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默默地关爱

　　夏天的雨总是那么随心所欲，想下就下，不想下就飘去别处。
　　回忆的门一经打开，关也关不住。我觉得自己也像那暮年的老人，坐在大树下，眯着双眼，在时光里倒转，将灵魂送到了那些繁忙的年华里。
　　小区里，芙蓉树长得茂盛，粗了壮了。四年了，因为风雨它们更加茁壮。他呢？该苍老了还是？
　　收起雨伞，抬头望他的楼层。漆黑的房间里，是否有他的影子？他沉郁的眼睛里是否能在黑暗里探索到我的气息？
　　我曾居住的出租屋，在我离开前已经成为了我名下的财产，钥匙在手里沉甸甸地重，我的脚步却走不进那个楼层。
　　手机屏幕下，他的号码在我的通讯录里沉睡了四年，不知还不能识别它叫醒它。
　　按了吧！
　　电话那头响了六声，我的心脏跟着渐进式地跳动，一下比一下强烈。
　　“喂，喂，谁啊？”
　　我记得这声音，是他父亲的。
　　“大爷，我是知秋。”
　　他停顿了一会。
　　“你是知秋？真的是知秋啊？肖斌去山上了，我这就去找他啊！”
　　“不急，他还好吗？”
　　“他好，就是身体不很好。你在哪里啊？你回家来看看吧？”
　　回家，老人说得那么亲切，我是好想回去的。
　　“嗯，我明天回去，您先别告诉他好吗？”
　　“好，好。回来就好。”
　　他的目光、他的心都牵扯着我的周身，我多么想立刻就在他的身边，告诉他，我再也不会因为偏执的心念、自私的脸面离他远去。
　　天晴了，闷热的空气里有了一些凉爽。这所房子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信步在马路上，热闹的人群还在商场里外欢愉。
　　沃尔玛门前的广场变了样子，多了一个大型的儿童娱乐城堡。花红柳绿的城堡里，有童稚的歌声和五彩迷蒙的光晕，那里面徐徐走来的是我往年的凌乱脚步。
　　那真是一个漫长的春天，似乎等待了很久，迎春花才张开眼睛。
　　在岳东出差的十多天里，他每天都会给我发一条信息：姑娘，我喜欢你。这样重复的话语时间久了，也会变成一种习惯。
　　正月十五这天，去姑姑家吃的饭。
　　我没有收到岳东的信息，意识到这个时，已是晚上十一点钟。
　　这些日子，黄总作为一个总监的不合格表现，导致我们群龙无首。
　　劝退他之后，韩总亲自上阵，按照秦总的规划，指导我们开展工作。
　　韩总把很多权限下放给我，所以忙碌便成了每天的工作状态，好在一切都在有序有成果的进行中。
　　很想给他发条信息，即使作为好友，心有挂念也是可以说得通的。就像我挂念小凡一样。
　　或者顾虑这种情绪是我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我放弃了这个念头，怕引起他对我的误解，以为我也喜欢上了他。
　　正月十六，我打算去看望小凡。
　　下班后，我买了一束玫瑰花和一篮水果。
　　她住的地方稍微偏僻，我打车到她住的地方时，天已经黑了。
　　好在月色明亮，将道路照得清楚。
　　她住在三楼，开门的是在医院照顾她的阿姨。
　　房子并不大，沙发占据了大半个客厅。
　　她躺在床上，穿着一套粉色的睡衣。
　　“好漂亮的玫瑰花，还是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她的脸盘比原先更圆润了些。
　　“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不过看起来气色非常棒。”
　　“是啊，阿姨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我是不是又胖了很多。”
　　“这样才好看。不过你出院是不是出得有些早？觉得怎么样？”
　　她拉了我的手，一个劲抚摸着。
　　“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你。”
　　说着她哭起来。
　　“今晚住下好吗？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似是憋屈了很多话要讲。
　　“田总不回来吗？”
　　“不，他不在这里住。但是有时白天会来看我，会买吃的用的送过来，明天说好带我去复查。”她说得急切，生怕我责备田前一样。
　　简单吃了晚饭。
　　她让我坐在她身边，郑重地要和我说一些事情。
　　“秋，谢谢你，更谢谢肖总。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想肖总也不会这样来帮我，帮田前。”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得我有些懵。”
　　“肖总没有告诉你吗？你一定要珍惜他。”
　　她抓了我的手，拍了两下，表示她坚定的看法。
　　“你以为田前是真心接我回来吗？不是的。是肖总和他谈了条件，田前破产了，除了现在我住的这套房子没有抵押出去，其它的财产都被冻结了。好在这套房子在他母亲名下。”
　　我惊讶看着她。
　　“我被送往医院的第二天，肖总去找的田前，如果田前妥善处理好我和他的关系，肖总会给他支付一部分资金，但是他需要把一块地抵押给肖总。你知道，这部分现金对田前多重要？现在以他的情况，没有人愿意去管他的闲事。”
　　“那块地没有被抵押吗？”
