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作品名称:该怎样继续活下去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2-05 15:01:38 字数:3283
耿英华说得没错,昨天是因为早会的内容和流程太多,所以才没有跳舞的环节。
今天就不一样了,早会开始之前,头一件事是大家鼓掌欢迎主持人,然后主持人就组织大家跳起舞来。
配合着并不熟悉的音乐,跳着并不熟悉的舞蹈,相比较在三天保险专业知识的学习时间里跳的抓钱舞,这支我也叫不上来名字的舞蹈,显然节奏没有那么快,平缓了许多,类似于课间体操似的舞蹈。可能是为了照顾其他人吧,毕竟保险公司里有不少人都五六十岁的年纪了。
我发现最近有很多地方都会实行这类早操环节,除了保险公司,像银行啦、酒店啦、4S店啦,也都会在上班工作之前跳这类舞蹈。目的是什么,我全然不知,难不成只是为了要让大家在寒冷的低温之下,迅速活动身体,增加血液流通,激发身体热量?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性,免得工作起来缩手缩脚的。
我一边滥竽充数地跳着,一边海阔天空地想着,直到舞蹈结束,我的身体竟热得发烫,同时并渗出了许多汗水;尤其是额头,那汗,都快盛满茶道专用的茶杯了。是虚还是累?我也说不清楚,其实给我感觉,无非一贯懒散所致。
在主持人的宣布下,我们总算可以坐下来了。我看了眼主持人,发现换人了,不是昨天那个了。
对此,我不免有些疑惑,便询问坐在我身边的耿英华:“咱这保险公司,一共多少个主持人呀,别告诉我一天换一个吧?”
耿英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保险从业人员,所能选择的路只有三条。”
“啥意思?”她所答非所问,但表情却十分严肃认真。我呢,也立马收敛了一贯玩笑的嘴脸,问道。
“要么卖保险,要么搞增员,要么当讲师。”耿英华在我耳边低声细语地说,好像这是保险行业里的机密似的。
“照你这么说,这些所谓的主持人,都是想当讲师的喽?”
“没错,他们都是想当讲师的。”
“那么也就是说,像陈一楠那样的,已经够资格了呗?”
“啊,他够资格了。其实不光是她,还有孙昊,以及其他几个,也都够讲师资格了。”
“当讲师?真奇怪,为什么不当领导呢。再说了,除了领导,还有后勤呀。”说着,我的目光扫向会议厅后面,瞥了一眼那站成一排的,穿着印有“泰康人寿”四个字的橘黄色羽绒服的后勤部的年轻姑娘们。
“你以为后勤那么容易进呀,傻了吧唧的。后勤得熟悉业务,有跑事故现场的,有跑理赔手续的,有跑险前体检的,还有像吴阳那样随时听候领导差遣的,也不好干。”
“照你这么说,也挺麻烦的啊?”
“不仅麻烦,好像还得需要达到某种文凭才行,不是叫个人就能进的。”说着,耿英华白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的意思,那眼神中所包含的冷峭与不屑,分明是在针对我,针对我这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可能非常耀眼,然而现在却分文不值的白纸一般的低文凭。我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从而也错过了保险公司早会期间一贯秉承的几个环节,你像宣读昨日收获保费的环节,今日公司新闻的环节,都错过了。但对我来说,这种错过未见得是件坏事,反正我也懒得听。
但接下来的环节我却务必得听,因为我能很清楚地看到耿英华还有杨雪的目光不再含笑着关注于我,而是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讲台。
我也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发现是讲师讲解保险专业知识,以及详细解读新险种的保险责任、保险权益的环节。
由于她们俩不再同我说一句话,我也只能被迫地洗耳恭听台上的讲师所讲的东西。另外,我的脑子稍微一转,在瞥了一眼主持人之后,心中暗忖,“合着主持人是通向讲师的一段路程,尚属于试炼阶段。”
既然来到这里,那么首先就得明确自己的身份——学生。
是啊,既然是学生,那么就得认真听讲。况且,台上的讲师讲得虽然不如孙昊那么幽默诙谐,但是专业性极强,分分钟就把我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以至于我也像耿英华、杨雪似的,仿佛被洗脑了一般,聚精会神、心无杂念地听完了这一堂将近二十分钟的短小精炼的课程。
