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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作品名称:现实人生      作者:苏夏      发布时间:2018-01-30 11:06:29      字数:10457

  按照老曹的指示,林敬文回到报社后就着手写一篇关于留守儿童的通讯报道。他认真地整理好他们在丽水某山区的采访资料,把几位受访者的事迹和自己内心的感触全部浇筑在文章里面,写好后还让曹主任帮忙修改了两遍。
  这篇报道以林敬文的署名在报纸第五版刊登出来,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巨大反响。有几位市民还将电话打到报社里来,询问留守儿童的具体情况,看是否能够出点微薄之力帮助贫困孩子健康成长。社长和主编都没有料到这期的《都市新闻》会办得如此成功,他们在赞赏老曹足智多谋的同时,也在极力夸奖林敬文的才华横溢。林敬文写的这篇《谁来关注祖国的未来——丽水留守儿童现状调查录》一文,为他在报社立足脚跟奠定了基础。几乎可以说,报社同事对他的关注程度不亚于他的小说出版后社会对他的关注程度。
  曹主任真正收下了这位好学的徒弟。老头子年过半百,门下的弟子没有多少,究其原因,还是跟他独立的性格有关。他不喜欢年轻人没有自己的脑子(思想),为了向上爬,一天到晚只知道跟着领导的屁股走;他也不喜欢骄傲、浮躁和眼高手低的人,这些同志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连演说家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真正到了工作的第一线,却连个臭屁都放不出来。像以往的那么多大学毕业生中,基本上都有这两条缺点里面的一条,所以曹主任看完他们的工作态度后,一个劲地摇摇头,说不行的,不行的,让他们做他的弟子简直是糟踏他的作风。现在,在曹主任最关键的时候,一个灵活机敏的年轻人出现了,而且他身后还有着作家的光环,你说老头子高兴不高兴?
  林敬文的事业由于一次好的机遇升上了更高的台阶,在他风风光光的背后,张主编和曹主任无疑在默默地支持着他。人的成功往往具有双重性,有时它会带来别人对自己的崇拜和尊重,有时却会引起同行不必要的嫉妒,从而导致不理想的结果。
  正当林敬文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中时,一个不好的消息也随之悄悄地进入他的耳朵。告密者并不是林的朋友,也不是他的对头,其实也是无意中说出一些话的。他说自己有一次在外面餐厅里吃饭时,忽然听到他的同事黄朝文放出一句狠话,大意是说请林敬文这个小子当心点,不要踩着别人的伤疤得意洋洋,他迟早会在阴沟里翻船的。告密者说,当时黄朝文确实喝了几杯酒,不排除他是在借着酒劲说疯话,当然也不排除他心里对林敬文的成功充满嫉妒——人的心都是很难揣测的,你能知道这个酒鬼是怎么想的吗?既然不知道,咱们就得把两种情况都考虑进去,如果他是说着玩玩的,那不要把它当回事;如果他真的在暗中想陷害林敬文,你说这个年轻人不需要采取点措施躲避他吗?所以还得谢谢这位同事透露的信息。
  林敬文的心里不觉紧张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想:现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两座靠山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人会出面替他摆平的;而那个一心只会羡慕他的黄朝文前辈,自己完全不必将他当一回事。
  “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某些人就是自不量力,硬拿鸡蛋跟石头碰,哪有不破的道理?”有空的时候,林敬文就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自言自语地说着,曾经听到过这句话的同事,都知道他在暗中嘲笑黄朝文,以此凸显自己在报社的强硬身份。
  结婚后的生活说平淡也平淡,说浪漫也浪漫,其中夹杂着幸福与艰辛,完全靠个人去体会。林敬文在结婚典礼上就对自己发誓,结婚之后一定要改变大男子主义,一切以老婆为中心,一切以老婆的利益为首要考虑情况。甚至他还给自己制定了苛刻的“两个凡是”——凡是老婆支持的事情一定要全力以赴地去完成,凡是老婆反对的事情坚决不能去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宁可成为婚姻生活的奴隶,也不能成为爱情的负心汉。林敬文要以这种强制性的要求去约束他的行为,不能让亲爱的郑玉琴受到一点点怠慢与冷落。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妻子玉琴也以一种无声的语言去关爱他。当她还在快餐店上班的时候,每天早晨(大约在九点之前)她就以家庭主妇的身份把家里的桌椅、门窗、地板、墙壁擦干净,让每一位来到他们家里的人都有一种新鲜的倍受尊重的感觉。其实来访的客人并不多,除了林敬文的几位老朋友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杂客。但是郑玉琴是个很爱干净的姑娘——不,现在应该称她为少妇了,她的这些好习惯从结婚前一直带到了结婚后,很大程度上感染并改变着那个爱她如生命的男人。她做完家里的卫生后,再精心打扮一下自己,画上眼影和唇彩,然后去她的快餐店里上班。
