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不同的官

　　吴宏伟到秀山县工作一个多月多了，全县各项政府工作都落实了他的意图。为了了解县情，他有一段时间曾经到信访办公室值班。
　　密切联系群众，是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传统之一。党员领导干部谁能发扬这个优良传统，谁就可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尚空谈的社会主义实干家吴宏伟就是这样的党员领导干部。他亲民爱民，与老百姓心灵相通，心心相印。
　　这日，县长吴宏伟在县信访接待大厅接待室里接待来访群众，与群众面对面交流，真诚交心，协调解决他们反映的问题。
　　为提高接访效率，上午8点30分，工作人员开始登记，简要列出群众的诉求，并进行编号，拿到号的群众依次进入候访区等候。
　　9时，吴宏伟在县委办、法院、信访办、国土房管局、民政局、人力社保局等单位负责人的陪同下，开始接访。
　　“你好，我是县长吴宏伟，很高兴接待你的来访，有什么问题请和我说。”见到城关镇朝阳路拆迁户周星光夫妇走进接待室，吴宏伟热情地招呼夫妇俩坐下。
　　“吴县长，我家房屋都被强拆好几年了，一直没有补偿宅基地，请你帮助我解决！”周星光向吴宏伟提出要求。
　　据周星光反映，因消防大队征地，那年4月房屋6间被拆除，面积达122平方米，至今仍没有得到合理的宅基地补偿。
　　听完周星光的倾诉，吴宏伟随即向身旁的国土房管局负责人了解情况。原来，周星光家房屋没有房产证，属于违章建筑，相关部门在补偿时严格按照有关规定执行，并适当给予了照顾，并无不妥之处。
　　在了解了周星光夫妇的实际困难之后，吴宏伟表示，将想办法帮助夫妇俩就业，帮助解决好学生的学习费用，度过眼下的困难。吴宏伟希望他们能够尽早实现生活的转变。
　　吴宏伟亲民，非常人性化，他不去强调周星光家房屋是否违章，有关部门处理妥与不妥，而是正视百姓眼前的困难和疾苦，与群众贴心，为群众解难。这样的解决方法，怎能不打动群众的心呢？
　　“吴县长，您好，我们是地坝镇桂坪村村民石敦武和杨再铭，我们今天是代表全村200多名群众向您反映问题。”在接待室里，两位老人反映问题井井有条，有礼有节。
　　一年年初，邻省公木县开始修建迓驾至大兴的二级公路连接大湘高速公路。在修建过程中，征用了地坝镇桂坪村龙洞组村民的田地。由于修路，造成桂坪村龙洞组3条人行便道、多处灌溉设施、一处人畜饮水和村民的房屋等受到损坏，直接影响了村民的生产生活。
　　听完诉求后，吴宏伟立即要求相关部门尽快与公木县协商，加快落实解决办法，并要求水务部门解决好人畜饮水，交通部门完善人行便道和涵洞排水等问题，县人力社保局要把失地农民纳入养老保险，给老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
　　村民石敦武和杨再铭在听了吴宏伟的答复后，非常满意。
　　吴宏伟还叮嘱参加接访的部门负责人：“对于群众的合理要求，各个部门领导要有责任感，能解决的问题一定要解决好，不能敷衍了事。”
　　在半天的接访过程中，吴宏伟一共接待来访群众5批，整个接访一直持续到中午12点50分。对于群众的诉求，吴宏伟始终耐心倾听，认真记录，均现场一一给予答复。对一时难以明确、现场无法解决的问题，均要求相关部门登记备案、限期调研、及时回复。对不属于现行政策解决范围的问题，也给予耐心细致的解释说服。吴宏伟向信访办的同志们强调，接待信访群众，解决百姓难题，一定要认真细心，绝对不可以麻痹大意。
　　吴宏伟一方面亲身作亲民示范，既给信访部门乃至全县所有党政机构与各部门，都提供了一个正确维护党群关系的范例，另一方面与秀山的老百姓的心很快就贴近了一层。
　　有一天，共同村的一百多个干部群众都来到信访办公室，把办公室弄得水泄不通。
