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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日军兵营(上)

作品名称:大雪漫天飘      作者:栳杨      发布时间:2018-01-17 20:33:55      字数:4243

  冯剑对艾凤玲道:“又进来一个。”艾凤玲道:“还是用老办法,拿几个当挡箭牌。”话音刚落,一个黑影闯了进来。说时迟、那时快,冯剑伸出右腿一拌,那黑影骨碌碌地乱滚。冯剑感觉异常,这念头只在脑海中电石火花般一闪,便和艾凤玲一起猛扑上去,死死摁住来“人!”只觉硬邦邦的,硌得手疼,二人猛然醒悟,就知道上当了。
  原来,魏立行见门旁倒扣着一个底朝天的木桶,顺手摸过来,往屋内一扔,这叫做“投石探路”。木桶滚进屋里,望见有人扑向了木桶!魏立行掉头往回就跑:“有人、有人!”话音刚落,四颗手榴弹被人扔了进来。手榴弹落在屋中,翻滚着“吱吱”地冒烟。
  手榴弹剧烈爆炸了,把房顶掀了个干净,“腾”地出现一个蘑菇云,经久不散。关建节指挥手下架起机枪,对准断垣残壁,就是一阵猛射,打得砖头瓦块横飞,别说屋里有人,就是有只虫子,也炸成了齑粉。关建节又叫士兵们搬来柴火,堆积在屋子周围,放火烧了起来,火光映红了半个萧县城!
  大火烧了半夜,方才渐渐熄灭。关建节带人进去查找,只发现三具烧焦的尸体,正是先前进屋的士兵,全部死于非命。有具尸体又矮又胖,炸得面目全非,烧得焦头烂额,显然是项墩子!又仔细查找,到处是残垣断壁,哪里有个人影?关建节那驴脸本来就长,这时更像死了爹娘!关建节对郭瘸子道:“我就不信他们能飞上天去。”挨到天亮,叫人拿来工具,扒开断墙,掀开烧焦的木床,才发现床底下有个黑糊糊的洞口。关建节欣喜若狂:“土匪从地道里跑了,快锻(追)。”说完,带头钻入洞内,追了下来。
  再说,冯剑、艾凤玲一按木桶,就知上当,赶紧往后退去,随即手榴弹扔进来。两人正惶恐,突然林之波惊喜道:“床底下有个地窨子。”两人遁声望去,木床已被掀开,火光照得清楚,地板已被震裂,露出一处缝隙,显然是个地洞。冯剑冲上前来,死命一踹,把洞口盖板踹断,四人迅疾滚入。冯剑刚刚滚入洞内,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把他推了个跟头,硝烟随即灌入洞来。
  艾凤玲被浓烟呛得连声咳嗽,扶起冯剑!关切地问道:“你没啥事吧?”冯剑也咳嗽着,庆幸道:“没啥事儿!没想到皮燕聪屋里挖着地洞。”景志刚道:“这并不奇怪,兵荒马乱,有钱人家哪个不在家里挖个地窨子躲兵灾啊!”林之波心有余悸道:“差一呼呼(一点)啊!眼下虽躲过去了,他们把洞口一盖,硬憋也能把咱几个憋死呀!”景志刚道:“皮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皮宪章一肚子花花肠子,又是在独生儿子屋里挖地洞,肯定留有出口。”冯剑觉得有理,于是四处去摸,艾凤玲、林之波也跟着摸索起来。
  须臾,艾凤玲兴奋道:“洞口在这儿呢!”顿时一阵欢呼。景志刚道:“别施伟(磨蹭),得赶紧走,越快越好。”于是,冯剑头前探路,艾凤玲后面跟着,林之波搀扶着景志刚!鱼贯钻入地道,踉踉跄跄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行走。初秋时节,气温颇高,洞内闷热潮湿,脚下泥泞不堪,有的地方还存有积水。
  四人连滚带爬,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有个木板盖住了洞口。冯剑一托木板,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鼾声。四人伫足,均是震惊。冯剑低声道:“我上去看看。”艾凤玲道:“咱俩一伐(起)上去。”
  冯剑托开盖板,探头一看,见出口在一张桌子下面,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靠北墙放着张木床,床上影影绰绰地躺着一个人!此时睡得正香。冯剑把盖板放在一旁,轻声道:“都上来吧。”悄无声息地爬出洞来。
  等艾凤玲、林之波、景志刚陆续上来,他才重新把洞口盖好,然后蹑手蹑脚来到门口,拔门栓拉开门,四人鱼贯而出,床上睡觉的那人却混然不觉。冯剑轻轻把门关上,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四人转了一圈,见四周都是高大的围墙,却找不到大门。正不知所措,隐约见前面有些亮光,冯剑慌不择路,冲亮光直奔过去,大伙跟随而来。艾凤玲见景志刚行走不便,忙上前搀扶。景志刚一推她,冷冷道:“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能走。”扶着林之波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走了。艾凤玲一怔,旋即明白,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嘴角上翘,微微冷笑。大家穿越一个小门,前面便是密密匝匝长势茂盛的冬青。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喝道:“口令。”冯剑等人大惊,赶紧矮下身子,躲藏在冬青后面,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见无动静,冯剑方才小心翼翼地扒开冬青,往外一看,不觉叫苦:这是一个宽敞的大院,杂乱无章地停放着几辆汽车,大门旁有座砖砌岗楼,上挂一盏气死风灯,灯下两个站岗的士兵持枪伫立,显然闯入了是非之地。林之波凑上前来问道:“这是啥地方呀?”艾凤玲俏脸一寒,喝道:“你没长眼呀?”林之波翻翻白眼,嘟囔道:“问问也不中呀?”
