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彭阿红相亲
作品名称:平淡爱情 作者:横刀听雨 发布时间:2018-01-15 14:13:31 字数:4892
元宵节过后,一连晴了几日,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彭阿红坐在自家院子里的柚子树下发愣,那是一副娴静美好的画面。虽然桃花未开,但能让人联想到崔护的那一名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彭阿红确实很美,明眸春水,青丝如瀑;更奇的是眉目间的灵秀,以及不谙世俗所散发出的质朴与纯真。
三十岁的单身女人,拥有这样一副洁净的容颜,认可的人说是难能可贵,不认可的人则说她傻,少根筋。
小外甥骑着溜溜车满院子追鸡逐狗,乐此不疲。鸡绒毛吸附到彭阿红的裤腿上,她俯首,轻轻吹了口气,鸡毛重又飞起,像一朵蒲公英。
彭父看见,直摇头。
一侧厨房飘出呛人的油烟味以及妹妹幺红和母亲高分贝的交谈声。这种交谈,斯文人听见了,肯定以为是在吵架。
归期已过,南方的那家公司也打过电话询问,但彭阿红走不了----除夕之夜,她的所有证件及银行卡都被母亲没收了!
和女儿的终身大事相比,那份体面且高薪的工作轻如鸿毛,根本不值一提!
“闺女,只要你把婚结了,你以后想上月球妈都不拦你……”
母亲泪眼汪汪,语重心长。彭阿红心中不忍,看看母亲鬓角的白发,额头的皱纹,终于屈服——答应相亲了。
在翠屏这个小县城,尤其是城乡结合部的彭家村,任你人才再好,模样再俊,对于一个姑娘来说,三十岁始终是个尴尬的年纪。
年夜饭桌上提到的两个人选,彭阿红先见的是乡政府规划科的小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个小汪,和二妹夫张树荫模样腔调如出一辙,城府颇深,或许是长年混机关混的。大美女当前,眼里有,嘴上无,一句殷勤讨好的话都不肯说。就因为彭阿红大他三岁,把自己当小鲜肉,吊着脸,仿佛自己吃亏上当,遭人设计了般。
但他又明显贪图着彭阿红的美貌,假如只谈朋友,不奔结婚去的话,小汪肯定又是另一番嘴脸;可如果谈朋友,哪里还轮得着他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猥琐的小小公务员呢?
彭阿红真心替自己感到悲哀!
在县城一家叫绿茵阁的茶楼,一处临窗的卡座,两人相对而坐,然鲜有目光交流。
“你怎么不喝,这茶可要25块一杯呢?”
彭阿红愣了一下,强挤出一丝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回应似地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其实这茶品级很低,不值这个价。”小汪扶了扶眼镜,咂了咂嘴似乎在品味,“工业园区那个袜厂厂长送我的‘大红袍’才真叫香醇嘞!”
彭阿红没接话。对方的弦外之音她自然听得出来——那是一个小有权力的男人在炫耀别人对自己的恭维与巴结。彭阿红喝茶,也知道“大红袍”是香烟里的软中华,享用它们是男人身份的象征。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彭阿红心生鄙夷。
“早知道是喝茶,还真不如上我那,我那的茶具也好得很,朋友从景德镇带来的……青花龙纹杯,那小龙还会随水温变化而变色嘞。”小汪叹气,“冤枉在这浪费钱!”
彭阿红闻言,刚喝到嘴里的茶“噗”地喷了出来,喷了对方一脸,眼镜片上都闪着光。
彭阿红迭声道歉,真心的那种,慌忙抽取桌上的纸巾递过去。
小汪嘴上说没事,却早已是一脸的黑线,精明如他,自然也是明白对方如此反应的缘由的。
男人强忍着没发作,一边自我清理,一边言不由衷地安慰着手足无措的彭阿红。
此时,这对男女的心理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彭阿红本来正绞尽脑汁找借口开溜,如今刚“伤害”了对方就立马走人,显得太不近人情,遂一改先前的冰冷表情,满脸歉疚且温柔的笑。
这让那个小公务员会错了意,以为这是大龄女示好的讯号,以为对方怕因此错过自己,错过婚姻,至少他单方面认为自己年纪和身份配她绰绰有余。
他觉得自己看穿了对方的底牌,先前的冷淡不过是初次见面时女孩的故作矜持罢了,于是他浑身顿觉轻松,言语也放肆起来。
“说实话,我本来是不想来的,毕竟你大我那么多。”小公务员自嘲似地笑,接道,“我大学毕业分到翠屏也有五个年头,对你们当地的风俗人情也有一定的了解。女孩早嫁,尤其是农村的,挨到你这个年纪的多半有问题,不是生理上的就是心理上的,你能坦诚……”
没等对方说完,彭阿红“噌”地蹦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眼底一片烟雨,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扭头便走。忽然又想到什么,折回来,从包里掏出一张红票子,拍在桌上,才又在临座及服务员愕然的目光里逃也似地离开了。
“切,还真有病!”公务员尴尬地看了看四周,耸耸肩,自我辩解似地脱口而道。
这句诋毁,彭阿红在迈过茶楼门口那方红色迎宾毯的瞬间竟听得真切,如利箭穿心,令其泪水奔涌。
新年的第一次相亲,便无下文。
小外甥骤起的哭声将彭阿红从那段不快的记忆里抽离。其实,岂止是不快,简直是痛苦,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如对方所言:有问题?