　　吴宏伟很纳闷，来这么多人干什么？
　　他问：“你们这么多人，是要来谈一个问题呢，还是要谈很多问题？”
　　大家说：“我们只反映一个问题，只提一个要求。”
　　吴宏伟说：“这好办，根据信访工作纪律，只要选一至三个人和我谈就行了。”
　　原来他们是共同村的群众，于是选了三个代表，都是反映一个人的冤屈，要求县委县府为他平反。
　　吴宏伟问：“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他被贬到大溪乡去了。”
　　“你们为什么要为他鸣冤叫屈？”
　　“因为他是个好人，当过好官。”
　　“他做了哪些好事？”
　　三个代表轮番为高明龙评功摆好，又讲了高明龙被陷害的经过。
　　吴宏伟对大家说：“感谢你们今天提供了这么多的情况，我一定请有关方面查个水落石出、妥善处理，到时候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大家很满意：“感谢吴县长，你来领导我们秀山，高明龙有救了，我们有希望了。”
　　翌日，吴宏伟经过城关镇政府大门口，看到一个瘸腿老妇正在与镇长吴理激烈争辩，便走过去倾听。只听那老妇说：“吴镇长，你们讲不讲良心。有一家几个人领月工资的吃上了低保，企业家吃上了低保，能打工挣钱的村干部吃上了低保，为啥只有我这个残疾人吃不上低保？”
　　“你儿子在城里建了楼房，还没有钱养活你？人人都说要低保，国家有这么多钱？国家也要搞建设呀！现在我镇低保已无名额，你说取下哪一个，我就给你补上！”
　　“刚才讲那几个都应让出来！”
　　“先说取消哪几个？具体姓名。”
　　“（说了几个人的姓名）你哪天取？”
　　“这一要集体研究，二要全面核实。你再说说，哪几个该补上？”
　　“张老糯，一家五口，三个病人，一个弱智……”
　　“谁叫他不实行计划生育？”
　　“李老甲，前年遭火烧，去年遭人骗……”
　　“谁叫他那头脑不长灵光点，谁叫他卯运差之又差！”
　　“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吃低保嘛！”
　　“你道听途说的，不算数。”
　　“什么道听途说，都是我的左邻右舍老街坊。那么我呢？就凭我是残疾人，国家发的二级残疾本本，该算数吧！何况我是实行了计划生育安环不适应才致残的！”
　　“你空口无凭，谁给你证明？是谁给你操刀动的手术？”
　　“当年生产队评工记分时给了我补贴工分，手续交队了，自己没保存得有。”
　　“牛年马月的事情，20年期限早过，一概失效，你提它又起什么用？”
　　“等到有清官上任，我叫你们非让我享受到政策规定的低保不可。”
　　“好吧，好吧，你等着吧，任是谁来，总会先询问我，不会先调查你。”
　　吴宏伟头戴秀山农民平常戴的那种尖尖竹斗篷，有幸亲睹了这一幕。看那吴镇长时，官话套话，头头是道，但明显心中有数，多少有点胆怯，因为邻县新上任的县长郑义长，就常常微服私访，对渎职者、受贿者，发现一个端一个，发现一窝端一窝。一次，郑义长去某乡检查工作，发现乡党委县长、乡长均在聚赌，一、二把手立即换人。这样的县长来了吗？好像来了！但他还不死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未到触痛时；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未到伤心时。
　　二道河子老道失算，吴理现在也失算了，吴宏伟在暗处，他在明处，他还在心安理得呢，岂知已成关注对象了！
　　吴理回到办公室，嘴上刁杆“芙蓉花”香烟，他欣赏地看着烟盒，代他办事的人，大事有大钱，小事有香烟，几条几条的，800元1条的“大中华”也屡见不鲜。吴理品味正美，虽然起先他也看到了尖尖斗篷，现在也不把尖尖斗篷当回事。
　　瘸腿老妇慢条斯理地走着，吴宏伟早已赶上了她，扶着她回到了她的家。