伴随着掌声,讲师鞠躬下台;伴随着掌声,魏总气宇轩昂上台。我深知气宇轩昂这个词用在女人身上有欠妥当,然而我却实在找不出什么更加贴切的词汇来形容魏总了。套用《沙江浜•智斗》唱段上的一句话——这个女人不寻常。
魏总讲话中气十足、铿锵有力,最主要的是几乎没有什么废话,除了偶尔会蹦出来一句极冷极冷的冷笑话之外,其它所有的表述,两个词就能概括——扩军、业绩。
何为扩军?搞增员。何为业绩?卖保险。突出重点,言简意赅,确乃强人风范。
像魏总这样讲话干练果敢,做事雷厉风行之人,你无法小觑,更无法亵渎。那些习惯于空口白牙讲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男人们,在面对像魏总这样的女人的时候,除了敬佩,还有就是自愧不如。
我就有这种感觉,“身为一个老爷们,居然不如一个女人,这是何等之悲哀啊”。
我从不掩饰自己的内心独白,反而更愿意把它写下来,尤其是痛恨自己的内心独白,把它当作拷问自己、鞭策自己、鼓舞自己的金玉良言,何尝不是一种进步呢。诚然,这种进步却只是停留在若有所思上,真若付诸于行动,恐怕还是会望而却步、知难而退。
满堂彩献予魏总,最为合适不过。魏总放下麦克风,鞠躬下台,也就意味着早会结束。大家心知肚明,以至于主持人的宣布就显得多余了些。
回到收展二部的小型会议室里,作为该部主管的管红,还跟昨天一样,长篇大论于她的小格调上。
讲真,我觉得管红跟魏总是有本质上的差距的,除了级别之外,还有境界层面的差距。魏总的眼界很宽、很高,管红的眼界却只停留在收展二部这么一小块区域。
我无法评价这是否跟身份上的差别有关,或许有吧。
话说今天管红的心情很好,以至于她居然能跟我微笑着聊天。我很惊讶,遂上下打量着自己,从胸口到脚面,嘴里没吧唧口香糖,大衣是进来之后才敞怀的。嗯,除了长得磕碜点儿以外,其它还算符合要求。
“你看什么呢?”管红笑着问我。
“被你看的,吓到了,我还以为自己又哪个地方惹事了呢。没办法,谁让这里要求这么多呀,我也改变不了,只能忍着啦。”我半冷淡半讥诮地说。
“哟,这孩子,知道自己错了,这很好。但是呢,就是话太多,嘴太贫,而且不怀好意,这点可不好。”
康姨忙向我抛来一束别样的眼神,那意思叫我少说两句,收敛收敛。
可我从小到大都不是个懂得收敛的人,于是回了管红一句:“习惯啦,都将近三十年了,很难改啦。”
“话多也没什么不好,正好适合干保险。”
“怕只怕,我把客户都给说跑了。”
“叫你说的,只要迎合客户的心理,保准成!”
我懒得跟她闲聊,一来没那个兴致,二来会议室里这么多人呢,总不能把他们晒着吧?
管红想得自然要比我周到,谁让她是主管呢,只听她说:“从今天开始,作为新人的你们,还得继续学习,这是魏总交代的。所以呢,一会儿你们就去一楼的会议室,找孙雅芳去,她现在就是你们的班主任。”
“还要学习?”我大惊不已。
“这话说的,你懂得什么,现在给你客户,你能谈明白吗?你能把保险卖出去吗?还是说你能让他加入保险公司?”
一连三问,我立时闭上了嘴巴。老实说,除了父母,别的客户我还真没这个信心,敢拍着胸脯说把客户拿下。
既然学得不好,那就继续学呗。于是我、耿英华、杨雪,还有十几个人一同来到位于一楼的会议室。
我很奇怪地看着耿英华,并问:“你不是入职的嘛,怎么还要来学习呢?”
“我学得不好,想再学学,不行啊?”耿英华横了我一眼,冷冷地说。
可给我感觉,她分明是怕我对杨雪打什么歪脑筋。我叹息着摇了摇头,苦笑说:“我就奇怪了,像我这副模样的人,居然也能得到别人的重视。话说,这要是国务院能重视我,你说该多好啊。”
耿英华刚想揶揄我两句,结果一个没忍住,便笑出声来。不光是她,杨雪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我呆呆地看着她们俩,尴尬地说:“我说,你们俩的笑点就这么低吗?”
杨雪止住笑容,说道:“不是我们的笑点低,是我真服了你了,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呀,也没个避讳。”
“避讳?避讳啥呀?大家都这么大岁数了,没一个傻子,本就是心知肚明的事,非藏着掖着,看着就不爽;再说了,我也没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呀,谁不想进国务院呢。”
耿英华突然用力拍打着我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就是欠收拾,啥时候挨顿毒打,你小子的嘴巴才能彻底老实。”
我瞥了她一眼,故作冷淡地说:“我现在正挨‘毒打’呢。”
“这叫毒打?我真应该替你妈好好收拾收拾你个臭小子。”说话间,她便摆出一副虎视眈眈、凶神恶煞般的古怪模样来。
我见状,还是躲开点儿为好,我可不想摊事儿,既怕她打我,又怕我稍作反击,被她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