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怨女救夫（上）

　　冯剑大惊，拼命挣扎，那人力大无穷，咋能挣脱得了？又不敢叫喊。他嗅出有股浓郁的幽香，沁人心脾，正是那女人身上发出的。那女人把他拖到屋内，放在床上。冯剑两手得空，掀开盖头的小褂，一看抱他的那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人狮子鼻、三角眼、扫帚眉，一脸横肉，右脸一块疹人的黑胎记，长着一撮浓密的黑毛，三分像人，七分是鬼--正是在皮家见过的胖士兵！此时这士兵成了女人，焦黄的长发拢在脑后，光着上身，两个硕大的奶子像悬挂着的粮食口袋，晃晃悠悠，着实吓人！
　　情急之下，冯剑厉声喝道：“你想治啥呀？”那女人“嘻嘻”一笑：“你说我想治啥呀？你说我想治啥呀？”厚厚嘴唇里吐出来的声音，居然也是燕啭鸳啼，清脆动人！只是冯剑听了，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冯剑极度恐惧，两腿一蹬，就要下床。谁知刚一动身，便被那女人死死按住，压在床上。那女人道：“咱俩是前世的姻缘，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冯剑骇然道：“我的娘也！你稀里糊涂说了一通，我没弄明白，你到底是谁呀？”那女人嘻嘻笑道：“我可早就认得你了，我就是王爱爱呀！”冯剑还没反映过来：“王爱爱是谁呀？”
　　那女人忸怩道：“你咋那么烦人呀？才几天不见，就把我忘了。那天我不是去过恁家嘛！七月初七那顶八抬大轿，抬得本来该是我呀！”冯剑脑袋“嗡”得一下大了，惊骇道：“你是……”王爱爱痴痴地望着他，歪头道：“真是个木头脑袋，我就是你的媳妇啊！”冯剑禁不住浑身颤抖，暗道：“我……我的媳妇？这是俺哪个祖宗积阴德修来的呢？还‘王爱爱’！不如叫‘猪八戒’！我咋看着这院里的景物眼熟，真是‘怕鬼有鸡蹶子’！人走败运，连喝凉水都碜牙。”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自己送上门来，跑进了伪副县长的家里。
　　冯剑脑筋急速地转动，以求脱身之计。王爱爱在窗外偷窥其父肉搏沈桂花，眼里出火，淫心荡漾，此时见到年轻男子，不亚于捡到一个宝贝，何况正是皮家少爷！她的乘龙快婿！王爱爱把冯剑摁在床上，腾出双手，就去脱他的裤子。冯剑夹紧双腿，喝道：“猪八戒……”王爱爱怒道：“你喊谁猪八戒呀？”冯剑慌忙改口道：“王爱爱！你到底想治啥呀？”王爱爱飞了个媚眼，娇喘吁吁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天快明了，赶快脱裤子吧。”初秋时节，穿戴不多，她本就赤着上身，这时麻利地把长裤也脱下来。冯剑惊得魂不附体。王爱爱不由分说，扑上前来。冯剑打了一个滚，险险躲过。王爱爱见他躲藏，更是欲火难捱，
　　两人扑扑腾腾打斗半天，累出一身臭汗。王爱爱见拿他不住，顿时怒形于色，喝道：“别知不道好歹！把我惹恼了，这就把你送到宪兵队里，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叫你不得好死。”冯剑登时不敢反抗，赶紧道：“别这样、别这样，咱有话好说。”王爱爱回嗔作喜道：“你也胆小呀！那还说个啥熊劲儿？疾麻里（赶快）脱裤子，等干完那事儿！再说不晚。”扑上前来，急不可耐地给他脱衣裳。冯剑灵机一动，嗔怪道：“你这个熊娘们，猴急得啥呀？”王爱爱道：“天快明了，能不急嘛！”冯剑道：“我问你点事儿！”王爱爱焦躁道：“快麻里（点）脱吧，等我过足瘾，你再问不晚。”冯剑一本正经道：“你要是逼我，我宁可死了，也决不娶你，叫你打一辈子光棍。”王爱爱一听，赶紧把手松开，她是王国汉独生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当女光棍！