  只听哨兵又喝道:“再不说话就开枪了。”只听一人应道:“‘抓贼’!”哨兵客气道:“吉翻译!这么快就回来了?抓住几个两股会的土匪啊?”吉翻译沮丧道:“忙活一夜,一个也没抓到,饭菜预备得咋样了呢?”哨兵道:“早就预备好了。一下子来这么些人吃饭,可把老贾累毁(坏)了。排骨已炖熟了,就等下冬瓜了,他正在屋里吠(睡)大觉呢!”吉翻译道:“快去喊他,皇军说话就到。”那哨兵倒提步枪,从冯剑等人身边跑了过去。
  景志刚惊叫道:“不好,咱们闯进王国汉的兵营里了。”大家一听,全都惊呆了。林之波咋舌道:“真是出了狼窝,又入了虎口。”冯剑道:“这下子麻烦了,郭瘸子、关建节发现洞口,马上就会锻(追)来。皮宪章咋把地道出口挖到兵营里来了呢?”他这一问,大家也都感到非常奇怪,猜测不透这里头的玄机。
  景志刚道:“天马上明了,得赶紧找地方藏起来。”林之波哭丧着脸道:“这是人家的兵营,往哪儿藏呢?”景志刚道:“就因为是他们的兵营,咱们才藏得住。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偏偏最安全啊!”大家将信将疑。
  四人慌不择路,专找僻静处。转了一圈,才发现兵营占地极大,且院中另有一座小院,站岗的是两个日本哨兵。左转右拐,四人非但没找到藏身之处,反而转得晕头转向。当他们走进一条胡同,四处瞭望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两个人的说话声。冯剑侧耳一听,原来是吉翻译和一人往这边走来,听他们对话分析,另一人显然就是伙夫老贾!要命的是,这儿是两墙之间夹着的一条胡同,无处躲藏。四人面面相觑,只好顺着胡同急走。
  只听吉翻译问道:“伙房在西北角,你咋跑到东南角的小屋里睡觉呢?”老贾道:“我有个怪毛病,吠(睡)觉时爱打呼噜,聒得人家睡不着觉。本想在伙房里搭张小床,这会忒热,蚊子能把人吃了。东南角艳(正)好有间小屋,原来是皮家的门面房!建兵营时,那间门面房也一伐(块)征过来了,临街的门一堵,我正好在里头吠(睡)觉。”吉翻译笑道:“这倒成全你了。”
  见他俩越走越近,四人继续往后退去。拐过弯来,前面出现一间亮着油灯的草屋,屋后有高耸的烟囱,显然正是伙房!伙房后便是高高的围墙。墙边无树,根本无法上去。四人被逼到绝路,冯剑驻足道:“一不做二不休,先放倒这两个人再说。”景志刚急忙道:“这是王国汉的老巢,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硬拼。”冯剑满脸愁容道:“没地方藏了。”景志刚吩咐道:“林之波!你看看厨屋里有人不?”命悬一线,林之波哪敢怠慢?急忙跑了过去,兴奋道:“屋里没人!”四人进了厨屋,全都傻了眼: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屋里堆满了炊具和蒸好的几笼馒头,靠墙砌有锅灶,铁锅内散发出诱人的肉香味。支着的案板上堆着切好的冬瓜!四人瞪大双眼,找遍伙房的各个旮旯,别说藏四个人,就是藏住老鼠的地方也没有。
  这时,吉翻译和老贾已说笑着走过来了。艾凤玲一使眼色,和冯剑迅疾闪在屋门两旁。老贾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道:“排骨早就炖烂了,冬瓜也切好了,等皇军回来,再下锅不晚。屋里闷热,坐当院里凉快吧。”吉翻译赞同道:“中呀!坐下歇会。”院中有方凳,两人坐下,闲聊起来。老贾问道:“皇军找伟(啥时)收兵呢?”吉翻译道:“在外围设伏,天明就收兵了。”
