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爱情与阴谋

　　隋变扭头，惊见许娟不知何时杵在了自己身后，一脸惊恐绝望。
　　她是来劝隋变的，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厉害，竟然三两下把两社会青年放倒了，她同样没想到会看见刀，而且刀还向自己刺来。
　　许娟吓傻了，非但不知道逃避，还像鸵鸟一样闭上了眼睛。
　　“老子毁了她！”
　　长发青年叫嚣着，增强气势，手却微微颤抖。刀已经亮了，震慑不了对方，不刺出去，颜面扫地啊，当时有不少人围观。
　　其实很多时候，小年轻打架斗殴，造成严重后果，不是一时冲动，就是放不下面子，除非真想靠这个混饭吃。
　　没有丝毫犹豫，隋变冲了过去，展臂挡在许娟前面，那把弹簧刀刺中了他宽厚结实的肩膀，血渗了出来，并快速洇开在白色的衬衫上，像绽放出一朵鲜红的花……
　　
　　隋变听许娟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后来他才明白这声道歉别有深意，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他日后放纵不羁，对待感情如同儿戏的原因。
　　因为许娟说过的话，隋变也曾想过复读，他家里也有这个条件，同时这也是父母的愿望。
　　而如果真是那样，隋变的人生或许就会改写了。
　　那天下午，在溜冰场窗外窥探的少年是欧阳靖！
　　泥鳅并没有听隋变的话放过欧阳靖，而且在敲诈了后者一条金利来皮带后，还勒索了二百块钱。
　　欧阳靖家里是做生意的，父亲早就开上了桑塔纳，当时私家车还相当的稀罕，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欧阳靖与许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到初中他俩都是一个班，高中时才分开，一个读文科，一个读理科。
　　欧阳靖喜欢许娟，被堵的那天他并没有真走，而是返回来一直悄悄地跟着隋变和许娟，见他俩一路上交谈得似乎还蛮愉快，欧阳靖妒火中烧，他发誓要隋变好看。
　　欧阳靖有个堂哥，在社会上瞎混，平日里常得到叔叔也就是欧阳靖老爸的关照，尤其是在金钱上，所以他对这个堂弟交代的事绝对用心尽力。
　　欧阳靖胆小懦弱，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因为爱情，所以他找到了堂哥。
　　高考是件大事，堂哥让欧阳靖先委屈一阵，满足那帮人的要求，等高考结束，他一定会好好教训那帮兔崽子。
　　欧阳靖的这个堂哥，正是溜冰场里的那个长发青年。
　　而欧阳靖之所以让堂哥在隋变与许娟约会时动手，最主要是想让隋变在许娟面前难堪。
　　当然，最后动刀子见血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见隋变为自己受伤流血，许娟感动了，但是她的感动是有所保留的。
　　许娟答应约会，纯粹出于同学之间单纯的友谊，以及那天的承诺，并没有隋变幻想的那种心思。在约会的恰当时机，或者说是如果对方对自己表白的话，她便会快刀斩乱麻地表明立场。
　　所以当行凶者逃离现场后，许娟带着隋变来到最近的私人诊所，隋变伤口刚一处理完，还没包扎好，她便借口离开了。
　　隋变当时也没多想，只道对方是真的有事。
　　再后来，隋变打电话到许娟家里，要不没人接听，要不就是一个愠声愠气不很友好的声音回答说许娟不在。
　　那一场约会，仿佛是梦中发生的事情，对隋变而言，许娟本来也就是梦中之人，空灵、绝美，那眼里仿佛盛着江南的烟雨。
　　很多年后，当隋变在火车上遇见彭阿红，似曾相识之感是那么的强烈，其实也就是对方眼中那迷离凄清的韵味，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后天学不来的。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隋变如此自我安慰，倒也坦然，心态是平衡的。
　　可泥鳅的一番话，让他恍然大悟，痛彻心扉。
　　“那四眼田鸡狡猾得很，认识一个在沿河混的，外号长毛，妈的在网吧堵我！呶，老子这眼睛就他打的。当时他们有三个人，幸亏老子跑得快，不然惨了！”
　　在歪头的夜宵摊，泥鳅指着乌青的眼圈对隋变诉苦。
　　“那人是不是扎了条马尾？手腕处还纹了只蝎子？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个戴耳钉的瘦高个？”
　　隋变的描述都得到了泥鳅的证实。
　　“怎么，你这肩膀的伤不会也是他们弄的吧？”泥鳅问。
　　“哼，算他们走运。”隋变喝了口啤酒，吹嘘道，“那天若不是带着个女孩子，我非弄死他们不可。”
　　“得了，犯不着，他们那伙人还真是混社会的，心狠手辣，还动刀子，咱们惹不起。”泥鳅也喝了口酒压惊，“对了，那个长毛还警告说让你别再打那女的主意，不然下次还得给你扎个窟窿！”