  她穿上了一身朴素的工作服,换上一双朴素的帆布鞋,在厨房的油烟管道和洗碗间的锅碗瓢盆中间走动,完全没有了那种大气优雅的淑女形象。那些漂亮的眼影和唇彩画在她的脸上几乎成了一种多余的累赘,有时候在为客人收拾餐具的同时,汗水已经从她的额角滚落下来,湿润了那些漂亮的化妆痕迹。但是爱美的少妇在中午下班后还要回去补妆,晚上再以一种崭新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顾客面前。这些细心精致的动作引起了店里的老板娘很大的不舒服,有一回她特意找到玉琴谈话,对她说起了关于化妆的事情。她说:“知道内情的顾客认得我是老板娘你是服务员,不知道内情的顾客还以为你是老板娘我是服务员呢!”
  这句话伤着了玉琴的自尊心,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开个玩笑,却使玉琴半天开心不起来。后来她回了老板娘一句:“我并不是想和你攀比,我只是天生爱美爱打扮,习惯养成后一时半会改变不了。”
  “我不是不让你化妆,你化得淡些便是了。”
  “好的,我知道了。”
  那天过后郑玉琴开始小心翼翼地穿衣服和打扮,为了给她的东家(老板娘)留点面子,她提醒自己尽量不要穿得比她好看,以免顾客误认为她是老板娘。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给人打工、看别人的眼色赚钱同样非常艰难,玉琴不是不理解生活的艰辛,她是从那条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社会的真真假假、人性的虚虚实实全部看得清清楚楚。可以说她在忍受着雇主的一口气,也可以说她在用耐心证明自己的成熟,反正玉琴没有想到辞职,她还在那个鸡窝小店里支撑着。她用三分之一的心去伺候顾客、巴结老板娘,用三分之二的心去照顾林敬文、伺候好她的小家庭。玉琴觉得这样的人生还是丰富多彩的,至少她没有觉得上帝在欺骗她、玩弄她。
  由于班次的特殊性,玉琴不能给林敬文烧饭做菜,这是她惟一感到遗憾的事情。不过有了两位老人在家,这个问题可以得到很好的解决。林敬文的母亲擅长家务劳动,在伺候丈夫和儿子方面有着令人钦佩的耐心,对待媳妇同样不敢怠慢半分。早晨起床后,这位母亲就开始为一天的鸡毛蒜皮的琐事而操心,她为年轻人煮稀饭、洗衣服、晒被子,忙完了这些杂活后就出去买菜。有时候玉琴干完手里的活,就会抢着要去买菜,她想替婆婆分担点工作。但是很多时候都被老人拦下来了,她说:“玉琴啊,你好好上班就是了,买菜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做吧。我买了一辈子的菜,走到菜市场里人家都认得我了,再不老实的小贩子也不敢在我面前缺斤少两。”玉琴说:“其实我买菜的经验比不上你,和菜贩子讨价还价时怕还要吃亏。可是我就是想替这个家庭多做些事情,以此证明我来到这里不是白白享福的。”
  “姑娘家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婆婆听了,深有感触地说道,“自从你跟林敬文结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情,我儿子的事情也就是你的事情。现在你白天要上班,晚上又这么迟下班,整天干下来挺辛苦的,我一个闲人怎么好意思叫你去买菜呢?如果你真的想出去见见世面,锻炼一下自己的本事,那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看看。这样吧,你哪天休息?等你休息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去菜市场逛逛,看看里面的海鲜和新鲜蔬菜,你会馋涎欲滴的。”
  报社的工作比较忙碌,特别是有重要采访任务的那几天,林敬文很少能够准时回家。每逢那样的日子,他母亲总是做好了一桌饭菜等在那里,像他当年参加高考一样,她所有的爱心都为儿子留到最后。林敬文提着公文包一到家里,做母亲的才开始抓起筷子,这时候老父亲往往会嘀咕几句,好像是抱怨这个单位那么不守时,害得他儿子几次不能按时下班。
  林敬文心里很过意不去,他总是这样对父母说:“以后别等我了,饭菜做好你们先吃吧!有时候工作忙,说不定几点几分才会下班呢!”
