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捉拿狐仙（上）

　　秋月又叫道：“少爷！该起床了。”庞瑞从床上爬起来，趔趄着去开门，轻声道：“别再喊了，他睡得正香呢！你这鬼丫头！咋起这么早啊？”秋月闻着屋里恶臭迷漫，掩鼻回道：“睡不着，就起来了。”庞瑞道：“你睡不着，也不叫恁家少爷睡呀？”秋月道：“天都亮了，还睡懒觉啊？”庞瑞摸摸脑袋，问道：“秋月！我咋睡在这儿呢？”秋月嗔怪道：“昨天黑搂（夜里），你喝晕（醉）了乱酒，睡在地上打滚，非跟俺家少爷打通腿不中。”庞瑞用手抹把脸，自觉眼泡浮肿，嗓子眼发痒，自嘲道：“喝到八成醉，就不当自己的家了。给恁家少爷说，我走了。”秋月虚让道：“庞少爷！吃罢清起来（早）饭再走吧。”庞瑞道：“回家吃吧，我看见老梅就恶心。”晃悠着出了门。
　　刚走几步，庞瑞突然停下，招手叫秋月出来。秋月不知何事儿！慌忙跑了过去，庞瑞低声问道：“恁家少爷回来后，你没在这屋里看见啥人吧？”秋月疑惑，反问道：“不就是俺家少爷嘛！除了你们几个，没见外人来呀！”庞瑞附耳道：“昨天黑搂（夜里），我睡得呓愣八争（迷迷糊糊），看见恁家少爷跟三个人叽叽喳喳，也知不道说些啥，听见我问话，转眼就不见了。我问恁家少爷是谁，他还死不承认。后来我装吠（睡）着，听见他跟人拉呱（聊天）呢！声音很低，我一句也没听清。”秋月吓了一跳，赶紧退后几步，捂着胸口道：“庞少爷！我可胆小，你别吓唬我！”庞瑞奇道：“我吓唬你治啥呀？”秋月道：“你好惺（骗）人！我才不相信呢！”庞瑞责备道：“你这鬼丫头！庞少爷找伟（啥时）惺（骗）过你呀？每扇（从前）没有，会不会是恁家少爷从外头带来的呢？没有外人，难道这屋里有鬼？”秋月精神紧张，嗔道：“越说越邪乎了，你这是发呓声（做梦）吧？”庞瑞没理她！瞎想了一会，讪笑道：“八虎子（死）妮子！你不信拉倒，不跟你说了。皮球碰上俊俏的狐仙了，跟《聊斋》上一样，他也领来了几个。”说完，晃头晃脑地走了。
　　见庞瑞走了，秋月却不敢进屋，想去叫春花！又有昨夜的茬口，抹不开脸来。磨蹭了一会，想到冯剑就在屋里，壮了壮胆，伸进去半张脸，见屋里影影绰绰只有冯剑孤身一个躺在床上，不觉松了口气，心中暗忖：“这个庞少爷！净编瞎话儿！”进屋打开窗户透风，又找来铁锨，从厨房里弄来草木灰，倒在地上的呕吐物上，捂着鼻子，用扫帚把地上的秽物清扫干净。
　　刚收拾完毕，春花走了过来。春花讥笑道：“哟！咋起这么早啊？”秋月嘴角一翘，反唇相讥道：“你起得也不晚呀！”春花揶揄道：“昨天一夜，睡得可好啊？”秋月冷笑道：“叫你惦记着，不是折我的寿嘛！我睡得怪香，就是有人喝了一坛子醋，酸得一夜没睡好啊！”春花赔笑道：“还在生我的气呀？别怪我搅了你们的好事儿！守着那么多人，谁叫你揭我的短呢！”秋月睥睨道：“还有脸说呢！不是你先揭我的短嘛！”春花气笑了，叫道：“你咋反正都是理呢？是你先提金佛的事儿！我才气不过，揭你底的。”秋月自知理亏，悻悻道：“啥都别说了，平时亲得跟姐妹一样，大难来时，还不是各顾各嘛！”春花辩不过她，气得直翻白眼。
　　秋月、春花走进屋来，见冯剑依然熟睡，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其实，冯剑只是假寐，见她们要走，忙欠身喊道：“恁俩别走。”春花、秋月回过身来，诧异道：“噫！你醒了呀？”冯剑道：“早就醒了。”春花道：“见你圪静（闭）着眼，以为还在睡呢！”冯剑打了个哈欠，吩咐道：“弄盆水来，我得洗脸。还有，饿得不行，快给我端饭来。”春花笑道：“洗脸水就在门口盆架子上放着，你去洗吧。”秋月道：“将（刚）喝过酒，给你熬两碗粥吧？”冯剑板着脸道：“两碗咋够吃呢？来十碗吧，捡大个的馍馍，也来上十个。”秋月顿时张口结舌，脱口道：“您这是吃饭，还是喂猪啊？”
　　冯剑把脸一板，喝道：“咋连话也不会说呢？”秋月道：“我……我是说，哪有吃这么多的，就不怕挣破肚子吗？”冯剑道：“不是给你俩说了嘛！本少爷这半年饿瘦了，得多吃提膘。”秋月道：“饭量也忒大了吧。”春花责备道：“秋月！你咋这么多废话呢？少爷想吃，就上厨屋里说一声，又不是你做饭。”秋月冷笑道：“这又显着你了。你不是没长腿，非我去呀！”春花赌气道：“我去就我去。仗着少爷宠着，看你能的，连他的话也不听了。”说完，转身跑出去了，直奔厨屋。
　　冯剑见秋月气得撅嘴，便道：“你俩真是，动拖（不动）就斗嘴。秋月！你别闲着，拿个木桶来。”秋月大奇道：“清起来(早上)又不洗澡，要木桶治啥呀？”冯剑道：“怪不得春花熊你！你就是多嘴多舌。当丫头得守本分，不该问的别问。你不愿意去，回头我叫春花去拿。”秋月委屈道：“谁说不去啦？立马叠桥（不容喘息），整天嘟囔我，你眼里只有春花！”忙跑出去拿木桶了。冯剑耍了一阵少爷脾气，暗暗好笑。
