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烦人的鸡眼

　　就在每天上工、下工、劳动不停地走动之时，德仁明显地感觉到右脚掌的鸡眼在迅速地生长着，并且越来越严重了。走路时，脚掌一着地，就像锥子刺着一般，钻心地疼痛，特别是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鸡眼一挨着石头，疼得他立即咬紧了牙关。小董看见了，笑起来：组长，你这几天咋么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像小脚女人一样。
　　大刘骂道：小董，你没一点同情心，你难道看不出来，组长的脚疼，可能是长了鸡眼吗？
　　德仁苦笑着：还是大刘有经验，一下子就说出了病根子。
　　小董连忙说：组长，对不起，我这孩子气是有口无心哪。
　　德仁说：怪你也没用，谁生病，谁受疼，别人也没法代替。
　　大刘说：鸡眼有法治，听说有一种鸡眼药膏，我也没有用过。我在地质队时，经常爬山，脚上长了鸡眼， 队上有个医生，给我动手术割了，到现在再没有犯过。
　　小董说：动手术割，那该多疼！
　　大刘说：一点也不疼，打麻药哩。
　　德仁说：不知道杨大夫会不会割鸡眼？等一等再看，要是不疼了，就不必割了。
　　大刘笑笑：组长，你真是异想天开。鸡眼的根越扎越深，你不割去它，它会自己掉下来吗？
　　德仁担心的：我受了两次伤，休息了一个多月，再割鸡眼，还得休息，真不好意思。
　　小董说：组长，生病看病，有病休息，天经地义，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呢？
　　大刘说：好，你再等一等，看看病情会有什么变化。
　　德仁这一等就是两个月，病情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厉害了。后来，不但走路疼，睡在炕上鸡眼也是钻心地痛，疼得脚掌发生了热量，额头渗出了汗珠，甚至于疼得他在睡梦中惊醒过来，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就这样，他仍然咬着牙忍受着，坚持出工，坚持劳动。
　　大刘不忍心看德仁这种痛苦不堪的样子，果断地把情况向李干事做了汇报，李干事把德仁叫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张德仁，我早就看出来，你的身体有点不大对劲，没想到你的病情这么严重。有病你不治疗，仍然像个苦行僧一样咬牙坚持劳动，叫别人看见了，反而会说我不人道，不讲人道主义。我们这里是教育人的单位，不但要提高人的思想认识，也要关心人的身体健康。割鸡眼只是一个很小的手术，杨大夫也会做。听说九组有个人也患有鸡眼，我安排个时间，让杨大夫给你们一块做手术。当然，鸡眼长在脚掌上，手术后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安排刘宝发去当组长，安排方光明照看你几天，这一下你总可以放心地去做手术了吧？
　　德仁听李干事义正词严地批评他，实际上是在关心他，他的鼻子酸酸的，几乎要流眼泪了，他硬是强忍着，等到转身走出窑门的时候，硕大的泪珠才重重地落到地上……
　　在医务室窑洞里，九组的王焕然和德仁同时到达，杨大夫笑了笑：张组长等一会，我给王焕然先做，你好有个思想准备。
　　王焕然脱去鞋子，趴在床上，脚是才洗过的。杨大夫用镊子夹着酒精球，先把王焕然脚掌上的鸡眼擦拭消毒，然后注射一支麻药：这是局部麻醉，可以维持一个钟头。张组长，你帮帮忙，等我动手术时，你用镊子夹着药棉把渗出来的血液吸干净。
　　杨大夫取出尖尖的手术刀，在鸡眼处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液立即渗了出来，德仁连忙夹着药棉去吸，一挨着伤口，药棉就变红了。杨大夫接连划了几刀，德仁夹着药棉紧跟着去吸……一会儿，鸡眼部位割成了一个酒盅一样的小坑，血液像泉水一样从四面涌出来，小坑立即渗满了鲜红的血液，德仁连忙镊着药棉去吸血水，等到换上一块药棉时，小坑又溢满了血液……德仁手忙脚乱地忙碌着，身上阵阵发冷发颤……
　　手术终于做完了，杨大夫给伤口覆上止血药，包上纱布。然后用镊子夹着一个白白的树根一样的东西：你们看，这就是鸡眼的根，光割鸡眼不除根，过一段时间还会长出来。
　　德仁说：难怪你割了那么大……一个小坑，这像栽树一样，根要栽得深，坑就要挖得大。
　　杨大夫笑了：张组长，你刚好说反了。根要挖得深，坑就要挖得大。好了，闲话少说，拉牛套车，张组长，你躺下，给你做手术。
