗯。”钱黎把菜切得碎碎的,远望去如同一摊绿色的小粉末。听见唯詹净这样问,官漓尔猛地抬首,愤怒地瞪了一眼。“为什么?别的不行吗?”
  “当然也可以,我可不是那挑剔的人。不过,最长情的伙伴,也就它了,我听来咱们这吃饭住宿的人说,今年春天开春儿时,歆尧庄走了大部分的人,有的人家有半瘫痪的老人,也竟丢在那里不管了。”钱黎开始做菜,在浓浓的油烟中继续道,“我想,将来长大了,就养个动物,有的时候,照顾别人还不如照顾小狗呢。”
  唯詹净饶有兴趣地转到钱黎身边说:“你跟我们差不多大,怎么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本来就是。”
  “那是你不懂亲情。”官漓尔忽然说话,“我们爷爷,我们就坚决不会抛下他。”
  钱黎呵呵一乐:“我认识的,都是有情有义的好人。”他把炒好的菜倒到盘里,对他们道,“你俩别忙活了,回去照顾羯恺爷爷吧,现在也没啥事儿,去吧去吧。”他善解人意地把两人推出了简陋的小厨房,又各拉一只手,把两人的手握到一起,说:“当着他的面,你俩可别互相甩脸子噢。”
  漓尔把手抽回来:“这我自然明白,我不是小孩儿了。”
  没错,在悉源岌岌可危的时候,没有孩子了,那些幼稚的眼眸,一下子会变得成熟而坚毅。
  两人一路无话。
  很多时候他们没有兄妹之间的哥哥疼妹妹、妹妹敬哥哥。因为唯詹净儿时的任性无知;因为慈爱的奶奶骤然离世;因为性格的不合以及日常的诸多分歧;因为彼此相对时眼中的疏离。
  官漓尔先打开门走进去,看着沉睡的羯恺,看着他花白的头发胡须,静静立在一边,不安中涌起几丝悲凉。唯詹净站在了妹妹身边,他们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突然都意识到,如果爷爷撒手而去,彼此是今生唯一的血浓于水亲人、踏踏实实的依靠。
  羯恺依旧睡着,合着苍老混沌的眸子,打从离开悉源、重新安葬了他们的奶奶,这个孤零零的老人就病了。虽然有孙子孙女,但他们的时常吵嘴总让羯恺感到寂寥。晚辈应该知道长辈最想看见的是什么,但偏偏他们不如老人所愿。
  他们静静地打扫狭小的屋子,陋室里,掩埋在心底的默契终于汹涌地呼啸而来。他们没发出一丝声响,天衣无缝。清扫完毕,两人对坐,有阳光倾洒到这个小屋里,不知不觉把他们之间的血缘纽带加固。
  说来奇怪,哪怕他们的矛盾大到可以遮天蔽日,但一旦静坐在爷爷面前,这些幼稚的争论辩驳,全都无影无踪,一丝儿痕迹也不留。
  兄妹两个守着爷爷,等他醒来,看见此情此景的和谐。
  二
  老人家的去世很突然,当夜给他们留了些肺腑之言,就驾鹤西去。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白苍苍的天空积满了柳絮般大块大块的云,边缘泛着藏灰色,衬得露出的极小的一片天空蓝的更清纯,似有雨来又不似。唯詹净正看得出神,视野里骤然闯入了一片略带着漆黑的土黄色枯叶,他抬起头看着上方的老树,意识到又一个秋季来了。四季轮回,带走了身边的温暖欢乐,却很残忍地什么也没有留下来。慢慢地,他眼中蓄了泪水,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似那悉源水一般通透。
  他到钱黎身边,人在压抑地难过时,特别需要一个人在身畔。他和钱黎走进厨房让自己忙碌起来,以便填补这样折磨人的空虚和悲痛。此时他觉得,厨房油腻腻的锅铲胜过那凄凉的落叶,起码那笨重的东西不会轻易给人带来哀伤。
  漓尔随后走了进来,极快地洗菜切菜,手脚麻利地占尽了钱黎的活儿。
  唯詹净想,他与漓尔的想法应该是完全相同的。
  钱黎呆呆地站在两人身后,这样勤快的身影是他不曾见到的。同时他注意到兄妹俩长高了,或许是幻觉……亲人的离世,带给少年的,可能就是成长。逝去,让人在情感动荡的时期能够完全成熟。
  令人欣慰的是,自羯恺走后,兄妹和平共处,再也没红过脸。
  他们都相信,心中的情感随着时间,只会越来越浓厚,只有情比金坚,没有冷眼相待。
  “妹妹,你到底听没听过房怜悉?”
