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作品名称:红盖头 作者:宋雅兰 发布时间:2018-02-07 20:33:28 字数:3030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她不得不从中央广场出来,唉,也不知从哪天开始,竟然迷上了街舞。先前总是不屑于那样的群体,直到一日晚饭后散步的时候,硬给熟人拉进去了一回后,觉得也是一项很好的运动,短短两小时的蹦哒,总会带来一整天的神清气爽。现在,她神清气爽地进了办公室,习惯地朝坐机上瞟了一眼,心头不免一惊,以为看错了呢,咦,还没到上班的时候,他打电话做什么?再一看,确实是呢,大约半小时之前,想来必是会务支出的事情,忙放下手包奔下楼去。
“处长,找我。”
“嗯。”南正轩答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看她。
她站在那里等了会儿,见他将手里的事推开,才将票据呈上去。
南正轩扫了眼总数字,一声不吭地签了。
哎呀,这可是极少有的现象,自兼任出纳以来,每次报账都会一一翻过,哗哗的声音像悬在她头顶的警示,似乎单怕自己哪里贴了空子。她基本上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审查,可是这一次,面对如此大的一笔开支,竟然翻都没翻就签了,这难得的相信啊!
是的,人,谁都希望被高看一眼呢!她将感激的目光扫向他,突然觉得他是那样亲切,可是,为什么总是误解他呢,唉!正当她暗自反省的时候,就见他从抽屉里又取出了一叠说:“这里还有几张,你拿去贴好也报了吧。”她拿眼角一瞟,光上面一张就两万多,占会务费的三分之一左右,心下不由一紧,想说什么也不能够,只嗯了一声接过来,低头向外面走去,脚下顿觉沉重起来。虽然南正轩亲切地送她到门口,目送她走向走廊的深处,但这一回自觉压力又多了一层。从一个方面来讲,她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而这样过于的温情没准会让她死灰复燃的,那样不是又给推进泥潭里了吗?唉,好容易才从那里爬出来的啊,从另一方面去讲,到底还是有点怕呢,怕一味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引火烧身的。可如果不趟这洪水,就得主动放弃出纳的事情。事实上,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几次之后,又有印鉴的事暗顶在心里,曾试图对他表达过放弃的念头。
“处长,要不,还是让冷姐兼出纳吧?”
“这为什么?”
“毕竟我是零时的。”
“你不是管得挺好吗,也没多少钱,再说小冷已经走了。”南正轩坦然一笑,好像从来都没有对她怀疑过什么。而事实上,曾经何时他为了一部破手机,目光像刀子般捅过她的自尊,当然这都是时过境迁的痛,不说也罢,人嘛,谁都有个了解的过程。而眼下,他这么相任自己的,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当然不能明说心里的顾虑和堆在心头的烦恼。要不然,抽身走人算了。是啊,爱情之树夭折,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可是如果现在离开,编书的事肯定泡汤,好不容易有了个能证明实力的平台,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那么,我该怎么办?坐在办公桌前正望着雨丝发呆,恍惚觉得有人站在身边,竟然是贾达坤,一双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边。
“这是什么?”他问。
她哆嗦一下,想捂住已是来不及了。
“是北山开会的差费吗?”又问。
“哦,是的。”她看着他虚弱地说。
“不就两张机票吗,哪来的这些小票?”
贾达坤说完这话,也不容她再做什么,抬手抽走了票据,回到座位里翻起来,哗哗的声音越来越有力量。
她完全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办,就像那里面的炸弹是自己埋进去的,她似乎能感觉到那轰然而起的一声巨响。
“这是什么?”果然,贾达坤忽地站起来,指头一点一点地说:“什么礼品?”然后将票据重重地甩在桌上,一把掀开椅子开始在地上走来走去,忽地,猛一下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死盯过来,像要把她钉成个标本,“难道钱是这么花的?”
