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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作品名称:院里院外      作者:赵兴华      发布时间:2018-02-05 20:12:08      字数:3702

  两人吃了半斤包子,兰晓竹说包子的确好吃,要不是晚上登台,她还得多吃二两。此时天已擦黑儿,周广源不放心兰晓竹一个人回天桥,又叫了两辆洋车,将兰晓竹送到“得意轩”。两人下了车,兰晓竹见时间尚早,又见周广源不愿这么早回周家大院,便笑着邀请周广源进去坐一会儿。
  两人在楼上雅座坐下后,兰晓竹先开口说话:“我觉得你暂时还是不见陈燕春为好。”
  周广源苦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怕杜文泉吗?”
  兰晓竹:“这不是怕不怕的事儿,没必要激化矛盾。”
  周广源:“我自信燕春更喜欢我,她不会退婚的。”
  兰晓竹:“刚才你也说了,陈燕春是烈士后代,又是党员,孟主任很偏爱她;而杜文泉又是孟主任的爱将,今后前途无量。这两个因素你考虑了吗?”
  周广源:“你是说我的出身不好,燕春有可能会……”
  兰晓竹:“不是有可能,而是可能性很大。”
  周广源沉默了,这一点他还真没考虑过。陈燕春是共产党员,杜文泉肯定也是共产党员。陈燕春一直是革命积极分子,几次劝周广源争取入党,周广源都担心自己的出身而态度消极,为此,陈燕春跟他吵过几次。
  “我要是现在争取入党呢?”周广源低声说。
  “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恐怕来不及了。”兰晓竹摇了摇头。
  “那我就把琉璃厂的古玩店和周家大院捐给政府。”周广源提高了嗓音。
  “捐古玩店?你疯了吧?!古玩店是你们周家祖传的买卖,周家大院也是你们周家十几代人的心血啊!”兰晓竹吃惊地望着周广源。
  “都是身外之物。如果失去了燕春,我活着都没劲了,留着它们又有何用?”周广源一脸的沮丧。
  “广源,你不能这么想,有些事得认命,人不能跟命斗。就拿我来说,我倒是斗了,结果呢?到头来还不是苦了自己。”兰晓竹想起了伤心往事,脸色黯淡下来。
  周广源见状,赶忙道歉:“对不起,让你跟着伤感了。”
  兰晓竹苦笑着:“我没事,心早死了,谈不上伤感。这种事别人是劝不了的,你还是自己想开点儿吧。”
  周广源看了下表:“时间快到了,你去装扮吧。听完你的大鼓我就走,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兰晓竹起身:“嗯,那我去啦。我的直觉告诉我,韩玉萍跟你有缘,你还是抽空把她接回来吧。”
  周广源:“放心吧,不管我娶不娶她,我都不会让她出家的。”
  兰晓竹微笑着点点头,下楼去了。
  周广源自斟了一杯茶,回忆起他跟陈燕春的一些往事。
  就在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周广源约陈燕春到什刹海散步,再次向陈燕春求婚。
  周广源:“燕春,你就答应嫁给我吧,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陈燕春:“广源,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可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文泉。一看到杜婶儿,我就想起他,就觉得对不起他们杜家。”
  周广源:“我理解。”
  陈燕春:“你真心愿意跟我一起伺候杜婶儿?”
  周广源:“我可以对天发誓……”
  陈燕春捂住周广源的嘴:“好了,我相信你。”
  周广源攥住陈燕春的双手:“燕春,我想好了,我要把咱们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儿的,能请的亲戚朋友和老街坊都请来。”
  陈燕春:“嗯,我的父母不在了,眼下你的长辈也都不在身边,到时候咱就把杜婶儿请到正座上,咱们拜她老人家。”
  周广源:“好,就按你说的做!”
  陈燕春:“广源,我还有一个要求,你也得答应我。”
  周广源:“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一千个,我都答应。”
  陈燕春:“咱们要是有了孩子,不管是儿是女,头一个孩子姓杜,成不?”
  周广源犹豫了片刻:“成,我听你的。”
  
  杜文泉和母亲吃过晚饭,将母亲搀回房间,正要收拾碗筷,陈燕春进来。杜文泉刚想开口,杜母抢先说话了。
  杜母慈爱地:“是燕春回来啦?”
  陈燕春走到床前:“嗯,是我。”
  杜母坐近炕沿,攥住陈燕春的手:“燕春,吃了吗?”
  陈燕春:“吃了,在军管会跟孟主任一起吃的。”
  杜母抬起头:“泉儿,今儿个我当着燕春的面儿,再跟你说一遍,燕春已经是大少爷的媳妇了,不许你再胡闹。”
  杜文泉:“妈,这事儿您就甭管啦,我……”
  杜母:“你给我住口!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你就听我的!我告诉你,要是没有燕春和大少爷,我活不到今天。人要讲良心,要知恩图报,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陈燕春脸红了:“杜婶儿,咱先不说这事儿了,好吗?”
  杜母:“不,今儿个就得说清楚了。我得让他给我下个保证,不然,我就把他赶出家门儿,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杜文泉心里急,却又不敢当面违拗母亲,只好借故离开。他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忙说:“妈,好像是全友大哥回来了,我去看看他。”
  说完,不等母亲回话,便快步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杜母喊了句。
  “杜婶儿,您让他去吧。他跟我说过,全友大哥救过他的命,他应该过去瞅瞅人家。”
  杜母点点头:“是啊,要不是全友那时候帮他,恐怕他也活不下来。”
  陈燕春:“全友大哥做过伪警察,又做过国民党的警察,原本是要被抓起来的,我和广源跟孟主任说了情,才没有抓他。”
  杜母:“你和广源这事做得对。说实在的,全友还真没做过坏事,倒是没少帮咱们。”
  陈燕春:“现在他没了差事,只能靠收破烂儿养家糊口,他们那一大家子,也真够难的。”
  杜母:“就找不到个正儿八经的营生?”
  陈燕春:“当过伪警察、国民党警察的人,谁敢用啊?”
  杜母:“唉,真是的,原来他媳妇给周家当厨子,还能有点进项,眼下谁还敢雇厨子呀!上有老,下有小,这日子可咋过呢?”
  陈燕春:“是啊,真是愁人啊!”
  杜母:“我听泉儿说,你和他都进军管会了,要是能帮全友,就帮一把,总不能眼睁睁儿地看着他们……”
  陈燕春赶忙打断杜母:“杜婶儿,这话您跟我说就行了,千万别跟文泉说,说了对文泉不好。”
  杜母不解地:“咋的了?”
  陈燕春:“文泉是个讲义气的人,您就是不说,他都得想办法帮魏家。您想想,他要是出面帮魏家,别人会怎么看他?会说他阶级阵线不分明,会说他没有原则的。”
  杜母:“帮人还有不是吗?”
  陈燕春:“唉,一两句话跟您说不明白。我这么跟您说吧,只要文泉出面帮魏家,文泉的前途就会有影响。”
  杜母:“你这样说,我就更糊涂了。”
  