  在钱黎把菜端出去后,唯詹净忽然想起这么个事儿来,于是把上次的问题重复一遍。
  “房怜悉?”漓尔仔细把这三个字咀嚼了一下,陌生感扑面而来,“谁啊?上次跟你说了,我是真的不认得。”
  “那天国鹤她们要找一个人,就叫房怜悉。”唯詹净回答道。官漓尔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自己不知道。
  “也许真的,她化成一把灰了呢……”官漓尔抓了一把泡好的黄豆,让它们从手中鱼贯而出,倾泻飞下,又重新浸入了那碗清水里面,它们落下的速度就如同时间的匆匆流逝。转眼间,爷爷都已经不在了,房怜悉会确凿无疑安然在世?
  爷爷曾耳提面命,告诉他们务必珍惜当下,可是他们却马耳东风,用固执与倔犟挥霍相伴的日子,到了如今,悔也无用。
  突然,漓尔的声音极低地响起来:“咱们把爷爷的东西整理一下,好好收着吧。”对于妹妹这个提议,唯詹净只是“嗯”一声,谁也不能体会此刻他心中的欣慰。他知道,漓尔在说这话的同时,对他们过去闹的一切别扭都已释怀,已然用心火点燃前方的如墨漆黑。
  当夜,店里打烊,旅舍主人爽快地关了门。兄妹两个回到房间,把爷爷的东西全部装到可怜的箱子里,只留下来一个较为奇怪的小包儿。拆开一看,原来是他们当年互相写的信,大都被风霜腐蚀得残损了,那种心意相通的浪漫却还萦绕在纸上。小辈对长辈的爱情总是极为关心和在意,大多孩子认为常问问老一辈相爱相知的事情可以维持家庭的和睦幸福。儿时兄妹俩就常询问爷爷奶奶是怎么认识的,可是两个人都说:“这两个小鬼头,怎么脑子里成天想这些?”现在他们心心相印的信铺开在两人面前,可以知晓全部,却使人感到五味杂陈了。
  唯詹净并不想看,但漓尔却把它们拿起来,视若珍宝地翻着,她说:“哥,你看,是奶奶写给爷爷的。”唯詹净拍拍她的头:“行了,差不多得了,你难道要都看一遍不成……”他说话的时候,漓尔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飞快地浏览,忽然在最后,死死顿住了。
  这边唯詹净在说话,那边的官漓尔骤然打断他,把泛黄的信纸轻柔地拿到他面前,用手指着落款,说:“你看看。”
  她的食指,有些发抖。
  唯詹净眯起双眼,又顷刻间睁大,犹如受到了强光刺激后又进入黑夜的猫的瞳孔。
  纸上,浅浅的笔迹似来自四面八方的河流相互通融交叉,隐约可见“怜悉”二字。“是你问我的人吗?”漓尔直视同样诧异且不敢置信的他。
  漓尔为了确认,又换了一张,明显看见“房怜悉”三字,她仿佛被霹雳击中,把信放入箱子后走到哥哥面前问:“可是,奶奶并不是这个名字啊,这又怎么说?虽然她走的较早,但我想我不会连她名字也不记得了。”
  “奶奶的确不是这个名字。”
  唯詹净将深邃的目光移到那个箱子上,爷爷走之前,除了要他们相互扶持,对其他的事只字不提。
  那么它们到底是什么,房怜悉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忧伤空灵的月光浅唱着,屋内溢满了好似深海般的神秘莫测。
  前路,依旧未知。
  三
  正沉睡的天际被一声百灵鸟般的呼喊惊醒――
  “列傅皙、国鹤――”
  官漓尔在晨风下呼喊,声音顺着山谷遥遥地传播四散,好像化作数百只鸟儿展翅飞散开去。
  “谁大清早就叫喊?”在官漓尔又喊了几声之后,很快便引起了不满,远远地有一户人家的女人慢慢走出来,看起来刚刚嫁人不久,身姿婀娜,眼神中藏着温柔与憧憬,就连刚刚的埋怨语气也没有那么重。见状,漓尔收敛些,上前甜道:“姐姐,近几日有外边人来山里吗?”