　　王爱爱恨恨道：“浊心（气）死我啦！”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瞅着冯剑！喝道：“快问吧，我给你一分钟时间。”冯剑见她赤身裸体，感到难堪：“你得穿上衣裳。”王爱爱撅嘴道：“你这屌日的，事还不少呢！”气鼓鼓地穿上短褂，急切道：“快说吧，我可等不及了。”冯剑固执道：“不中，你还得把裤子穿上。”王爱爱顿时火了，拍床叫道：“你别指手画脚，我偏不穿裤子，看你能把我咋着？穿上还得再脱，我还嫌麻烦呢！”冯剑顿时吓了一跳，只好让步道：“你不愿意穿散熊（算了），放那么多闲屁治啥呢？”
　　见她不闹腾了，冯剑道：“我渴了，你这儿有水不？”王爱爱道：“有啊！咋不早说呢？”起身给他倒了碗凉白开。冯剑端过碗来，如饮琼浆玉液。王爱爱见他真渴，又倒来满满一碗，冯剑又喝干净。冯剑喝罢水，抹抹嘴道：“我得出去解个手。”就要下床。王爱爱伸手拦住，痴痴道：“天快明了，别出去了，床底下有个小盆，就尿那里头吧。”
　　冯剑往窗外一看，天色果然已曚曚亮。王爱爱从床下摸出一个瓷盆，递给冯剑！冯剑接过道：“你得上外间去。”王爱爱一愣，诧异道：“我上外间治啥去呀？”冯剑红着脸道：“你在这儿瞪眼看着，我尿不出来。”王爱爱冷笑道：“半夜里偷听人家的窗户根，倒跑我这儿充起正经人来了。早听说你是个色鬼，窑子里养着个小月儿！把姑奶奶惹恼了，天明我就叫郭队长查封妓院，给你那个小月儿安上个抗日的罪名，拉出去枪毙了，看你还想不想她！”冯剑顿时吓了一跳，赶紧道：“我啥时候想她了呢？”正说着，突然有人叫门：“小姐！大天老明了，快点开门吧！”王爱爱悻悻道：“知道了。”不情愿地穿上衣裳，前去开门。
　　冯剑顾不得解手，急忙问道：“我藏哪儿呀？”王爱爱诧异道：“你藏起来治啥呢？”冯剑道：“要是叫人家看见我在你屋里，不就穿裆了嘛！”王爱爱道：“看见了又咋啦？女婿在自家媳妇屋里，谁又能说啥呢？”冯剑恨恨骂道：“你这个驴日的熊娘们！我是偷跑来的，要是叫恁达达看见了，还不活拆了我呀？”王爱爱笑盈盈道：“这倒也是，俺达达要是发起脾气，敢活埋了你！你信不信？”冯剑顿时两眼发直，失声叫道：“那个王八操的，啥事干不出来？”王爱爱怒道：“你敢骂俺达达？”冯剑这才醒过神来，忙道：“不敢、不敢，我说妨（慌）嘴了。”王爱爱得意道：“所以，你还是藏起来好，藏啥地方呢？”冯剑就往床下钻。
　　王爱爱拦住道：“床底下不中，丫环小娟忒勤利（快），一天得扫三、四遍。”冯剑急道：“别瞎操了，快想办法吧。”王爱爱认真道：“你只能藏木箱子里，我把箱子一锁，谁能猜着里头有个大活人呢！”冯剑急不可耐道：“木箱子在哪儿呢？”王爱爱往墙角一指：“那不是嘛！”冯剑一看，果然有只大木箱，急忙上前打开箱盖，把里头的衣物全拿出来，蜷曲着钻了进去。王爱爱不慌不忙地把箱子锁上，又把地上的衣物拾起来叠好，放在床头上，这才慢悠悠地前去开门。
　　丫环小娟走了进来，嗔怪道：“小姐！你瞎施伟（磨蹭）啥呀？外头下这么大，快淋死我了。”王爱爱嗔骂道：“你这个死丫头！知不道我爱睡懒觉嘛！咋回来这么早呢？”小娟嘻嘻一笑道：“你总不开门，我还以为屋里藏着男人呢！”王爱爱一愣，失声叫道：“哎呀！你都看见了？”小娟眼珠一转，反问道：“我看见啥了？”王爱爱这才吁了一口气，自嘲道：“唉！啥男人会跑到俺屋里来呢！”小娟笑道：“别急，等老爷给你招个上门女婿！”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郭瘸子、关建节冒雨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前往上房。