　　“田前说，那块地在郊区，很偏，不值几个钱，也就没有动。这些天，他天天出去，每次回来都会和我念叨这些，还说没有想到我成为了她最后一个赌注。他也会肆无忌惮地和我讲他以前的那些玩弄女人的光辉历史，他脑子里存不住半句话。这点比我还要愚蠢。”
　　小凡靠在床上，说到这些，脸上生出来一些失望的神情。
　　“后悔吗？”我脱口而出。
　　“不后悔，起码我有房子了。要知道，以我的长相和能力怎么可以得到眼前的这些呢？田前说了，等我腿好了，就把房子过户给我。”
　　她忽又开心起来。
　　“你不喜欢肖总吗？要是我，我早感动得去找他去向他表白我的心。今天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多好的男人在爱着你，我怕你错过他。虽然他发迹的背景不光彩……但他终归经济条件很好，就是那个年龄大的女人……总之，你们相爱她也没有办法的。”
　　她对自己的说辞也有所矛盾吧，所以，在说服我的过程中捋不清逻辑和重点。
　　“别为我操心！爱这种东西太过复杂了，你不要觉得该感谢我，生意场上的事情，他们并不会太多考虑情感在里面。”
　　“你是说，肖总是为了生意不是为了你的缘故？你真是太理性，太没有人情味了。老田说，肖总一定是对你这个女人动了情，不然怎么会做那种折本买卖？还和他谈了很多，要求他必须对我做一个交代。我和肖总没有半点瓜葛，凭什么呢？”
　　我没有留下住宿。
　　小凡的话还是触动了我，夜里十一点，小区内的灯差不多都灭了。走到他的楼区，那亮着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房间。
　　情感会在隐蔽的角落滋生，然后蔓延，成长。至于会长到什么形状，完全取决于心里的欲望。
　　我的欲望里，没有这棵种子，也强烈排斥它的存在。如果真如小凡所说，肖总对我有爱，还付出了他的某些珍贵的东西。我不回应是不是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我想是的。
　　一个人住在原本三个人住的房子里，会有孤单之感。
　　躺在宽大双人床上，我想到我和小凡去年夏天的愿望：住上有空调的房子、买两张单人床、去看一场《最爱》的电影。
　　想到了肖总，他对我一直来的关照，这一部分不是我不记得它就不存在，而我好像真的打算佯装不记得。
　　深夜里，最适合自我内心的剖析，也愈发害怕自己情感的变化。是的，我的脑袋里此时都是他。
　　工作的繁忙，占去了大半精力，战斗的成果让心情充实，振奋。两个月后，韩总任命我为招商经理，负责全国招商工作，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可以做这种工作，以我的性格，并不是很愿意去和陌生人打交道，但现在我竟做的得心应手。
　　眼看后天便是清明节，姑姑提醒我，一定要回去给爸妈添添土。
　　这些日子，岳东没有联系过我，我也没有要打扰他的想法。下午我正在开会，他来了电话。
　　“姑娘，我想你。”他声音低沉，似乎病了。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我用轻快的语调问他。
　　“我想见你，我觉得自己很不好，很不好。”他声音严重沙哑、虚弱。
　　我听出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忙问了他在哪里。处理好手头问题，立马赶去了他说的地址。
　　他在肖总的绿丘山庄。二楼上，空无一人，与上次来时的情景不同。偌大的空间里，灯光昏黄，房顶的水晶灯没有打开。
　　“有人吗？岳东，岳东，你在吗？”
　　一个黑影从里面走过来。
　　“知秋吗？你怎么来了？”
　　是肖总，他走到我的面前，手里拿着手机。我看到他的脖子歪得比上次见他时厉害。
　　“岳东在这吗？他好像非常不好，给我打电话了。”
　　“在，我带你过去找他。”
　　他走在前面，微驼的背，走路的样子有些僵硬。
　　“最近好吗？颈椎怎么样了？”
　　他站住，回过身，微笑看着我说：“很好，你呢？”
　　突然，岳东的声音传来。
　　“是知秋吗？我听到她的声音了。真不该这个时候叫她来看我，看我这个狼狈样子。”
　　肖总快走了两步，去打开了一盏灯。岳东用手遮挡住光，眯着眼看向我。
　　他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应该是好久没有理发了。形体消瘦，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地上散乱着一堆酒瓶。
　　“好亮的光，我现在很难看，很糟糕。知秋，是个好姑娘，我想……”他带着哭腔，头靠在沙发上仰躺着，我看清了他的脸，比原来小了一圈，露出了颧骨。
　　肖总把他抱到沙发上，给他盖了条毯子，便出去了。
　　我跟着他身后，他在我们上次坐的白色沙发里坐下。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
　　“工作是不是比较忙？好像瘦了些。”
　　“还好，工作挺好的，这还得谢谢你。还有，谢谢你为小凡做的。”
　　他没有接这个话题，拿了一支烟，在手里来回转着。
　　“你抽吧，没事。”
　　“我在戒烟，清明节回家吗？”
　　“嗯，回去。你回去吗？”
　　“明天下午下班后，我带你一起回去。”他把烟放在桌子上，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