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仗势迫娶（下）

　　冯剑见那少女身材婀娜，一块黑布罩住了双眼，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令人不解地是：那双绣花鞋上，竟然蒙着一层白布！冯剑惊诧不已：“她才出嫁，咋也知道男人裤裆里的佳虎碴（物件）不津（耐）踢呢？王国汉还活着，她又是给谁戴孝呢？”转念一想，便感蹊跷：“不对头啊！”知里面大有文章！急忙问道：“你是谁呀？”那少女呜呜两声，算作回答。冯剑央求道：“你别踢我！我给你解开蒙眼的布条。”那少女一听声音耳熟，果然伫立不动。冯剑走上前去，把她蒙眼的黑布解开，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少女一头乌黑飘逸的秀发，俊俏秀丽，皮肤白晢润腻，两条柳眉倒立，一脸杀气腾腾：正是与他数度相遇，令他既惧怕又感激且有一肚子怨气——在丰县金陵集遇到的吃瓜少女！那少女此时杏眼圆睁，令人望而生畏。
　　景志刚也认出他来，冷冷观察。那少女又呜呜两声，冯剑又帮她把嘴里的东西掏出来。那少女张开酸麻的小嘴，急急叫道：“快解开我身上的绳子，勒死我了。”冯剑禁不住“啊”了一声，没想到她竟是捆着来的。
　　冯剑心中疑惑，连叫古怪：“这是嫁闺女、还是送犯人啊？王家这是啥古怪规矩，嫁闺女还得捂眼锥（塞）嘴，捆着送来，真他娘的斜屌门了。”慌忙上前，掀开她身披的红大氅，见果然五花大绑，赶紧给她解开了。冯剑惊讶道：“你是王国汉的闺女？”那少女怒道：“我是他姑奶奶！”冯剑这才明白：“大风冲龙王庙了。”
　　那少女双手被捆得麻木，一时搓腕不动，问道：“这是啥地方呀？”冯剑道：“开绸缎铺的皮家！”那少女打量着他！奇怪道：“真是你呀！咋在这儿呢？”冯剑苦笑道：“一言难尽，我不但在这儿，还成了皮家少爷！不说了……你咋成了这个样子呢？”那少女道：“我去杀王国汉！失手被捉，已关八、九天了。今天他们突然把我绑起来，锥（塞）上嘴，我以为枪毙我呢！”突然忸怩起来，现出少女的妩媚，轻声问道：“没饿着你吧？你是咋下来的呢？”冯剑莫明其妙，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少女两眼异样，又不安道：“我只想着给俺父亲报仇，没想到……把你害苦了。”
　　林之波脸色腊黄，双手捂着裆中那套家什，恨恨道：“你跟他拜过天地，入了洞房，一夜长着呢！被窝里啥呱不能拉呀！却把闹洞房的踢了个半死。”那少女脸色一寒，厉声道：“谁跟谁拜天地呀？”林之波吓得一哆嗦，胆怯地冲冯剑一掀下巴，没好气道：“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头上顶的。他是皮家少爷！你俩将（刚）拜了天地！已经是两口子了。”那少女望着丢在地上的红盖头和布置得花团锦簇的新房，想起白天唢呐阵阵，司仪赞礼，情知是真的。这使她感到受到了极大的屈辱，牙咬嘴唇，呼吸急促，眼眶内充满了泪水。
　　冯剑只知她心狠手辣，没想到也会伤心。这事虽不是自己造成，但与他到底有脱不了的干系，也觉尴尬不安。为打破难堪局面，他咳嗽了一声，解释道：“这都是师掌柜搞的鬼！他把我错认成皮家少爷！逼我娶王国汉的闺女！没想到换成了你！这又不作负（数）……”那少女“哦”了一声，脸色渐渐缓和，默默不语。
　　冯剑问道：“你叫啥名字呀？家是哪儿的？”那少女到底不自然，轻声道：“叫艾凤玲！是城……城西人！”冯剑问道：“你和王国汉有仇啊？”艾凤玲两眼喷出怒火，咬牙切齿道：“这人作恶多端，我恨不得活剥了他！”冯剑一挑眉毛，凛然问道：“王国汉又做啥坏事了？他……”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道：“两股会打进城了。”接着门外火光通明，枪声大作。景志刚失声叫道：“哎呀！他们咋这么冒失啊？难道章允恒没找到他们！”冯剑道：“别急，我出去看看。”刚到门口，只听“哒哒哒……”一阵机枪声，子弹像瓢泼似地扫射进来。冯剑就地一滚，滚入墙角。随即木屑横飞，门上出现十几个枪洞，迎面墙上，也出现十几个吓人的窟窿。景志刚急叫道：“不能出去，是冲咱们来的。”话音刚落，就听郭瘸子喊道：“两股会的土匪就在这屋里，谁要是抓住活的，赏五十块大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火光照耀之下，屋门被猛地撞开了，几个士兵大声吆喝着，蜂拥而至。