  “你不回家,你妈也不让我吃饭,要我像她一样傻巴巴地等在这里。敬文,你再当几年记者,我肯定逃不出得胃病的下场。”他的父亲半严肃半幽默地向他诉苦。
  “妈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像宝宝似的宠着我?以后爸爸肚子饿了,你让他先吃掉。”
  “儿子,自从你去报社上班后,我们家难得有团聚的日子。我就是希望一家人一起吃饭,吃顿团团圆圆的晚饭。”
  林敬文终于理解了母亲的心声,他的心里在流泪:“可是,郑玉琴不在这里,我们家的团圆饭还是吃不成呀!”
  “是的,这姑娘在餐馆里上班,一天三顿都在外面吃的,很不容易啊!”林敬文母亲感慨地说。
  每天晚上,林敬文都在家里等着玉琴下班回家,遇到天气不好的日子,他还会骑着电动车去玉琴上班的地方接她。回到家后,他总要牵着玉琴的手去楼下的小吃店里吃夜宵。林敬文的肚子并不怎么饿,但是玉琴由于工作餐吃得太早(通常在下午四点多钟就餐),回家后非吃点东西不可。所以一般情况下林敬文只是一个随从或看客,他在耐心地看着爱人津津有味地吃东西。玉琴喜欢吃麻辣烫,这点嗜好从林敬文认识她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等到麻辣烫吃得腻烦的时候,她也会品尝一下烧烤串,或是宁波汤圆,或是江西馄饨。这些传统的中国小吃估计没多少人不爱吃,玉琴当然也不例外。林敬文吃不了多少东西,一般情况下他只要喝碗稀饭或者吃碗馄饨就行了。当玉琴问起他为什么吃那么少的东西时,他总是笑着回答:“我晚饭吃得晚,肚子里的食物还没有消化呢!”
  虽然报社里的工作压力很大,但是每天晚上能看到妻子甜美的笑容,林敬文的心里还是觉得很幸福。虽然快餐店的工作枯燥乏味得令人窒息,但是每天晚上能看到丈夫在耐心地等候自己回家,郑玉琴的心里还是觉得非常踏实。这是生活中平凡的点点滴滴,夹杂在平淡里的浪漫却同样唾手可得,就像乡村稻田边的野花,不管多么粗心地去找,总能够找得到。他们去市区的公园里观看露天电影,去咖啡店或西餐厅里慢慢地说着情话,手牵着手沿着江边的马路唱着情歌——尽管歌声不优美,可是也能引起部分人的好奇心,使他们在经过这对爱侣身边时,以怀疑和受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那时候林敬文的热情会更加直线上升,他几乎可以当街抱起玉琴娇弱的身子,在瞬间给她一个亲吻。可惜他没有那么做,这个年轻人还保存着一点理智,他用这点克制力去给他的爱情谱写希望的篇章。
  经过和父母的一番交流,林敬文确实感到了玉琴目前从事的这份工作对他产生的不利影响。首先,由于她一日三顿在外面吃,他们全家团聚的时间显得非常少,在一起吃顿饭都成了奢侈的梦想。其次,由于快餐店的工作枯燥乏味,长时间工作下去人会产生消极的情绪,这种情绪反过来会危害个人的家庭生活。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林敬文一家人觉得玉琴的工作使他们脸上无光。虽然这句话没有当面对玉琴讲过,可是人家姑娘是很敏感的人,婆婆的一个不寻常的眼神,就会使她陷入沉思默想。难道说这种内心的抵触,不会使玉琴陷入不愉快的想象之中吗?因此,林敬文觉得自己是个实在人,他有权利把实在的话讲清楚;看看自己能否帮得了玉琴,同时她又是怎么想的,这两个问题非常关键。
  “我最亲爱的公主——郑玉琴小姐,请问我可以与你商谈一件重要的事情吗?你可以答应我,也可以拒绝我,但是我觉得答应总比谢绝来得令人愉快。”有一天玉琴下班后,林敬文在请她吃夜宵的时候直爽地谈起了那件事情。
  “可以啊,现在我是你的老婆了,咱们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呀?”玉琴狡黠地笑着回答。
  “你在快餐店干了那么久,觉得辛苦吧?”