  望着魏家一间屋子半截炕,杜文泉心里很不是滋味。再看看一家老小面黄肌瘦的模样,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魏全友还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却像过了五十,不仅头发花白,还严重谢顶。
  魏大嫂用一个破了边的碗给杜文泉倒了碗白开水,红着脸端给杜文泉:“文泉兄弟,家里没茶叶,你就将就喝碗白开水吧。”
  杜文泉接过碗喝了一大口:“谢谢嫂子,我还真有点渴了。”
  魏全友将卷好的烟递给杜文泉:“兄弟,你能活着,我真是太高兴了。”
  杜文泉接过烟点着:“全友哥,大恩不言谢。你家的情况我都看到了,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帮你找个营生。”
  魏全友连连摆手:“兄弟,可别,你现在是革命干部,不能因为我影响了前程。”
  魏大嫂:“你这是说的啥话?你是不是坏人,文泉兄弟心里有数,文泉兄弟要是帮你说句话,你就能找到差事。”
  杜文泉:“嫂子说得没错,我能证明全友哥不仅没做过坏事,还做过不少好事。好人不能受冤屈,好人就应该过好日子。”
  魏全友:“兄弟,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我不冤,真的不冤,能全须全尾(yier)儿地活下来,我就烧高香了。”
  杜文泉:“全友哥,别的我不敢打包票,这件事我帮定了。明天我就找孟团长,就是你说的孟主任,军管会正缺人手,他会同意的。”
  魏全友:“军管会?更不行啦!我是块啥料我自个儿清楚,可不能给军管会抹黑。”
  魏大嫂:“你就听咱文泉兄弟安排吧。你要是再没个营生,咱俩还好说,这两老三小可咋办?”
  魏全友:“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成不?”
  杜文泉看着炕上的魏父魏母,再看看地上的三个小丫头:“就这么定了,明儿等我话儿。”
  说着,杜文泉把大丫头拉到身边:“几岁了?”
  大丫头怯生生地:“八岁。”
  魏大嫂:“二丫头四岁,三丫头一岁半。唉,都怪我不争气,连着仨丫头片子。”
  杜文泉:“丫头有啥不好?现在解放了,男女都一样,丫头长大了,一样参加革命。”
  魏全友苦笑着:“要真是那样,敢情好了。”
  魏大嫂:“文泉兄弟,你回来得正好儿,要是再晚回来几天,恐怕就……要我说啊,你就该把燕春姑娘抢回来,决不能便宜了周广源。”
  杜文泉:“该抢?”
  魏大嫂:“当然了,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燕春姑娘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你。记得有一次她来找你,周广源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是来找他的,就在前院影壁后面,嬉皮笑脸地套近乎儿。燕春姑娘当着我的面说,你对她从来都不说过分的话,要是周广源再说过分的话,就再也不搭理他了。”
  杜文泉兴奋地:“有这事儿?”
  魏大嫂一本正经地:“我要是说瞎话,天打五雷轰。”
  魏全友:“行啦,你就别胡咧咧啦,给咱兄弟倒水。”
  魏大嫂提起大铁壶给碗里满上水:“说句良心话,冲周广源,我不该诅咒周家;可是要冲周家那个小姑奶奶周霞,我就该咒他们周家断子绝孙。你是不知道,那个周霞别提多缺德了,自打我进了周家大院,她就没给过我好脸儿,不是打就是骂……”
  魏全友:“行啦,都是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扯它干吗?”
  魏大嫂:“我就是让咱兄弟知道,咱们魏家和杜家都是被他们周家剥削的,都是受压迫的。”
  杜文泉:“嫂子说得没错,咱们跟他们周家不是一个阶级,不是一股道儿上跑的车。嫂子说的那个小姑奶奶我清楚,别说你们了,就连我都受她的气。她也跟着跑到台湾去了吗?”
  魏大嫂:“她敢不跑吗?她要是留下来,我第一个扒她的皮、抽她的筋!”
  魏全友:“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咱兄弟走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了,说点高兴的成不?”
  杜文泉:“全友哥你别拦着,我觉得嫂子阶级觉悟挺高,那个周霞的确挺可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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