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搭个接待棚

　　德仁给李干事汇报，说有家属要来探亲，刘宝发想自己动手挖一个小窑洞。李干事想了想，附近真的没有多余的窑洞了，就说：探亲的住所要解决，可是不能挖窑洞。挖好的窑洞潮湿，绝对不能住人。干燥窑洞至少需要半年时间，到时候，你们说不定已经转移了地方。我看还是搭草棚方便，小河对面是公有山，山上的木头不成问题，只要不砍大树就行。棚顶苫上茅草和马莲草，下雨也不会漏。
　　德仁说：刘宝发、卢振江本来想利用休息时间挖窑洞，既然不挖窑洞了，让他们抽空去搭棚子吧。
　　李干事说：接待家属是大队的事情，就抽出他俩专门去搭棚子，干脆搭两个棚子，春暖花开季节，探亲的可能要多一些。库房里铁锹、斧头、镰刀、锯子都有，你捎回去，让他们明天就干。
　　德仁拿着工具回到宿舍，给大刘他们一说，自然是皆大欢喜，连老李也想让老婆来住几天了。韩六说：哎，搭窝棚还不简单，绑两个杈子，上头架一根横木，两旁搭上笆子，上面苫上茅草，就行了。
　　大刘问：人住哪里？
　　韩六说：地上铺上厚厚的茅草，既软和，又暖和，保证你们两口睡着心满意足。
　　大刘说：这是看西瓜的窝棚哪，下大雨把人能淹了。
　　小董笑笑：大刘，有这样的窝棚就很不错了，你老婆到山沟里来，还想住旅社吗？
　　说说笑笑之中，德仁已经有了棚子的雏形，给大刘、老卢一说，他俩乐了：好好，就按照你设计的建筑，简直比城里的旅馆还高级哩。
　　第二天，德仁带领组员去开荒。大刘、老卢拿着斧头、镰刀，过了小溪，爬到对面山上，在树木密集的地方，砍了几棵小树，在大树上劈了一些枝杈，又割了许多荆条。老卢灵巧，攀上树木，用镰刀割了些藤蔓。于是，捆好树干，大刘扛上；捆好枝杈、荆条，老卢背上。好在路途不远，一个上午他们跑了三趟，搭棚子的材料运了一大堆。
　　吃了午饭，大刘、老卢也不休息，就去搭棚子，德仁当技术指导。德仁迈开步子，大体量了一下，用镢头在地上划了一个长方形，长约2.5米，宽约1.5米。大刘在四角挖坑，老卢锯了四根一人高的木头，深深地栽在四角，就是棚子的立柱，用藤蔓在柱子的顶部绑起四根横木。用四根树干绑成两个杈子，杈子上面再绑上一根横梁，就是棚顶。这时，上工的哨子响了，组员们拥了过来，一齐动手，高高地举起棚顶，并把它牢牢地捆绑在四根柱子的顶部。一个棚子的框架站立起来了，大家一齐拍手欢笑。
　　小董嘻嘻一笑：韩六，你看组长设计的这个棚子，多么气派，多么高级，哪像你设计的窝棚，简直就是一个狗窝。
　　韩六笑笑：小董，你敢骂大刘和老卢？人家要和老婆在这儿住，咋就成了狗窝呢？
　　小董说：大刘，老卢，我不是骂你们，我是说韩六设计的窝棚是狗窝，组长设计的这个棚子才是人窝哩！
　　哈哈哈哈，山脚下荡起一片开心的笑声……下午，大刘、老卢鼓了一把劲，晚饭以后，另一个棚子的框架也竖立起来了。李干事转过来看了看，非常满意。第二天，大刘、老卢用荆条编了两扇门，分别用藤条绑在两个棚架的立柱上。棚子其他的几面“墙壁”，也都用荆条编织成密密的笆子，再抹上泥巴。午饭后，大家来参观，小董说：大刘想得真周到，我还说等大刘的女人来了，从这笆子缝隙偷偷地看一看呢，没想到，泥得这么严密。
　　韩六笑笑：嗨，你个小娃娃，懂得个啥，就关心起女人来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小董红着脸转身走了……
　　吃了晚饭，大家跑来参观。嗬，棚子的顶部已经加上椽子，铺上笆子，单等苫上茅草就能住人了。小董兴匆匆跑来，边拉门边说：让我看看，房子宽敞不宽敞，住着舒服不舒服。等到拉开笆门一看，小董喊起来：床铺离地二尺，没有一点潮气。笆子铺得平平整整，别说睡两个人，就是睡三个人，也宽宽敞敞的。
　　韩六嘻嘻一笑：小董，难道你想挤进来凑热闹？
　　小董举拳去打韩六，韩六转身就跑，小董笑着追了过去……这里，大刘悄悄地对德仁说：组长，谢谢你设计的探亲棚，让我和女人能够享受玉华宫的风光，翩跹粉黛入茅棚，到时候请你吃饼干，甜嘴巴。
　　第二天，大刘、老卢上山割来大量的茅草，可惜马莲草枯萎后还没有长出新叶来。他们把茅草一把一把整理顺溜，压鸡毛似地一层一层铺上去，到了高处，大刘爬上自制的简易梯子，用茅草压了棚顶。可是一阵风吹来，就把顶上的茅草吹乱了。正好是中午休息时候，德仁来了：大刘，我们帮你和泥，把顶部的茅草压上泥巴，封了顶，两边的茅草也抹上泥巴，这样既防风也防雨啊。
