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语言清脆

　　吕强站在洗脸池旁边，弯腰双手捧着水龙头流下的水“忽啦、忽啦”洗脸，不理不睬母亲。
　　母亲站在吕强身旁等了一会儿，她没事耷拉走到客厅，缓缓坐在沙发上。
　　吕强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沉闷不乐，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也不愿意去安慰母亲。因为母亲搅和、挑拨自己的家庭面临妻离子散，固然吕强对母亲冷淡。吕强想，母亲替儿嫌妻、妻子嫌母亲强势，我作为儿子、丈夫，夹在母亲、妻子中间，只能怀揣着两肋插刀的痛。他无精打采地走到房门旁，轻轻拉开房门缓步默默走出，徒步来到岳父家门外，他站在门外犹豫一会儿抬手轻轻敲门。
　　单怡正在卧室给毛豆穿衣服，她听见门外有敲门声，向另一个卧室喊：“爸——”
　　单怡父亲听见单怡喊，他立马从床上爬起：“哎、哎。”
　　“爸，外面有人敲门，你去看看是谁。”
　　单怡父亲答应：“哎。”他走到房门口止步细听。
　　吕强“咚，咚、咚”，再次敲门。
　　单怡父亲急切地问：“谁？”
　　从门外传来：“爸，是我，吕强。”
　　单怡父亲“喀嚓”把门打开，阴沉着脸。
　　吕强装着微笑，望着岳父：“爸，我来看看单怡和毛豆。”
　　单怡父亲沉着黑脸，耷拉着眼睛睫毛，不紧不慢冷冷地说：“伪君子来了？”
　　吕强顿时被岳父吐出“伪君子”三个字弄得灰头土脸，觉得岳父的话对自己是奇耻大辱。不过，为了妻子，为了儿子，为了不争气的老娘，他带着辱言，携着吞声，面红耳赤地走近单怡跟前。两眼虽然没有落出清透的泪水，但眼圈已经红润。他声音低微，语速缓慢：“怡，请你跟我回家吧！”
　　单怡抱着毛豆坐在床上，低头微语：“吕强，我跟你回家也行，我有一个要求，你只要保证下次我和你妈顶嘴你不往外撵我。”
　　吕强和言和语：“怡，这一次我就接受教训了，不可能有下次。因为你脑子一热离开家，我一夜未眠。怡，如果咱这样下去，是对咱俩的精神折磨，生不如死。”
　　单怡追问：“吕强，你说这都是谁引起的？”
　　吕强坦承：“是我妈引起的。”
　　单怡继续追问：“是谁造成的后果？”
　　吕强毫不掩饰：“是我妈造成的后果。”
　　单怡冷言冷语：“坦诚相待不可信，襟怀坦白不太真。吕强，你在我面前说一千道一万，一时半会儿你也挽回不了我的心。你对我太狠毒，你伤透了我的心。”
　　“怡，我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男人，我认识到自己的错，我改不行吗？”吕强诚恳地表达。
　　单怡父亲与吕强并肩站在单怡跟前，指着单怡，故意厉声说让吕强听：“女儿，你不准跟他走，我已经养你二十多年了，我再养你二十多年没问题。”
　　吕强缓缓转身与岳父面对面：“爸爸，我知错就改不行？我向您承诺，我再不往外撵单怡……”
　　单怡父亲打断吕强的话，目瞪着吕强，坚定地：“不行，一次也不能饶。”
　　单怡看她父亲态度坚决,语言坚定，她的假硬心、真软心再也装不下去,恳求的目光望着父亲：“爸，你给吕强留条路好不好？”
　　单怡父亲指着单怡：“我的好女儿——你太软弱，人善得人欺，马善得人骑。”
　　吕强站在单怡跟前，头勾得像一棵长老的豆芽，扑朔着两只眼睛，一声不语。