　　老妇慈眉善目，不像个吵架的料，她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与吴理当头对面辩论，可见她必有所恃。
　　到了老妇家，老妇沏茶倒水，吴宏伟忙劝止，自己动手先给老妇沏了一杯茶，又沏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吴宏伟望着老妇的眼睛，真诚地：“孃，你是个不怕事的！”
　　“老弟，你像是个干部，就是土改时见过的那些没有架子的官。怎么吴镇长这些官和你们不同呢？”
　　“不是官，算你的侄儿吧，你看像不像？”
　　“行动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新上任的吴宏伟县长。”
　　“孃真是厉害，哪时候这样猜的？”
　　“从你扶我那时，我就体验到的。我爱看秀山综合台电视，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你怎么晓得我们秀山人爱喊孃呢？”
　　“我是下来当小学生的，不懂就问嘛！问清了，入乡随俗，大家说起话来顺顺当当，没有疙瘩。秀山喊孃，就像江西喊老俵一样，大家亲热。”
　　“你又是好县长，又是好外甥，俩孃甥赶场，没得讲场！”
　　“没得讲场！”
　　接着，老妇向吴宏伟吐露了一腔真情。
　　老妇名叫筱家碧，年轻时活泼可人，为响应计划生育号召，在生两胎后安环，因不受环，要求取除，下身明明已发炎，医生却说没问题，置筱家碧身体于不顾，导致筱家碧瘫倒在床。石堤医院医生吓坏了，赶快给筱家碧动手术，虽保得命，却成终身残疾。由于筱家碧没文化，也不晓得把证据存放好，到三十多年后有人主动帮忙，为她讨要公平，讨要补偿，却说时限已过。
　　退而求其次，只要个“低保”，吴理也不给。
　　吴宏伟又在这里了解到很多情况，筱家碧要给吴宏伟做饭，吴宏伟诚恳地说：“我不是嫌孃的饭差，我才来秀山，想了解的事情太多。对于你所说关于低保的事，我也要调查。你放心，你的心愿我记在心里的。”
　　说着，掏出几张“100”，递给筱家碧：“孃行动不便，买个轮椅什么的，身体保养好点，多享几年福。”
　　两个推了半天，筱家碧见对方至真至诚，也就只好收下。
　　酉阳、秀山以及周边某些县份，一些人爱玩“黄十八”。字牌80张，大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共40张，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也是40张，再加一张“换底”。人称“81号文件”，男女老少皆学。81张牌中，大贰4张，小贰4张，是赌博之标准标杆。字牌其中一种玩法叫“黄龙和”，18和保底，所以把“黄龙和十八和”简称“黄十八”。
　　此玩法乃是下里巴人，相当普及，秀山县城中心秀山广场的树荫下，水泥矮台上，都有不少人在尽日玩之，往往兴钱，赌博是也。
　　吴宏伟本想到秀山广场上去看看，没想到才出筱家碧家门不久，就见四个中老年男人妇女玩黄十八正玩得热闹。吴宏伟去凑热闹，观看一会，即已懂得玩法。有时给面前的人“抱抱膀子”，帮帮忙，大家都认为他是“老手”、“内行”，请他入伙。
　　吴宏伟笑笑：“没时间。还要去上班呢？”随即问大家，“你们兴钱，张输李赢，你输他赢，赢了就高兴，输了这钱又从哪里来？”
　　这些人见吴宏伟是个尖尖斗篷，便无所顾忌，于是她们想说就说，口无遮拦：“一个月有点低保呢！”
　　“儿子是县上干部，他有工资也有低保。”
　　“儿子媳妇都爱打牌，他们也有低保。”
　　“低保就是拿来打牌的。”
　　吴宏伟听了，也不作任何评论，但一滴水见太阳，她把前任的政绩也了解了一个大概。
　　吴宏伟想，我到秀山县来，要做的工作确实不少。而我那个可爱的前任，确实与我们的认识大相径庭。在他的工作下，这些不良社会风气，官场贪腐作风，他都是听之任之，任其泛滥，他的马克思主义考试得九十分，真不知他从哪里得的？那可爱的方宁秋啊！