　　大家一齐动手帮忙，一座古朴大方的茅棚建造成功了。小董拉开房门，床上已经铺上厚厚的茅草，他爬上去舒舒服服地一躺：哎呀呀，让我先来享受一番。
　　韩六看了，悄悄地叫来小许，往床上一推：媳妇儿，快上床就寝吧。
　　小许白净的脸庞立即窘得绯红，转身就逃了出去……
　　下午，另一个棚子也苫好茅草，泥巴封了顶。大刘、老卢特意上山割了一大捆藤条，编织成两个大网，网住棚顶。德仁跑来一看乐了：大刘，你们可真是独出心裁。
　　大刘笑着：我们要不这样网住它，等到吹大风时，你又该朗读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
　　八月秋高风怒号，
　　卷我屋上三重茅。
　　德仁说：大刘，你可真有心计，我也是担心你们两口刚住进茅棚，又刮大风，又下大雨，把你们就淋成水鸡娃了。不过，现在不用担心，春天可是和风细雨，就像整风运动开始说的那样……
　　德仁的心里一酸，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和风细雨为什么会突然变成狂风暴雨，他也不知道热情似火的他为什么会突然遭此噩运，一直到现在他的心里还画着许许多多的问号。大刘看德仁突然不说话了，心情也有点沉重，自然他了解其中的原委，不过他现在也不愿意提起这些伤心的往事。大刘笑笑，岔开话题：组长，你打算看我们两口的笑话吗？我想，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德仁握住大刘的手，悄悄地说：但愿你们能像上次一样，在这里过得幸福愉快。
　　说快也真快，过了几天，大刘的女人真的来了。一来春暖花开，天气温和；二来这里距西安很近，火车直通铜川。三来大刘的女人很着急啊。女人在铜川雇了一辆毛驴拉的板车，说要到后沟去，赶车的老头疑惑地眯起眼睛，似乎在问：那里荒山少人，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女人说出筑路大队的名字，老头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老头搀扶女人坐上板车，他往车厢前面一坐，举起鞭子，在空中挥舞一下，打个响鞭，喊了声“得儿气”，毛驴便欢快地拉起板车奔跑起来，两旁的青山绿水不断地扑入眼帘，女人压抑的心情渐渐地舒畅起来：哎，要不是大刘犯事，我也看不到这样的山川美景。
　　毛驴慢了下来，老头心疼地说：它出汗了。粮食欠缺，给毛驴没有料吃，只能让它多啃些青草，这样跑远途，我于心不忍哪。今天出门，我瞒着老伴，偷偷地装了些麸皮，咱们停一下，给毛驴加点料。
　　板车停下来，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打开来，毛驴便贪婪地吞食起来。女人说：就这一点点？
　　老头说：就这一点，还吃的是人的口粮呢。
　　女人说：城里人每月粮食定量28斤，缺油少肉，蔬菜特少，许多人都得了浮肿病。农民粮食不定量，尽饱吃嘛。
　　老头叹气声声：唉，农民说是不定量，实际口粮比城里人的定量少得多。
　　女人疑问来了：大叔，此话怎讲？
　　老头说：干部虚报粮食产量，上级就根据虚报的数字征购粮食，你想想，农民还能有多少粮食？譬如说，村上产粮两万斤，却报了四万斤，政府说征购你两万斤，还留两万斤，口粮充足得很。实际呢？卖光卖净了，遭罪啊！唉，一级骗一级，骗来骗去，就亏了农民。可怜我们农民，只能靠偷种一点边角地，偷分、偷拾一点粮食，挖野菜，捋树叶，摘野果，填塞肚子，勉强度日,有的人饿得走不成路，有的女人怀不住孩子……唉……
　　女人听了，不自觉地摸摸肚子，不寒而栗，喃喃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
　　女人发现路边风景秀丽，就慢慢地溜下板车，老头连忙扶她一把：小心，小心！女人站在沟边一看：哎呀，好美的风景，有水池，有瀑布，还有石窟，大叔，这是什么地方？
　　老头说：这就是唐太宗的玉华宫嘛，据说这里是东宫。可惜你现在不能下去……
　　女人说：等以后吧，我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