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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竖子凶悖成废帝之一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8-01-25 13:03:39      字数:3377

  刘骏病入膏肓,已在弥留之际。自从卧病不起,不得不安居含章殿。好在皇太后爱子之情早已无视伦理道德、皇家规矩,亦移居含章殿。有皇太后相伴照料朝夕不离,刘骏也算是苦中有甜。
  寺人来禀:执事中谢庄奉诏见驾。
  刘骏神志未失,一声“传……”声气虽弱,吐字尚清。
  谢庄虽知刘骏病情危殆,一见当今病骨支离,犹自心绪沉抑。禀报了建造寺院之事,刘骏不置一词,却有中常侍宣诏。命谢庄为长史,辅佐抚军将军、司徒兼领南徐州刺史、新安王刘子鸾。宣诏毕,刘骏这才嘱咐谢庄尽心尽力辅佐刘子鸾。
  谢庄谢恩后,虽见刘骏略略折腾便已委顿不堪,犹自不能不禀道:“臣途中与先生不期而遇,遂邀先生一道回京,先生此时正在台城。”
  “先生来了?”刘骏恰似溺水之人捞住巨木,顿时来了精神。连声不迭道:“请请请!还不快请先生?怠慢了先生者,乱棍打杀!”
  王文、李和、贾忠,虽已贵为将军,却因孔武而不识韬略,且是武陵王府旧人,遂皆为禁城卫率。听说先生来了,争先迎请。他三人尽知当年武陵王拜师之誓,自然明白请先生进见当今,繁文缛节全免!也算是师生久别重逢,各有感慨,深厚情谊溢于言表。
  贺振与刘骏相见,自然别有感触。尤其刘骏,心中有愧,更有期于先生回天之力,救自己沉疴得愈,这花花世界端的其乐无穷。一见先生翩然而至,强撑着侧身相迎道:“先生……朕……真叫人望眼欲穿……”哽咽处潸然泪下。
  贺振见刘骏命若悬丝,虽是其自作自受,犹自于心不忍。上前去把其臂,切其脉……知刘骏之病已无计可施,遂运张弛之功,将真气逼入其“神庭”、“天池”、“紫宫”……诸穴,令其元气一时不散。须臾之间,刘骏气息渐盛,脉象渐强,贺振这才松手道:“即便身为帝王,亦不可忘了少则得,多则惑。适可而止,方能长久。”
  “先生药石之言,皇帝当谨记于心!”帷幔后有人答言道,并款步而出。原来是皇太后路惠男。
  这路惠男听说先生来了,心旌摇曳,却又愧、怨交集。生恐自己失态,遂藏身于帷幔。凝眸注视先生翩若惊鸿而来,美髯飘拂,超世绝俗……禁不住一阵心跳,又一阵心酸。见先生先为皇帝诊治,后教皇帝处世,便趁机走了出来道,“谢先生高义深情。”
  贺振其实已知帷幔后有人幽香四溢,定是皇太后路惠男。路惠男现身致谢,贺振自也以礼相见,这路惠男已是五旬之娭,然而丰肌玉骨花容月貌,端庄雅致风姿不减当年。此时刘骏元气渐旺,贺振看得出其双目中虚火灼灼,不离太后。暗自叹息,却又不便说三道四。婉言道:“人生之享,各有定数。惜福之人,天道不负!暴殄天物,焉能久安?”道罢,坚辞而出。
  贺振寥寥数语。弦外之音,本就不曾奢望能叫刘骏顿悟。而刘骏委顿日久,尽管欲念犹存,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适才先生一番诊治,刘骏身子骨渐轻,双目渐明,太后那气息、丰韵……无不令其心猿意马。恨不得立时将这软玉温香抱满怀……先生告辞,乐得顺水推舟道:“刘诞曾修造府邸,亭舍园池华美无匹。如今府中所用皆先生旧日随从——先生便是这府邸主人。先生千万不可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朕求先生了!”道罢,又传谕摆车驾送先生回府。
  要说贺振已自贾忠、王文等口中得知刘骏有谕旨将竟陵王府改为贺先生府邸之事。然而贺振并不领情,仅只看在刘骏不知死活之可悲,路惠男一错再错之可怜,不得不虚与委蛇。
  他二人,各有用心自然无须客套。倒是路惠男,见先生诊治后刘骏之病似有起色,却又未曾提及刘骏病况休咎便告辞而出。路惠男本是医者之女,粗通医道。见状顿生不详之感,遂送出阁外道:“多谢先生妙手回春,只是不知如何调理,皇帝方能痊愈?还望先生指点!”
  贺振自然不便直言无讳:“有道是积羽沉舟,何况积欲成疾?妙手回春只是表象,至于调理么,清心寡欲,素食淡饮,无论短长,或能延寿。”道罢匆匆而去。
  先生虽未明言,路惠男却已明白皇帝之疾已是听天由命!怏怏然回到阁中,偏偏刘骏兴致勃勃,竟然起身、传膳,与皇太后温情脉脉用膳过后,又吩咐速备兰汤,命官女退出阁外侍候,遂携皇太后手,欲共汤栉沐……
  刘骏意欲何为,路惠男焉能不知?即便先生未曾指点“清心寡欲”刘骏“或能延寿”。路惠男亦明白刘骏一时里不宜贪欢,婉辞道:“皇帝卧病已久,虽有先生妙手回春,犹自静养为上。来日方长,且由宫女侍候皇帝数日,待皇帝精力复元了,再近女色不迟。”
  “太后过虑了!”刘骏却道,“朕因病冷落了太后,歉疚已久。今膂力一如既往,正该与太后共享于飞之乐。至于宫女么,难道不是女色?”
