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午饭后，柳萍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学校，一进校门，便看见有好多同学正用火辣辣的目光审视并打量着自己，嘴里还窃窃私语不止。柳萍头一低，躲开了这些令人心悸的目光，她知道这些同学都在悄声议论谷老师窗玻璃被打碎这件事，便只想尽快赶到教室里刻苦用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只读圣贤书。谁料正在这时，一位名叫柳艳红的女生挡住了她的去路。柳艳红是柳萍班上的学习委员兼团支部书记，父亲柳志飞是东柳村党支部书记，家庭富裕，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话盛气凌人，从不把柳萍这类贫寒子弟放在眼里。
　　“柳萍，吴校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柳艳红用命令式的口气说道，眼睛里流露出讥讽和咄咄逼人的光芒。
　　柳萍心里不由一惊，调转过头向校长吴建的办公室走去。在柳林中学，只有校长吴建拥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其他教师，包括教导主任马天明在内都是宿舍办公于一体，俗称宿办室。
　　校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柳萍打了声“报告”。门打开了，迎面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展云飞。展云飞脸色通红，眼眶里打着泪花，一看就知道受到了吴校长严厉的批评。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立着的柳萍，说：“进去吧，吴校长找你谈话呢！”然后快步向教学楼方向走去。
　　今天上午放学时，展云飞捡起半块砖头砸碎了谷雁南的窗玻璃，然后去追柳萍。可是追上柳萍后，柳萍只是边啜泣边快步往家里走，压根就不理展云飞。可怜展云飞眼巴巴地问了好几遍柳萍，结果都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柳萍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无奈之下，展云飞只好独自回到了自己家中。
　　展云飞的母亲王晓霞是个寡妇，父亲展志海原来是距柳林镇七十里外的铁云山煤矿的掘进工，可是在展云飞三岁那年，铁云山煤矿发生透水事故，展志海死于矿难。从此，王晓霞便带着儿子过起了孤儿寡母的孀居生活，日子甚是艰难。
　　在王晓霞的心目中，儿子就是自己的全部，是命根，也是希望。她只盼望尽快将儿子拉扯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从而结束那种饱受村里人白眼的艰难日子。展云飞到家之后，母亲早已将饭做好，专等着他回家来吃。展云飞匆匆吃过了饭，因为心情不好，径直又向学校走去，结果刚到校门口便被等候他多时的吴建逮了个正着。吴建厉声骂道：“展云飞，你目无校纪，竟然砸谷老师的窗玻璃，我看你这书确实念到头了，现在就去我办公室，将事情经过交代清楚。”接着他又转过身对刚好走进校门的柳艳红说:“柳萍到校后，让她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柳艳红得令而去，同时迅速地将这件事情向周围同学做了传播。
　　在吴校长办公室，展云飞一口咬定谷雁南将柳萍骗到自己的宿办室耍流氓，意图非礼她，是他出手相救，才使得谷雁南阴谋诡计没有得逞。他是气愤不过，才用砖头砸了谷雁南宿办室的窗玻璃。不过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柳红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希望吴校长不要为难柳萍，至于自己哪怕是受处分，被学校开除也没多大关系。反正自己成绩一般化，只等毕业试后，回家务农，参加生产。
　　吴建诡秘地一笑，说：“谷老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岂是你所认为的龌龊、下流之辈，除非你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你所说的话属实，否则你这学籍不但保不住，恐怕连毕业证也会拿不到手，到时你这三年初中恐怕就是白上了。”
　　展云飞急了，说：“我有证据，谷雁南给柳萍买了一件蝙蝠衫，要求柳萍穿上试试，可是遭到柳萍的拒绝。”
　　“这可是你亲眼所见？”
　　“不是。是我躲谷雁南宿办室门外听他说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不能算作有力的证据。除非你让柳萍亲口承认谷雁南意图非礼她，对她耍流氓，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这时门外传来柳萍的“报告”声。吴建让展云飞先回去，并一再叮咛展云飞回去后好好做柳萍的思想工作，对这件事而言，柳萍的证词很重要，直接对展云飞是否能拿到毕业证起关键作用。