　　再说春花来到厨屋，吩咐厨子做饭。厨子一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少爷真是这样说的吗？”春花道：“是啊！就是这么说的。”厨子追问道：“你是不是听错了？”春花得意道：“没听错啊！”厨子咋舌道：“十个馍，十碗饭，这是吃饭，还是喂猪啊？”春花嗤笑道：“你咋跟秋月穿一条裤子？咋擂（天）少爷不是吃得干干净净嘛！有啥奇怪的？”厨子道：“这大清起来（早上）……昨天喝酒的那几位没走啊？”春花道：“除了庞少爷！都走了呀！清起来（早上）庞少爷也走了。”厨子诧异道：“都走了，他咋还要这么多呢？”春花不耐烦道：“又不是吃恁家的粮食！操不完的横心。不是给你说了嘛！昨天也是他一个人吃的。”厨子一脸狡黠，讪笑道：“好大的脾气！春花妹妹说得在理，咱一个做饭的，不管这么多闲事！不就是多添把柴火、多添几碗水嘛！春花！我问你件事儿！”春花问道：“啥事呀？”厨子吞吞吐吐道：“我听说……”春花见他如此，催促道：“快点说呀？”厨子踌躇道：“还是不说好。”见他故弄玄虚，春花转身就走，边走边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不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厨子欲擒故纵：“你不愿意听就算了。”春花勾起好奇心来，回头问道：“到底是啥事呀？”厨子道：“你真想知道啊？”春花跺脚道：“真急死人了。”厨子招手叫她过来。
　　春花来到他跟前，嗔怪道：“我听着呢！快说吧。”厨子见四周无人，小声道：“你可不能往外瞎传哟！”春花连连点头：“你放心吧，我这人嘴严，啥也不会说的。”凑过耳去。厨子顿时乐不可支，抱住她又是亲嘴，又是摸乳。春花拚命挣脱，气得胸部起伏，咬牙切齿地骂道：“咋不死你呀！占姑奶奶的便宜，我这就给少爷说去，看他不打断你的狗腿。”厨子涎着脸道：“还想少爷呀！他马上当县长女婿了，听说那娘们又丑又蠢，有你受的罪。再说，房里还有个会来事的秋月！你争不过她的。你倒不如嫁给我！我虽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不能叫你穿金戴银，小米粥还是能管你饱的，粗布衣裳还能叫你穿得暧和。黑搂（夜里）有我搂着你！不比当个争宠的大丫头强一万倍嘛！上有霸道的太太！下有争宠的秋月！你一年能见少爷几面啊？看着挺精气的，咋算不过这个账来呢？”春花气得浑身哆嗦，厉声骂道：“放恁娘的狗屁！也客叉（分）开腿蹲下尿泡尿照照，你就是给人家当厨子的命。恁家祖坟背阴，出了你这根杂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欣（娶）媳妇！你欣（娶）扒夫，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逃一样地跑了。
　　望着春花远去的背影，厨子一脸沮丧，感叹道：“女人这是咋啦？宁愿给人家当小媳妇！也不愿意嫁给厨子！俺娘年轻时真乳洛（糊涂），没给我嫁个有钱的爹！害得我受这个窝囊气！”呆了半晌，发狠道：“皮燕聪这个狗日的，咋不死他呢？”话音刚落，突然门口一暗，走进一个人来。
　　那人劈头问道：“你这是骂谁呀？”厨子见是师掌柜！顿时吃了一惊，赶紧辩白道：“没、没骂谁，我瞎嘟囔。”师掌柜冷笑道：“你还敢骂骂叽叽，不想在这儿干了吗？”厨子噤若寒蝉，一脸惶恐。
　　师掌柜乱瞅了一阵，问道：“给少爷送饭了吗？”厨子赔笑道：“没有来。少爷的饭量增了，要吃十个馍，十碗粥。”师掌柜若有所思，催促道：“那你还不赶紧做好送去呀？”说罢，急匆匆地往东跨院走去。
　　不料拐过弯去，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师掌柜抬头一看，不禁暗吃一惊：原来是已升任护路队队长的郭瘸子！郭瘸子皮笑肉不笑道：“师掌柜起得真早。”师掌柜奉承道：“郭队长起得也不晚呀！”郭瘸子讪笑道：“官身不由己，哪有你们老百姓自在。”师掌柜试探道：“郭队长肯定有事儿！”郭瘸子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是王县长叫兄弟来请师掌柜！”师掌柜吃惊道：“王县长请我？”郭瘸子道：“就是请你呀！”师掌柜问道：“找我有啥事吗？”郭瘸子道：“咱是跑腿传话的。”师掌柜心中打鼓：“没想到麻烦来这么快。”主仆二人设计，昨日认下了冯剑！稳住王国汉！皮宪章趁王国汉、郭瘸子麻痹，昨夜借道徐州治病，连夜奔赴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