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谷雁南被停职，在事发第二天便卷铺盖离开了柳林中学。展云飞砸窗玻璃一事待调查组调查清楚之后，再做具体处理。这两人的前途和命运都掌握在柳萍的证词上面。只要柳萍偏袒谁，另一方势必身败名裂，沦为受人指责的对象。这件事一下在柳林中学传得沸沸扬扬，连镇街道企事业单位的好多人都津津乐道，大加议论。大家都在关心谷雁南是否会被清理出教师队伍，同时也在担心展云飞这个愣头青会不会做出更为过激的事情。传来传去，大家便一致认为这事是一场情战，是谷雁南和展云飞为争夺柳萍争风吃醋而酿成的恶果。红颜祸水，归根结蒂都是柳萍惹的祸，从而毁了两个男人的大好前程。
　　于是又有人传言说柳林中学的柳萍是如何好如何的漂亮。她有魔鬼的身材，勾人的眼神，凡男人见她都会垂涎三尺，一步三回头。她是柳林镇十足的一枝花，印证了那句民谣：东柳的姑娘实在的美。
　　调查组一行三人在事发第二天上午便到达了柳林中学。他们直接将柳萍叫到了吴校长办公室，门一关门，两个人轮番提问，一个人做笔录。从柳萍的籍贯、生平，简历问起，严肃镇静，就像似审犯人一般。一位名叫马清风，自称文教局纪检组长的人说：“柳萍同学，据我们所知，你也是柳林中学最为优秀的学子之一。作为优秀学生，就应当开诚布公，直言不讳。只要你将昨天上午发生在谷老师宿办室的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我们会给你一个公正、公平的处理结果。因为我们是代表组织来的，组织是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柳萍满带疑惑地望了望马清风，说：“马组长，我说出来，谷老师的工作会受影响吗？你们还会再找展云飞的麻烦吗？我会顺顺当当参加毕业考试，冲刺中考，进入上一级学府学习吗？”
　　马清风笑呵呵地说：“能，能，能！只要你将那件事的全过程如实讲出来，在笔录上签下你的名字，再按上指印，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谷老师不但会顺利返回学校上课，展云飞的学籍也不会受到影响，你继续读你的书，谁也不会去干扰。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件小事，我们只希望尽快将事情调查清楚，给领导交差，给社会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然后万事大吉罢了。”
　　柳萍听马清风如此一说，这才放下心来，于是便将谷雁南叫自己去宿办室，且在宿办室所发生的整个事件过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最后在那份笔录上签下自己姓名，按上了指印。
　　做完这一切，调查组三人如释重负，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告诉柳萍，这下再没有她的事了，她可以回去安心上课了。
　　柳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了吴校长的办公室，脑袋晕沉沉的，一股莫名的伤感和担心涌上心头。她总感到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至于是什么大事，她一时却难以说清。
　　吴建第一个凑了上来，说：“柳萍，交代了吗？给调查组将事情交代清楚了吗？”
　　“交代了，全交代了。吴校长，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柳萍喃喃地说道。
　　“交代了就好，这下大家都解脱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吴建高兴地说道。
　　柳萍晕晕乎乎向教室走去。这一天，柳萍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她只感觉所有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有关她的事情。而且甚至有人把她形容成狐狸精，说她是专门勾引男人，糟害男人的坏女人。柳萍麻木了，她已顾及不上别人谈论自己的事情了。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好好学习，考上高中，离开柳林镇，远离开这是非之地，然后再刻苦用功，实现自己的理想，考上心仪的大学，做一个像秦华老师一样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
　　放学了，柳萍最后一个走出校门，她不愿走那么早，不愿看见同学们那狐疑的目光，不愿听见大家伙窃窃私语的谈笑声。对此，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独处，选择了独自一人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在校门口，她碰见了等候她多时的展云飞。