她知道一切都晚了,双手颤得连裙子都抓湿了,只把祈求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想急中生智解释点什么,可不知怎么搞的,脑袋就像给按进了水里,空洞洞的茫然一片。
“也许,也许……”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也许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这个时候,她应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冷笑两声才对。哼,不是这么花的,还能怎么花,难道还能花在聘用人员的劳动价值上吗。她相信这话如果从自己嘴里迸出去,就是一颗颗射出去的子弹,会一下子穿进对方心脏的。可她没有这样说,毕竟自己是个女人,是女人就该温柔一点,就该给男人在这里留点立足之地的。
所以她沉默着,心里倒是冷静了许多。
“这样的票就这么报了,嘿!不是我看见就这么报了?”贾达坤继续走来走去,时而望望窗外,时而哼哼两声,也不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他曾经的下属,抑或是在嘲笑僵持在沉默中的她。
呵呵,难道不这么报,还写个申请才报吗?她心里软软地回答他,然后把头扭向一边,不忍看他眼底的失落。是啊,现实坚硬如铁,浮华散尽的时候,谁,都似乎无力力挽狂澜,应该学会顺其自然学会放下。嘿,去他妈的,爱怎么日鬼日鬼去,我就当自己是个瞎子,然后傲气十足地拂袖而去,这应该是他明智的选择,至少还能留住点虚伪的面子。然而贾达坤毕竟是贾达坤,怎么可能放弃触手可及的权力呢,那怕这点权力已经摇摇欲坠,却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不甘觉悟,那真是应了一句俗语,聪明难糊涂更难。
“去,问问怎么回事,这还了得!”
其实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点着脚说,要问你去问,该问的申请交上去半年都没问呢,不该问的,怕是一问就炸了,就我这么一个人,到时候怕是连个骨头片都找不到了。可她还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起身朝门口走去,只为躲开那刀子般的目光。其实她也知道,越到这个时候,就越该挺起腰很有力量的走路才对,该把那叠纸片片甩在谁的面前才对,然后迈着修长的腿从他眼前走过去才对。如果那样,她相信自己会比任何时候都高傲,可当她走在楼道里的时候身体轻得像一张纸,也不知道腿上的劲到哪里去了,以至于连迈步的力量都丧失殆尽,只感觉那脚下的路那么长那么黑,仿佛没有尽头,让她几次都差点跌倒了,明明看见那间办公室的门开着,然而却没有力量走过去。
是的,无法想象他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疏忽造成的。
我辜负了一个人的信任。
我真是愚蠢啊!
这样想的时候,突然觉得先前所受的鄙视都是应该的,尽管她有更充足的理由解脱自己,可她不想那样做,倒宁愿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是的,一个人如何做人那是他自己的事,而一只小船怎么可能改变河流的方向。
那么,干吗要让自己暗恋过的男人陷入尴尬?
是的,我无法看着他的形象在自己的眼前怦然倒塌。
她在角落里站了许久,终是没有力量迈出那一步,只得恍恍惚惚又回来了。
贾达坤皱着的眉头随着她,一直把她从门口盯到桌前,无言中打出一个强硬的问号。
她知道他要问什么,但她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迎和他的目光,只是悄然回到座位里,望着白茫茫的雨帘,任思绪在一个无底的黑洞里乱撞,却怎么挣扎都找不到一个突破的方向。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对面的这个男人,在等着看自己的狼狈。是啊,他怎么能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只是一个受命之人,根本无力抗衡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无非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是的,他终于等到了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牺牲掉我了。但无论怎样,都得尽快让南正轩知道这事,不然他又该如何想呢,会不会认为是我有意为之,那样的话就算他不把我怎样,自己也该跳进淤泥里淹死的。唉,她悲伤地叹出一口气来,人,只要活着,就该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我可以承受别人的屈辱,但绝不会背离自己的良心做些暗地里捅人刀子的事情,因此对于这样的误解是扛不起的。
这样想的时候她立即起身奔下楼去。
南正轩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双目光敏感地定格在惊愕中。
可能是自己的脸色吓着了他,才使他的眼睛睁得那么大,悬出许多让她心痛的东西,然而她已是顾及不了太多,只是处于本能像救一场燃眉之急那样汇报了事情的整个过程,之后不忍再看他的脸,也不忍再等他说什么,就转身从他前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