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车水马龙

　　工人们搬砖的，和泥的，垒墙的，干劲十足，热闹非凡，没有一个忙里偷闲的，在那水深火热的时光里，会经商的人只能养家糊口，不会经商的人只能出苦力挣钱。不论是谁建炮台，老百姓第一反应就是劳动的工钱只要有保证，又是池广才招工，认为池广才也算是朱仙镇的人，不可能坑群害民。当时有相当一部分生活窘迫的朱仙镇老百姓，只顾挣钱谋生，顾不上抗日，连续一个多月，每天关帝庙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叮叮当当敲砖声，扑扑咚咚打桩声震心贯耳。炮台长二十米，宽十六米，封顶是平的，炮台前后留有窗户，整个炮台全是大青砖垒成。平台的四个角上，每角安装一门大碗口粗的大炮，炮管长有20米，四门大炮各指向四个方向，日本营长带着日本兵从岳飞庙搬进炮台里住，岳飞庙里又住进一批从开封市派来的警备队。
　　日本兵把炮台顺利建成后，为了震慑朱仙镇的老百姓，四门炮筒朝天而对，各发十几枚弹药。当时朱仙镇的平民百姓吓得四处乱逃，东西南北逃难的老百姓到处碰头，有的因逃难数十日不敢回家，被活活饿死在荒天野地里。因为当年不仅是日军侵略中国，还有洪水给人民带来的灾难。特别是河南大平原，不论是大小城市或是偏僻的乡村，都有日本兵驻扎。不是朱仙镇的往乡下逃，就是乡下的往朱仙镇逃，逃到哪个地方都有不平安，到处战乱，再加上黄河花园口被扒开，到处汪洋一片。黄河水在我们朱仙镇一带泛滥成灾。河南大平原有许多平民百姓处于两恨境界，一恨日本兵在平原杀人灭口，二恨蒋介石无能，蒋介石无力抵挡日军，他想了一个掘笨的办法，把黄河扒开淹死日本兵，结果受害的是河南老百姓，造成无数家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日本兵在平原更加猖狂，在朱仙镇人民深泡在天灾人祸中，人民缺吃短喝、饥饿时，急于求食的时刻，对朱仙镇人民进行掠夺财物，奸污妇女，残害儿童，霸占行市，控制码头，全朱仙镇成了日本的天下。这些都是因水灾给朱仙镇带来的困苦，人民被饿得东倒西歪，面黄肌瘦，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想与日本兵反抗却是纸上谈兵。像我公公他们这些冒死在日本兵的眼皮底下，硬着头皮做生意，相对来说，比不做生意的人经济条件好。
　　日本营长坐在炮台下屋里正在看文件。
　　突然有一位日本兵闯进炮台内喊：“报告，我在朱仙镇街上巡逻，看到许多平民四处乱逃。”
　　日本营长摇摆着他那两条互相耷拉的二郎腿，横眉怒目小士兵，身子向前一合，右手咚咚连拍几下桌子。愤愤地大吼：“你大惊小怪什么？他们老百姓逃难不是正常现象吗？你这不是少见多怪吗？快滚出去，去巡逻你的。”
　　日本小士兵向营长警了个礼，立正转身回答：“是，长官。”
　　日本小士兵走后，日本营长思潮澎湃，朱仙镇是个千年古镇，它是水陆交通的枢纽，又是经济繁荣的古镇。炮台建成了，把朱仙镇的老百姓都吓跑了，时间长了成了水至清则无鱼，如果朱仙镇的老百姓都逃走，那么朱仙镇就成了一湖清水。外地商人也不可能再来经商，水旱码头也就成了有其名无其实的一个聋子的耳朵。招商引资必须依靠朱仙镇的老百姓，没有当地的老百姓，我们这些侵略者，怎么吸老百姓的血，怎能在这里待下去。时间久了我们这些吸血鬼就会演变成死鬼，日本营长思来想去，毅然决定，把池广才召唤过来，日本营长大声呼叫站在门口的小士兵。
　　“小士——”日本营长喊。
　　“嗨。”日本士兵正在炮台门口站岗。
　　“你去把池广才叫来。”
　　“嗨。”日本小士兵迅速起步。
　　日本营长又大声送给小士兵一句。“小士，速去速回。”
　　从日本大炮台到池广才家来回走大约用10分钟时间，日本小士兵领着池广才走进炮台，“报告长官，池广才已到。”
　　池广才哈着腰，垂头翻眼上看日本营长，说：“长官,召见小人有何金言吩咐？请讲。”
　　日本营长冷冷一笑说：“池广才，咱可是久经考验的同盟好友啊！何必那样礼貌宾服呢？抬起头吗，咱们以后经常合作，可以称谓亲如手足的兄弟啦！”
