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正大书局位于城市的东北角，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秋天的阳光格外温暖。
　　推开旋转玻璃门上了电梯，沙沙的身影由远而近滑入眼前，就见已离开电脑舞着双臂迎她而来，“哦琪，怎才来啊，等着商量事来。”没等她到跟前，一杯热茶就接在了手里，然后屁股弹在椅边上说：“琪，咱要不要也搞个签名售书什么的，再做个横幅挂起来？”
　　“又不是名家，到时候没人来多尴尬。”她坐下来说。
　　“知道不是名家，就该有一点点开拓精神，要我说，都什么时代了，还等着别人找你呢。咱得自己走出来才行，你说阿信当年如果像你这样，甭想着当百万富婆了。”
　　“懒得那样累。”她喝着茶说。
　　“什么话嘛，难道给人打工不累，也不知怎么想的，三十好几了，连个位置也找不准，自己硬要把自己往低了看。”
　　“得得得，谁不想站在珠穆朗玛峰上撒一泡尿，感受一下高山流水的快感呢，问题是我能上去吗？”
　　“琪你也真敢想，上个小山包就不错了，还珠穆朗玛峰呢，还撒泡尿呢，也不怕冻掉了你的屁股。”沙沙嘠嘎地笑起来。
　　两人这般地说笑了一回，沙沙叫出纳拿来了书款，又立即从抽屉里取了包东西往前一推，“我算是把自信给你找到了，就看你要不要啦。”
　　“什么啊？”
　　“当然是好东西，要我说，你也算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活着才有品味，又不是没那条件。”
　　看是玫琳凯，她瞪了沙沙一眼，“是个生意都想做。”
　　“不是的琪。”沙沙贴了身子过来，“你要知道，男人好的就是这口，一个上面的姿色，一个下面的感觉。”
　　“去你的吧，啥事让你一说，就掉进粪坑里了。”
　　“这就对了，人本来就是蛆，脱了衣服都一个样，都想压在别人的身上，摸爬滚打的不就为了那点快乐吗。”沙沙说着话，一边拿起化妆品撕了包装，按住她就要做护理。她虽然不十分相信那玩意就能帮自己找回爱情，可心里还是迷恋了，仿佛只要自己从那张椅子里站起来，丑小鸭就变成白天鹅了，就能点着脚尖一步滑进那个男人怀里了。然后，在他欣赏的目光下尽情地旋转，然后，奔向他们共同的舞台，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她有点昏昏欲睡，心情飞翔在幻想的快乐中，任由沙沙摆布起来，可这里涂上面膜才一会儿，脸上就像辣椒面撒在了伤口处，痛得她唏唏地乱叫。
　　“琪，你安静点好不好，你该知道美的感觉都是从痛开始的，就像第一次那样，不也痛得叫吗，可越叫越喜欢，还一个劲喊往深点，再往深点呢。”
　　“别在这里污染空气。”她的声音从面膜后面挤出来，听起来有点不顺畅。
　　沙沙洗了手哼了一声，“要我说，空气里到处都是淫秽物，哪里多我一句半句话。还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看个问题只停留在表面，表面上花花绿绿，朵呀果的，根不都是一个颜色，不都插在泥里吗？要我说，什么都别认真，钱是最重要的，有了钱，别的不说，围着的都是男人，还都是年轻男人呢。”
　　“臭美，就你？”她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服是不是，我跟你说啊琪，我以前不喜欢小男人，现在不一样了，别的不说，就那皮肤那气息，到处都弥漫着青春的活力，怪说男人都爱老牛啃个嫩草。”沙沙笑声里荡漾着一种自信，仿佛世界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哎琪，你就是傻，放着日子不享受，整天玩什么忧伤啊。要我说，现在谁还那么痴情，有那时间不如上上网，网上什么样的见不到。”
　　“你指的是网恋？虚无飘渺的意思。”
　　“管他有没有意思，要我说，开心就好。”沙沙说着又啧啧两声，像是什么美味吃到了嘴里。
　　“神神道道的，好事情说出来，也让我享用享用呀！”
　　“这就对了，要我说，你该学学男人的处世哲学，你说你少的也不是钱，咱恋爱谈着小三领着，至少别让自己挂在空档啊，你说女人活着容易吗，不成，我给你介绍两个吧？”一边侧过身子点了鼠标，就听那吱吱吱的声音立时响了起来，“哎琪，过来看看这个怎么样？”见沙沙一脸春花浪漫的样子，便好奇地伸头去看，视屏上一个男人模糊的身体，硬梆梆地挺在那里，“哎呀，我的那个天哪！”她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掀翻了椅子。