  女人见漓尔笑颜,意识到她的年少,也不想再说什么,认真抬眸思索,然后回答:“有。两个姑娘,她们往山里那口井边去了。”
  唯詹净与漓尔对视一眼,然后决定往山里去,向女人打听那口井,然后启程。
  被他们急切寻找的列傅皙与国鹤正坐在那口井边,忍着清晨的寒气逼人,靠近去看。井里隐隐泛着水光,似一只神秘莫测的眼睛,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窥视着。
  列傅皙向旁边人家借来一只木桶,打上一桶来,俯身去看。“鹤姐,你说这真的安全?”国鹤用手指蘸了桶边的水珠,举到眼前静静凝视,说:“应该会的。我想是湾主借助了漓尔奶奶的力量。”
  “下一步……该做什么?”
  国鹤无可奈何地喘了口气,道:“你看,山里也有点儿人,要不就再问问吧。”
  尽管耐心被烦躁的烈火焚烧得差不多了,她依旧赞成,和国鹤把周围打听遍了,结果并不令人欢欣雀跃,房怜悉依旧杳无音信。这个人仿佛藏在云雾缭绕的深山中,伸手一抓就是虚空,半点影子也逮不到,本来就不抱希望的两人更垂头丧气、心灰意冷。
  “悉源还有别处吗?”列傅皙瘫坐在井边,用手忿忿地捶打,振动之下抖落了边沿不少漆黑的泥土,宛若烧焦了的枯叶坠落。“真不知道臻鲟是怎么磨出这份耐心的。”在这话出口的时候,她心里冒出不尽的惭愧与钦佩,她才做到哪里?臻鲟又做到哪里?如果臻鲟的心血能汇成海,那么她充其量就是一小小湖泊。
  “如果灰心,那可就完了。”国鹤一把将她拉起来,拍拍她身上的泥土,“走吧,继续。”
  列傅皙感到心里有一股劲儿促使她大步流星向前走,她点着头,说:“好,继续。”
  如此,又是一天。在乐璘都附近的深山里,虫鸣鸟唱,草长藤缠,略有些潮湿的空气密密麻麻贴附于树木上,化作一种享受,这是自然给予她们的快乐。草木茂盛,天高地广,放眼望去,尽是恬淡。看似今日一无所获,但好像又满载而归。趁着夕阳依旧眷恋山头,她们赶紧找人家借宿,帮人家做晚饭以表谢意。但今天气氛不对,岁数较大的男女主人全然没有慈爱亲和,把两人不耐烦地赶进一间狭小的卧室,就像赶鸭子一般,神色冰冷。
  小屋内,即将消失的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稍有灰尘的地面。“鹤姐,明天往哪儿?”列傅皙倚在床上,舒展筋骨,朝外望去。窗子不那么干净,窗外的那棵树在微风里将叶子无情地挨个儿放逐,从列傅皙的角度看,就是几个朦胧的黑影徐徐飘下。已是初秋,又把所有生命都卷走……
  “不如回去吧……”国鹤累了一天,那些豪言壮语早就魂飞魄散了。一般情况下,豪迈之语只出现在精神充沛时,等到筋疲力竭,连唇都懒得动。两个人皆以手抱头,现在看来,保持恒心真难如登天。
  “咱们出了骄阳湾快十天了吧。”
  “嗯。”
  这又是一天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难免让人产生负罪感,秋季来临,落叶即将覆盖悉源的地面,冬天也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冻结悉源水。到那时,骄阳湾本就艰难的日子还能好么?想溜的时候,得细细思虑才是。但这样地毯式搜索,究竟能有多大作用?似乎现在只是在虚耗光阴,谁能保证这不是无用功?悉源水的凶险潜滋暗长,除了找到房怜悉外别无他法。沉寂、哀愁、郁郁寡欢,人人都是如此,也都拼了命想为悉源出力,可是有力无处使,这感觉就如同有精湛手艺的木匠接不到半点儿活可干。
  忽然,敲门声把沉思的两个人拽出纠结与挣扎并存的内心,原来是女主人叫她们来吃饭。