　　池广才被日本营长吓得脸色苍白，心里扑嗵扑嗵似驴踢，池广才听见日本营长说话语调平柔，和谈悦色，他的心算渐渐平静了，他慢慢抬起头，直起腰，目光直面对准日本营长。“老总，我每次只要迈过你办公室的门槛，我的心里像驴踢。”
　　日本营长微笑，“池广才，不要自卑自欺嘛。”
　　“哎、哎。”池广才蛇头狗尾地摇晃身躯。
　　“池广才，我今天把你请来，是让你发挥你的出众光彩。”
　　“嘿嘿，长官，我池广才不敢当，不敢当啊。”
　　日本营长继续说：“广才，我打算让你写几份安民告示。最近听说咱朱仙镇的老百姓，因为建成大炮台的事情，纷纷逃离了家园。”
　　池广才立刻回答：“长官，逃难这事，千真万确。今天我又碰见一批逃难的朱仙镇人民。特别是南关外，贫民村那座大炮台周围的平民，据说连一户人家都没有了，全逃了，其中还有几户回族也跟着逃了。”
　　日本营长连连点头，“嗯，这个问题十分严重，池广才，我们日本兵来你们中国，全凭武器取胜不行。因为我们吃喝全靠当地老百姓养活，如果你们朱仙镇的老百姓一户不剩，全部逃离家园，我们就寸步难行，等于自取灭亡啦，你回家以后，多动动脑筋思考思考，把安民告示写得让朱仙镇老百姓心神稳定，见到告示不但心神守舍，而且回头转移为目的。安民告示内容你可以灵活掌握，尽量宣传透彻，一定让朱仙镇人民理解我们日本军人不会轻而易举地伤害平民。虽然这镇中心和南关外贫民村拔地而起了两座大炮台，我们不是对准你们朱仙镇人民瞄的，我们是防备国民党军队的。我希望安民告示贴出去以后能有明显效果，让没有外逃的老百姓稳定情绪，认清当前局势，如果朱仙镇的老百姓不再往外逃，有可能逃外的老百姓像流水一样，他们肯定回流。朱仙镇的市场稳定，我们日本兵的军队就有保障，你明白我说话的意思了吗？池广才。”
　　池广才愉快接受日本营长交给他的任务，他喜出望外的神情，望着日本营长。说：“长官，您放心，我池广才保证按照您的吩咐完成。”
　　日本营长眉开眼笑说：“池广才——人要明礼诚信，诚信为本，去吧，愿你出色完成任务，有重赏。”
　　池广才在家里用红纸写了三份安民告示，他考虑因为老百姓识字的人太少，内容写得太深奥，朱仙镇人民理解不透，因此他就简单扼要。‘各位父老乡亲，请大家不要盲目逃难，前天炮台上发出的大炮响声是试炮，不是针对咱朱仙镇老百姓的。日军长官特意让我写预安民告示，希望朱仙镇的广大人民看到告示，立马回心转意，安心守舍。’方正的大红纸上写着金黄的毛笔字，特别引人注意，池广才在日本兵的保驾护航中，顺利地把三份安民告示贴到大街的要道之处。没有逃难的朱仙镇老百姓，有乡下来朱仙镇赶集的人，还有外地的商人，看到鲜红的大纸上爬起金黄的大字，谁都想驻足观赏一翻，纷纷围观红纸议论。识字的人看门道，不识字的人看热闹。许多朱仙镇的平民对贴在交通要道墙上的安民告示，持相信态度，纷纷在朱仙镇的大街上奔走相告。“别害怕啦，日本兵从今以后再也不残害咱老百姓啦......”不过，有相当一部分人仍然不相信告示，还有一部分人对告示半信半疑。因水灾给平民百姓们饿得精神恍恍惚惚的时刻，除了日本兵的枪声害怕，看见日本兵的刺刀仍然害怕，其它对他们半死不活的人来说，都无精力去应对。
　　陈二孬自从日本兵因建炮台，把他的房子拆了之后，夫妻俩的独生子带着媳妇逃难几个月没有音讯。陈二孬带着老伴过着流浪的生活，白天啃树皮，嚼树叶填肚，夜里钻草垛，睡桥洞，成天过着愁肠寸断的日子，思念儿孙，仇恨侵略者，两种不相同的心痛。每天在他内心隐隐作痛，恨想把自己变成一只蚂蜂狠蜇池广才一通，可惜自己知道是无稽的想象，但仍然不停地去想。
　　陈二孬给商人送货肩扛一箱货物，他正好路过金货街丁字路口一家店铺，无意抬头看看墙上贴的一张大红纸，看见又有许多人都在注视静息的看告示，他扛着箱子站在人群后面注视，大概看一遍告示的内容，气乎乎地转身去给商铺送货。大约离贴告示的这家商铺有50米，陈二孬大声说：“掌柜的，货到。”
　　店铺男子热情地回应，“好、好，谢谢。”店铺男子右手叉进口袋，从上衣口袋掏出钱准备给陈二孬送货钱。
　　陈二孬已经无影无踪，这位店主，因离不开自己的店铺，没有去追陈二孬。店主仰目追着陈二孬转身无影无踪的方向，自言自语说：“行，你陈二孬经常给我送货，这次你不要钱，下次二合一分文不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