  “当然辛苦啊,从早干到晚,整个人好像卖给他们似的。店里的活又脏又累,手脚慢了还得听老板娘的闲话。”
  “你经常会看她的眼色?”
  “是的,三天两头的事。”
  “其他同事对你还好吗?”
  “同事之间还马马虎虎,不过那里也没有几个同事,有很多员工都是老板娘自家的亲戚,比如说那个漂亮的收银,还有负责烹饪的大厨,负责采购的阿姨,都是她的亲戚。”
  “这样的情况,你在里面做得也不容易啊!”
  “是的,有时候我觉得很压抑,似乎有种危险会随时随地向我压过来。这种压抑感是我以前在酒店里上班时都没有感觉到的。”
  “真得小心翼翼地做事,如果和那些所谓的亲戚发生冲突了,那实际上等于和老板娘发生对抗。”
  “真到了那一天,不用她辞退,我也就自觉地走人了。”玉琴绽露出很无奈的笑容。
  林敬文的内心有了很深的触动,自从和郑玉琴结婚后,他都没有一次真正坐下来去倾听爱人的心声。他老是觉得自己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义务,他给了她温暖、给了她关怀、给了她幸福,从感情上来说,他林敬文已经没有对不起玉琴的地方了。但是换个角度细细品味一下,他做得还真有欠缺呢!
  “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
  “当然想过,你能帮我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因为我的朋友并不多,而且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也没有稳定下来。”
  “老公,你都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名人了,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玉琴开始撒娇起来,她的手臂搂住林敬文的肩膀。
  “名人有什么用?我只是一个写作的,除了报社和文联以外,其它行业的人还是不认得我。”
  “那就帮我去你们单位里问问。”
  “好的,那我去试试吧!”
  这个天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果然一厢情愿地跑到曹主任办公室去问他这件事情。老曹皱着眉头说:“这种人事招聘方面的事情不属于我管,你还是去问问张主编吧。”于是林敬文又去找张主编,张主编要他介绍下玉琴的个人情况。林敬文说:“她是我的老婆,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我希望能凭自己的能力为她找一份好工作。”张主编“哈哈”大笑起来:“既然你希望凭自己的能力去做事,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来找我帮忙啊?”林敬文被她说得怔住了,仔细一想才发现原来是他说错了话,把计划中要表达的意思换了一种说法。于是他赶忙改口说道:“我是希望通过我的诚意,借助张主编的帮忙,给我老婆玉琴找份好点的工作。张主编,我一直以来都非常信任你,崇拜你,甚至将你看作我生命和事业的引路人,所以我想你是不会不帮我这个忙的。”
  张主编看着眼前这个热情而冲动的年轻人,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苦处。她是因为林敬文有特殊的才能而为他开后门,将他带进了《都市新闻》的大门;不料这个年轻人却把她当成泥菩萨一样看待,以为什么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求助张主编,以为谁去求助她都可以把事情办妥当。张主编没有当面取笑他的浅薄世故,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去讽刺他,只是耐心地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她要林敬文说说,如果让他的老婆玉琴进入报社,领导给她分派什么岗位最适合她?
