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精神憔悴

　　陈二孬走到安民告示旁边，他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凝视对敌的目光，隔着人群迸射仇恨的火花。两手八字形把面前墙上人们正在看告示的人用力使劲扒开，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把面前两边的人往两边扒，霎时，忽忽——人群倒的倒，蹲的蹲。大家正当向陈二孬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时，他双手五指举过眉头，像两只舞龙的爪子，唰啦——整张告示脱墙而离。陈二孬顿时眉头皱起一个核桃大的圆疙瘩，两眼愤恨地盯住手中的红纸，咬着牙齿，狠狠地说：“这全是放狗屁，安民安民，不是安民而是害民。”陈二孬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一边把告示团成一个纸团。然后又刺啦刺啦把红纸撕个粉碎，性情豪放地把碎片红纸抛向空中，无数片碎纸像一只只红蝴蝶翩翩落地，陈二孬站在人群中间大声宣传。“各位老少爷们，请大家不要相信卖国贼的鬼花招，他们这些走狗既是日本兵的刀，又是日本兵的枪，走狗包藏祸心，是不会变的。贴告示的人是日本兵的忠实汉奸，他们同恶相济，走狗明火执仗，日本掠杀夺抢，我真心希望咱朱仙镇的人民，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汉奸走狗。”
　　陈二孬老伴满头银发蓬乱，穿着破衣烂衫，精神憔悴，迈着蹒跚的脚步哭着喊着叫着：“孩子他爹——你不是给商人送货吗？你这是......我的亲娘咧，你把这东西撕掉。他爹，这东西比阎王爷都厉害，咱可惹不起，你咋又闯祸呢？”
　　陈二孬抓住他老伴的一只胳膊使劲甩开说：“你不用管我，你快闪开。一人做事一人担，我闯祸不怕祸，我要当英雄，不当狗熊。”
　　观看的人群渐渐消散，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沉默不语。
　　两位日本兵背着枪齐步匆匆走来，他俩凶恶的目光同视陈二孬。其中一位日本兵靠近陈二孬，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枪杆朝陈二孬身上乱摔一气。
　　陈二孬奋不顾身，勇猛跳起，拳头攥紧，嘣嘣对准日本兵的脑袋像冰雹似的砸去，他说：“怕死是狗熊，我早死早脱成，辈辈都年轻。”
　　这位挨拳的日本士兵大为恼火，他把长枪从肩上摘下，双手托着枪瞄准陈二孬的胸膛，砰——陈二孬应枪声倒地。
　　陈二孬老伴奋力扑到陈二孬身上，双手抱住陈二孬的头摇摇晃晃。“孩子他爹——孩子他爹——”撕肠扯胃的哭声、喊声贯穿金货大街，顿时，大街上摆摊的，吓得提起货就逃。陈二孬老伴坐在陈二孬身边，哭得死去活来。“孩子他爹，你死了，孩子们逃了，我还活个啥呀。”陈二孬老伴哭一阵子睁开眼看看，打死陈二孬的日本兵还在面前站着，她在悲痛欲绝中来了勇气，忽然从地上爬起，扑向日本士兵说：“你太狠心了，你们把我的家拆了建炮台，还打死我老头。”陈二孬老伴两只手紧紧抓住日本士兵的上衣不松手，日本士兵来回甩她仍然抓得牢牢的，日本士兵气急败坏，他用力双手使劲一推，把陈二孬老伴推倒，她一屁股蹲在地上，还想挣扎与日本兵搏斗，日本兵又一次举枪砰——她应枪声倒在血泊中。
　　张大猫为了多掌握日本兵在朱仙活动的情况，他经常游走于运粮河码头，贾鲁河大律王村头小港口，还有朱仙镇最繁华的街道。他自从和瘦孩夜间贴标语之后，由于日本兵对朱仙镇的中心街道加大巡逻力度，大猫出行特别小心，日本士兵用枪打死陈二孬老两口时，他都亲耳目睹，张大猫想，为了摸清日本兵的动向，必须忍辱负重，暂时忍痛不言，长久的忍痛，有望换来甘甜的结果。他听见陈二孬老伴凄惨的哭声，看见日本兵举枪的动作，咬紧牙极力自我安慰，尽力躲闪避身。他从陈二孬和他老伴身边走过时，悲愤的心情，再次激起他奋勇杀敌的士气。他走着想着，朱仙镇人民难道就这么软弱无能吗？日本兵杀害中国人就像宰一只小鸡，一条小狗一样，难道中国人连鸡狗都不如吗？一串串问号使张大猫幻觉来潮。好像把自己变成孙悟空，把朱仙镇的汉奸走狗们戴上了紧箍咒，把汉奸们疼得抱头旋转，把日本兵吓得弃枪逃跑。张大猫觉得我既使异想天开，但总能暂解心头之恨，自己给自己减减压，他抬头一看。“哦——这不是天奎哥家的小饭馆吗？让汉奸走狗和日本兵把我气迷了，一路的经过都记不得了。”他穿过小饭馆门前的棚，走进屋内，扫视小饭馆一个吃饭的客人也没有，他喊：“天奎哥。”没人回应，张大猫往后厨走，听见拉风箱呱哒呱哒的响声。他隔着从锅洞里冒出的缕缕浓烟飘摇上升，隐隐约约看见有个女人围着锅台晃晃悠悠，他大声喊：“天奎嫂子，我天奎哥呢？”
　　我婆婆听见张大猫的声音，她立马从锅台的前脸走到锅台的后边，右手摘下头顶上的蓝道粗布手巾，瞬时轻轻擦几下脸，镇定地看看张大猫，小声说：“大猫兄弟，这几天日本兵又发威啦，是吧？听说三关庙街很乱，陈二孬两口子又被鬼子枪毙啦，你知道吗？”