　　德仁显得有点紧张，心咚咚直跳。杨大夫说：张组长，在炭窑崩塌的紧急关头，你舍己救人，尚不害怕，面对这么一点小手术，你怎么反而犹豫不决，畏缩不前呢？
　　德仁说：炭窑崩塌，时间短促，顾不上害怕；动手术，割鸡眼，亲眼所见，自然害怕。
　　杨大夫笑笑：张组长，你趴下吧，我轻轻的，慢慢的，保证你不疼痛，不流血，舒舒服服不知不觉地就做了手术。
　　德仁也笑了：杨大夫，你哄孩子吗？做吧，我保证不哭就是了。
　　在一片笑声中，德仁爬上床去，杨大夫给他打了麻药，德仁只觉得刀子好像在木头上划着一样，刺拉刺拉，刺拉刺拉……好大一会儿，只听见杨大夫说声好了，德仁便看见杨大夫镊子夹着的那根鸡眼了。
　　德仁坐了起来，一眼就看见脸色苍白的王焕然，王焕然说：刚才我还埋怨杨大夫，为什么叫我先做手术？现在我真得感谢杨大夫，叫我先做了手术。看着鲜血淋漓的场面，我真的有点胆战心惊哩！
　　望着王焕然踮着脚尖慢慢走远的背影，德仁若有所思，看样子人的心理状态差不太多。杨大夫说：张组长，委屈你了，让你多经受了一次心理考验。
　　德仁高兴地：谢谢你，让我多经受了一次心理考验。
　　正在这时，大刘和老方走了进来，和杨大夫打了一声招呼，大刘抢先背起德仁就走，老方连忙追了出去……德仁说：大刘，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大刘笑嘻嘻的：组长，你的那一点小算盘，能骗得了我吗？
　　德仁惊愕了：我有什么小算盘呀？
　　刚刚动了手术，你故意走动走动，加重了伤势，不就可以多休息几天吗？
　　哈哈哈哈，三个人同时笑了起来……老方说：大刘，组长救过我，现在组长动了手术，我不背他，只是空手跟着走，别人看见了会说我忘恩负义哩。
　　大刘想了想，就放下德仁，老方背起德仁向前走去，德仁微微一笑：你们的计谋用得不错，我中了大刘的计谋——
　　大刘说：我中了老方的计谋，——嘿嘿，不管怎么说，我们这都是阳谋，不算是阴谋。
　　德仁、老方会心地笑了……
　　第二天，大刘代理组长领着组员去上工，老方在宿舍照看德仁。麻药的劲儿散了以后，伤口还是很疼的，杨大夫给了德仁几个止痛片，还是嘱咐他不能多吃。德仁躺在炕上休息，老方又跟他谈起自己的女人。老方说：组长还是英明，不让我阻止女人寄东西，以免伤了她的一片关爱丈夫的心。我思考再三，确实是这样，吃着她寄来的东西，每一块饼干里，每一粒水果糖里，似乎都融合有她拳拳的爱心。慢慢地咀嚼着，慢慢地溶化着，慢慢地体会着，我们虽然相隔200余里，却如同近在咫尺。我在信里写了这里的情况，每月45斤口粮标准，外带一些蔬菜，足够吃了。看样子，女人对我放心了，寄的东西也少了。家里的生活确实有困难，依靠她一个人工资养活三口人，难为她了。我们夫妻两地分居一年多了，真想让她来看看我，可是，难啊——
　　德仁深表同情：老方，从人的心理、生理上讲，你们夫妻是应该见见面了。那么你想一想，主要的困难是什么呢?
　　老方说：要向单位请假，来回要花路费……不过这还不是最困难的。9岁的儿子正在上学，70岁的母亲行动不便，妻子脱不开身哪。
　　德仁问：你们家还有什么亲戚？
　　关系亲近的，还有一个妹妹。
　　住的远近呢？
　　就在本市居住，不过多年没有往来。
　　这又是为什么？
　　老方颇感为难的：唉，一言难尽。不过，组长，你不是外人，我说出来也不怕丢人。也怪，我妈把妹妹生得太漂亮了，她又聪明活泼，能歌善舞，生性风流，年纪轻轻的就谈起恋爱来了。自然，她要是正正经经地谈恋爱，那也可以，可是她今天跟这个谈，明天跟那个谈，脚踩两只船，花了人家许多钱，又不谈了，惹得人家上门要钱，吵吵闹闹的。后来她怀了不知道那个的孩子，母亲只好陪她去医院打胎。母亲说了她几句，她竟然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母亲气病了，身体从此大伤元气……前些年，父亲生了重病，母亲既要伺候父亲，又要照看我们，因此丢了工作。现在，妹妹又是这样，六亲不认，母亲真是伤透了心……
　　老方，你知道你妹妹现在的情况吗？
　　听说她已经回心转意，找了一个年龄比她大得多、老实巴交的工人，别人开玩笑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工厂怕她跑了，就给她安排了临时工，后来也转正了。现在，她的儿子恐怕也有七八岁了。
　　德仁听了老方一番言语，哈哈大笑：呵呵，老方，你的家庭得救了，你们夫妻团聚有望了。
　　老方一脸疑惑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