  林敬文一下子傻眼了,他连这个最简单的问题都没有考虑过,还谈什么去求助张主编的事。报社里的工作确实挺多的,岗位设置也并非单一,可是这些统统都是技术活,而且要有学历和专业知识。而玉琴呢,说的一套她不行,写的一套也不行,策划的一套她不行,设计的一套也不行,你说把她安排在哪个岗位合适?就算给领导端水倒茶,收拾文件打扫卫生,好像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岗位,即使她愿意这样去做也得空等着。
  报社属于事业单位,它内部的人员编制是有限的,不是某某领导说想增加人手就可以增加人手的。如果在私营企业,这样的条件就会有利得多,只要老板看中你了(不管是看中人还是看中能力),就算没有空位子他也会给你腾出空位子来。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张主编能解释的都已经解释清楚了,再说下去怕林敬文会误会她的初衷。
  “看来我的老婆确实是块干粗活的料,我怎么想办法帮助她都没有用。”当林敬文看透现象的本质后,不禁叹气地说了这么一句。他不去怨张主编了,确实《都市新闻》里没有一个能让她坐稳的位子,与其拔苗助长地给玉琴贴上一张假商标,还不如让她扎扎实实地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呢!至于面子问题,男子汉还是应该暂时先把它搁置在一边,等自己有能力养活她的时候,再让她放下手中一切肮脏的活,好好在家里做家庭主妇也不迟。
  回到家里,林敬文正打算将这件在报社里碰壁的事情跟玉琴说说,没想到理智的妻子首先开了口。她说:“林敬文,你是不是遇到了一点困难,你的上司没有答应你的请求吧?”林敬文吃惊地问道:“谁告诉你的,是我母亲吧?我还没有把这事情跟她说过呢,她老人家怎么会这样多嘴多舌?”玉琴笑着说道:“没有呢,别冤枉你妈妈,是我从你表情上看出来的。”林敬文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说:“我没有不高兴呀,只是今天工作比较累,我的好心情被许多文件破坏了。”玉琴说:“真的没有结果,我也会很高兴地接受的,毕竟有一个爱我的男人为了我去付出那么多,他的行动就是对我们美好婚姻的最好诠释。”
  看到妻子那么理解他的难处,林敬文的心情禁不住愉快起来。他像一个卸下了一袋石头的搬运工,浑身上下都倍感舒坦,连说话都变得口齿伶俐。他说:“是的,我的小公主(他经常会以这样的口吻称呼妻子,玉琴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你确实理解了我现在的心境。我今天的神态有些不自然,因为我在报社里首次碰壁,在我的同事面前,在我十分信任的上司曹主任和张主编面前,我提出的请求被她们委婉地谢绝了。张主编说的话虽然没有帮助我完成心愿,可是事后想想,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她说每个人在生活中都要找准自己的位子,把握住自己的奋斗方向,不要因为身边的一点小欲望而放弃了一个真实的自我,那样即使暂时取得了一点成功,也会生活得很不自在。她的话有点影射了你目前的现状,不过主编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尽一个长辈的力量对她的晚辈说一番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觉得有道理的,把它消化进去几句;觉得没道理的,你就把它当唾沫一样吐掉。”
  林敬文原本以为妻子听到这些话心里会难过一阵子,没想到郑玉琴的心情丝毫没受到影响。她仍然像个快乐的小天使,对生活中一切不公平的事情都泰然处之。林敬文为她豁达的心胸感到惊讶,不曾想象,这个连他自己听了都会觉得丧失信心的消息,居然没有对一个弱女子产生“杀伤力”。直到他深入探究下去,才知道玉琴之所以不失望的原因。
  原来在林敬文热心地去报社领导那里走后门的同时,玉琴也在反省中把握住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她知道以她目前所掌握的技术和能力,要去林敬文的单位里谋得一个岗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要想想报社是个怎样的单位啊,人家一群大学生挤破脑袋往里面冲,结果能进去的只有寥寥几个,大部分高材生都做了别人的垫脚石。她的丈夫林敬文倘若不是由于写书出名,恐怕也根本进不了《都市新闻》的大门。这样说来,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她又怎么可能坐在那堆知识分子中间指点江山呢?