　　张大猫惆怅的面容看着我婆婆回答：“嫂子，我知道。”
　　我婆婆说：“刚才瘦孩来了，我没听见瘦孩和你天奎哥说啥，他俩一块出去了。”
　　张大猫犹豫了一会儿说：“嫂子，我先回去，等会儿再来。”
　　我婆婆说：“大猫兄弟，走路机灵点儿。”
　　“嫂子，我知道。”张大猫出来小饭馆大步上路，去运粮河码头，来到经常装卸的货位，瘦孩正忙碌卸货，大猫冷不丁地从瘦孩后面伸手，朝瘦孩后脑勺上弹了一个脑瓜嘣儿。
　　瘦孩正站在箱货边立刻转身看看是谁给他的脑瓜嘣儿，瘦孩面对张大猫微微笑道：“哦——你这个毛头虎尾的家伙。”瘦孩又笑着说，“猫头鹰，你今天叼着鸡了吗？”
　　张大猫笑嘻嘻地面向瘦孩，直言问：“瘦孩，别开玩笑了，我问你，天奎哥呢？”
　　瘦孩果断回答：“不知道。”瘦孩背着一箱货下岸登船。
　　聪明的张大猫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公共场合，为了隐藏他们抗日身份，不能在公共场合暴露他们的关系。
　　瘦孩把箱子放到船上登岸，看见张大猫站在掌柜的桌子前和柜先闲聊，瘦孩大声说：“张大猫，来——帮我把船货装满，咱俩一起回家吃饭。”
　　张大猫听出来瘦孩的话是暗语，他照理应当地答复。“哎、哎，尊令、尊令。”
　　瘦孩和张大猫生龙活虎一般，一船货不大一会儿装满，他俩一起沿岳飞大道回家。走到关帝庙东墙，瘦孩左右看看，前后看看，四周没有人，小声说：“大猫，走——咱俩赶快去北关天奎哥家，他今天下午去杨再生家，跟杨再生申请成立自卫队的事，天哥奎说，你有一把手枪了，反叛可以行动啦。”
　　“是吗？”大猫惊喜万分。
　　“嗯，走，有话到天奎哥家再说，路话风险大，万一走露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啊！”
　　瘦孩和张大猫肩并肩走着说着，他俩来到北关小饭馆。天色有点暗淡，张大猫走到前面看见小饭馆已经闭门。
　　大猫说：“瘦孩你看，饭馆关门是不是天奎哥回家啦？”
　　瘦孩冷静思考片刻说：“不会，天奎哥怕打扰他的女儿毛妮睡觉，最近毛妮连小饭馆都没有抱来过，都是他干爹在家照顾毛妮。”
　　张大猫跨前一步说：“我拍门叫叫试试。”咚，咚、咚，“天奎哥。”大猫一声喊，从里面有越来越近刺啦刺啦的脚步声。
　　忽啦，我公公把门串棍拉开，微笑面对大猫和瘦孩说：“两位贵客，请吧！勇士，根据我的推断，你们今天肯定来，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哈哈，天奎哥，咱们现在不但配合默契，而且心心相印啊。”大猫开怀大笑说。
　　我公公理直气壮说：“那当然，配合默契，共同杀敌，齐心协力，战斗胜利。大猫，瘦孩咱们几个相处不是三天五天，互相了解透彻。”我公公摸着自拉火，把煤油灯点着，把凳子放稳，冲张大猫和瘦孩微微笑道：“勇士们，请坐下!”
　　张大猫忽闪忽闪他那双浓眉下水灵灵的大眼睛，怂怂肩膀说：“天奎哥，我看见日本兵打死咱镇上的人，我头上冒烟，眼中迸火，恨不得把敌人一个一个都崩死。”
　　我公公耐心劝导张大猫，“大猫兄弟，抗日要智勇双全，单凭勇敢是不能取胜的。日本军队不但武器实力强大，而且他们身上带有枪和刺刀。坦克，飞机，都陆续抵达朱仙镇，两座威威的大炮台又拔地而起，如果照你说的办法去干，你打日本一枪，就等于是拿轻还重，也可以说你把敌人的导火索拉着了，恐怕全镇的老百姓因为咱一时的冲动跟着遭殃。大猫啊，要学会看风驶船，咱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和日本兵硬拼，今天我借你们两个来这个机会，我要告诉你们，河东我的同学杨再生，我们两个通过商量决定，咱们成立一支自卫队，暂时先以我为首。常言说一个好汉三个帮。瘦孩你们两个给我出谋划策，共同把自卫队稳妥成立，争取让那些爱国热血青年自愿加入咱们的队伍，人多不但力量大，人多智谋广。为达到咱制衡汉奸的狂妄嚣张目的去努力，咱们千万不能声张，咱一无武器，二不正规。一但被汉奸发现，他们肯定立即回报给日本兵，别弄得自卫队没来得及成立，反倒被日本兵打得溃败而逃，那可就惨了。咱三个目前既有分工，又有合作，张大猫你继续穿梭贾鲁河河面上，探视在大律王村头小码头的事态发展。瘦孩你仍然在运粮河码头坚守阵地，一边装卸货物，一边秘密探风望事。”
　　张大猫情绪激动，咔嚓，右手一拍大腿说：“天奎哥，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你说。”我公公爽快答应。
　　张大猫说：“通过我这段时间的仔细观察，蒋介石的军队在贾鲁河的西边杨岗村驻扎，日本的军队虽然在朱仙镇驻扎，可是，日本兵在大律王村还有狗腿儿呢。”
　　我公公盯住张大猫凝思的神情问：“狗腿儿？是谁？你认不认识这个狗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