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集

　　1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教育局信访科。
　　上午。
　　蒋阿狗正仔细地阅读当天的省报。他的儿子很安份地坐在童车里……
　　电话铃声响了。
　　蒋阿狗抄起听筒：您好！这里是应城县教育局信访科――
　　听筒里传来了蒋小丫的声音：狗哥，是我呀！
　　蒋阿狗立刻喜形于色：小妹，你好吗？
　　蒋小丫：我好啊！狗哥你好吗？
　　蒋阿狗：我好呀！
　　蒋小丫：嫂子和侄儿都好吧？
　　蒋阿狗：好好好，都好！（他扭头对儿子）韩兴，你小姑打电话来了。
　　小家伙立马学舌：鸟猪达店发台老（小姑打电话来了）――哈哈哈！
　　蒋阿狗将听筒伸到儿子的耳边，听筒里立即传出了蒋小丫的声音：韩兴，小姑想你！
　　小家伙当即学舌：鸟猪郎尼（小姑想你）――哈哈哈！
　　蒋小丫：小姑放假了过去看你！
　　小家伙：鸟猪晃达老朵咕探尼（小姑放假了过去看你）――哈哈哈！
　　蒋阿狗收回话筒：今日才七月十五号，你们学校就放假了吗？
　　蒋小丫：没有，不都是七月二十号放假吗？我提前给你打电话是通知你们那一天不要到别处去，免得我到时候碰壁。
　　蒋阿狗：那你到底哪一天来呢？
　　蒋小丫：哦，应该搭二十二号早上的火车吧！要来的时候，我会再打电话确定；如果有事耽搁了，我也会打电话通知你们的。
　　蒋阿狗：哦，那还有六七天哩！好，我和你嫂子在家里等你。
　　蒋小丫：嫂子不在吗？
　　蒋阿狗：她上菜市场买菜去了。
　　蒋小丫顿了一下：哦，那好，到时候见。
　　蒋阿狗刚放下电话，韩朝秀便回来了……
　　2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县教育局信访科。
　　上午。
　　韩朝秀往挎包里装报刊。蒋阿狗正接听电话：您好！这里是应城县教育局信访科。哦，请讲――
　　童车里的小家伙见爸爸对着听筒讲话，兴趣盎然地拍打着童车模仿：哦，顶郎（请讲）――哈哈哈……
　　蒋阿狗紧张地捂住话筒。韩朝秀急忙伏下身去，低声地对儿子说：韩星别闹了，爸爸正工作哩！
　　小家伙仿佛真的明白了妈妈的意思，也压低了语音：那那顿东夺提（爸爸正工作哩）！
　　韩朝秀嘘了一声做着用手捂嘴的样子，小家伙立马笑嘻嘻地模仿着用手捂住了小嘴儿。
　　电话里传出了清脆的女人声音：我们学校最近出现了乱收费的现象。
　　蒋阿狗将听筒由右边转到左边，右手握住钢笔认真地记录着：请您说具体一点――
　　电话里的声音：比如复习资料、平时测验，都要学生承担过高的费用，甚至于连晚自习还要向学生征收过高的补课费！
　　蒋阿狗：你们有没有向教育组反映？
　　举报者：反映过了，却没有任何回应。
　　蒋阿狗：请问，您，贵――姓？
　　答：我姓张，名叫张兰。弓长张，兰花的兰。我是南河中学的教师。
　　蒋阿狗：谢谢您，张老师！谢谢您的信任和支持，我一定如实地向领导汇报您提供的线索――再见！
　　韩朝秀放下手对儿子：以后凡是爸爸打电话都不要胡闹了，知道吗？
　　小家伙：堆到老（知道了）――哈哈哈……
　　韩朝秀抚摸着幼儿稚嫩的脸蛋儿：我们韩兴真乖！
　　儿子学舌：登呆，嘿嘿，登呆！
　　蒋阿狗刚放下电话，林科长便送来了儿子“抓周”的合影照片。
　　3
　　应城县教育局信访科。
　　上午。
　　林科长对蒋阿狗：小蒋，这些照片，我每份洗了八张，你看够吗？不够我再替你加洗。
　　蒋阿狗：够了够了。
　　林科长：这张合影照我洗了十八张，局里所有到场的领导每人一张，我会分别交给各位领导；这八张是给你的，你看够不够？
　　蒋阿狗深受感动：林科长，就这已经够麻烦您的了！即使是有人找我们要，这不有底片吗？我们随时可以加洗，就不必再麻烦林科长您了！
　　林科长：没事儿，只要你需要，顺便就洗出来了，也说不上麻烦。
　　蒋阿狗：那行，如果真有人要，我一定会麻烦林科长的！呃，林科长，多少钱呀？
　　林科长：哦，这些照片都是作为新闻照片洗出来的，根本就不要钱！
　　蒋阿狗：那怎么行？洗两张四英寸的照片都得四五块，您这都是十二英寸，每份还洗了八张，那得多少钱啊！
