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见小英子

　　春节过后，走完各自的亲戚，隋变和赖子就又碰头了。
　　“老板，再来盘螺丝！”
　　“啊？”歪头老板兼大厨扭头望向声源，他刚将一盘肚片“吱啦”下油锅，没听清。
　　“再来一份，螺丝！”隋变用筷子猛敲盘沿，老板这才点头会意。
　　年过了，翠屏的夜市就火起来了。做生意的一年到头没得歇，就盼着过年的假，小地方尤其如此，不过元宵不开张！
　　这家叫“歪头”的排挡在当地相当有名，一个当然是味道好，尤其它的酱爆青螺无人能及。一说是螺丝产地好，水质优良；一说是自制的辣酱好，究竟什么原因才有那独特销魂的味道没人知道。
　　另一个有名的原因是因为老板年轻时曾是有名的混混，参加过一次著名“战役”，翠屏混过社会的都听过那场混战，谈论起来都仿佛身临其境，它在江湖的分量好比金庸小说里的“华山论剑”。
　　此役重洗了当地的黑道，传言白道也有重大调整。
　　歪头颈部受了刀伤，险些丧命，遂退出江湖，然江湖一直都有着他的传说……许多食客慕名而来，就为一睹昔日大哥的风采。
　　有眼红其生意的，造谣说歪头偷放了罂粟壳磨的粉，罂粟系其自己种植，以提炼鸦片吸食的！
　　有关部门突击检查，食品卫生、用料传统，而歪头本人连烟都戒了，更别说吸毒了！
　　“当饭吃呀？”赖子道。
　　“就好这一口，在外一年梦见好几回！又不用你付钱，陪吃都‘哔哩吧啦’这么多屁话。”隋变突然想起什么，扬手朝赖子拍去，对方似乎早有预感，一梗脖子，躲了。
　　隋变“离家出走”一年整，赖子是负有责任的！
　　一年前，物流公司一笔五万块的公款，偶然经了赖子的手。这就好比让一个十恶不赦的英俊流氓给一位纯洁无瑕的怀春少女当贴身保镖，少女失身是注定的事！
　　几番心里斗争，赖子还是揣着巨款找到了隋变。
　　臭味相投的两人本就深陷赌博泥潭，都一屁股烂账，急需一笔资金盘活，遂决定去地下赌场赌一把！
　　五万块，一人两万五，赌的是五张牌的牛牛，一百块起押，牛牛三翻，炸弹四翻，五花五翻到顶。
　　开始两人都很理智，一百两百地押，高峰时都赢了有五六千。但真正的赌徒是绝对不会见好就收的，他们只会把这当成是大杀四方的征兆，野心开始膨胀，赌注也越下越大……
　　天快亮时，两人竟然输了个底朝天，兜里比饿狗的食盆还干净，一个子没剩！
　　开场子的给他俩两百块钱当路费，赌场在乡下，得包车回城。
　　事情败露后，赖子的姐夫、也就是物流公司的老板金大勇暴跳如雷，扬言要把自己的小舅子送进监狱！那段时间，公司遇到危机，金大勇疲于应付，也是在气头上说的话！
　　赖子的姐姐见老公真动了气，心想五万块也不是太多，就拿私房钱帮弟弟垫了。但怕老公从此再不信任弟弟，就想让隋变独自顶下这个雷！再者说隋变是怂恿者，逃不了干系，也不算太冤。
　　为兄弟，两肋插刀，自己背个骂名不算什么，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盗用公款”这事终究被隋变的父亲知道了。
　　隋应堂堂国企总工，是个要脸面的人，逼问儿子，了解了真相后，对宝贝儿子从精神到肉体上狠狠修理了一番；苏莉莉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却头一会狠心没护犊子！
　　隋变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了南方鞋厂打工，扬言赚钱还债后，就与父亲脱离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夜深了，“歪头”店的生意却更热闹。
　　一群人醉步而来。打头一个男人大背头油亮，能黏住苍蝇，一双鼓鼓的灯泡眼，像微型探照灯，胳肢窝里夹一厚重黄色真皮手包，另只手招摇过市地搂着一年轻女孩，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老牛吃嫩草似的——典型的土鳖暴发户！
　　“喂，瞧那是谁！”
