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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作品名称:现实人生      作者:苏夏      发布时间:2018-01-29 14:37:36      字数:10490

  林敬文不敢相信,仅仅靠着一本书的成功,他不仅收获了美好的爱情,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荣誉,而且还在事业上取得了辉煌的进展。这个社会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利益攸关的食物链,当你一名不文或身败名裂时,身边的同事朋友都会离你远去;当你功成名就或出人头地时,原来和你关系并不密切的人都会追随着你的脚步徘徊在你周围,使你感觉到他们就是你多年的至交,你一生中不可或缺的知己。不管你觉得这些带着面具的人们有多虚伪,你也得去适应他们,接受环境对你的考验。社会的确是个大熔炉,它在接纳思想进步、作风优秀的人们的同时,也在接纳思想败坏、作风恶劣、心机阴险的人们,让他们在这个大熔炉里面互相磨合,达到最终的和谐共处。
  一天早上,一位中年男子找到了林敬文的家,自称是《生活周报》的副主编,邀请林去他们报社里做客。林敬文谦虚地说:“近段时间我比较忙,人也很累,做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如果您有重要的事情找我,就在我家里说好了。你到我书房去,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地聊。”
  副主编说:“林先生,我还真的有事情找您呢!”
  林敬文将他让进了书房,关上房门,然后亲自给他彻了一杯茶水,:您请坐,有事情慢慢谈吧!”
  “哦,不愧是文化人啊,做事情这么懂礼仪。”副主编随意地夸耀了他一番,然后说,“既然你那么繁忙,那我就不说题外话了,咱们直接进入主题,好不?”
  “好的,我就喜欢开门见山。”林敬文回答道。
  “林先生,我这次来拜访你,是想你有机会去《生活周报》的大楼里走走,熟悉一下那里的环境。请别见怪,我这样说不是觉得我们报社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恰恰相反,是您林大作家的特殊身份使我们觉得倍感自豪。你现在出名了,已经成为我们县城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你的成就连很多作协领导都望尘莫及。而我们报社也是县城最有影响力的报纸,所以上次社长找我谈话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能让最出色的作家和最优秀的报社合作,那不是我们全城老百姓最期待的事情吗?但这只是社长的一个想法,不知林先生能否考虑,或者说,能否直接答应我?”
  “答应什么?”林敬文听得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这位副主编到底在讲些什么事情。
  “我讲得太复杂了,林先生可能没听明白。”副主编一个劲地自责道,“我讲得简单一些,林先生,我是说您有没有意向和我们报社合作?”
  “合作什么,你需要我给你们报纸写稿?”
  “写稿也行。当然最好的合作方式是你本人亲自到我们《生活周报》来上班,嘿嘿,我想请你过来上班。”
  “请我去上班?哦,我不会在做梦吧?”林敬文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是的,我说的是真话,社长派我来转达的事情,我怎么敢说假话呢?林先生,我看你还是答应下来吧,这么好的事情,别人想得也得不到。如果你能去那里上班,咱俩从此以后就是同事了。”
  “副主编,跟你说实话,”林敬文委婉地说道,“不是我不想进去,而是我自身的条件不够好。我在大学里读的是销售专业,和你们招聘时的专业要求不符合;而且我还没有报社的相关工作经验,你们肯定是不欢迎的。”
  没有什么理由,林敬文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了出去。他并不是在讽刺副主编,可能对方听去这话感到有点刺耳。林敬文说的没有错,如果他不是由于写书出名,就凭着他的条件想要挤进《生活周报》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倘若不是这样,他早就成了报社的一员了,不会为了赚钱而拼死命地写作。
  “年轻人,你所提到的这些问题完全不用担心,我们社长之所以邀请你过去上班,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是按照正规程序应聘,你的专业可能与我们的要求不符合;但是《生活周报》更看重的是个人的能力而非学历,你能够写出这么出色的小说,足以见得你的能力在其他作者之上,因此进入我们报社工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你可以先考虑几天,如果愿意来的话可以和我联系,我和社长一起欢迎你的光临。”