　　林科长：我也不是做生意的。再说，这些照片也不要我出钱，你何必在乎钱多钱少呢？
　　蒋阿狗：不行不行，即便是公家出钱也不行，绝对不行――我们既不能占公家的便宜，也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让您犯错误！
　　林科长：这是局长的意见。局长还特意让我为你的儿子“抓周”写了一篇报道，将发表在《江北报》上。
　　蒋阿狗：真的吗？局长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科长：局长的意思是以你的儿子“抓周”为题材，歌颂党的好政策，同时，也对方宏海之流所犯下的罪行，予以有力的控诉！
　　蒋阿狗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你，林科长！也谢谢老局长对我们的关心与爱护！
　　林科长：我们都要感谢党的好政策呀！否则，你们一家三口，又岂能入驻我们应城县教育局呀！
　　韩朝秀嬉笑着逗着儿子：的确应该感谢党的好政策，不然，我们韩兴怎么能够跟狗爹驻进这教育局的楼房里？
　　幼儿欢笑着学舌，可句子太长，令他无法完成整复制。于是，小家伙也只能竭尽心智地截取要义了：噔抖迭布邓留黄底（跟狗爹驻进楼房里）――哈哈哈……
　　林科长冲幼儿笑了笑：这孩子真乖！（他对蒋阿狗）那行，小蒋，（他转身）小韩，你们忙，我得把这些照片给局长他们送去。
　　蒋阿狗扶着办公桌站了起来：谢谢林科长啊！
　　林科长：不用谢，这点小事儿，犯不着铆谢。
　　蒋阿狗满含微笑：那行，林科长您慢走！
　　林科长：好好好。
　　韩朝秀挠了一下幼儿的脸蛋儿：你说林伯伯慢点走！
　　小家伙高兴地立即学舌：仑呆呆烂歹抖（林伯伯慢点走）――哈哈哈……
　　林科长扬了扬手：好好好，你们忙。（来到门外，他忍不住笑了笑）这孩子，真乖巧！
　　4
　　应城县教育局信访科。
　　上午。
　　韩朝秀拿着儿子的照片，简直爱不释手：我们韩兴照的真漂亮！
　　蒋阿狗拿着合影照对妻子：你的照片却没有你真人漂亮！我看你还是太紧张了，不然会照得更好！
　　韩朝秀：长这么大了，也就是办结婚证的时候照了一回像，肯定紧张呀！还数我们韩兴的照片照得好，蛮自然！（她将幼儿“抓周”的纪念照伸向小家伙）我们韩兴照的忒漂亮！
　　小家伙伸出双手想抓照片，骇得她急忙缩了回来：这可玩不得，这要留住铆纪念的，可不能弄坏了哩！
　　小家伙只记得妈妈后面的话：各扑腾洞寨掉底（可不能弄坏了哩）！
　　韩朝秀突然起身抓起挎包：不唠了，妈妈要工作了！
　　之后，背上挎包来到门外。
　　小家伙拍打着童车冲妈妈的背影嬉笑：妈妈尿东夺老（妈妈要工作了）――哈哈哈……
　　5
　　上午。
　　应城县教育局王宽泽的办公室里。
　　王宽泽以一种怪异的眼神，静静地盯着办公桌上蒋阿狗的儿子“抓周”时的合影照片。他发现那照片上的韩朝秀是那么的妖艳、那么的妩媚。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韩朝秀以一种优美的步态走出了照片，走下了办公桌，站立在王宽泽的眼前，冲他微笑，为他舞蹈。她的笑容是那么妩媚，她的舞姿是那样的优美。王宽泽情不自禁地牵住了美人的小手，与她翩翩起舞……
　　咚，咚，咚咚咚――
　　然而，一阵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令王宽泽猛然惊醒。他急忙将照片放进抽屉，整理了一下衣襟，神情庄重地叫喊：请进！
　　可是，并不见回应。
　　他沮丧地将门拉开，见门口放着当天的报纸……
　　6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县教育局陈学儒的办公室里。
　　陈学儒正认真的阅读那篇题为《抓周》的报道……
　　
　　应城县教育局王宽泽的办公室。
　　王宽泽浏览着当天的报纸。
　　这时，一篇题为《抓周》的报道引起了王宽泽的关注……
　　
　　应城县教育局信访科。
　　蒋阿狗读着《抓周》，禁不住热泪盈眶……