  这后宫“女色”,无处不在。刘骏不知死活之辩,路惠男未免哑口无言。半推半就任由刘骏宽衣解带拽入汤池……情浓处他二人相抚相吻相搓相揉,一个欲火如焚,一个欲罢不能,遂拥上软榻,颠倒乾坤云密雨激……路惠男忘形、忘情、忘乎所以,更忘了乐极生悲之训——酣畅淋漓处,皇帝先是气喘如牛汗若雨淋,旋即戛然而止瘫软似泥。路惠男含娇带喘道:“皇……帝,不……可太,太吃力……了……”然而皇帝却了无往日那如饴缠绵,一声不吭。路惠男蓦地一惊,轻轻一推,皇帝竟然滚下太后玉体。试探口鼻,气息已无。
  路惠男这才明白自己溺爱无度种下恶因,如今自食恶果真个欲哭无泪。却也晓得掩人耳目要紧,遂强忍悲痛,着衣绾发,步出阁外道:“皇帝欲独自栉沐解乏,无要事,毋相扰。”道罢,与贴身宫女回显阳殿去了。
  这刘骏纵欲而亡,年仅三十有五。在位不足一十一年,偏能秽乱后宫,更骨肉相残斩草除根。荒淫悖谬,作孽自取。尤其苦了路惠男,这路惠男强自支撑回到显阳殿,命宫女退出阁外,独自泪如泉涌。良久,有人仓皇来报:皇上归天了!这才大放悲声,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刘骏呜呼哀哉,后宫乱成一团。倒是一寺人华愿儿,趁机启奏皇太后:国不可一日无主,迎太子入宫主事,乃当务之急。
  这华愿儿心机深沉,路惠男却以为老成练达。遂面谕王文、李和,率羽林禁军随华愿儿前往东宫,迎太子刘子业,至大行皇帝柩前即位!又命贾忠速请先生相商大事。
  华愿儿时来运转,路惠男思虑不周——堂堂将军竟然随一寺人往迎太子。有一“随”字,这华愿儿遂可狐假虎威。而太子刘子业荒唐乖戾,连刘骏亦生易储之念。只可叹或许因果报应,又或许命该如此,华愿儿这一迎,俨然已有拥立之功。而刘子业先入为主,自然视华愿儿为亲信。
  贾忠去请先生,贺振正与宜中先生、杜澹、萧道成、王敬则等畅叙别情。此时贺振之女清扬经宜中先生说合,已嫁中散大夫羊敬元幼子为妻,而羊宜中先生幼女,亦已嫁贺振之子松宁,能亲上加亲自然是肝胆相照。杜澹、萧道成、王敬则身为贺振弟子,师恩天高地厚,亦能推心置腹。提及刘骏,贺振摇摇头直言不讳道:“当今油干灯草尽,即便熬得过今夜,旬日之内必无幸免。而刘宋子孙等而下之,继位者无非沐猴而冠,定然容不得柳元景、沈庆之等有功之臣。柳元景与沈庆之乃刘宋柱石,他二人若有个三长两短,十载之内,刘宋当初如何盗国,必有人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这叫天理昭彰,果真如此,天下苍生免却一场兵燹之灾也算是功德无量。绍伯与敬则,一为建康令,一为司隶校尉。虽非显贵,却扼制中枢。纵览当朝文武,文韬武略除却柳、沈,无人与你二人为匹。一旦兵权在握,前程不可限量。有道是当仁不让,你二人好自为之,却万万不可忘了——无情无义,众叛亲离。成败盛衰,在于人心向背。”
  说时,门丁禀报“贾忠求见”。
  这贾忠虽说同是贺振弟子,一时里却不便与其推诚相见。贺振话锋一转道:“贾忠此时来见,当今只恐殁了!”
  果不其然,贾忠拜见先生后顾不得与杜澹等寒暄,开门见山道:“皇太后请先生相商大事,当今皇上归天了。”
  “这……”,贺振早已无意多管刘宋闲事,然而路惠男命贾忠来请,若拒人于千里之外,岂非不近人情之至?略略沉吟后问贾忠道:“大行皇帝生前病重之际,可曾有诏?”
  贾忠答道:“有遗诏,命太子嗣位。加太宰江夏王为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柳元景领尚书令。始兴公沈庆之参决军政。三贤与仆射颜师伯、领军将军王玄谟共佐新皇。”
  贺振虽已成了建康“稀客”,却对刘宋朝廷犹自了若指掌——柳元景智勇双全,却又耽于浮名。沈庆之谨慎沉稳,难免固执己见。颜师伯志大才疏,偏还刚愎自用。王玄谟庸庸碌碌,反倒庸人多福!而江夏王刘义恭,无才分、无见地、无胆略、无担当,一四无之王,与四位格格不入之重臣辅佐刘子业这不三不四之主……贺振明白刘骏这是生恐辅佐之臣意气相投,以至皇权旁落。贺振不禁暗自摇头——四重臣格格不入处必有不安分者勾连刘义恭夺位,一旦得逞,刘宋或能多熬几年,看来这刘义恭是留不得了。贺振沉吟片刻已有决断,遂与贾忠一道见路惠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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