  “我之前没做过采访工作啊!”林敬文不知自己是在推脱还是讲客套话,冒出了很诚恳的一句。
  “没关系呀,这个你不用担心。”副主编对他说,“《生活周报》有针对新员工的培训入职计划,你进来后可以先跟着老记者学一段时间,或许可能的话,我们社长会直接安排你做编辑的工作,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发挥你的特长了。”
  林敬文听懂了副主编的意思,心里有点感激他,同时也很感激《生活周报》对他的重视。但是他没有直接答应副主编,只跟他说自己还得考虑考虑,因为上班事情忙了以后,他用于写作的时间就会成倍地减少,这对于想在文学上出点成就的他来说有些不利的因素。副主编没有勉强他,只是在离开林敬文家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深有感触的话:“年轻人,换做我是现在的你,我一定会对这么好的事情满口答应下来。机遇不是三天两头降临到你身边的,她难得才来一次,所以当机遇一旦降临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地把握,好好地珍惜,这样才能使自己永远胜人一筹。”
  副主编说完这话就走了,林敬文没有出门送他。后来他独自想想这些话着实有些虚伪,什么社长请他去上班是因为他的能力很强呀,完全在放狗屁。说来说去还不是由于报社想沾一点林敬文的光,以便增加它的影响力和发行量,为年终时给它的员工多发福利打下基础。虚伪归虚伪,谎言归谎言,林敬文不想和那些杂事打交道,也没有精力去戳穿它,讲出压在心里真实的想法。他只是打发走了那位相貌堂堂的副主编,以委婉的语气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不想和《生活周报》有任何的牵连,哪怕是对我有利的事情,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进去。”林敬文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地说道。
  可是好事情还是接二连三地向他涌来,令他无法阻挡——没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人的眼睛永远是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看的,没有利益,休想让生活向你屈服。就在《生活周报》副主编拜访后的第二天,一个中年女子找到了他的家里,看样子她和他好像早就认识了(其实他们并不认识);比起前一天副主编的自信,这位女子有着更加稳重和优雅的姿态,这种风度是林敬文非常欣赏的,因此他在家里愉快地接见了她的拜访。
  中年女子说,她姓张,是《都市新闻》的执行主编。这次来拜访林敬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利用高薪把他请到她们报社工作,具体工作是负责社科文学版的编辑、校对。由于这个版面只在每周五出版一次,而且外来投稿繁多,他不必担心缺稿现象的发生。平时有空的话,也可以跟着其他老记者出去采访,以实习记者的身份写几篇新闻稿,这些都是对他很有好处的。张主编说得很坦诚,她之所以登门拜访林敬文,确实是因为他写小说方面的巨大成就,但是她亲自邀请他过去当编辑,并不是在利用他,而是想通过各自的努力使双方在新闻领域达到一个和谐的状态,其最终结果是对双方都有利。无疑,在这次合作的过程中,《都市新闻》提供了一个给别人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而林敬文则利用自身的才能去装点这个美丽的大舞台,确实能够达到对双方都有利的和谐状态。
  “这样吧,我不急着你马上就答应我,先让你自己考虑几天,我给你留个电话号码;如果觉得可以合作的话马上给我来电话,我会尽一切努力为你提供机会的。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好的消息,林敬文,我们会成为同事的。”
  张主编离开后,林敬文独自思考了很久。看来这次好机遇自己非要逮住不可了。《生活周报》和他有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他担心进去后会想起那些“丑事”而深深自卑,所以放弃了;但是《都市新闻》并不一样,它没有给林敬文的尊严蒙羞过,甚至他们之间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年轻人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尽管《都市新闻》的报纸发行量和社会影响力比不过《生活周报》,可是林敬文不会计较这些。他已经是大名鼎鼎的作家了,不用走出去人家也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他还用得着依靠一张小报纸来为他宣传名声吗?不用的,肯定是不用的。