　　7
　　早晨。
　　省城。
　　武昌车站2号售票窗口，蒋小丫将钱递进了窗口。
　　年轻漂亮的女售票员接过钱：到哪？
　　蒋小丫：应城。
　　售票员递出车票：赶紧剪票进站，还有六分钟就发车。
　　蒋小丫接过车票：谢谢！
　　之后，便穿过候车室……
　　8
　　上午。
　　蒋阿狗抱着儿子坐在轮椅上，将轮椅摇出门外。韩朝秀将门锁上，镇定自如地推着轮椅走出了教育局大院。
　　9
　　江汉平原。
　　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列车奔弛在这蓝天白云下风和日丽的江汉平原。
　　蒋小丫坐在倚窗的坐位上，浏览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心中漾起了阵阵涟漪……
　　
　　十三年前的一个晚上。
　　油灯下。
　　妈妈要求全家人：这孩子叫汪卫红，是我上次去外地学习回来的时候，在车上认下的儿子——我当你们讲过的——孩子家里出难事了，爷爷奶奶被打死了，爸爸妈妈抓去坐牢了，他的一条腿也被踢断了。可怜的孩子，为了寻找爸爸妈妈，拖着一条断爬那么远的路，找了那么多地方，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他到底还是找到了他的爸爸妈妈。可是，他的爸爸妈妈的问题，目前还没有弄清楚，也不能照顾他。他今儿找到家里来了，这也是我们的缘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了，谁也不许外看他，更不允许虐待他。就是再苦，有我们喝的粥，就不能让他喝米汤；有我们吃的野菜，就不能让他饿肚子。我们一家八个人，每人省下一口，也不会让他饿着，也能养活他不是？日后他爸爸妈妈的问题弄清楚了，也不会忘记我们的这份好，我们也能多家亲戚。
　　妈妈的话，立刻得到了全家的拥护。
　　妈妈：但是，我们对外面只能说他是一个讨米的孩子，千万不能说他的爸爸妈妈是因为政治问题被抓进了监狱。否则，我们也会受牵连。
　　……
　　
　　火车上。
　　蒋小丫的心声：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就是十三年过去了。
　　蒋小丫揉了揉湿润的眼睛……
　　10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东街菜市场……
　　肉案前，蒋阿狗抱着儿子坐在轮椅上。韩朝秀正买肉。屠户（这是当地人对杀猪人的一种特定的俗称）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他熟稔地砍下肉，老道地过秤：两斤三两，三块。
　　韩朝秀：两块八。
　　屠户：明明是两块九毛九，你只给两块八！不行，少到点也得两块九毛五。
　　韩朝秀：两块八毛五。
　　屠户：两块九，少一分你就别想拿走。
　　韩朝秀一边数钱一边咕叨：你这大叔真够抠的，简直比我爹还要抠！
　　屠户笑了笑：姑娘，不是大叔抠，而是大叔我也要过日子啊！
　　11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县教育局。
　　蒋小丫一跨入教育局的院门，立即吸引了众人惊讶的目光。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也弄不清这个漂亮的姑娘来到教育局，究竟找谁？
　　蒋小丫对众人惊讶的目光不予理会。她镇静自如地来到蒋阿狗的门前，欢快地叫喊：狗哥！
　　于是，人们这才明白，这个漂亮的姑娘就是蒋阿狗的小妹。
　　韩朝秀抱着儿子迎了出去，将嘴贴近幼儿的耳朵：快喊小姑！
　　儿子学着妈妈的声调喊叫：鸟猪（小姑）！
　　蒋小丫：哎！（她高兴地抱过侄儿，在那柔嫩的脸蛋儿上亲得响亮）我们韩兴真乖！
　　12
　　蒋阿狗家里。
　　蒋阿狗的心声：一晃就是两年半没有看到小妹了，今天一见，我发现小妹长高了，也显得更加丰满漂亮了。我发现眼泪已经溢满了小妹的眼眶，但是，她没有让眼泪流出眼睛。我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我也努力地将眼泪遏制于眼眶之内。