　　展云飞眼圈一红，点了点头，走出了吴建的办公室。他现在才后怕了，深为自己上午的鲁莽举动而懊悔。如果自己当时不扔那半块转，那么后面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一切都是妒火攻心呀！冲动是魔鬼，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吴建还告诉展云飞，那半块砖不但砸碎了谷雁南的窗玻璃，还砸破了他办公桌上的热水瓶和一只瓷茶杯。这件事无论从性质上和动机上，都无比的恶劣，打破了柳林中学建校史之最。事后不久，教导主任马天明便打电话向文教局做了汇报，听说明天，文教局将会派专人下来调查此事。
　　当展云飞跨出校长办公室大门，四目相望看见柳萍的那一刹那，他本来想告诉柳萍能为自己辩护，这样自己便能保住学籍，顺利拿到毕业证。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一股男子汉的英雄气概迫使他没有这么去做，同时他也自信在关键时刻，柳萍一定会向着自己，袒护自己的。
　　在吴校长办公室，吴建开门见山就质问柳萍今天上午放学，在谷老师宿办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展云飞同学一怒之下不但砸碎了谷老师的窗玻璃，还砸碎了他办公桌上的一个暖水瓶和一个瓷茶杯。
　　柳萍脸色平静地说，什么事也没发生，自己当时正在向谷老师请教习题，忽然就听见展云飞在门外面叫自己。她就离开了谷老师宿办室，回家去吃中午饭，饭后到学校后又被吴老师您叫到了办公室，至于展云飞用砖头砸谷老师窗玻璃，以及暖水瓶和瓷茶杯的事，自己一概不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吴建听柳萍这么一说，脸色顿时气得青一块白一块，他稍顿片刻说：“柳萍同学，你可不能避实就虚，掩盖事情真相，有人说谷雁南意图非礼你，对你耍流氓，还给你买了一件蝙蝠衫。可否有这回事？”
　　柳萍说：“吴老师，我只是放学后向谷老师请教习题，至于你所说的其他事一概纯属子虚乌有，我不明白吴老师您为什么一定要将一件简单明了的事情复杂化呢？”
　　吴建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事情总会大白真相，水落石出的，这件事咱们就先谈到这里，你回去也好好考虑一下，回忆一下整件事情的全过程，明天文教局调查组就会到校，到时咱们再谈。你先回教室上课去吧！”
　　柳萍走出了吴校长办公室。柳萍刚一回到教室，早已被一伙嘁嘁喳喳的同学围了起来。大家都问柳萍，吴校长向她问了什么，同时打问展云飞砸了谷雁南窗玻璃到底是怎么回事，展云飞会不会因此受到处分，等等。柳萍摇了摇头说：“无可奉告。”众同学见从柳萍嘴里问不出个什么结果，只好无趣地四散离去。柳萍拿起了书本，专心致志地温习功课。
　　放学了，柳萍背起书包向家里赶去，这时展云飞追了上来，问柳萍，吴校长都问了她什么，她又是怎么回答的，同时要求明天调查组到校之后，柳萍一定要实话实说，为自己作证，就说是谷雁南把柳萍骗到了宿办室意图非礼，耍流氓，展云飞从而出手相救，且因气愤不过砸碎了谷雁南的窗玻璃，同时捎带上了他的暖水瓶和瓷茶杯。展云飞是见义勇为。谷雁南是道德败坏，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柳萍说：“在调查组面前怎么说，那是我的事，不要你为我教。”她话一说完，背着书包扬长而去。
　　夜，寂静的夜。柳萍睡在自家的炕上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身旁的母亲已打起了细密而香甜的鼾声。回想起白天所发生的一幕幕往事，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滚落而下。在她跨出谷雁南宿办室的那一刹那，谷雁南一再叮咛她，千万不要把所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否则对他和她都没有好处。但谁能想到展云飞竟然砸了谷雁南的窗玻璃，闯出如此弥天大祸，使得他即将面临开出学籍，领不上毕业证的结局。下午放学时，展云飞要求她明天在调查组面前实话实说，给他作证，这样才能保住他不被学校开除。想到此，柳萍真有些左右为难了。
　　人为什么如此难活呢？柳萍只想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生活，好好学习，做自己喜欢的事，实现自己心中美好的理想。可是一道接一道的难缠事接踵而至，搞得她身心疲惫，喘不过气来。明天调查组就到了，在调查组面前，自己到底该怎么说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柳萍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