被神经病的人哪里说得清楚自己的清白,就好像存在本身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样。
可是她又急于证明自己,而找一个体面的男人嫁了是唯一的途径。
于是彭阿红欣然接受了第二次相亲。对象是三妹夫介绍的雷富,在县城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电动车专卖店的中年鳏夫。
见面地点就在家里。
“痛不……这里呢?”幺红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对儿子的左膝盖一阵胡摸乱捏,见孩子摇头,才宽下心来。
“要不还是上医院拍个片子吧,放心!”彭阿红一脸急切。
孩子一听要上医院,慌忙开腔,发誓说自己真的不痛。
“不用,这孩子皮实,磕磕碰碰也是常有的事!”幺红说着突然黑下脸,抬手照着孩子脑门招呼了一下,“瞅瞅,刚换的衣服,弄这么脏……这绿的是啥……鸡屎啊……一会别上桌!”
幺红嘴巴数落,手上也没停止动作,孩子又委屈地抽噎起来。彭阿红实在看不下去,出言相劝。
“姐,你别护着他!”幺红绕过姐姐,揪住孩子耳朵,“这熊娃,再不教训一下,能把瓦揭喽!”
“这样教育不对的!你看孩子哭得,体罚只会适得其反……”
“姐,你不懂!他这是鳄鱼的眼泪!”幺红将儿子从老姐怀里拽出。突然脸色一变,上下打量彭阿红,道,“姐,人马上就到了,你是不是上楼换件衣服啊?”
彭阿红终于松开了手,没好气地剜了妹妹一眼,扭身走开。
彭阿红第二次相亲异常成功,除了她自己心有不甘。
这个雷富,今年三十七岁,有一双儿女,妻子病故后只一味寻欢作乐,本无再娶的打算,至少短期内没有这个打算。
年前,打东北过来一个演出剧团,租用县剧团——苏莉莉原先所在单位的场地,演出了一个星期,几乎场场爆满。
“真是邪了门,本地那么好的戏没人看、没人听,剧团都垮了,换了拨和尚,香火倒旺得很。”一个头发稀疏的老者感叹。
“经典该死,全民娱乐嘛……好!”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子接了句腔,随即高声喝彩。台上正表演着二人转。
“低俗、粗鄙,什么玩意!”老者瞥了眼临座,似乎在指桑骂槐。
“但乐呵呀,没听过那句什么高尚什么墓志铭,什么卑鄙什么……的吗?”中年男子盯着台上高挑的女演员,目不转睛,没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
“那是‘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王朔的话!”
“管他谁说的,有理就行。”中年男子回看了老者一眼,不屑道,“自个儿觉得好,奉为经典,没人看也是白搭!你觉得下流,你别来呀!”
老者拂袖而去,中年男子继续喝彩。
老者就是翠屏原剧团的刘团长,头上那一撮头发顽强得不肯凋谢,但已白如霜雪;男子正是雷富,脖子上挂着金链,气壮如牛。
前者来是凭吊,后者是冲台上唱二人转的女演员。
那女的叫沈燕,22岁,原先是唱流行歌曲的,声音相貌都还不错;但没人捧,在唱片公司混不下去了,心一横,转行唱起了二人转。
搭档猴子是她男朋友。
打虎亲兄弟,二人转还得是夫妻档。他俩的节目非常受欢迎,在业界也算是小有名气。
雷富每次来都坐最前排,头发油亮,金链倍儿粗,喝彩最起劲;成功引起沈燕注意的同时,也提高了她男朋友的警惕。
雷富财大气粗,自信心爆棚,闯到后台找沈燕。
“喂,说你呢,后台不许进不知道吗?”猴子阻拦,还拉了雷富胳膊。他早料到对方不怀好意,但没想到色胆包天敢闯后台。
“撒开!”雷富甩开对方,怒目而视,“后宫禁地呀,翠屏还没老子进不去的地!”
雷富本来也不至于这么冲,只因对方说话的语气非常不友好。
“这位朋友……这位朋友,有话好好说嘛,千万别发火,气大伤身。”经理小跑过来分开剑拔弩张的两人,瞪了眼猴子,转而看着来人,满脸堆笑,“这位朋友,不知道您有什么事?”