　　蒋小丫将侄儿递给狗哥，从挎包里掏出两盒毛笔：狗哥喜欢写毛笔字，但一般的小县城不容易买到好毛笔。我听我们学校美术系的龚教授讲，湖州毛笔是毛主席喜欢的毛笔，也是毛主席推崇的毛笔，我专门给狗哥买了十支。
　　蒋阿狗接过毛笔，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么高级的毛笔，我这糙字儿是不是糟蹋了这毛笔呀！
　　蒋小丫：狗哥怎么那么没底气？就你的书法，比我们学校里的美术教授都不会差！
　　蒋阿狗：看小妹把狗哥抬的，恨不得把狗哥抬到黄鹤楼的顶子上去了，我还真怕从半空摔下来，把我的条腿给摔折了……
　　蒋小丫有些激动了：狗哥！
　　蒋阿狗突然发现小妹的眼睛里已经满含泪水。他急忙陪着笑脸：对不起，小妹，狗哥这是一高兴就有点得意忘形了！
　　蒋小丫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你这是得意忘形吗？你这是自我作贱啊！
　　不等蒋阿狗接言，韩朝秀说话了：狗哥有的时候还真是太作贱自个了！狗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
　　蒋阿狗突然“哈哈”一笑：本想逗乐，反而弄得你们一个二个愁苦兮兮的，至于吗你们？
　　蒋小丫嗤地一笑：不至于！哦，还有这砚台，也是练习书画的必备之物，我就不必多说了。
　　蒋阿狗：好，不说了，谁叫你是狗哥的小妹呢？
　　蒋小丫一扬头：就是！
　　小家伙这时也活跃了：豆士（就是）！
　　蒋小丫亲昵地摸了一下幼儿的脸之后，从挎包里拿出几包糕点放到桌上，又从挎包里拿出几件幼儿的衣服，递到小家伙的跟前：这是给我们韩兴买的衣服，我见省城里许多幼儿都穿这类衣服，蛮好看的，我们韩兴穿上啊，一定英俊威武！
　　小家伙兴奋地张开双手抓住不放：蹬顿卑母（英俊威武）――哈哈哈……
　　韩朝秀急忙哄着儿子：韩兴乖哦！别弄赃了，让妈妈收起来啊！（小家伙松手以后，她挠了一下儿子的脸蛋儿）你说谢谢小姑！
　　小家伙确实很乖：得得鸟猪（谢谢小姑）！
　　蒋小丫摸了一下幼儿的脸蛋儿：真乖！
　　小家伙立马学舌：登呆（真乖）！
　　这时，蒋小丫从挎包里拿出一条白底红花的裙子：这是给嫂子买的裙子，省城正流行，嫂子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韩朝秀：小妹你看，你是妹妹，你还在读书，你给狗哥和韩兴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了，怎么好要你花钱为我买衣服呢？
　　蒋阿狗这时倒显得豁达：小妹既然买了，你就收下罢，客套什么呀！
　　蒋小丫：就是。走，到房间里我帮你穿上看看，看看嫂子穿上这省城流行的裙子，是不是我臆想中的嫂子？
　　韩朝秀依然忸怩：我这一身臭汗，哪穿得成啊！
　　蒋小丫连推带搡：没事没事，这裙子是的丝面料，好洗得不得了。
　　时候不大，蒋小丫又将韩朝秀推了出来，让她走了一圈。
　　小家伙看见突然变样的妈妈，高兴得手舞足蹈：妈妈！嘿嘿嘿，妈妈……
　　此时此刻，蒋阿狗看老婆的眼神简直发直了――他眼前的老婆，是那样的丰润，是那样的灵秀而美丽……
　　蒋小丫兴奋得拍手叫好：看嫂子穿上这件裙子，显得更加苗条，更加轻盈漂亮，愣是赶上陈冲了！
　　韩朝秀：小妹你就别取笑我了，就我这笨手笨脚的笨样，穿再好的衣服也上不了台面；再怎么打扮，也是山里头出来的山巴佬！
　　蒋小丫：话可不能这么说哩嫂子！山里头出来的怎么啦？狗哥不是山里头出来的吗？我也是山里头出来的！山里头出来的就该比别人差吗？毛主席也是从山里头走出去的，不是照样把蒋介石赶到了台湾吗？
　　韩朝秀：人家那都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这人跟人是能比的吗？