　　“瞧你那点出息，什么东西没见过。”
　　她红着脸坐回椅子里，头扭向一边不再看，心里却奇怪地溢满了潮湿的温暖，那份来自人性深处的骚动，唤起了心底久违的欲望，只恍惚一下，似乎已经感到男人的身体，哦，多么渴望啊，那春风雨露般的滋润！那一刻，她几乎可以不需要看清楚他是谁，是的，他是谁已不是那样重要，重要的是她身体里的呼唤，呼唤一份强大的力量淹没她，哦，天哪，她立即从痴迷中挣扎出来，向楼道深处的水房走去。在那里捧一把清水洗了面膜，抬头对镜一看，皮肤确实显亮了紧绷了，又回来拍了爽肤液，抹了眼霜、乳液，打了粉底，哈，还真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从一万块钱里抽出一叠数了过去。
　　沙沙笑着收了钱，起身把其他的装好袋递过来，“照我说的早晚做一次，别懒，要我说，书可以不写，脸不能不要，男人可以不爱才女，却不能不爱美女哦。”
　　“怎么听，我都成了次品，危机到了这个份上。”她接了袋子，心底却滑过了一丝忧伤。
　　“防患于未然嘛，我给你说啊琪，文人多灾难，过把瘾也就行了，别把青春埋在那玩意里，要我说，都什么时代了，网上图文并茂的都有，一声声快感地叫着，天天见的都是男人，天天感觉都是高潮，谁还会蒙头在你的文字里找感觉，呵呵……找到了，黄花菜都凉了。要我说，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抓点实实在在的，别老活在自己的梦里好不好。”
　　“也许你说得对，可我觉得怎么听着听着，就只有肉体没有精神了。”
　　“我可是帮你认清现实，要我说，立即去电视台，人家能上门请已经不错了，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就看不惯你那假清高的样子。”
　　“那个环境节奏太快，不适合我的。”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别给自己找借口，还没迈步呢就说腿痛，那还能走几步？要我说，三个月不加薪立马走人，那点钱不是欺负人吗？你要那么好打发，来我这里算了。”
　　“也不是钱不钱的事，有个平台就好。”
　　“平台？哼！要我说，你这是掩耳盗铃，或是说是自欺欺人！哦不，是虚伪，对对对，就是虚伪！要我说，这人嘛，总得有个自身的价值，快刀折乱麻，别人不人鬼不鬼地混不清楚。”
　　“唉！”她很重地叹息一声，拿了泸洲老窖准备打开，被沙沙拿去换成了干红，一边说：“这个美容，爱惜自己得从一点一滴做起啦。”喝着酒沙沙突然转了方向“咦琪，你说，你的那个白马是不是局里的？”
　　她一下子抬起眼帘，盯着沙沙拼命摇头，“怎么会呢？不是告诉你是同学嘛。”
　　“我想也不会，可你干什么非要留在那个地方？”
　　“又来了。”她近乎烦躁地嗔怒起来，“有钱难买我乐意。”
　　“人家是关心你，别以为谁欠你的呢。你啊琪，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世界，没钱行吗？”
　　“你这样看重钱，说明你的钱不够多。”她不知可否地笑了笑，随之叹出一个长长的感慨，“唉，如果不是因为钱，也不会落个秋风秋雨秋夜长的下场……沙沙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失败呢？一个背叛我，一个拒绝我，我第一次被男人拒绝你知道吗？”
　　“要我说，能这样迷住你的人，一定是情场老手。”
　　“反正，我迟早会给他逼疯的。”
　　正说着话呢手机响了，看一眼号码，她立即紧张起来，忙暗示沙沙别出声，就听那边的声音贴过来，“哎小周，在哪里？”
　　“还在这边，出纳去了银行，正等呢。”
　　“那好吧，回来给我电话。”
　　“好的处长，那……我挂了。”
　　放下电话，她听到自己刚才的声音是那样的轻快，像是终于盼到了一束玫瑰，激动的心情立时化在了温暖的幸福里，竟愣在那里一副痴痴迷迷的样子，忽见沙沙盯着自己看，不觉脸红耳赤起来，连呼吸都凝住了似的，就见沙沙眼里悬着一丝释然，一根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还说不是局里的人，南正轩吧！怪说呢，可他比你大着那么多，我说琪，你这颗脑袋是不是进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