  坐在两人面前,笑脸都露不出来,因为男主人的脸色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列傅皙都担心吃到一半,他掀桌把她们全部赶出去。女主人也并不会缓解气氛,神色不咸不淡,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吃着,反而弄得人更不知所措。
  这样一顿饭,味同嚼蜡。两人只扒拉了几口,饭罢她们欲帮助女主人洗碗碟,但被冷冷拒绝,只好转身向里面走去,弄得像吃了仙人球般难受。
  “这小子说好今晚到家,怎么人影也不见?”男人冰冷的眸中终于透出一丝焦急,他口中的“这小子”应该是他的亲人,当他提及除却那个正不辞辛劳、手法娴熟地洗碗筷的女主人之外的亲戚,才隐隐有几分人情味儿。在外人面前对相伴之人透出的淡漠远比私下里独处时少,但这样的神态语气仍然让列傅皙和国鹤感到可怖。那么,他们的感情可想而知了。
  奇妙地,列傅皙联想到了邵伯夫妇。别看大多数人笑逐颜开,还是有一小撮人过得并不自在,没有完美的生活和完全阳光普照的地方。他们或被他人所迫,或内心软弱,违背初衷与内心过自己都轻蔑厌恶的生活。
  两个人正准备进门休息,但“这小子”的归来令她们为之一惊,随即惊喜不已。
  他的出现,先是伴着一声很普通很家常又略夹杂疲惫的“我回来了”,然后黑夜中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挪进家里来,从速度可以判断他对回这个冰窟一样的地方的不情不愿。他磨磨蹭蹭走到刷洗碗筷的女人面前,蜻蜓点水搂了她一下,说道:“妈,还好吧?”又缓步到达男人面前,把一条粗劣的围巾缠到他苍老粗糙的脖子上,示意这是给他的礼物。继而他慢慢坐到饭桌前,把一双筷子伸向留下来的饭菜,小口小口吃起来。不经意一抬头看见国鹤列傅皙惊喜的眼神,愣了两秒回想一番,才认出那天到旅舍住宿吃饭的这对朋友。
  “钱黎,别发愣,吃啊。吃完了早点休息。”钱黎母亲总算在儿子的拥抱后说出第一句好像带着那么些关爱的话。她又给了他半个馒头,说:“快到冬天了,你们旅舍放假了吧。摊上个好老板,是件好事,还有冬休。”
  “是。”钱黎把停在两个人身上的目光收回来,投到半个嫩白嫩白的馒头上,咬了一口,露出少许满足,似乎是对母亲手艺的肯定,“开春了再去。”他继续埋头吃着并不很诱人的晚餐,今夜微弱的星光显现出出人意料的力量,把三个本该亲密无间的大活人硬是塑成了苍灰的石雕。他的父亲扯下了那条围巾,团一团,握在手里迈进门准备鼾声大作,留下钱黎母子收拾残局。
  在忙活完了所有事情,钱黎母亲散了头发,带着丝丝灰白的发瀑宏伟地流下来,遮把她的脸微微盖住一些,衬托出积压的苦闷来。她对着小镜子拔掉了几根白发后回屋去了,留下钱黎。钱黎很快回了自己的房间,作为旁观者的列傅皙与国鹤一时呆若木鸡。想象中的嘘寒问暖荡然无存,让两个人受不了这样古怪的气氛,像立即从夜晚跳到黎明,逃之夭夭。
  镜边,属于钱黎母亲的白发仿佛闪着莹莹的光,轻飘飘地搁在那里,宛如崩断的琴弦。
  睡眠时,时光的流逝是飞速的。天亮后两人向一家三口(可能并不能准确地称之)道了个别,匆匆走掉。
  就在她们离开那天的中午,曾因为送钱黎生日礼物而发生争执的兄妹俩――唯詹净、官漓尔到达钱黎深山老林里的家,钱黎跟他们提了一下借宿的二人,漓尔敏锐地觉得那就是列傅皙和国鹤。不多叨扰,兄妹俩继续向前。
  乐璘都的深山里,正上演一场颇有趣味的追击。他们追逐国鹤和列傅皙的脚印,只为了进一步确认信纸上柔情满溢的“怜悉”。
  这场追逐,为了揭开悉源、房怜悉的谜,也为了未来能众志成城地抵御任何凄寒昏暗、噩梦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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