  投鼠忌器,冯剑等人不敢贸然动手,万一失手,反而打草惊蛇,更是不妙。过了一会,眼看天将大亮,已是迫在眉睫,冯剑对艾凤玲耳语道:“不能再等,咱俩出去,一人拿一个。”艾凤玲虎视眈眈,点头赞成:“我拿那个吉翻译!你拿贾伙夫!打他个冷不防。”摩拳擦掌,两人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景志刚拽住他俩,往上一指:“你们快看。”冯剑、艾凤玲抬头一看:屋顶山墙架着两根木桩,木棍上铺有木板,木板上堆着东西,因烟熏火燎,脏兮兮地不成样子--原来是伙房主人堆放的东西,当地叫做“顶棚!”冯剑、艾凤玲惊喜道:“你是说,藏到顶棚上去?”景志刚点点头。
  冯剑、林之波不敢怠慢,赶紧架来桌子,冯剑率先攀上了顶棚,兴奋道:“宽绰(敞)里。”林之波也爬了上来,两人合力把景志刚拽上去。艾凤玲将桌子移回原处,把上面的脚印擦干,见已无任何痕迹,方才纵身一跃,两手搭上顶棚木棍,轻轻一按,身体上蹿,右脚在梁上一点,轻盈地飞上顶棚,动作飘逸潇洒,冯剑、景志刚、林之波看得清楚,不由得暗暗喝彩。
  四人隐身顶棚,又有杂物遮蔽,心下稍定。冯剑不敢掉以轻心,两眼紧盯门口。刚安顿下来,就听吉翻译道:“差不多了,该下东瓜了。”老贾道:“好的。”起身进了屋。老贾五十多岁,胖乎乎的,光着脊梁,肩搭一条粗布毛巾。
  老贾刚把冬瓜放进锅里,黄云发便闯了进来,叫道:“贾师傅!饭做好吗?”话音刚落,拥进一大帮身穿黄军装、一脸疲惫的日本宪兵!熙熙攘攘,像群争食的麻雀。老贾赶紧在锅下架上劈柴,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大锅就砌在顶棚下面,蒸气翻腾着直冲顶棚。正是初秋末伏,虽是清早,已是酷热难当,加上锅中热气一蒸,顶棚上的四人个个汗流浃背,身如水洗。别人犹可忍受,林之波因被艾凤玲踢了一脚,传宗接代的东西红肿青紫,隐隐作痛。刚才只顾逃命,加上碍着艾凤玲是个女人,没好意思小解,憋得时间太长,下面的阀门便有些关不严,又被热气一蒸,再也憋不住了,一股血尿顺着裤腿,滴滴答答流了出来,沿着木板间的缝隙,滴进了菜锅之中。
  好在老贾只顾烧锅,加上蒸气太浓,并没发现这事儿!大火烧了一阵,老贾见冬瓜已八成熟,用大勺抄了几遍,然后撒盐出锅。出锅前,老贾习惯用勺子舀菜汤尝尝咸淡,谁知一尝不打紧,不禁皱紧了眉头。
  贾伙夫年轻时曾拜名师指教,经过三十年锻炼,技艺虽说不上名镇八方,在萧县城里却颇有名气。尤其是他烧的冬瓜炖排骨,称得上苏北一绝。老贾原先在徐州一家酒店里掌勺,因日军侵华,酒店生意不好,老板关门歇业。王国汉慕名把他请来,专给日本宪兵做饭。老贾因一家子生计,屈尊附就,也是龙困浅滩,虎落平川。昨日郭瘸子吩咐,说从徐州赶来的日本宪兵吃饭,要他露一手。老贾不敢儿戏,使出浑身解数,精心烧治了一锅冬瓜炖猪排骨,没想到竟然炖串了味!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是那道程序出了错误,做梦也不会想到,林之波给他加了味菜谱上没有的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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