　　“柳萍，今天在调查组面前你是怎么说的？”
　　“你希望我怎样说呢？”
　　“当然是实话实说，说出事情的真相，还我一个公道。”
　　“公道？你认为在这个世上还有公道吗？展云飞，我求你了！如果你真心想对我好，就请以后做事不要再那么鲁莽了，遇事多动动脑筋，不要再用下半身思考问题，否则你不但帮不了我，反而只会伤害我。”
　　柳萍用鄙夷的目光瞪了一眼展云飞，转身离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展云飞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第二天，柳萍刚一到校，便看见学校大门口的布告栏前围了好大一堆同学。柳萍不是那种喜欢看热闹的人，径直向教室走去，忽然看见柳艳红站在人群中大声嚷道：“哇塞，大家快来看呀！展云飞被学校开除了！”柳萍闻言心里当下一惊，赶紧拨开人群，冲到布告最前面。白纸黑字，果然是展云飞开除处分的布告，下面加盖有柳林中学的红色大印。柳萍蒙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上午，在吴校长办公室，文教局纪检组长马清风亲口向她许诺，只要她原原本本将谷老师宿办室所发生事件的全过程讲出来，展云飞的学籍便不会受到影响。对此，她说了出来，但学校怎么能给展云飞一个开除处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萍想到这里，赶紧拨开人群急忙向吴校长办公室跑去。
　　在吴校长办公室，吴建抬了一下眼皮问道：“柳萍，你不好好在教室上课，慌慌张张跑到这里有什么事吗？”
　　“吴校长，昨天马组长亲口答应的我，只要我原原本本将整件事情过程讲出来，展云飞的学籍便不会受到影响。最后，我讲了，怎么现在学校竟然给展云飞一个开除处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笑话，展云飞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用砖头砸碎本校在职老师的窗玻璃、热水瓶、瓷茶杯，这是什么性质？是行凶，是故意伤害。我没有让派出所把他娃铐起来就算便宜他了，如今你竟然跟我讲条件。明对你说吧！开除处分的决定就是马组长临走时亲口交代的，况且布告已经公示，这事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至于马组长昨天对你说的那些话，只是一句玩笑罢了，你怎么能当真呢！不过展云飞的毕业证倒不受影响，到时候让他自个来领就是了。反正他本人对我说过，初中毕业不打算再念了，这早走晚走都是一回事。”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他不受处分，毕业试一考，光明磊落领个毕业证多光彩。如今受个处分，虽然到时领上了毕业证，可一生的污点却再也洗不掉了。”
　　“柳萍，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否则我让他连毕业证也拿不到手。”
　　柳萍见说不过吴校长，只好无奈地离去。
　　一整天，柳萍都没有见上展云飞的面，有同学说，他一大早便将自己的书本全部背走，离开了学校，当时还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对此，柳萍心里很是自责，感到惴惴不安。她后悔了，后悔自己昨天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展云飞讲清楚。因为她认为马组长是说话算数的，展云飞会没事的，她当时只是想故意气展云飞，让他以后长个记性，别再干那些无知而鲁莽的事情。然而，其结果，展云飞却落了个开除处分。对此，展云飞会相信自己吗？他不会觉得是自己在调查组面前没说实情，致使他落了个开除处分的下场。因为展云飞一直坚信，只要柳萍说出事情真相，他就会没事的。然而现在的结果是她说出了事情真相，展云飞照样落了个开除处分。对于这一切，展云飞能相信吗？
　　放学了，柳萍第一个奔出了校门，直接向展云飞家跑去。展云飞和柳萍是邻居，他家有两孔旧窑洞和三间偏厦房，家境比柳萍家显得更加穷困和寒酸。这个小院，柳萍再熟悉不过了，它曾留下她温馨的童年和青春的足迹。在这里她和哥哥柳海、展云飞，三人一起捉迷藏、丢沙包、滚铁环、玩老鹰捉小鸡，玩着那个时代农村孩子自认最快乐的游戏。
　　走进小院，展云飞的母亲王婶高兴地迎了上来，问柳萍都回来了，他家云飞咋还没回来。柳萍鼻尖一酸，说：“婶子，云飞一直没回来吗？”
　　“是呀，云飞从今早离家上学，一直没有回来。难道他没去学校，莫非出了什么事不成？”王婶惊诧地问道，眼神中满含着忧虑和担心。
　　柳萍这才知道，原来展云飞今早离校后，一直就没有回家。“婶子，我记起来了，今天轮云飞打扫卫生，他晚一点才能回来。”柳萍擦了擦即将涌出眼眶的眼泪，哽咽地说道，急忙调转过头向大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