　　“真这样说的？”
　　泥鳅点头，隋变蹭地蹦起来，飞快地跑向最近的一家小卖部。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会去溜冰？难道是跟踪？这也说不通呀！一路上他们有得是机会下手，何必要到溜冰场里呢？何必要等到许娟出现，难道不麻烦吗？
　　难道……
　　隋变带着这折磨人心的疑问，再一次拨通许娟家里的座机。
　　他这次耍了个心眼，央杂货店的小姑娘帮忙打这一通电话，条件是买一包中华香烟。
　　这一招还真管用，隋变终于听见了那做梦都想听到的温婉女声。
　　只是对方在知道是自己后，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隋变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地倒了出来，然后静静地，像一个可怜的被冤枉的“犯人”一样，等待着对方的宣判。
　　电话那头，呼吸可闻，但始终沉默不语。
　　隋变耐心等待，心一点一点变冷。
　　“对不起！”
　　这句话之后，没等隋变再度开腔，电话里就只剩下一片忙音……
　　而与此同时，隋变感到脸颊一丝凉意……
　　
　　
　　“嘿嘿，这么多年过去，还介怀呢？你不是挺爷们的嘛！”
　　刘微自然也听说过隋变和许娟的故事，但并不知道详情，所以才会这么轻描淡写调侃。
　　隋变也不生气，何故生气呢，本来嘛，别人跟本就没有喜欢过自己，再说也这么多年过去了，爱恨都已成灰。
　　“刘微，你回来准备做什么？”隋变转移话题。
　　“嗯，看看再说吧，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进他们的装修公司，现在买房子的人多，不过我还是想出来单干，跟他们在一块，放不开手脚。”
　　“我现在手头刚好有个好项目，你有没有兴趣？”
　　隋变来了精神。
　　
　　人都有趋众心理，哪怕再倔强的人。
　　亲朋好友、街坊四邻，甚至彭阿红家养的土狗“来福”都一致认为彭阿红与雷富是般配的，至少在婚姻上。
　　当然，来福不会说话，但破天荒见着生人没乱吠，也算是种态度了。
　　这或许应了那句“郎财女貌”的婚配准则，况且雷富长得也还算周正，就是有点俗，那大背头似乎能滴出油来。
　　彭阿红的父母本来也忌讳雷富的年纪与婚史，及见到本人，对方得体的谈吐、富有者的气度以及殷勤的态度，令二老折服，心中竟有一丝窃喜。
　　闺女三十了，能有这么个富贵的归宿，也算福气。
　　雷富对彭阿红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如获至宝，展开猛烈的追求。约其吃饭，翠屏最好的酒店；送花，九十九朵一捧；为其找工作，县城办证中心吹空调的高薪优差。
　　不仅如此，雷富对所有与彭阿红有关的人都竭尽所能的照顾，无论是求到了他，还是他偶然得知对方有什么难事。
　　彭阿红有个亲戚，弄了好几亩大棚，种蔬菜，想进县城的超市卖，因进场费的问题谈崩了，心急如焚，一病不起。
　　雷富获悉后，动用关系，软硬兼施，终于搞定了那家超市的老板。
　　彭阿红的这位亲戚本为此专门上门感谢彭家，一大堆恭维话，捧得彭父飘飘欲仙，还承诺要发动所有关系选彭父为下一届的村长。
　　人都有软肋，彭父觊觎村长的位置已久。打那起，无论女儿什么态度，彭父是认定了雷富这个女婿了。
　　彭阿红有个闺蜜叫柳琴，柳琴有个外甥女前年大专毕业待业家中，知道彭阿红和雷富在处对象，柳琴便想让外甥女进雷富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于是约彭阿红喝茶。
　　茶楼位于步行街一个大型商场的四楼。
　　闲聊了一会，柳琴切入正题。
　　“阿红，我听说你现在和雷富处呢是吧，怎么上回吃饭没听你提呢？”
　　“八字没一撇的事！”彭阿红轻描淡写。
　　“别藏着掖着了，我可都听说了。说实话，除了是二婚，人还真不错，要模样有模样，要事业有事业，关键对你一门心思，你还想咋样？”
　　“说得这么好，介绍给你得了！”
　　“他要是看得上我，我立马回去离婚！”
　　“呸，说什么呢！”
　　“开个玩笑嘛。”
　　柳琴把这当成是对彭阿红的一种恭维，而且也看出对方很是受用。于是把自己外甥女的事直接说了。
　　“那……我帮你问问吧。”
　　“行。”
　　柳琴知道，这事只要彭阿红开口，没跑。
　　彭阿红其实很纠结，毕竟她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定，在与雷富的关系上，她感觉自己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前进的。
　　这是一种大龄女青年的悲哀。
　　柳琴说在步行街看中了一件衣服，让彭阿红陪她一起去，鉴定鉴定。
　　柳琴抢着付过账，两人手挽着手朝电梯走去。
　　电梯门开，隋变拎着公事包走出来，突然回过头，盯着刚进去的一个女孩看，女孩与同伴说笑着转身，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住了。