  林敬文在家思考了两天,最终决定要去《都市新闻》上班。理由有二点:第一,他虽然写书成功了,获得了应有的名誉和地位,成了人们印象中的作家,但是他还没有一份稳固的工作,而且也不是作家协会的会员,难以在社会上真正获得同行的认可。如果进了报社上班,他就是个有名有份的专业新闻人了,在此基础上再加上“作家”的头衔,他林敬文还有什么理由不扬眉吐气的呢?第二,报社的工作压力比较大,可是在他负责的文学版面上空余时间还是挺多的,他完全可以利用某些时间进行自己的创作,不会影响他继续写书。何况编辑是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干得好的情况下每年能赚五万多——这个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知道是否属实,看看倒是相当诱人。好吧,既然已经决定,那就给张主编打电话吧,把这个早就希望听到的好消息告诉她,顺便问问何时可以过去上班。
  张主编料定了这个好消息一定会经过林敬文的口传达给她,所以她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把林敬文进去后需要处理的事情都亲自处理掉了。比如一个普通新人进入报社是需要闯过三大关的:即笔试、面试和试用期,但是有了张主编的特殊照顾,林敬文不需要走三大难关了,他可以挺着胸膛直接走进《都市新闻》的大门,而报社的领导和同事却不敢在背后议论他一句。这是什么,这就是权力的体现;这是什么,这就是才华的体现;这是什么,这就是社会声誉的体现。林敬文默默奋斗了这么多年,到现在终归是出人头地了,他可以骄傲地对自己说一声“林敬文,你真厉害”。
  他在报社的工作果然如张主编所说的那样,一开始就安排到社科文学版负责文字编辑。由于这个版面的工作任务不重,时间上又相对自由,所以林敬文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窗明几净、宽敞明亮的办公环境给他的身心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成长空间,借着一台电脑,他的工作就可以顺利地展开。所有外来作者的投稿都会以电子文档的形式出现在这台电脑的屏幕上,只要轻轻一拨鼠标,这些稿子就会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噢,这是长篇小说,写得太长了吧,作者不会是在显示自己的文字天赋吧?我读完它得整整三天时间呢,算了算了,还是不去看好了,版面的空间这么小,长篇小说是连载不下的。”
  “这篇是什么,好像是短篇小说吧,篇幅不太长,可是看起来又像是在写故事,你看它那么粗糙简单的语言,完全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文学爱好者写的。可能他并不想当作家,只想写几篇文字赚点零钱罢了。”
  “这篇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短,是幽默小品吧!作者动不动就以性爱为主题,这个家伙的见识肯定非常短浅,这样的文字早点删除为妙。”
  “再看看这是什么,写得一塌糊涂,前言不搭后语,这样的文字我看着都觉得眼睛疼。”
  林敬文自言自语地评论着这些稿件,毫不手软地将他第一印象就认为不好的稿子统统删除掉。现在他猛然间想起了自己初学写作时,为什么投递出去的稿子会石沉大海,原来机密就在这里啊!那些不负责任的编辑、心狠手辣的编辑、见利忘义的编辑、不愿意提拔文学新人的编辑,不就像此时的他一样吗?他们脑子只是想着以最短的时间把最繁重的任务完成,并且获得单位领导的认可,至于邮箱里的电子稿件是否全部看完,那就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了。
  职场如同战场,是一个明争暗斗的地方,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林敬文在社文部上班的头天下午,就有一桩麻烦事令他的精神失落到最低点。
  当他正在电脑前办公时,一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走到他面前,他拍了拍林敬文的肩膀问道:“你就是林敬文先生吗?”
  “哦,是的。你找我吗?”
  “找你到是没那个必要,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听说你是我们市里远近闻名的作家,写过一本书是吗?”
  “是的,你看过我的小说?”林敬文以为陌生人是他的忠实读者,连忙站起来迎接他。
  “对不起,鄙人对这种教条主义式的文学作品不感兴趣,你写的东西也别指望我会去看,我没那个精力。不过我倒是挺崇拜你的,有品貌有文化有才华,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三有青年啊!”
  “先生过奖了,过奖了!”林敬文谦虚地说道。
  “你以为我真的在夸奖你啊?连说反话都听不出?”男子神气活现地在他跟前转了一圈,然后说道,“年轻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有没有听你的同事提起过我的名字?”