　　单怡父亲怒目看着吕强，甩着右手，一根指头点着吕强的眉头：“吕强，你来青岛才几天？你初露头角，就想炫耀卖弄，展示你的武力，耍示你的威风。你别忘了，你是一个土小子。哼，我的闺女虽然不是豪门玉女，不是书香名门闺女。但是，她和你比起来总是高人一等的，你为何撵我女儿走？你为何不撵你娘走？你又不是独生子，你娘为什么非依靠着你养老？我今天掏胸摊心告诉你，吕强，你娘不是好惹的，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让她的痴心妄想赶快放下。”
　　单怡再次恳求的目光望着父亲，大声喊：“爸爸，你——”
　　单怡父亲愤愤不平的表情：“女儿，你不要乱阻挠，他吕强好了疮疤忘了疼。”转身抬目看着吕强，“吕强，你把我看成驴了？你怎么卸磨杀驴呢？你们买房子我帮你们，你们开店我帮你们，我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和他比翼双飞，同甘共苦经营你们的小家庭，我宁愿独自空巢度日，我都不情愿去打扰你们的生活。这回可好，吕强，你——把你娘搬来卧在你们辛辛苦苦筑的巢里叱咤风云，她……”单怡父亲指着吕强，“吕强你说，你娘她有什么资格在你家叱咤风云？”
　　吕强仍然低头不吭，只是长长出了一口憋足的气。
　　单怡两眼泪水串串挂面，她哭调累累：“爸，你别说吕强了，刀快不杀来人。吕强他——他对我可好啦，你指责吕强，我心疼吕强，吕强冤屈。”
　　单怡父亲狠狠地指责单怡：“冤屈他活该，你心疼他，你活受罪。”
　　单怡抱起毛豆，纵然迈步，坚决地：“吕强，走——回家。”抱着毛豆冲出卧室的门。
　　单怡父亲一声喝令：“站住。”
　　单怡缓缓回头：“爸，吕强他妈糊涂，你也不清凉。”她向吕强示了个颜色。“开门，走。”
　　吕强听令顺从，跨步走到房门口，伸手往下压一下房门的把手。
　　单怡父亲抢先跑到房门口，用力扒着吕强的肩膀，大声喊：“不准走。”他“咣当”一声背靠在房门上，倒背看着单怡和吕强说，“一个卖人投靠，一个恃才傲物，今天你们不向我投降，我不放你们走。”
　　单怡坐在父亲房子小客厅的破烂沙发上，扭头看着背靠门的父亲问：“爸，你说谁卖人投靠？”
　　单怡父亲理所当然的神情：“我说你。”
　　单怡顿时伤心涕泪，她哭着说着：“爸爸，你想让我和吕强……”
　　单怡父亲斩钉截铁：“我想让你和吕强离婚。”
　　吕强站在单怡面前，伸手把毛豆从单怡怀中揪过：“豆豆，来——让爸爸抱。”
　　单怡坐在沙发上，两胳膊肘顶着两条腿的膝盖，双手捧住脸，呜——呜——痛哭。
　　毛豆拧着身子从吕强怀中哭着挣着，他惊恐的神色，脑袋拨浪浪不停地转着。两只小手拼命伸向单怡，喊着一个字：“妈——妈——”
　　吕强咬牙忍着怀中儿子撕心扯肠的喊声，抱着毛豆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客厅里走来走去，竭力哄毛豆：“儿子，别哭；儿子，别哭。”
　　单怡父亲仍然背靠着房门，泰然自若，不动情容。
　　吕强抱住毛豆，游着晃着，看着岳父，请求的语调：“爸，你让我们走吧，我一定惩前毖后。”
　　单怡父亲摇摇头：“你去白日见鬼吧。”
　　单怡暂停痛哭，她暂时撕破亲情，果断而坚决地说：“爸，你想让我和吕强离婚，不可能。因为我从小缺失母爱，我有切身体会，我经历了幼年的切肤之痛。我不能再让毛豆重复我的痛苦之路。我要给毛豆一个完整的家，我要让毛豆享乐父亲和母亲供给他的恩德。不求毛豆当官发财，只求毛豆成人，学会做人。”她祈求的目光盯住后背靠门的父亲，“爸，你闪开，我们走。”她把一只胳膊掏进吕强的一只胳膊弯里，拐起吕强的胳膊，大方落落地说，“强，走——回家。”
