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深深的感恩

　　雪过天晴，太阳高悬，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逼得人只好眯缝着眼睛走路。走在上工的路上，张宏靠近了德仁，自从上次谈话以后，他的心里装着许多问题，总想和德仁再好好地交谈一下，以解烦闷：组长，我佩服你，你再帮我分析一下，我这个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究竟是爱小王，还是恨小王？我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疯狂地报复她？我既然恨她，为什么心里时时刻刻思念着她？念念不忘她美丽的面容，念念不忘她妩媚的笑容，念念不忘她窈窕的身姿，念念不忘和她度过的日日夜夜？
　　德仁叹了口气：我也一样，念念不忘我的初恋，眼前时常浮现出她美丽的面容，但是我一点也不忌恨她，反而为她庆幸，为她祝福，多亏我和她分手了，要不的话，我得害人家一辈子。
　　张宏说：唉，我就没有你这么大度了。
　　德仁沉吟道：我是说，你也应该这样想想，你就彻底地解脱了。
　　好，我向你学习。可是，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是想，人都是有两面性的，你也不能例外。当小王和你相爱的时候，你表现出温柔和蔼的一面；当小王离你而去的时候，你表现出粗暴野蛮的一面。爱之愈深，恨之愈深，人之常情。
　　组长，你说我这样的表现是正常的了？
　　说你正常吧，也符合人之常情；说你不正常吧，因为你疯狂得有点过分。不过，你后来已经向小王检讨，认错，得到了她的谅解，两人和好如初了。情况已然如此，还有什么问题呢？
　　张宏有点尴尬：唉，组长，我是说以后，我劳教期满，出去了，该怎么办？
　　你来这里快两年了，小王的情况如何呢？
　　张宏十分懊恼，怨恨：还能怎么样？听朋友讲，我一劳教，他们立即就结婚了。
　　德仁真诚地说：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忘掉她，把小王彻底地忘掉！
　　张宏踌躇满志：不，小王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出去以后，一定要把她夺回来！
　　德仁规劝道：张宏，听我一句话，要尊重小王的选择，不要干扰她的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说话之间，到了筑路工地，他们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劳动中去了……
　　春暖花开，柳丝摇曳，玉华的春天姗姗来迟。探亲的家属开始走动，人们想象不到，第一个来到玉华的竟然是老李的女人。她仍然坐着大叔的毛驴板车来了，让人们大吃一惊的是，她面黄肌瘦，形容憔悴，臂上戴着黑纱，脚上穿着白鞋。老李一看，心就咯噔地沉了下去，他悄悄地问女人给谁戴孝，女人尚未说话，眼泪先跌落下来：给婆婆戴孝嘛。老李把女人掺进接待棚里，眼泪汪汪地问是怎么一回事。女人抽抽噎噎地说：从这里带回去的窝窝头和粮食确实帮了大忙，一家人勉强维持着过了年。可是，开了春，青黄不接，日子就难打发了。两个孩子常常哭着闹着，叫我“找爸爸讨要窝窝头去”，我哪里有脸再来呀？婆婆一看这情况，坚决闭上嘴巴，一口不吃，滴水不进，任你怎样劝说，她就是不睁眼，不张嘴……老李，婆婆硬是这样活活地饿死了哇，呜呜……可怜的爸爸，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受到这个刺激，身体就更虚弱了。爸爸催我快来找你，能讨要多少是多少，他说他老了，死了不足惜，可是孩子呢？快救救孩子，呜呜……
　　老李默默地流着眼泪，心痛得慌，可是他能说什么呢？他不能埋怨女人，也不能埋怨孩子，只能埋怨自己，他朝着家乡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咚咚地磕着响头，额头都碰破了，流出来鲜红的血液：母亲，不孝的儿子连累你了！父亲，不孝的儿子对不起你了！
　　女人连忙拉起老李：老李，你这是干什么呀？你不要命了！
　　血还在流着，女人着急地用手掌捂住了老李额头的伤口。德仁正好进来看见了，连忙跑进窑洞，把他过去用过的纱布拿来，给老李把额头包扎起来。德仁听了听女人述说的情况，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女人说：大跃进，高指标，上边定的指标高，下边报的产量冒，政府就按照你报的产量征购粮食，征了过头粮，农民缺吃的，这怨谁呀？我家五口人，分的粮食只够两个半人吃，婆婆是宁愿饿死自己，也不愿孩子受罪哇，呜呜……