  林敬文一筹莫展地笑道:“先生可真会开玩笑,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连坐在隔壁办公室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认得你的名字呢?难道你也是这里的员工?”
  男子拍拍手大笑道:“你真聪明,不愧是大作家啊!告诉你吧,我不但是报社里的员工,而且还是你的前任呢!”
  林敬文感到有点惊慌了:“前任,什么意思?”
  “就是在你之前坐这个位子上的人。”
  “哦,我听明白了,你就是以前的社科文学版编辑,是吧?”
  “正是,我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四年多了,什么样的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你也不问问我的名字?”
  “哦,前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朝文,现年三十九岁。人们常说三十九是一个不吉利的数字,没想到他们说的真准啊,我果然在这一年栽倒了。命运啊,真是命运。”
  林敬文听得傻眼了,这个可以做他师傅的老前辈怎么一见面就向新员工诉苦呢?他遭到什么厄运了,居然说自己栽倒了?可是人家不开口说明情况,他又不能主动去问,所以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做人开心点就好。”
  “你当然开心了咯,有领导罩着你轻松地到这里来领省力钱。我呢,我可是差点就被下岗了。要不是我多留个心眼,拉住一个后台,今天也许就回家喝西北风了。年轻人,你真厉害啊,你比那些势利的官员还要厉害。”
  黄朝文说完,拉一拉领口上的领带,好像要跟林敬文打架似的,他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现在的领导都是吃屎的狗,哪里有屎就把嘴巴往哪里送。”
  林敬文的心里很不好受,尤其是当他听到黄朝文由于他的到来而差点失业时,愧疚感越发加强了。他几乎不敢正眼去看他的前任,好像自己是一个偷窃的贼,把黄朝文的一份好端端的工作抢到自己手中。虽然在幕后操作的是报社的张主编,所有事情是好是坏应该和林敬文没有直接的关系,可他毕竟是事件的受益者,当然难逃干系。
  “我要是能东山再起就好了,那么这个宝座就一定是我的了。”
  “你现在就干的不错,加油呀!”林敬文说道。
  黄朝文没有对年轻人的鼓励感激在心,他对报社领导的怨恨、对林敬文的怨恨不会马上消除。他要时时刻刻把这种仇恨的心理表现出来,以给那些得到好处的人和做事情不道德的人一定的威胁。临走前他还给林敬文留下一句话:“别以为有领导罩着我就怕你,我黄朝文能混到你现在坐的那个位子也不是白混的。”
  林敬文还想开口解释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张着嘴巴傻傻地站在那里。其实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事情已经定局了,而且幕后的一些程序都是张主编在一手操纵的,他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能改变什么呢?剩下来的时间只有挨黄朝文的责骂了,也许经过他无缘无故的一顿痛骂加侮辱后,他们的紧张关系会得到一些改善。
  事后林敬文在办公室的样报栏里看了几份以往的报纸,只要是有社科文学版面的,上面抬头的责任编辑一栏里全部写着黄朝文的名字,证明这位黄师傅所讲的话并不虚假。不仅如此,在《都市新闻》的其它版面上,也能看到黄朝文的名字,只不过那些版面他是以记者或编辑的身份出现,责任编辑另有其人。现在的黄朝文不知道被调到报社的哪个部门了,作为新人他不好去问长问短,但是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他的前任肯定被调到一个比这里更低级别的岗位上,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贬职,否则他怎么会怨气连连呢?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刻,他能够做的惟一事情便是保持沉默,然后是努力地工作。如果他表现非常突出,在负责文学版面这个岗位上做得比黄朝文还出色,那么他的同事肯定会对他刮目相看,继而会逐渐地将他从张主编和他的关系中释放出来。
  张主编知道了黄朝文威胁林敬文的事情后,第一时间找到林敬文和他谈话,劝他不要去多想,只管安心工作就可以,其他的事情她会出面处理的。既然说到这个层面上,林敬文肯定要问一下黄朝文的目前状况,这样他的良心才会安定下来。
  “你放心吧,社长把他调到了市场部做业务,如果他能做出成绩的话,一年后就可以升他做业务副主任。”
  “做业务?不会太委屈他吧?”