“我……找沈燕!”雷富直接说明来意。
“噢,”经理恍然大悟,“是这样,我们剧团有剧团的规矩,后台不方便接待来访,你若有事可以在门口等,我转告她。”
经理说着还递了根烟给雷富,他走南闯北什么人没打过交道,最怕地头蛇找事。对方一瞅就不是什么善类。
猴子虽然身体单薄,但东北人,脾气火爆,一点就燃,听来人直接表明来意,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经理死死按住,他早冲了过去。
对方的激动雷富看在眼里,心下也明白了几分。但他并没有放弃:一来是他色胆包天,二来是沈燕在台上与他互动的眼神给予的鼓励。
女人嘛,只要没结婚,自然是强者得之。什么男女朋友就是狗屁,又没有法律约束。
雷富自信有这个实力。
雷富怏怏不乐离开,经理开始安慰劝导自己的下属。
“我们出来演出是来赚钱的,不是来置气和争风吃醋的!你和沈燕的关系我知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能栓着绑着,不让她见别的男人?再说就算是和粉丝见个面、会一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种反应至于吗?再者说,你两个又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就算是明星大腕好吧,到人家地界刨食挣饭吃,你也得跟人家应酬应酬,搞好关系不是,这种事算个毛线啊!当然,我是不希望那些鸟人打咱们女演员的歪主意,可人在江湖,有些事免不了,有些人躲不开,真遇到了,得用脑子。我可警告你,别给我惹事,不然一起给我滚蛋!”
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传到沈燕耳朵里,脑子活络的她有了想法。尤其当她透过窗缝,瞧见在门口等自己的人倚着辆白色的路虎揽胜。
沈燕佯装出去打个招呼,说是绝了对方的念头就回来,免得对方纠缠不清惹是生非。
谁知她出去后没讲几句竟然上了雷富的车,扬长而去。在车里还打电话给经理,说是盛情难却,吃个宵夜一会就回来!
宵夜时,雷富把沈燕捧得是天上有地下无,而且给她指出了条阳光大道,并信誓旦旦地承诺会提供自己全部的能量帮她实现唱歌当明星的梦想。
这一招打到了沈燕的七寸,她的心潮起伏,甚至沸腾起了!
她已经见过猴子父母,这次演出赚了钱,回去就准备结婚了。可雷富的出现,让她看见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剧团在翠屏演出完直奔福建三明,到三明的第二天,沈燕突然接到电话,说是奶奶病危,便向经理告假,急匆匆赶回了老家。
当然,沈燕是回到了翠屏,睡进了雷富给她编织的美梦里,也最终睡到了雷富的床榻上。
雷富对沈燕很大方,有求必应,但是把自己先前的承诺抛到了脑后,只是假模假样地替她联系音乐制作人,联系新的唱片公司,甚至还陪她参加了省里的选秀比赛。
可沈燕感觉到雷富晚上比白天卖力气,还变着花样折腾……渐渐,她开始明白,对方只是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音乐什么的全是狗屁。
梦想破灭,沈燕索要了笔钱便毅然离开了翠屏,离开那个比自己大一轮多的老男人,何去何从无人知晓。
可雷富对沈燕是真爱,还曾向对方求婚……为此他伤心了好久,发誓以后不再谈感情,也不再婚。
雷富事业有成,大成。除了经营着电动车专卖店,还参股“鸿建实业”在本县进行房地产开发……没几年,房地产行情出奇的好,拿到地就等于赚到钱,大把的钱,当然这是后话。
有了钱,便有了名气,也有了势力。在雷家村,甚至在县里,他雷富也能算得上一号人物。
他老婆死后,经过沈燕的打击,他便不想再婚了,有需要,情愿花钱在风尘女子身上。
一来是有钱人疑心重,怕对方冲着自己的钱来;二来是因了一双儿女,怕他们骂自己薄情寡义,毕竟孩子妈死了不到一年;再者就是贪图“自由”,不愿有人管束。
而后来雷富之所以肯见彭阿红,一是因为雷金宝把自己的大姨子吹得是天花乱坠,二是因为彭阿红的母亲曾给过一个偏方治好了他母亲的皮肤病。
“你就准备下半辈子那样混过啦?那你就是嫌你娘命长了?多好的姑娘啊,你要是不去,你就当没我这个娘!”
雷富娘下了死命令。
雷富拗不过娘,也不敢生顶,于是备了份礼,在雷金宝鞍前马后的陪同下开着拉风的白路虎来到了彭家新村。
所有那些不想再婚的顾虑和障碍在雷富见到彭阿红后,统统都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了。
“爱情的威力堪比原子弹啊!”
这是雷富自己打的比喻,他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那天进门一眼瞅见彭阿红,雷富转身对跟屁股后面的雷金宝道:“去,把后背厢里那支红木匣子也拿来!”
“有戏!”雷金宝“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