　　德仁连忙说道：快把声住了，这是什么地方，哭哭啼啼，吵吵闹闹，影响多不好。再说，你家里发生的这事情，也不能声张，要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看，老李，你把头碰破了，李干事要是问起来，怎么回答。我去找杨大夫，把伤口处理一下，包裹着纱布太显眼。
　　德仁刚走出接待棚，夫妻俩便抱头痛哭，只是呜呜咽咽的，不敢放声大哭……一会儿，德仁领着杨大夫背着药箱赶来了，杨大夫拆开纱布一看：哦，只是碰破了一层皮，血止住了，不要紧，我给你抹点红汞，贴一片小小的纱布，就不显眼了。别人要问，你就说是出了个疔子，不小心抓破了，发炎了。你们家里的事情，张组长对我说了，唉，事情已经发生，你们要冷静对待。我这里有10斤粮票，5块钱，送给你，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接过粮票和钱，女人含着眼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杨大夫赶忙扶她起来，自己却忍不住也是满眶热泪，便急急地走了出去，德仁跟了出来……
　　杨大夫抹着眼泪：张组长，别看我一天动刀子、动剪子的，其实我的心肠最软，不敢听别人伤心的事情，不敢看别人伤心流眼泪。老李家的遭遇太悲惨了，我跟几个好朋友说说，给他家捐助点。
　　德仁激动地握住杨大夫的手：杨大夫，我代表老李先谢谢你了。
　　望着杨大夫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德仁自言自语的：真是个好大夫，真是个好人。
　　德仁走进接待棚，老李和女人犹自泪眼汪汪，栖栖遑遑。
　　德仁安慰说：死者长已矣,生者自生存,你们要节制悲哀，好好地活下去，为了死去的亲人，为了可爱的孩子，一定要鼓起勇气活下去。老李，我和大家说说，尽量想法资助你们。
　　德仁走了，患难夫妻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半夜时分，凉气袭人，女人往老李的怀里钻了钻，老李惊醒了，搂住女人说：女人，老母去世，我未能安葬尽孝；父亲垂老，我未能亲身侍奉；儿女幼小，我无力抚养；家庭多难，我无力拯救；我枉为七尺男儿，有何面目贪欢玩乐？
　　女人嘤嘤啜泣：老李，话虽如此，也不完全如此。老天生我万民，分成男人女人，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男女之事，光明正大，本无什么不妥之处。今天母亲去世，父亲衰老，儿女幼小，你又在外，家庭靠我一人操劳，一年半载，相会一次，你就应该诚心诚意慰问我才是。现在，我们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这叫我如何安心在家里操劳啊？
　　女人一番肺腑之言，使老李恍然大悟：啊呀，我一心想着父母，想着孝道，却没有想到妻子，她是一个女人，就应该享受女人的乐趣，几百里路程，翻山越岭，来到这里，不单单是为了告诉我母亲的噩耗，讨要一点救命的粮食，她要争取一个女人应该享受的幸福。
　　老李亲吻着女人，抚摩着女人，歉疚地说：对不起，我全忘了，你是一个女人，你是一个妻子，你需要的，我全给你，我全给你！
　　老李温柔地动作着，女人又在流眼泪了，这是激动的眼泪，是幸福的眼泪…...
　　第二天，德仁和第五组成员，尽力而为，捐助了许多粮票和钱，还有一些窝窝头。外组的人也闻风而动，捐助了不少东西。杨大夫还特意送来了好友的捐助。下午赶板车的大叔来了，带来了5斤红枣和10斤黑豆，这是德仁给大叔钱买的。望着一大袋窝窝头，望着红枣和黑豆，望着许多的钱和粮票，女人含着满眶眼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老李连连作揖道谢，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晚上，夫妻们自是一番恩爱，可是这次亲热则更进了一步。一来，有了这么多的捐助，他们的心情好得多了，愉悦渐渐地置换了痛苦。二来，女人吃饱了肚子，精神多了。三来，女人明天就要走了，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女人摆正了身子，轻轻地笑了一声，虽然这只是很普通的淡淡的一笑，但对老李来说已经具有极大的魅力了，于是他暂时忘掉一切不顺心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眼前的活动……这个女人是极有经验的，她轻轻地声唤着，慢慢地蠕动着，把老李征服女子的野性全部调动起来了，女人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第二天，女人恋恋不舍地走了，坐着大叔的毛驴板车走了，留在玉华山里的，是她长长的思念，是她深深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