  “你觉得委屈他?如果你这样想的话,你可以把现在的这个位子还给他,然后回家去继续做你的自由作家。”张主编看着这个单纯的年轻人,不禁抿嘴笑着,“林敬文,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这个社会是很残酷的,不是一般的残酷,是相当的残酷,残酷到几乎无情无义的地步。请允许我说句实话,人与人的关系就像海洋世界里的动物一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大鱼觉得小鱼很可怜,舍不得吃它,那被饿死的就是它自己;如果小鱼觉得虾米很可怜,不忍心吃它,那被饿死的同样就是它自己。你能明白我讲的话吗?你可以去同情别人怜悯别人,把本该自己应得的利益让给他人,但是当别人得到这种利益并且依靠它取得成就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事情不是来感激你,而是利用自身的优势来侮辱你、取笑你、打击你。到那时候,你再想回头去取得那种本该给你的利益时,就要像孙子一样去求着人家了。”
  林敬文半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点头。
  张主编继续说道:“林敬文,现在首要的事情是把你岗位上用到的专业知识熟悉起来,尽量做到不要求人。如果你还有心想学新闻采访,我可以把你安排到老曹身边去,让他带你一段时间,学成以后你就可以独立去负责采访任务了。我相信你会答应的,因为当记者比做纯粹的编辑和改稿更有挑战性。”
  林敬文说:“主编,我愿意。我一直以来都有这个想法,只可惜以前没有那个机会,现在《都市新闻》给了我这个舞台,我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很好,明天我就带你去见老曹。”
  第二天,林敬文跟着张主编来到新闻综合部办公室。推门进去,只见办公桌旁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宽阔的肩膀,圆圆的脸庞,头发稀疏,头皮露出来一大半。张主编一见到他就跟他亲切地打招呼:“老曹,快点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一名徒弟。”然后又灵活地向林敬文介绍道,“这位师傅就是新闻综合部的曹主任,你以后就跟着他慢慢学习新闻采访吧!”
  “曹主任好,我是新来的员工林敬文,目前负责社科文学版,同时也在新闻部做你的徒弟,还望你能够多多指教。”林敬文走上前去握住老曹的手,态度诚恳地向他介绍自己。
  “谢谢,谢谢!听说林先生还是一位作家啊?这难道不是我的福气吗?”
  “是的,他曾经出版过小说。”张主编替他回答。
  于是主编离开后,林敬文就留在了老曹身边,开始了他作为实习记者的生涯。他非常虚心地向老曹询问关于采访细节的问题,比如怎样拟定采访提纲,怎样设计给采访对象的提问,怎样去掌握关于采访过程中遇到的专业知识,怎样写好一篇新闻稿子。老曹以自己广博的知识和从业多年的工作经验,给了林敬文最好的回答。有些答案涉及到专业名词,听上去比较难以理解;这时候他就用通俗的语句讲解给林敬文听。不忙的时候,林敬文就拿起老曹写的稿子,逐字逐句地品尝文字里的乐趣。看完这些现成的手写稿子,林敬文还翻出以往各期的《都市新闻》,把上面凡是有老曹署名的新闻稿或通讯稿全都读了一遍,某些精彩的语句还加了波浪线,以便日后查找起来可以节省时间。这些报纸有些还是崭新的,有些就比较陈旧了,有些甚至是缺了边角或纸张发黄的,足以见得老曹对这些报纸的钟爱——把好久以前的报纸都收集起来,保存至今。看到这些成果,林敬文深受感动,他觉得老曹身上的优点和好习惯,够他学习一辈子。
  这个星期的周末,林敬文一大早就发现老曹坐在办公桌旁认真地读着一本杂志,好像上面有什么内容深深吸引住了他。林敬文走进一看,只见杂志的某页上写着“深度访问:浙江省留守儿童现状调查”的大标题,不禁感到诧异。老曹看到他进来,好像终于找到个说话对象似的,心里好一阵踏实:“林敬文,快点过来看看,留守儿童,留守儿童现状调查,你把这篇报道拿去读读,里面的内容真是触目惊心哪!”