　　艾凤玲眼疾手快，操起桌上那尊铜佛，朝率先冲进来的士兵奋力掷去。铜佛像长了眼睛，“咚”地一下，正中那人头颅。那人只顾冲锋，没想到与佛祖撞在一起。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都逃不出佛祖的手心，他是个凡夫俗子！与佛祖相撞，顿时脑浆崩裂。人虽死去，尸首去势正急，闯进屋里，撞在对面墙上，四肢抽搐痉挛，仿佛死不甘心。冯剑也抓过椅子，砸向第二个士兵！那士兵头一歪，被砸翻在地，痛得直叫。林之波不甘示弱，抱起那个夜壶，砸向第三个士兵！夜壶翻滚着击中那人后脖，就听“哗啦”一下，应声而碎。那士兵只觉一疼，一股凉水从脖子上流下，骚气四溢。他弄不清这是啥新式武器，吓得怪叫一声，忍痛扭头就跑。后面的士兵见两人被对手打倒，一人受伤后撤，就知屋内藏有强敌，呐喊一声，全部退了出去。
　　只听有人喊道：“闪开。”跟着喊声，骨碌碌滚进一颗手榴弹！“吱吱”地冒着青烟。景志刚急声叫道：“快爬下。”艾凤玲、冯剑翻身卧倒。就听“轰”地一声，手榴弹爆炸了，冲击波把屋顶炸开一个大洞，碎物“哗”得落下，浓烟、尘土飞扬，呛得人透不过气来。
　　须臾，冯剑抖落身上的泥土，暗中一摸，正摸到艾凤玲一头秀发，轻声问道：“你咋样了？”艾凤玲咳嗽两声，回答道：“没事儿！你也没啥事吧？”冯剑道：“毫毛也没伤到一根。”两人站起身来，此时灯烛已灭，往上一看，透出繁星点点。牛郎织女此时走在鹊桥上，也会被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吓一大跳。冯剑继续往后摸索，找到了林之波、景志刚两人！见他俩同样安然无恙，心里很是高兴，冲林之波道：“你和景大哥藏到床下别动，俺俩对付他们！”大敌当前，林之波顾不得考虑传宗接代的事儿，扶起景志刚！钻入床下去了。
　　外面有人喝道：“进去看看炸死几个。”那人尴尬道：“关队长！等烟散尽再进去吧，要是还有活的，打咱的闷棍。”只听关队长训斥道：“你懂个屁呀！就得趁烟没散进去，逮个活的。等烟散尽了，你狗日的更不敢进。”那人好像迟疑，关队长恫吓道：“项墩子！你敢违抗本队长的命令？”冯剑从窗棂往外一看，火把照耀之下，一个矮胖子鬼鬼祟祟地凑在门前，正是看守项墩子！关建节左手掐腰，右手挥舞着手枪，气势咄咄逼人，郭瘸子反而看他的脸色行事儿！
　　项墩子猥琐地端着长枪，往已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屋里探望。关建节见他还在犹豫，冲上前去，劈腚踹了一脚，骂道：“狗日操的，你给我进去吧。”项墩子没提防，“哎呀”惊叫一声，踉踉跄跄、冒失地一头栽进了屋里。冯剑正在门后等候，伸腿一拌，项墩子“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冯剑、艾凤玲配合默契，掐脖子摁腿，把他死死压倒在地。地上有捆艾凤玲的绳子，这时又派上了用场。两人把项墩子捆了个结实，嘴里塞上破布。项墩子眨巴着眼睛，见捉他的正是一年前看押过的犯人冯剑！不由得暗暗叫苦。
　　门外关建节叫道：“项墩子！里头咋样了？”项墩子倒是听见了，就是没法回答。叫了几声，关建节自言自语道：“这狗日的爱财如命，看来，屋里的宝贝忒多。”又过一会儿，关建节调侃道：“他一个人拿不了，陈祥！你进去看看。”陈祥赶紧赔笑道：“关队长！土匪八成没死利索，项墩子遭暗算了。依我说，再晒（扔）俩手榴弹，要不，咱还得遭他们的暗算。”关建节点头赞成：“这样也中，俩手榴弹恐怕不管，就晒（扔）四颗吧。四颗手榴弹一炸，就是铁人！也能炸成肉泥。”
　　魏立行跟项墩子是亲戚，见他们不顾项墩子的死活，慌忙道：“项墩子是咱护路队的弟兄！可不能板（丢）下他不管呀！”关建节厉声喝道：“你没听陈祥说嘛！项墩子已遭暗算了。”魏立行据理力争，涨红着脸道：“那只是瞎胡猜，要是项墩子还活着，这四颗手榴弹虽说能炸死土匪，不也把他一伐（块）给报销了？”关建节赞许道：“你说得有道理，项墩子是咱护路队的弟兄！咱不能见死不救。魏立行！我命令你先进去把项墩子救出来，然后再晒（扔）手榴弹。”魏立行顿时瞠目结舌，苦瓜着脸道：“我……我……”
　　关建节俩眼一瞪，喝道：“你‘我’个啥熊劲儿？跷点子（怪）话不少说，挨到办正事儿！你比兔子跑得都快。你说的有理，咋不进去救他呢？我要是安排不动你，安排旁人行吗？魏立行！你胆子不小，竟敢违抗本队长的命令！知不道军令如山倒吗？再瞎日粘（磨蹭），我这就枪毙了你！”魏立行见他驴脸阴沉，两眼血红，当真把驳壳枪对准了他的脑袋！魏立行哪还有魂？绝望中，他把目光投向郭瘸子！郭瘸子冲他直摇手，表示无奈。魏立行后悔自己多嘴，不但救不了项墩子，还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事已至此，就是给关建节磕俩响头，也完不了他这差事儿！于是把心一横，端着步枪，硬着头皮，独自往阴森森的屋里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