　　王爱爱皱皱眉头：“大清起来（早上），又有啥事呢？”小娟道：“兵营里出大事了。”王爱爱问道：“啥时候啊？”小娟道：“捂晴头里（拂晓）乱咋呼，你没听见吗？”王爱爱不耐烦道：“我睡着跟死狗一样，打雷也聒不醒我，咋可能知道呢？”小娟道：“两股会进了城，把站岗的哨兵砸死一个，昨天黑搂（夜里），整个城里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两股会的土匪！”原来，小娟有个亲戚病了，昨天前去探望，住下没回。城里闹腾了一夜，可把她吓坏了，一大早便急急赶了回来。
　　王爱爱醒悟道：“我咋说俺达达快到天明才回来呢！”小娟神秘道：“这几天忒古怪，先是被人劫了法场，后又被人搅黄了婚事儿，害得皮家少爷也板（丢）了性命。错为（幸亏）老爷有远见，没叫你去皮家成亲，要不……昨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儿！”王爱爱成婚之日，被王国汉锁在屋里，提起来就一肚子气：“你上堂屋里听听他们都说些啥。郭瘸子一来，准没好事儿！”小娟打伞去了堂屋。王爱爱暗暗得意，皮少爷明明藏在我的木箱子里。
　　须臾，小娟回来道：“他们说两股会的土匪就藏在咱家附近，老爷说这儿危险，要搬家呢！”王爱爱一愣：“搬到啥地方去呀？”小娟道：“说是搬到兵营里去住。”王爱爱战栗道：“那儿才砸死人，兵营里就保险吗？”小娟道：“哪儿好歹有士兵把守，在这儿不是更不保险嘛！”王爱爱厌恶道：“瞎斯（折）腾啥呀！兵营里净是些老爷们，烦死人了。”小娟想想兵营里驻扎着日本人，深有同感。
　　原来，此处是一家商人的私寓，王国汉当上了副县长！那商人巴结逢迎，把小院送给他住。吃过早饭，雨渐渐停了，王国汉果然传下话来，说要搬到兵营里去住。王爱爱说啥也不走，悻悻道：“我才不去兵营呢！”
　　小娟找到王国汉道：“小姐不愿意去。”王国汉道：“你把她喊来。”小娟回来道：“老爷叫你去呢！”王爱爱不情愿地来到上房。王国汉问道：“你为啥不愿意去啊？”王爱爱道：“我就是不想去。”王国汉道：“土匪就藏在这一带，还是兵营里保险。等抓到土匪，咱再搬回来。”王爱爱嗤之以鼻：“半夜里叫人家把头砸去半拉，还保险呢！”王国汉训斥道：“不许胡说。”见王爱爱站着不动，冲关建节道：“喊两个人来，架也得把小姐架走。”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关建节转眼从门外叫进来两个人，却是魏立行、池辉！池辉一见王爱爱！肚里暗道：“我的娘也！光听说她长得丑，没想到丑成这样。猪头猪脸，简直是个母夜叉！怪不得皮燕聪逃婚，换上我也不干。”
　　关建节道：“王县长说，就是架，也得把小姐架走。”说完也走了。魏立行、池辉上前，要拽王爱爱！王爱爱捋胳膊，厉声喝道：“想来硬的？姑奶奶要是不愿意走，别说你们两个，就是来上八个十个，也拉不走我！”魏立行、池辉见状，顿时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王爱爱见他们如此，开心地笑了，得意道：“看恁俩怪老实的，就不难为你们了。你们都走了，我忌佳（自己）在这儿还害怕呢！恁俩既然来了，也别闲着，把我的木箱子抬走吧。”池辉、魏立行见她自己愿意走，心中大喜，兴冲冲地跟她来到屋里，去抬那只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