  “留守儿童?什么意思?”林敬文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语。
  “没娘的孩子。”老曹说道。
  林敬文专心地看起这篇报道,看完后他也不无感叹地说:“原来他们的母亲都是四川、重庆、贵州一带的逃婚女子。唉,这些孩子真无辜,他们的父亲也可怜哪!”
  老曹说:“是啊,我看完后,心里震撼了好久好久。所以我忽然间有了一个想法,我想派你做我的助手,然后我们一起去采访一些贫困山区留守儿童的真实生活情况,回来后以新闻的形式做一个版面,你看这样行不?”
  “当然行啊,曹主任!这个事情你说了算,怎么能问我呢?”林敬文谦虚地回答。
  “你的意见也很重要嘛,毕竟你是年轻人,思想新观念新,不像我们老头子那么死守传统。”
  “那我们准备去哪里采访?”
  “去丽水吧,那里的山区比较多。”
  “什么时候出发呢?”
  “下个星期三。”
  到了那天,曹主任特地开着一辆新闻采访车,和他信任的助手林敬文来到了丽水市某偏僻山区。当他们的汽车停在山区小学门口时,林敬文就被成群结队围上来的孩子吓呆了。这些孩子和城里的孩子根本不一样,除了从年纪看上去像群小学生以外,其他的特征使你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一群孩子。他们的脸上带着连成年人都少有的忧伤,不管是谁,几乎没有一个脸上绽放出笑容的。他们的衣服穿得简朴而肮脏,男孩子的鞋子好像刚从泥潭里走出来似的;即便是女孩子,也穿得邋里邋遢,好多人的衣服上还沾着鼻涕呢。如果是在城市里,这种现象是绝对看不到的。
  曹主任叫林敬文拿出纸和笔,记录下他们在这里看到的点点滴滴,于是他们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林敬文跟着这群放学的孩子,从校园里一直走到校门外,然后他逮住了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这个女孩不认得他们是城里来的记者,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身体一直在抖个不停。
  “别紧张,小姑娘!叔叔和大伯是一家大报社的记者,我们来学校里采访你们几个小学生,你能够配合一下吗?”
  “采访是什么意思啊?”小姑娘问道。
  “就是叔叔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回答就可以了。”
  “好的,你问吧。”
  林敬文看了一眼老曹,心里一阵舒坦。
  “叔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陈菲菲。”
  “今年多大了?”
  “十一岁。”
  “哦,读五年级了吧?”
  “不是,我读三年级。”
  “十一岁才读三年级,为什么?”
  “因为我家里穷,念不起书,我只要一说念书,爸爸肯定就要打我。直到九岁那年他才答应给我念书,而且规定我每天都不能花一分零用钱。”
  “你没有花过零用钱?”
  “我没有花过。”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家里很穷。”
  “你们家里有几口人?”
  “三个。”
  “哪三个呢?”
  “我,我爸爸和我奶奶。”
  “那你妈妈呢,她去哪里了?”
  “你不准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林敬文吃了一惊。
  “爸爸叫我不要说跟妈妈有关的一切事情。”
  “所以你就不说了?”
  “是的,我要听他的话。”
  “请相信我们吧,叔叔和大伯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你要把心里最想说的话跟我们说,我们将把你的情况写成报道,让全社会的好心人都来帮助你们。”
  “是的,陈菲菲,跟我们说说吧!”老曹也在一边鼓励女孩子。
  “你们要答应我,不准告诉我爸爸。”菲菲说道。
  “好的,我们肯定不会告诉你爸爸。”
  “我没有妈妈,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从家里跑了。”菲菲说着马上就哭起来,她的眼前出现了儿童时代的一幕悲剧。
  “跑了,你妈妈没有跟你爸爸离婚过?”
