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学习之后复又学习，这能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光凭那三天的保险基础知识的学习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摄入更多的专业保险知识才行。就这样，我们一共十几个人便守在这间并不算小，但却有点儿冷的会议室里。
　　孙雅芳，是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女子，长相并非如传统中国女性那样小巧玲珑、五官精致，相对脸盘较大，按照国人的审美观点，她不算美女。但模样还挺标致的，主要是看上去皮肤很好，细嫩白皙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一白遮百丑”。模样本就标致，再加上皮肤光泽白嫩，自然格外引人注目。也不晓得她是属于天生丽质型的白，还是后天靠各种各样的护肤品保养出来的白。
　　然而区别于杨雪的活泼开朗，吴阳的俏皮可爱，孙雅芳竟自带一股咄咄英气，再搭配上那一副黑边大框眼镜，俨然一副溪刻严师的派头。
　　她先是让我们找座位坐好，然后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随即跟大家说:“我知道同学们已经很累了，但是呢，保险无巨细，既然大家想要在保险行业有一番作为，那么就得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补充新的知识。魏总有句话说得很好,‘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也就是说，在这个快速发展的世界上，变化是日新月异、层出不穷的。既然每时每刻都在变化，那么我们所学到的知识也应该精益求精、与时俱进，不然的话，我们就落伍了。特别是保险行业，同学们可能也都知道，在当今中国，保险行业已经被推到了最高峰，很多保险公司，很多保险产品，都在悄无声息地吸引着大家的目光。如何在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保险高峰期抓住自己的机遇，彰显自己的价值，而不致被最高处的狂风刮走，摔落至万丈深渊，更专业，更精细，更全面的保险知识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嚯，当她说到最后那“关键”两个字的时候，我情不自禁为她鼓起掌来。其他人有的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有的则报以对我讥笑，我呢，权当没看见。身为一个二十来岁的后勤部门小职员的孙雅芳，居然能够洋洋洒洒地讲出这么一番貌似只有大领导、大头目才能讲出来的话，着实令我惊叹不已。
　　还好，我的掌声并不孤独，耿英华、杨雪，以及随即想明白的，或者干脆是为了附和而附和的人，也都鼓起掌来，如此一来，掌声好不热烈。
　　孙雅芳向我投以一抹感谢的目光，但表情却始终冷淡。我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可能是她的性格就这样，冷冰冰的；也可能是她在刻意掩饰，掩饰作为老师是不应该跟学生们嬉皮笑脸的。
　　我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呀，我记得上回在高湾学习的时候，我见过她，她好像是班主任的助手。嗯，没错，是助手，不过却不是收展班主任的助手，而是销售班主任的助手”。
　　我很想借助有过一面之缘这个话题跟她聊些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吧，好像我来保险公司是为了跟小姑娘搭讪聊天似的。
　　孙雅芳很有意思，并没有着急给我们上课，而是跑到讲台，哈腰取什么东西。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只见她拿出来三卷纸，然后逐个摊开。不是白纸，而是上面被五颜六色的粗笔给渲染了，加之还有不少红的、蓝的、绿的小花。
　　“哎哟嗬，这不是我们学习的时候的板报吗？好家伙，连这东西她都留着呢？”我一边倍感惊讶地思忖着，一边和耿英华，还有杨雪，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我低声问耿英华：“你学习的时候，也是这个套路吗？”
　　“不是。我那次学习不在本地，是在盘锦，学习的内容跟你们这一次差不多，但可没有把板报留下的套路呀。”耿英华也觉得不可思议。
　　“会不会这一次变了呢，耿姨？”杨雪问。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呀，我的傻闺女。”
　　就在我们低声窃聊，陷入狐疑之际，孙雅芳开口讲话了：“同学们还请不要窃窃私语，也不要私下议论，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还留这玩意干啥呀？”一个粗犷的嗓音说。
　　“本来是没打算留下来的。不过呢，陈一楠老师说了，同学们那一次的学习，可是让陈一楠老师见识到了一位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同学。同学们，想不想再一次认识一下他呢？”
　　“想！”我们只管随声附和就是了。
　　只是我不禁感到奇怪，在那三天里，我每天从早上坐到晚上，除了晚间的课余活动，其它课程一节也没落下，我怎么就没发现这么一号人物呢？而且还是我的同学。
　　不待我多想，孙雅芳那女中音歌唱家般的嗓音再度响起：“下面，有请出我们在学习期间表现异常活跃，异常优秀的杨雪同学上台！”