　　赖子在桌下踢了隋变一脚，隋变斜眼一瞄，怔住了……
　　被中年暴发户宣示主权的女孩此时也看见了隋变，脸“刷“一下红了。
　　女孩叫英子，籍贯、姓氏不详，操一口生硬的翠屏话，混迹县城的各大不良场所，如鱼得水。
　　当然，女孩是有几分姿色的，对涉世未深的小年青和家有黄脸婆的中年男极具杀伤力。前者觉得猎艳成本低，后者完全是出于对青春的找补！
　　女孩红嘴唇，蓝眼影，衣着绚丽，人为变得高耸的胸脯鄙夷周遭，俨然一只骄傲的孔雀！
　　他们是认识的，而且有过相当的不愉快，甚至差点闹出人命。
　　前年夏天，隋变刚到物流公司那会，有一天和赖子去“啄木鸟”台球厅玩耍。
　　那次赖子超常发挥，连胜七局，赢了还不忘挖苦对方，以至隋变连连失误，又一局露显了败像。
　　“帅哥，我赌你打不进哦！”
　　一个穿着清凉、太阳镜擎在脑门的女孩倚靠桌沿，嘴上吸着珍珠奶茶，挑衅道。
　　“一边去！”隋变没好气地瞥了对方一眼，继续运杆，准备击球。
　　赖子双眼放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来者。
　　“输了不少吧，我可以帮你哟。”
　　“切！”隋变终于赌气似地用力一击，因为用力太猛，目标球虽进了洞，却又被内壁反弹了出来。
　　轮到赖子击球，他拎杆故意绕了一圈，在女孩身后停下深嗅，并冲隋变挤了挤眼。
　　赖子今天犹如天助，又连下了两个高难度的球，得意地看了女孩一眼，击打最后一枚黑球时，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手软，黑球在洞口晃了晃，没进。
　　桌面上，赖子拿到了赛点，且最后的黑球处于360度无死角的洞口；而隋变还有三球，且两枚是靠边的“死球”，形势了然，胜负已定。
　　隋变举杆四顾，心中茫然。
　　“你们赌多大？输了算我的，赢了对半，怎样？”女孩说着去夺隋变手里的球杆。
　　“做得稳呀？”隋变被对方的自信震惊了，不由得正眼看着女孩。
　　“交个朋友呗！”
　　“商量完没？”赖子催。
　　“得，别说爷们不给你机会！”
　　隋变冷笑着松手交枪，掐腰观战，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
　　结果真是令隋变瞠目结舌……
　　事后，隋变跟台球厅老板一打听才知道，女孩叫英子，常在包间打斯诺克，人送外号“一杆清”。
　　“怪不得……”
　　“怎么，你不会送钱给她了吧？”老板语带讥讽，显然笑隋变有眼无珠。
　　“切，想阴老子，还嫩了点！”
　　老板摇摇头，不再理会隋变，接着在电脑上斗地主。
　　翠屏虽小，然所辖地域广，人口众多，娱乐场所，鱼龙混杂。
　　坐落在县城农贸市场顶楼的“自由空间”迪厅装修气派豪华，门口保安高大威猛，且清一色黑衣黑裤，耳麦短棍装备齐全。
　　这里是年轻人醉生梦死、寻衅滋事、泡妞把妹、打架斗殴的不二之选。
　　赖子最近手风顺，打麻将赢了不少，兼之下午打桌球又赢了，兼之刚认识一个卫校的女学生，遂拉着隋变来“自由空间”耍。
　　隋变心情不好，只顾勾着头喝酒。
　　“咋滴，能喝回来呀？”赖子打趣，伸手去揽坐身边的女学生，对方扭捏地拨开他的手，两人关系显然没到那一步。
　　“心疼了，心疼我回去了！”隋变佯装要走。
　　“说什么呢？”赖子是来摆阔的，怕隋变拆台，急忙拽了对方一把，并施以眼色。转而殷勤地冲女学生笑，“还要点点什么吗？”
　　那女学生没看赖子，反问自己带来的同伴，同伴摇摇头。
　　两个卫校的女学生显然没来过这种场所，有些拘谨，但毕竟年轻，又充满好奇，而且掩饰不住，哪哪有骚动喧哗，就忍不住张望。
　　隋变看赖子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那两雏儿，心里觉得好笑，而那女学生带来的同伴又不是自己的菜，更是兴味索然，嗨曲再度响起，隋变起身走向舞池。
　　那两雏不敢进舞池，赖子只好作陪，然嘴上一刻也没停歇，介绍这调侃那，仿佛经常出入此地，熟得不行，老板都成了他亲戚。其实熟是熟，但来这里坐沙发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的——入场二十，坐沙发的最低消费可是八百！