　　吴宏伟决定对吴理进行一次试探和教育。
　　在县长办公室，两个不同的官见面了。
　　吴理诚惶诚恐，这才忆起，吴宏伟就是那天那个戴尖尖斗篷的人。吴宏伟欲擒故纵：“今天请吴镇长来，听说你是字牌高手，想和你学几招。”
　　“吴县长勤政爱民，你对我是说笑话了。”
　　“（一本正经地）不是开玩笑。我想学一点，有空时去你们城关镇走走看看，和你们玩一玩，过几招，品品秀山字牌的阳春百雪三六和。”
　　“（兴致勃勃，唾沫四溅）对，对，吴县长说得对。黄十八是下里巴人，三六和才是阳春白雪。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会的人不算多，精通的人更少。这三六和嘛，冲红不冲黑，冲碰不冲坎，荤素台夹捆，红青飘卡雀，什么老王登殿、太子回朝、十八大、十八细、双飘带、富贵图、十三太保红、十五观灯红、十八学士红、二十遍地金、二十一满天红，这几类和法一组合，可以开出几百几千和法，真是大学问。”
　　说到兴头上，吴理还说了一个好听的故事。
　　川黔边境有两个最精通三六和的人，一个张三六，一个李三六。二人经常一起打牌。
　　赌客核算点逗的标准繁杂，一项又一项，项项相乘，以积为准。张三六富，李三六穷，偏偏李三六和了一个大和，名叫满天红。
　　所谓满天红，21张红牌，大贰柒拾、小二七十都是红牌。计有：天和4逗；大柒全家和（4张全得，下类推）16逗，小七全家和16逗，大拾全家和16逗，小十全家和16逗，又是4条活龙，大柒12和，大拾中将24和（底牌是大玖），大七小七各9和，大贰3个成坎6和，合计油子60和，天围128逗。上述各项相乘，而得4×164×128=33528832逗。张三六罄其房产田产，油号商号，只赔偿了半数，另一半着张三六一家世代为奴。李三六放张三六一马，不作家奴，只作佃户。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20年后，新中国建立，李三六成了地主，又因赢钱之前枪劫犯有人命案，本人被枪决，儿孙各自奔逃。张三六是下中农，分田分浮财不算，其子友理因参加土改斗地主积极，被提拔为乡里干部，最后当了县委统战部长，在此任上退休。
　　吴宏伟劈头一句：“那张三六其实是吴三六，就是你的祖父，对不对？”
　　“对，对，太对了！”吴理忘情地叫喊起来。他的父亲吴友理给他铺了锦绣前程，所以他有理无理都成了官二代。
　　吴宏伟到此时才收敛笑容，把吴理严厉地批评教育了一顿，责成他迅速落实县委十一届八次会议精神，把城关镇政府各项工作拿起来，否则拿他是问。
　　吴理诺诺连声，这才知道尖尖斗篷是什么含义。
　　“我不要钱，谁也莫想打歪主意！”“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的古训，在吴宏伟那本词典中赫然而载，极为醒目；尽管许多人已经遗忘。在县委十届八次会议上，吴理虽然出席，但因为记笔记记得专心，对新来的县长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以至一戴尖尖斗篷便不认识。但是这一句话却振聋发聩，震惊全场，迅速传之全县，响彻了整个秀山山区。
　　此后，买官卖官、跑官要官的人，再也不敢嘿嘿了。这就叫正气。
　　吴宏伟的老婆是企业家，生意做出国了，有的是钱，他还要“红包”干什么？
　　一旦面对一身正气的吴宏伟，那朴素正装显然就是黑脸包公的本色。虽然对面相坐，吴理却低着头，正眼也不敢看吴宏伟。
　　浩然正气，常常震慑鼠辈。吴理觉得自己是一个鼠辈，虽坐在椅子上，却如坐针毡，比跪在地上还难受。
　　与贪官、庸官相比，公仆、清官确实是不同的官。你看吴宏伟，一篇就职演说，句句民生，说理散文，文采熠熠；才到秀山一个月，走了大半个县，建设新秀山的蓝图已然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