  “没有,她是悄悄地离开我和爸爸的。”
  “当时你几岁?”
  “五岁。”
  “你才那么小啊,她就抛弃你们了?”
  “是的,那时我才五岁呀!”菲菲哭得越来越伤心,“后来我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开我们,爸爸一直没有回答我。我如果再问下去,他就要动手打我,扇我嘴巴。”
  “你至今还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离开你们?”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邻居的一个老太太说过,妈妈不是本地人,她的家在很远很远的贵州。妈妈肯定是为了回家看她的亲人才离开我们的,她不是故意的。”
  “后来她回来看你过吗?”
  “没有。”
  “你爸爸也没去过贵州找她?”
  “没有。”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去找你妈妈吗?”
  “不知道,爸爸从不告诉我。”
  “后来爸爸对你怎样呢?”
  “什么时候?”
  “是妈妈离开你们家以后。”
  “他对我很不好,一点也不疼爱我了。”
  “怎么一种不好的方式?”
  “他经常喝酒,一喝就是喝得烂醉,喝醉酒后就在家里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就动手打我。”
  “你有好几次被他打去了?”
  “是的,家里那么小,我没地方可逃。”
  “你不能逃出去吗?等他酒醒之后再回家。”
  “逃不出去。爸爸每次打我的时候,都是先把家里的门锁掉,这样我就没有地方可逃跑了。”
  “妈妈在家的时候,他会这样对你吗?”
  “不会,那时候爸爸对我可好了。”
  “是你妈妈的离家出走导致了他的情绪反常?”
  “是的,我当时就这么想的。”
  “你平时听到过爸爸骂你妈妈吗?”
  “听到过很多次,他每次喝醉酒就要破口大骂。”
  “他是怎么骂她的?”
  “爸爸经常骂的一句话是:你妈是个骗子,骗走我的钱,也骗走我的感情,她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
  “好了,菲菲,你别说了。叔叔明白了,你是个坚强懂事的孩子,你爸爸是一个可怜的父亲,我说的没错?”
  “爸爸是可怜,可是我更可怜。”
  “是的,叔叔明白。”
  林敬文和老曹跟着菲菲来到了她的家,一个头发凌乱、皮肤灰色、衣衫不整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菲菲说,这就是她的爸爸。黄泥墙彻成的屋子里,由于照不进光线,显得很阴暗,初次登门的人还以为走进了一个监狱。屋子后面的木桌旁坐着一个老人,菲菲说这是她的奶奶。八十多岁了,身体还硬朗,可惜眼睛已经瞎了,看不见东西。当老曹热情地向菲菲父亲介绍自己的时候,男人却给了他一个不热情的回答:“我们家穷得叮当响,有什么值得采访的?”
  这时候,老曹以良好的姿态、迈着职业的步伐走上前去,诚恳地握住了菲菲父亲的手:“您好,陈师傅,我们是记者,请你相信我们好吗?我们这次来采访留守儿童,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全社会的关注,让全社会伸出援手来帮助你们,帮助祖国的未来。”
  这个刻板而苦命的男人终于答应了,他居然也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当着记者的面“呜呜”地哭起来,他说:“记者同志,我这辈子吃的苦头你是想也想不到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早就想过去死了,这样受尽磨难的一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死了以后,老母亲和女儿该怎么办,谁去抚养她们,谁去照顾她们?”
  “你老婆……一直没回来过,是吗?”
  “我女儿五岁的时候,她就跑了,她跑了啊!”
  “她是贵州人?”
  “是,她是我花了两万块钱买来的。我们之间没什么感情,但是我要传宗接代,必须有一个女人给我生孩子啊!”
  “凭你的条件,没有女人会嫁给你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连房子都没有,床都没有,和老母亲挤在一起,有哪个女人会嫁到这里来啊?”
  “陈师傅,对不起,让你伤心了……”老曹拿出面巾纸,擦去停留在眼角的泪水。林敬文不经意间看到,这个办事严肃认真的、历经半个世纪风雨人生的上司,居然也在一个底层人民的面前,在他小伙子的面前,落下了慈悲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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