　　蒋小丫：有什么不能比的？就能比。不过啊，我一开始到学校里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也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觉得自己是从大山里出来的，总是觉得低人一等、矮人三分。可是，通过学习成绩的比较，我也就逐渐地找到了自信！我也就认为自己不比那些来自城市里的孩子差到哪里去！有时候我甚至于还暗暗地鼓励自己，不仅不能比他们差，而且还要超过他们！
　　蒋阿狗突然振奋起来了：小妹说得对，如果我们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别人岂不是都认为你软弱可欺！
　　韩朝秀总是觉得亏欠了小妹，一见到小妹就发怵；而且在理论上更不是小妹的对手，她也就不想继续同小妹理论下去了。她从丈夫的怀里抱过儿子，将儿子一抛一迭：我们说不过爹和小姑，是不是的呀韩兴？
　　儿子“咯咯”直乐。
　　韩朝秀对儿子：是的呀？连我们韩兴都说是的，那就肯定是的喽！
　　蒋阿狗突然发现小妹的眼神有些怪异……
　　13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县教育局蒋阿狗家里。
　　蒋小丫无意间发现了挂在墙上的照片，不禁走了过去赞赏有加：韩兴“抓周”的照片，哎，真漂亮！
　　蒋阿狗：那是，我们韩兴的照片不仅漂亮，而且还登报了哩！
　　蒋小丫：真的？
　　蒋阿狗：真的，就登在昨天的《江北报》上。
　　蒋小丫：我们韩兴真棒！
　　蒋阿狗：我们每份洗了八张，有爹妈的，有韩朝耀的，大姑小姑和舅舅都有。
　　蒋小丫：就没有我的吗？
　　蒋阿狗：怎么没有？连上我们的这一张，也只有六张啊！每份都有两张，你要剩下的都给你。
　　蒋小丫：行，都给我。我要买几帧精美的相框，将我们的小寿星装裱其中，（她双眼微阖，心驰神往）想起来就看上几眼，啊，美，简直美死啦……
　　14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县教育局。
　　画外音：蒋阿狗的家里突然来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这无疑是整个教育局院内的头号新闻。人们纷纷引胫翘首，个个惊叹不已。当人们听说那姑娘是蒋阿狗的小妹，不禁对蒋阿狗刮目相看。当人们获悉那姑娘正在武汉大学读书的时候，不仅对那姑娘称赞尤佳，也对蒋阿狗肃然起敬。
　　15
　　应城县教育局蒋阿狗家里。
　　陈局长热情地对蒋小丫：谢谢你，蒋小丫同学！如果不是你给省教育厅反映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汪朝良同志和傅成菊同志的儿子依然活着，也不会通过汪朝良同志的妹妹找到蒋阿狗同志。我再一次代表应城县教育局，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蒋阿狗泡茶。韩朝秀在厨房里做饭，阵阵清香从厨房里漂了出来，菜香、饭香、茶香，清香、喷香交织融会，令人垂涎欲滴……
　　小家伙仿佛知道陈局长的身份，满怀敬畏地坐在童车里，显得极为安分。
　　蒋小丫：老局长您太客气了！我还要感谢您以最高的效率、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我哥嫂的工作！真的老局长，这都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陈局长：从山区到省城，本身就是一种跨越；而且进入名牌大学，无疑于进入一种梦幻境界！告诉我，你当初紧张吗？
　　蒋小丫十分得体地予以回答：一开始确实觉得有些紧张，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就不觉得那么紧张了。
　　陈局长问蒋小丫：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
　　蒋小丫回答：听从组织的安排。
