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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大同报丧(上)

作品名称:大雪漫天飘      作者:栳杨      发布时间:2018-01-23 06:14:03      字数:3105

  且说七月的天气,正值三伏,大地像个蒸笼,热得叫人透不过气来。这是一个阴雨蒙蒙的傍晚,通往小王庄的乡间小路上走来这样一个人:高高的个子,赤裸着黑黝黝的上身,露出搓板似的肋骨,瘦骨嶙峋;下身穿一条分不清颜色、肮脏不堪的粗布裤头,腰间扎一根红腰带;满是污垢的双脚上穿着一双已露出五个脚趾的圆口布鞋。这人长得漫长脸、眯缝眼,一脸癞蛤蟆似的酱紫色疙瘩,满脸油泥污垢,爬满蚯蚓般流淌着的汗水。头上却戴着一顶油腻、脏兮兮的旧棉帽子!一边走,一边悠闲地晃着脑袋,左顾右盼,碰上年轻女人,便挤眉弄眼、鬼头鬼脑地吹上几声口哨;每当走进村庄!身后便会跟上来一大群孩子!追逐嘻闹,欢叫道:“沈大同、憨大同!”这时他便扮个鬼脸,可着嗓子唱道:“大路上来了我陈士夺,我赶会赶了个三天多,想起来,东庄上唱得那台戏哟,有几出唱得是真不错……”
  炊烟四起,暮霭降临时,沈大同走到小王庄一家大门前。一堆块石上坐着几个纳凉的老头,招呼道:“哟!是沈孩来了呀?”沈大同也不搭腔,往当街大刺刺一站,挺直脖子道:“小二狗在家吗?”见无人应,自语道:“噫!咋没人呢?不过日子的败家子,成天瞎逛,不结一点正茧。”随着喊声,从院中走出一个满脸迷茫的清瘦老头来。
  这老头一见是他,紫涨着脸,破口大骂道:“奶奶里个腿,知不道丢人现眼呀?”沈大同假装没听见,挺长脖子又喊道:“小二狗!你耳朵里锥(塞)驴毛啦?给我出来一个活的。咋没人吱声呢?八成都死绝了。”直到清瘦老头气呼呼地给了他一巴掌,他才一下子矮了半截,捂着脸道:“舅舅?您没……没出去呀!”
  王朝立叱骂道:“还不快滚家去呀?”沈大同拌了个鬼脸,在大家的哄笑声中,鬼鬼祟祟地钻进了院子!王朝立关上大门,背手来到堂屋,在太师椅上坐下,数落道:“我是你舅!得尊敬才中。舅舅的小名也是你这个外甥瞎喊的嘛!见了我得样整里(规规矩矩),人家才说你懂事!成天玩些憨屎(装疯卖傻),瘸子的腿——瞎糅(甩)!有你这样的吗?”数落了好一阵。沈大同仰着粪扒脸,望着房梁发呆。王朝立问道:“大同!天都轰(黢)黑了,你跑来治啥呢?”沈大同依然不答腔。王朝立训斥道:“咋截捻(断火)了?不该说的时候,你比谁的话都稠(多),该说的时候呆海(仰)着脸,又不说了。快说,你来有啥事不?”
  沈大同这才道:“瞎溜着玩,啥事没有。”左顾右盼,鬼头鬼脑地问道:“俺妗子治啥去了?”王朝立道:“上地里摘菜去了。”满脸不高兴,又问道:“恁娘的病咋样了?上回抓的汤药喝完了吗?”沈大同捂着肚子,问道:“茅厕在哪儿呢?晌午吃了个菜窝窝,肚子疼。”王朝立气得“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吸烟,不再理他了。
  沈大同飞也似地跑出门去,来到茅厕里大解。足足蹲了一袋烟功夫,才起身系好腰带,来到院中。他从窗户往屋里一瞅,见舅舅还在吸烟,便鬼鬼祟祟地摸到鸡窝前,搬开挡鸡窝门的石板,把一只芦花公鸡掏出来,抓住鸡脖子一拧,公鸡死于非命。沈大耳把公鸡放在柴禾垛旁最显眼的地方,堵好鸡窝门,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堂屋,靠着门框蹲下,抑着粪扒脸,呆呆地看墙壁上的壁虎扑捉蚊子!