  算了吧算了吧,别去做那样的美梦,梦想虽然很甜美很令人欢欣,可是她不属于郑玉琴小姐。如果让她去那座大楼里做个保洁员,整天跟洗手间和肮脏的拖把打交道,在别人自豪地出入办公室的时候老是低着头走路,你说这样的工作是不是会更加使人发疯?还不如在服务行业里继续摸爬滚打呢,这样年数干得多了,说不定还能得到意外的收获。快餐店的工作可以咬一咬牙硬忍过去,也可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敷衍日子,也可以马上辞职,结束这个丢面子的活计。具体怎样做,可能有多种方法,但是惟一要确定的是,她不能再强词夺理地要求林敬文去办那些使他很为难很尴尬的事情了,她不能对不起自己的爱人。
  最终玉琴还是辞掉了快餐店的工作,把自己从那肮脏、乏味、散发着油烟味的环境里解放出来。她去了一家大型超市做收银员,是她的一个女朋友介绍的,玉琴跟着这位朋友去超市里的人事部填了一张表格,第二天她就被那里录用了。超市里的工作环境和餐馆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近的,两者都是对客服务的场所,其工作内容都很看重服务的艺术。
  上班的第一天,郑玉琴就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超市里的领导和同事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可是他们彼此都很热情。收银员由于在岗时间较长,超市里通常将她们的上班时间分成两段,于是就有了员工的两班制班次。刚进去工作的半个月里,玉琴都是上白班,从早上八点钟上到下午三点钟,四点钟不到就可以回到家里了。于是那段时间婆婆经常会看到玉琴踏着忙碌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里,她穿着围裙拿着菜刀的样子像极了一个餐馆厨师。林敬文母亲甚是高兴,看着儿媳妇那么体贴他们、那么热爱这个家庭,她真是有满肚子的快乐说不出来。有时趁着切菜和炒菜的时候,两个女人会唠叨一下家常话,谈谈伺候男人的心得和体会。
  “玉琴,自从你嫁到我们林家,我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如果妈妈有什么做的不恰当的地方,还望你能够多多体谅。”
  玉琴知足地笑道:“妈妈,你们二位老人对我可真是太照顾了。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的亲生父母有那么关心我,爱护我,我的童年就不会那么不幸了。”
  “唉,只要你现在过得幸福,你的人生还是很有价值的。父母都是命中排定的,不能由自己选;但是你可以把握好自己的命运,你的命运抓在你手心,它可以而且应该由你自己把握。”
  “谢谢你的教导。”玉琴一边在煮着西湖醋鱼,一边对她的婆婆说道,“妈,你看我的厨艺不错吧,色香味俱全。有机会让我多练习几次,将来保管能够超过你。”
  林敬文母亲仔细地闻了闻出锅的鲤鱼,笑着答道:“用不着等到将来了,你的手艺现在就可以和我持平了。”
  “呵呵,你觉得这条西湖醋鱼做得不错?”
  “确实不错,晚上让你老公尝尝,他一定会赞不绝口。林敬文从小就喜欢吃鱼,为了这,咱们家隔三岔五地没少为他买鱼过。可是这孩子嘴巴又很挑,他不爱吃他爸做的鱼,就喜欢吃我做的鱼。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我都在坚持练习着这门手艺。”
  玉琴听了,心里很感动,一股暖暖的母爱留驻在她心间。
  “就因为这样,我要抽出时间多待在厨房里,多和锅碗瓢盆打交道。尤其要好好学习做鱼,我的厨艺不能让林敬文失望。”
  玉琴在煮最后一道汤的时候,林敬文回家了。今天下班得还算准时,他的母亲从厨房的保温柜里端出热腾腾的菜,欣喜地问他:“你猜猜看,今天的菜是谁做的?”
  “肯定是玉琴做的。”林敬文想都没想,就肯定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母亲幼稚地问他。
  “这还不简单吗?如果是你做的饭菜,现在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林敬文机敏地答道。
  “真是文化人啊,连脑子都跟我们不一样。”
  他们把老父亲叫出来一起吃饭,期间林敬文第一个动筷子品尝西湖醋鱼,他吃了一点鱼皮后说道:“这味道果然不错。”
  之后他又看了一眼玉琴,对他母亲说道:“妈妈,以后这道菜就交给玉琴做了。”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我这么早就要退休了?”
  “哪里的话呀?其它的菜还是你来做吧,我指的是西湖醋鱼。玉琴上班都这么累了,我哪里好意思把所有的家务活都交给她做?她可是我亲爱的老婆哪!”