　　赖子这回是下了血本的，对那女学生也是志在必得！
　　舞池中央，一名身穿亮片短裙、身材性感的长发女孩正随着动感的节奏肆无忌惮地摇摆，几个小混混环绕，不时起哄，女孩成了舞池的焦点。
　　“妈了个骚货，给脸不要脸！”
　　“还真生气呀，要不待会出去咱整整她？”
　　“咋整？”
　　“她不是扭得欢吗，一会老子让她现真身……哈哈……”
　　隋变从蹲坑里出来，方才小便池的恶毒计划他听得一清二楚！
　　在一股低级趣味兼幸灾乐祸心理的驱使下，本来已经决定回座位休息的隋变再次步入混乱幽暗的舞池，并朝着那个仍在中心释放青春的女孩挤去。
　　在酒精与荷尔蒙的作用下，在五彩激光灯的扫射下，在dj歇斯底里的号召下，人群再度沸腾。
　　此时，隋变感觉女孩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怀好意，都伺机准备剥去女孩身上单薄的衣物，满足淫邪的欲望，令对方出丑。
　　既有期待，也不乏一丝同情，透过人肉间隙，隋变看向那身处险境但浑然不觉的女孩，女孩恰好抬起头，而白色的闪光灯打在她脸上，像电影里给的特写，隋变怔住了——对方竟然是台球厅里的那个“一杆清”。
　　人是很奇怪的，如果认识，哪怕只有一面之缘，恻隐之心也会百倍高涨。
　　带着一点点霸道，隋变挤进“包围圈”，不由分说地拽起女孩就跑。女孩莫名其妙，叫骂着拼命反抗，及看清了对方的脸，突然笑了，顺从地随隋变离开了舞池。
　　迪厅的一角，赖子独自喝着闷酒，那两个卫校女生已经离开。
　　“人呢？”隋变笑问，他对赖子饥不择食非常鄙夷——那女学生都没长开嘞！
　　“回家喝奶了……这位是？”赖子看见英子，两眼重又放光。
　　“不记得了？”隋变做了个击球的动作。
　　“噢……台球皇后啊！”赖子猛拍了一下脑门，笑着挪身让座。
　　英子大方落座，接过赖子殷勤敬上的香烟，却又抬手挡了对方递来的火，掏出一只香槟色精美的zipo打火机，自顾自点燃了香烟。
　　路上隋变把洗手间里听到的跟英子说了，英子早感觉那几个一直围在身边的混混不怀好意，对隋变的话深信不疑，对他这个人更是充满好感。
　　三个年轻人边喝边聊，还划了拳，因为都是台球爱好者，大有相见恨晚的味道。
　　然而谈兴虽浓，却各怀心思：隋变是崇拜英子的球技，赖子是垂涎英子的身体，英子则是对隋变有好感。
　　“走了个雏，来了个辣妹，人一会我带走哈！”赖子附耳道。
　　隋变看看一旁已经喝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英子，警告道：“这可是犯罪，你小子别犯浑！”
　　“去你妈的，有得操不操，才是犯罪，最大恶极！”赖子已经精虫上脑，说着竟用力推了隋变一下。
　　“放屁！”隋变火了，揪住对方衣领，“赖子，你他妈想玩找个小姐就是了，钱我出。这女孩是跟我来的，你不能趁人之危！”
　　“这种浪货，和小姐差不多，根本不会计较，兴许还巴不得嘞，何必浪费钱！”
　　“我说不行就不行，今晚你别搞她，明天你们爱咋咋地，不关我事……兄弟，我这也是为你好，这妞一看也不是个善茬，别惹得一身骚！”
　　见隋变这么坚持，赖子表面上答应，但贼心没死，贼胆未消。
　　英子醉得不醒人世，隋变翻她手机，想让她朋友来领人。无奈手机加了锁，打不开。
　　凌晨一点，三人打车来到青年路上的永红宾馆----他们过夜的老地方。
　　隋变防着赖子，坚持开了两间房——猫不可能在鱼身边安睡！
　　服务台的中年男人和他们已然熟悉，没多话，爽快地办了手续。
　　安置好英子，俩人在隔壁房间倒头大睡。吃喝玩乐也是件体力活。
　　那夜，隋变睡得很沉，当他被杀猪般嚎叫惊醒时，天已微微放亮了。
　　回过神，发现赖子不在，恍然大悟，赶忙冲出去。英子房门洞开，只见赖子赤(chì)身裸体地蹲在床沿，手捂着下体，痛苦地哀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