  王朝立又问道:“恁娘的病咋样了?上回抓的汤药吃完了吗?”沈大同不接话茬,摘下头上的破棉帽子扇着风,摇头晃脑道:“这熊天硌燥(闷热)人!要不是戴顶棉帽子当扇子,就把我热死了。俺妗子咋还不回来呢?我得去看看,区巴子浪(黢)黑,别叫老和尚把她背跑了。”不等舅舅发话,“蹭”地站起身来,旋风般地跑出去了。
  王朝立紧蹙眉头,骂道:“这个龟孙!头几句话还中,说多了就转湾(变味)了。”本地风俗:外甥来姥姥家,免不了被骂得狗头喷血。有人说,这是娘家人心不顺,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被女婿娶走了,一年回不了几趟娘家,只好骂外甥撒气。想起同胞姐姐,王朝立忍不住心酸,眼泪潸然而下。父母去世早,姐弟俩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姐姐十五岁出嫁,十六岁守寡,苦守遗腹子大同,指望膝下一子,老来有个依靠。谁知祸不单行,大同两岁时得了场大病,高烧三天三夜,后来虽说救过来了,但从此缺心眼,成天疯疯颠颠,四十好几了,依然光棍一条。大同虽憨,却是个孝顺孩子!虽不能知冷知热,却也懂得用独轮车推着娘去看病,知道给娘烧碗水喝。想到这些,王朝立稍感安慰。幼年的磨难使他养成了稳重的性格,从十二岁起就独立撑起家来,侍弄祖上留下的几亩薄地,辛苦劳作,织成了一个殷实的家。如今孩子大了,累了一辈子,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可久病多难的姐姐和疯疯颠颠的外甥!却成了他永远的心病,放心不下啊!这些年来,他没少帮助姐姐!也没少和小心眼的老伴吵架。可那都是杯水车薪,家道再殷实,也驾不住一个药罐子,何况姐姐家本来就是一贫如洗。正胡思乱想,沈大同和妗子嚷嚷着走进来。王朝立揩干眼泪,想等沈大同进屋,再问姐姐的病情。沈大同没进堂屋,却和摘菜回来的妗子一起去了锅屋。
  妗子放下菜篮,摸过菜刀,一边切菜,一边睥睨道:“沈孩!哪阵风把你这个龟孙吹来了呢?是缺钱花了?还是缺粮食吃了?”沈大同蛤蟆眼一瞪,嚷嚷道:“姈子!您说得这是啥话呀?我想您了,就不兴来望望(探望)吗?”妗子眼皮一耷拉,挖苦道:“奶奶里个的尿窍子,说得倒是那样的。你来望望,给我笛搂(拎)点啥恍子(东西)呀?”沈大同道:“不笛搂(拎)东西!就不兴来望望了?上回我来,就给您送来一瓜达(半扇)子猪肉!也不说我个好。”妗子冷笑道:“还一瓜达子(半扇)呢!也不嫌害羞,一耳瓜子(手掌)。”沈大同又道:“过年时,我还给您送来五斤大米呢!”妗子不依不饶道:“笛搂(拎)来一渴娄子(很少),搬走俺一座金山!”沈大同悻悻道:“头崩子(阵)我还送来几斤鱼和几个螃蟹呢!”姈子更是不屑一顾道:“那是,笛搂(拎)来一嘟鲁(串),看着歇(挺)多,多说值五百钱!”沈大同气坏了,威胁道:“您要是这么说,赶明我就不来了。您就是想我,我也不来。”
  妗子被他逗笑了:“你就是八年不来,我也不想你!你觉得我多稀罕你来呀!”沈大同翻翻白眼道:“快点做饭吧,我快饿死了。”妗子大怒道:“奶奶里个腿!俩眼瞎憋等(翻)啥呀?我不正切菜嘛!好歹也得叫我煮熟。在锅里一出吕(略烫),得能吃啊?立马叠桥(不容喘息),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说着放下菜刀,往锅里舀了几勺水。沈大同明知故问道:“妗子!您这是治啥呢?”妗子道:“烧汤(做晚饭),你不是饿了吗?”沈大同往灶门口一坐,非要帮着烧火。妗子不让他烧,睥睨道:“别帮倒忙了,你要是会烧锅,太阳得从西边出来。”沈大同道:“在俺家都是我烧锅,太阳一回也没从西边出来过。我又不是头一回给恁烧锅!”妗子嘲讽道:“那是,上回烧锅,一锅糊糊(稀饭)都淤(溢)完了,你都知不道——还敢叫你再烧啊?”沈大同偏要烧,还嫌柴禾不好,嚷嚷道:“这柴禾咋这么难烧呢?”
  妗子骂道:“这个龟孙!怪难侍候呢!”沈大同俩眼一瞪,嚷嚷道:“柴禾忒潮了,光冒烟,就是偶(烧)不着。你给我抱柴禾去。”妗子气咻咻道:“柴禾垛就在当院里,你又不是吃奶的孩子!不能自己去抱啊?”沈大同畏缩道:“区巴子浪(黢)黑,我可不敢去。”妗子责备道:“在自家的当院里,吓得啥呀?”沈大同扮了个鬼脸,淘气道:“我就是害怕。”妗子缠不少他:“别变麻引(鬼脸),瞎长个大校化(个)子!”喃喃地骂着,扭身到院中去抱柴禾。
  转眼妗子把柴禾抱进来,沈大同俩眼瞪得有鸡蛋大,揪着他那对驴耳朵,涎着脸问道:“妗子!您在哪儿抱的柴禾呀?”妗子斜了他一眼:“抱人家的,人家也得愿意,我找挨骂呀!”沈大同怯怯道:“您抱柴禾时,啥也没看见吗?”妗子没好气道:“自家的当院,有啥俺还能知不道嘛!沈孩!你这个龟孙不能少说几句吗?不说话能当哑巴卖了你呀!”沈大同摸耳朵捅鼻孔,搔头挠腮,偷窥着忙碌的妗子,直咂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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