　　单怡父亲气呼呼地闪开身子，离开房门。说：“走，走了永远别蹬我的家门。”
　　单怡回头瞄父亲一眼：“爸，话断情不断，愿你气消云散。”
　　吕强抱着毛豆，单怡紧随吕强身后来到家门口。吕强一只胳膊托着毛豆，一只手伸进腰间，从裤子鼻上摘下一串钥匙，他把钥匙插进锁心，“喀嚓”拧开，推门而入。
　　母亲坐在沙发上正自言自语说：“都不在家这多好啊，我自己看电视，方便，这不是看独台戏吗？”
　　吕强抱着毛豆穿过客厅。
　　单怡跟着吕强走在身后，她扭头礼貌地主动向婆婆打招呼：“妈，你看电视？”
　　母亲看见吕强三口进屋，她慌忙从沙发上站起来，追到卧室：“咦——你们回来也不拍拍门，我思想上连个准备都没有。”她缓步走近床边，两手按着床沿，伸头笑脸迎着坐在床上的毛豆。“毛豆，你回来了？跟你妈妈去谁家住一宿啊？”
　　吕强态度冷淡，声音僵硬地：“妈，你去看你的电视吧。”
　　毛豆坐在床上，脑袋跟着身子转了一圈，把屋内的四周看了个遍，“嘎嘎”直笑。
　　单怡站在床前说：“强，你看毛豆，他来到咱家心情多好，看遍屋内嘎嘎直笑。他在姥爷家里，一夜不停地翻身大波浪，一惊一乍地哭。”
　　吕强开心笑道：“怡，儿子可能是觉得他姥爷家里不熟悉。”
　　单怡笑笑，看着活泼可爱的毛豆回答吕强：“准是。”
　　吕强裤子兜里的手机“铃铃”直响，他伸手从裤兜把手机掏出来，贴近耳朵：“喂——嗯，好，我马上过去。”他看着单怡，“怡，我马上回店里，小王打电话说送货的来了。”
　　单怡望着吕强微微笑笑：“你快走吧。”
　　吕强从单怡面前倒退两步，看着毛豆笑眯眯地：“豆豆，再见！”
　　毛豆坐在床上，喜笑着幼稚的小脸，望着高大魁梧的吕强，两只小手自然地忽闪忽闪。
　　吕强带着灿烂的笑脸，走出家门。
　　单怡围着床沿，收拾收拾床上零乱床上用品，时而逗逗儿子乐乐呵呵。
　　母亲轻步走到单怡的卧室，缓缓坐在床沿上，一针见血地说：“单怡，妈对不起你。昨天你走了之后，我仔细想想，可能是我洗完苹果忘了关水龙头。看看因为关水龙头这点小事儿闹得像鸡飞狗跳似的。单怡，以后你别跟我一般样啊，我的脑子不作用了；再一个，我今天向你说明一点，以后你心里有啥话说出来，别窝在心里，你总是让我猜你的心事包，我猜不准，常言说，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知嘛。”
　　晓云“咚，咚、咚”，在房门外敲门。
　　母亲赶快跑到房门口：“谁——”
　　晓云在房门外大声说：“我是晓云。奶奶，开门。”
　　母亲“喀嚓”把门打开，精神爽朗，声音宏亮，语言清脆，喜笑颜开地迎着晓云：“哎呀，晓云，你可来了，我心里真像人家经常说的，一日不见，如——如那个啥？”母亲的脑袋跟着晓云走动而转动，看着晓云的脸色。
　　晓云笑呵呵地望着奶奶：“奶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母亲：“哈……”笑得前仰后合，双手一齐拍自己的膝盖。“晓云，奶奶也是光想学你们年轻人，溜个曲儿，说个小谚语儿，跩个小洋词儿。”她追在晓云后面问，“晓云啊，我不相信世上流传的，人活三十不学艺，我只相信人应该活到老学到老。”母亲追着晓云唠叨，她看晓云顾不上回答，立即转移话题。“晓云，你吃过早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