　　陈局长微笑着点了点头：哦，来了就多住些日子，也不要有什么拘束，应城县教育局就是你的家。让你的哥嫂陪你转一转、看一看，看看应城的建设和发展。
　　蒋小丫尤为真诚：陈局长您太客气了！看得出来，您是一个时刻为大家伙着想的好局长！否则，我哥嫂的工作，也不会安排得那么迅速。局长，我谢谢您的盛情，也一定会把应城县教育局当成自己的家！但是，我初到应城，的确不知道该转些什么地方？
　　陈局长：具体转什么地方？你可以问问你哥，他是土生土长的应城人，对应城的古建筑也十分熟悉。噢，可以让你的哥嫂陪你去浴浴温泉呀！
　　蒋小丫：我还真是冲着温泉而来。只是，这大热天的泡温泉岂不是热上加热？
　　陈局长：那还真不好说，关键是看各人的身体需求吧！（陈局长说完，起身告辞）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蒋小丫：嫂子正做饭哩，局长就在这儿吃顿便饭吧！
　　陈局长：不啦——听说，你和哥哥嫂嫂已经有两年多没见了，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蒋阿狗急忙扶着桌子站立起来：局长，这茶已经泡上了，喝杯茶再走呀！
　　陈局长：不啦，呆久了你大妈会着急扒撒（方言：心急火燎，意为慌不择地地拉屎撒尿）地满处吆喝！
　　
　　画外音：陈局长刚离去，副局长王宽泽便接踵而至地来到了家里。他大概是见蒋阿狗最近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也就登鼻子上脸了。他一来到家里，便自顾不暇地谈论起了他的那一套书画理论，大肆吹嘘起了他那所谓的书画精髓！
　　蒋小丫也知道这人是那类善于吹嘘，却又难干实事之人，对他的吹嘘也不大理会。最后，她干脆置那唾沫四溅的王副局长于不顾，径直到厨房帮她的嫂子做饭去了，弄得王宽泽灰溜溜地无趣而退。
　　16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县城。
　　应城县教育局蒋阿狗家里。
　　下午。
　　蒋小丫饭碗一搁，便急不可待地问蒋阿狗：狗哥，你什么时候陪我去祭奠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
　　蒋阿狗：要不我们待会儿就去。你不是想去浴温泉吗？我们祭奠了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以后，就顺便去温泉，也省了不少脚力哩！
　　蒋小丫：浴温泉就免了罢，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传说中的温泉到底长什么样儿？
　　蒋阿狗：哦，等你嫂子把碗洗了我们就去。
　　蒋小丫：行。反正晌午头上也热，晚一点去也凉快一些。
　　厨房里，韩朝秀系着围裙，正忙碌着洗碗。
　　蒋阿狗对小妹：要不睡会晌觉吧！你嫂子知道你要来，前天专门去买回了凉席，摊到沙发上也凉快。
　　蒋小丫：我根本就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蒋阿狗：我也没有睡晌觉的习惯；你嫂子她也从不睡晌觉。只是（他从童车里抱起尤为困睠的儿子轻轻地拍打），韩兴每天晌午都要睡那么一会儿……
　　蒋小丫：哦，那让他睡吧，我看会书。
　　于是，蒋小丫便从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
　　蒋阿狗虽然“噢噢”地拍打着幼儿，眼睛却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书。他发现小妹看的是《安那•卡列妮娜》。
　　韩朝秀解下围裙来到客厅：小妹，我把席子垫到沙发上，你睡会晌觉。
　　蒋小丫：哦，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嫂子你休息一会吧！