  和两位老人同住了几个月后,林敬文下定决心要自己买房。因为他在心里答应过自己,要给爱妻一个独立生活的空间。虽然现在郑玉琴和他父母相处得比较融洽,有时候几乎把婆婆当成妈妈来看待,但是中国人常说婆媳之间总是有矛盾的,林敬文最担心的是这一点。他无法想象未来的某一天他的妻子和他老母亲发生争吵时的可怕模样,那一定是非常令他头痛和焦虑的。如果他能提前将这个独立空间送给妻子,毫无疑问,婚姻生活会迈向一个更好的台阶。
  星期六晚上,林敬文带着郑玉琴去看房子。他们去了市区一家二手房交易中心,办公桌后面的经纪人热情地站起来迎接他们。林敬文大致看了一下墙头贴出的房源信息,然后对经纪人说道:“有没有适合我们小两口住的房子啊?”
  “当然有,先生是准备买结婚用的房子吗?”
  林敬文说:“我们已经结婚过了。”
  “那最好买一套大点的,三室两厅,以后生了孩子或者将双方的老人接过去住也舒坦。”
  “不用那么大的,我们不跟父母住一起。”
  “那就两室两厅,可以吧?”
  “你觉得怎样?”林敬文问起他的参谋来了。
  “我觉得还是太大,买个中套就可以了吧。”玉琴说道。
  “那就来套两室一厅的,行吗?”
  “可以,就这样吧!”玉琴点点头。
  机敏的女房产经纪人向着两位客人笑了笑,然后熟练地从她的电脑里查出一些相关资料,对着林敬文说道:“在城南杏园小区有一套二手房,两室一厅的,面积大约有八十多平米,连带厨房和卫生间。你们若是觉得可以的话,抽时间我带你们去看看。”
  “房子还可以吧?用不着重新装潢吗?”
  “用不着装潢,你们把东西搬进去就可以直接入住。如果你们觉得里面的布局不合理,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重新装潢一下,房子的结构大体上还能令人满意。”
  隔一天后,经纪人联系好了房子的主人,于是她带着林敬文夫妇去杏园小区看了那房子。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她说她们一家三口在这里住了五六年,后来丈夫高升了,她又换了份好的工作,所以全家的收入已经今非昔比。今年夏天她们在市区又买了一套高级商住楼里的大套住房,所以打算把这套房子转手卖掉。房东说得津津有味,好像她和老公的幸福日子是值得全天下男女羡慕似的,恨不得将她的男人抬举到天上去。林敬文最看不起吹牛皮的人,平日里几乎不爱和他们打交道,但是现在他看中了女房东的房子,而不是看中她的人,所以没必要去管人家是不是真在吹牛。林敬文请经纪人介绍一下房子的情况,没想到那个爱吹牛的泼妇般的女人居然自告奋勇地走上来要介绍她的房子,弄得经纪人在一旁干站着。她说得眉飞色舞,把那套闲置了不知几个月的房子说得遍地黄金,好像在描述她那个获得高升的丈夫一样,谁不抓紧时间买这套房子谁就肯定吃了大亏。听完房东的描述后,玉琴更加心动了,她摇着林敬文的手臂对他说:“咱们别选了,就买这一套吧!”
  经纪人顺藤摸瓜地插嘴道:“还是你老婆的眼光不错呀。”
  林敬文说:“就听你们的意见吧。”
  接下来他们就坐下来慢慢地谈价格,开始时房东为了多点赚头,故意把价格抬得比较高,甚至高出了她在中介公司挂牌的价格。这一狠招搞得经纪人也不能为她的买主说句公平话,只能顺着房东的意思说话。记性极好的林敬文忽然发现了里面藏着什么猫腻,便想拒绝这桩买卖而离去,不料他的花招又吓住了女房东,说明房东也会为她的房子没有销路而担忧。此时林敬文又插上去说了几句好话,表达了自己对房东丈夫的尊敬与崇拜,证明了他们买房的迫切心情,希望她不要大开狮子口,也放出一个诚意做买卖的价格。只要谈得稳妥,林敬文会第一时间去银行取钱交付押金。最后双方以三十八万元的价格成交,林敬文当着经纪人的面签下购房合同,然后在上面按了手印。
  “我的小公主,你应该感到高兴,从现在开始,我们终于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林敬文搂住玉琴的腰身,欣慰地说道。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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