　　“妈呀，敢情是她呀。”我才算明白过来，“别人我不服，但杨雪嘛……我不得不服。靠她一个人，险些把陈一楠他们特意为三个小组准备的小花都给拿走了，确实够活跃，够优异。”
　　既然心悦诚服，那么多说无益，只管空心鼓掌就是了。空心鼓掌，声音更响，这也是我多年作为冷眼看客所掌握的一门知识。
　　杨雪一阵错愕，双眸左顾右盼，可能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成为被提名表扬的对象，且还是在更加专业，更加精细，更加全面的课堂上被提名表扬。
　　只见她很抹不开面儿地缓步来到前面，站在我们面前。
　　此时孙雅芳问道：“杨雪同学，你真的很了不起，大家可以回顾一下三组的板报，第一组所获得的小花比第二组、第三组加在一起的总和还要多。作为第一组组长的杨雪同学，你对此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杨雪好不紧张，时而看了看那三张板报，时而看了看耿姨，又时而看了看比自己要高出半头的孙雅芳，喃喃地说：“没……没什么要说的。”
　　“你这是谦虚呢，还是怕影响到在座的另外两组成员的心情呢？”孙雅芳难得露出一抹并不明显的笑意，随之转瞬即逝。
　　“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是，就是我们小组的伙伴们都很努力，很……也感谢另外两个小组的伙伴不跟我一般见识，我们组才……才得到了这么多花。”
　　“你千万别紧张。好，我知道了，你把你们组的成绩归功于伙伴们的努力；同时也赞扬了另外两个组的伙伴们高风亮节的高贵品质。你回答得很好。”
　　“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哦，你先别着急回到座位。听陈一楠老师说你画画画得不错？”
　　“没有啦，这都是……都是我家闺女画画的时候，我陪着她一起画，就这样子，没你说的那么好。”
　　杨雪还是很紧张，她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磕磕巴巴的，若非紧张，也不至于如此。
　　“哦，原来是这样。其实再高的天赋也得经过后天的刻苦练习才行。我呢，叫你上台，除了表扬你，还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哎哟，你倒是早说呀。”
　　“我都跟你说过了，千万别紧张，我们大家现在是一个集体，是一家人啦，可你却还是很紧张。”孙雅芳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在座的同学们加在一起还不到二十个人，我数数啊，嗯，十七个人。我们的学习也跟之前高湾的学习一样，分组学习，分两个小组。杨雪同学，你呢，担任一组组长，顺便帮我设计一下新的板报。”
　　“我还当组长啊？”杨雪的表情除了吃惊，还有一丝恐惧。
　　“怎么了？你之前组长不是当得挺好的嘛。要不我代你问问在座的同学们，看看他们支不支持你当组长？”说着，孙雅芳将目光扫向我们。
　　还未等孙雅芳提出众所周知的问题呢，我们像极了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观众，声势如雷鸣般地高喊道，“支持”、“支持杨雪当组长！”、“来吧，兄弟姐妹们，别扯没用的啦，咱呱唧呱唧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这么把杨雪“抬上去”了。
　　孙雅芳含笑着冲杨雪说：“你看吧，同学们都非常支持你呢。怎么，你不会拂了同学们的意吧？”
　　杨雪苦笑一声，喃喃地说：“那我哪儿敢呀。”
　　“那就这么定了，你是一组组长。至于剩下的二组组长嘛……”
　　我发现孙雅芳的目光来回来去地扫着，可我总感觉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更长一些。我见势不好，赶忙举手请假，上趟厕所。
　　其实我根本就没尿，更没屎，我只是害怕她选我当二组组长。不消说，一旦选我，那帮人对我的态度一定跟对杨雪的态度一样，把我也给“抬上去”。我可懒得当组长，我更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从洗手间出来，回到会议室，感觉神清气爽，主要是看到有人被选上组长了。我一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之前的组长，杨哥。
　　这下好了，总算没我啥事了。我笑嘻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却看到身边的杨哥正在用他那浓眉大眼所释放出来的犀利目光，直勾勾、冷冰冰地看着我，恨不得把我当他出租车的档把，来回掰弄几圈才能打消心中怒火。
　　“咋了这是，当组长还不开心呀。”我讪笑地说。
　　“开心个屁！”
　　他也没给我好脸子，然而我知道他人不错，就是口头禅丰富了些，可能跟我差不多吧。
　　“要说你小子可真行啊，关键时候跑了，可够尖的呀。”他恨恨地对我说。
　　“妈呀，不尖能干保险嘛，哪个傻子干保险挣大钱了。”我实事求是地说着自觉非常有理的话。
　　“嘿，你小子可真不咋地。你知道我平时得开出租车挣钱，没时间过来听课，你还不当组长。”
　　“哎呀，没事的，什么组长不组长的，就那样呗。又不给开工资，你说呢？”
　　杨哥不说话了，只是伸出食指对我的脸部不停地指指点点，好像要破空点出点儿血来他才能消气，同时亦令我记忆犹新似的。
　　有一句说一句，我和杨哥之间的谈话，声音很小，小到只有我们俩能听清。毕竟我和他接触了几回，他讲话跟我讲话差不了多少，有本质上的共同点，那就是都挺实在的。无奈越是实在的，就越得小心翼翼、轻声细语，没办法，实话不招人待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