　　彭阿红自然认出了对方，对方给她留有深刻印象，是她生平第一次进公安局的作俑者。这些天，她有时仍会想起火车上的那一幕，想起那个冷笑话。
　　“认识？”柳琴好奇。
　　“啥……不认识。”彭阿红失口否认。
　　“是吗？我看那小伙的眼都直了，而且眼里有话。”
　　“有话？什么话，我看你有神经。”
　　这时到了一层，电梯门开了，一群人涌进来，话题自然被冲断了。
　　“糟糕，披肩落楼上了！”走到大楼门口，柳琴惊呼。
　　“这一会没人拿吧，你快回去取。”
　　柳琴让彭阿红陪自己回去，后者怕再遇见隋变，坚拒。
　　大厅一角，有一组供顾客休憩的沙发，彭阿红于是走了过去。
　　隋变今天和刘微约好在茶楼详谈他的那个鼻罩项目。
　　认出彭阿红后，隋变在原地楞了半天，而后讪笑着朝茶楼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掉转头，朝电梯冲去。
　　电梯停在一层，半天没上升，隋变等不了，奔向楼梯间。
　　楼道里有两名保洁阿姨在聊天，隋变匆忙跑过时不小心撞翻了她们工作用的水桶，污水倾泻，恶流无数，保洁阿姨怒骂，隋变也没停留，只回头笑笑表示歉意。
　　隋变气喘吁吁赶到一楼大厅，举目四顾，然人来人往、喧嚣嘈杂，哪里还有彭阿红的身影。
　　隋变又到外面的街上看了看，才怏怏然回去赴刘微的约。
　　就在他转身回去时，明亮的落地窗前一个端坐的身影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隋变乐了，对方正是他寻找的女孩。
　　“嗨！”隋变径直走到彭阿红身边，坐下，扭头微笑。
　　专注手机小说的彭阿红闻声抬头看见隋变，楞了半天，道：“干嘛？”
　　这一回答，听来冷漠，却又承认了彼此是认识的事实。
　　隋变反而感觉良好，底气足了。毕竟边上还有不少人，如果彭阿红装作不认识自己，厉声甩他两句话，也够尴尬的。
　　“我就知道会再遇见你……你不觉得这是缘分吗？”
　　“翠屏就这么大，碰到很正常。”
　　“可不能这么说！”隋变换了下坐姿，与彭阿红更挨近了些，“我好多同学毕业这么多年都没碰上嘞！我们才认识几天呀，就又见面了，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谁跟你认识啦？”彭阿红的语气却没有厌恶，竟然有些打情骂俏的味道，连她自己听着都感觉吃惊，忙严肃补充道，“你到底想干嘛？”
　　“想……想和你交个朋友。”
　　隋变很诚恳，无论语调还是表情，毫无做作，完全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彭阿红一时噎住了，竟无言以对，她当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也震惊于对方的直白。
　　交朋友？这话对彭阿红来说近乎奢侈。
　　读大学时，彭阿红曾交过一个男朋友。对方是她的同班同学，还是校文学社的社长，斯文白净，玉树临风，是许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他俩是真正的男才女貌，令人称羡的一对。年轻男女，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在那方面难免蠢蠢欲动。
　　可彭阿红极端保守，最多只与对方牵牵手，还得是在没人的昏暗处。
　　刚开始男孩还很享受这种纯洁的“交往”，时间一长，受不了了，千方百计想要有实质性的接触。
　　彭阿红不肯，说得等到结婚。
　　天呐，且不说这校园恋情能不能修成正果，结婚是多遥远的事情，男孩哪里忍得住？况且男孩条件那么优秀，很多女孩想取彭阿红而代之。
　　于是在一次霸王硬上弓未遂后，两人彻底分手。
　　没多久男孩便挽着新女友在彭阿红面前秀恩爱了。
　　这段感情对彭阿红的伤害很大，那夜男孩没能得逞气急败坏所说的一番带有侮辱性的言辞，永远刻在她的心里，成为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这或许也是彭阿红至今未婚的原因，只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阿红，没事吧？”
　　柳琴取披肩回来，一脸狐疑地打量着正和闺蜜说话的小伙，在她看来，闺蜜和这个小伙子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没事，我们走。”
　　彭阿红看到救星一般起身拉着柳琴就走，奇怪的是好像闺蜜不来，她自己就忘记了走。
　　“等等！”
　　隋变跳起来，展臂一拦，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不然眼前这个令自己朝思暮想、一见钟情的女孩，还有她那满眼的江南烟雨，就要永远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