　　韩朝秀：我原先就没有睡晌觉的习惯，（她从丈夫怀里抱起幼儿）自从有了韩兴，就越是睡不成了。（她将幼儿放进摇蓝）除非像我们从山里头出来的那回，熬了个更（整）夜，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在小姑家里睡了那么一会儿！
　　蒋小丫阖上书：嫂子，辛苦你了！
　　韩朝秀见幼儿在摇篮里动了一下，急忙轻轻地摇动着摇篮，压低了声音：不辛苦，比起山里头的女人，我这已经够幸福的了！
　　蒋小丫极力地压抑着情绪：嫂子，（她的嗓音变调了）谢谢你，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狗哥！
　　蒋阿狗发现小妹的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水。他不禁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韩朝秀：小妹你可不能这么说，你的狗哥也是我的狗哥，而且他还是我的丈夫，是我娃儿的爹，别说我没有为狗哥做什么，即使是付出再多的辛劳，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我和娃儿还托狗哥的福，不仅吃上了商品粮，还有了体面的工作，我这心里乐呵哩，怎么会辛苦呢？
　　蒋阿狗泡了三杯茶：哎呀，都是一家人，谈不上谁为谁辛苦。（他摇头晃脑地轮番耸动着左右的肩膀）照顾我怎么啦？谁让她傻呢？她自己都说了，她不仅要照顾好狗崽子的狗爹，还要照顾好狗爹的狗崽子！
　　韩朝秀得意洋洋地一扬头：就是！
　　蒋阿狗呵呵一乐地对小妹：看见没？她乐意！
　　蒋小丫终于有了笑意：狗哥你总是那么乐观！
　　蒋阿狗：来，小妹，这可是大悟五岳山的云雾茶。这茶啊，是清明以前釆的，喝进嘴里柔和清香，回味悠长啊！你上午喝的时候，有没有这种感觉？
　　蒋小丫：上午只顾着唠家常，还真没品出什么味道。好，我现在仔细地品尝品尝。
　　蒋阿狗见小妹端起茶杯就要喝，便及时提醒：小妹，这是滚烫的开水泡的，小心烫嘴！
　　蒋小丫羞涩地笑了笑：我都多大的人了，狗哥怎么还拿我当那毛手毛脚的毛头丫头？
　　蒋阿狗：小妹我跟你说啊，你就是满了五十岁，你在狗哥的眼里，永远是狗哥的小妹！
　　蒋小丫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头大屁股小的小男人，足足有五秒之久，瞅得蒋阿狗心虚地垂下了头。
　　韩朝秀分明发现丈夫与小妹之间的尴尬情形，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旁若无人地摇着摇篮，轻轻地摇、轻轻地摇……
　　蒋小丫吹了吹茶杯里的茶水，轻轻地呷了一小口，饶有兴致地尽情品尝：嗯，真香！
　　17
　　江汉平原北部。
　　应城城西陵园。
　　蒋阿狗夫妇携幼儿陪同小妹来到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陵墓前。
　　蒋阿狗鄙视地瞪了一眼那耀武扬威地耸立在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陵墓右边的王宽泽父亲的坟墓……
　　蒋小丫给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敬献了花篮，向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鞠躬行礼。
　　蒋小丫肃穆地站立着，许久以后，她泪流满面：爷爷，奶奶，你们安息吧！爸爸、妈妈，我也是你们的女儿。从今往后，每逢清明节我都会和狗哥一起，来祭奠你们！
　　蒋阿狗泪水涟涟。韩朝秀更是抽泣不断。小家伙见妈妈哭泣，不由得哽咽地哭泣着直喊妈妈！
　　蒋阿狗的画外音：说起来真是令人惭愧，我回到故乡已经有几个月了，却一直没有前去拜祭方爷爷。在以后的日子里，那接二连三的难事，令我更是无法抽身。直到第二年的清明节，我才带着妻儿，前去给那善良的方爷爷躬身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