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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临河镇的酒楼

作品名称:雪地上走不出路      作者:三步祺      发布时间:2018-01-14 10:32:57      字数:7215

  没必要纠结临河镇究竟在哪里,要说的是这个很普通的北方小镇,酒楼酒店却多得数不清,餐饮娱乐业异常火爆,它之所以能把远在大山里的女人们吸引过来,这便是其原因所在。而小镇时兴酒楼才始于八十年代中期,年代并不久远。在此之前,这里的餐饮单位有称“酒馆”“酒店”的,但没“酒楼”,因为那时镇上没楼。楼是财富的象征,小镇尚穷。
  后来镇上出了一个盖得起楼的人,也是第一个开办酒楼的人。这个人叫马黑小,自然,马黑小是临河镇最早富起来的人之一。
  古人曰:有花方酌酒,无月不登楼。
  马黑小的酒楼取名“醉月花”,坐落于小镇站前街。逛站前街,外地客人多冲此而来,这条街里不但有美味,佳肴,更有歌,有舞,有美女,或称歌女舞女。站前街因此名噪一时,小镇也因站前街而名声大震。
  假如往回倒数二十年,那时的临河镇,镇不像个镇,其实就是个村。不过造访小镇的外地人,闲下来的时候想逛一逛也并非没有去处。临河临河,自然会有河,那里风景如画,河水粼光闪烁,两岸杨柳成行,野花遍地。每到雨季,河水瀑涨,河面漫过沙滩。雨季过后,河水渐浅,淌水能走到对岸。金色的沙滩也露裸出来,耀眼的发亮。河堤上长满了野果野树,红绿色的山枣、豆梨挂满树枝,各色野花竞相开放。堤外是瓜地,一片连着一片,各种瓜果满地滚,香瓜香脆,西瓜沙甜,坐在柳树的阴凉下面,由凉飕飕的风吹着,一面吃瓜,一面扯闲天,自在得人都不想走。往西,小镇地盘绵延到了太行山山脚下,那些山的下面,有丰富的矿藏,沉睡了不知已有多少年。更多的是开阔的,平展展的黄土地,一年四季,这里盛产小麦、玉米、棉花、谷子、红薯、花生、绿豆、芝麻等北方特有的农作物。还有横贯大江南北的京广铁路与107国道,从镇中心并行穿过。优越的地理位置以及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小镇人自满自足,高枕无忧。
  临河镇虽然称作镇,但经济基础仍以农业为主。不过由于交通便利,传统集市常年不断,附近村庄的农副产品多在此交易。后来又有了一些简单的手工业,如农机修理、棉油加工等,由此又带动了当地的服务业,商店、饭馆子也多了起来。但多数居民仍靠种地为生,小镇被一片片的村街村舍包围着,鸡鸣晨起,从镇(村)里走出来的人,肩扛锄头、犁耙,去耕田种地。
  三亩黄土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日子,小镇人不知享受了多少年。
  情况从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初开始发生变化。如今的小镇,已完成由农业型向工商型城镇的转变。煤炭、玻璃、运输等三大具有小镇特色的支柱产业,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围绕城区的,不再是单纯的田园风光,而有了宽阔的四通八达的公路和林立的厂房。旧城区经过改造,大片的农舍被拆迁,代替之的是一幢幢新颖的高楼。相当比例的老式农民已不再靠种田度日,而成为小镇新式居民,改务工务商为生了。
  小镇原来遍地黄金,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想法,一切就变了样。河流不知怎么就干涸了,两岸绿树已被砍光,冒着浓烟的拖拉机又成群的开进河道,昼夜不停抢运河沙。到处都是施工现场,到处都在盖楼盖房。山里的小煤窑更是遍地开花。瓜地也被征收了,建起了数不清的玻璃厂,烟筒冒出的黑烟遮住了蓝天。河沙与煤炭,及玻璃建材等工业产品,通过铁路、公路源源不断地运往全国各地,小镇在致富路上高歌猛进。
  小镇的历史性变迁,马黑小是亲历见证者之一。他是一个农民,与大多数小镇人一样,之前也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很安分守己的。小镇车站的前面原先是一片平房,其中三间祖传的老房子,是马黑小的家。每天听着火车轰隆隆地从身边开过去,也从没把他从睡梦里惊醒。
  马黑小做梦也不会想到像他这种人这辈子还能发财,但后来不想发财却也由不得他了。好消息是突然降临的,车站前的所有平房限期拆迁,从站前往东要修路了,这是镇政府的决定。这样,房子拆了,拆迁户不但可以得到一定的补偿,而且路边地皮也会快速升值。马黑小的房子恰好临路,房子虽拆了,地皮并没被征用。按规划沿街的房子必须统一盖楼,政府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与百姓一道,在车站前不但要辟出一条路,还要建成一条街。马黑小拿到一笔拆迁补偿款,之后又拿到一笔征地款,他的几亩瓜地被玻璃厂给征用了。地没了,房子也没了,但却有了大把的票子。这时,别人都忙着筹款盖楼,马黑小手里有钱却无动于衷,没地种又无事可做,他想干什么?
  不久,马黑小从小镇上消失了,他的身影出现在西部山区。
  又不久,山里响起了钻机声、爆破声。马黑小打出了由农民投资开采的第一眼小煤窑。
  同时,大干快上的小炼铁,小炼钢,小炼焦,等,已是遍地开花,却谁也离不开小煤窑,那些想发财想疯了的小业主们,找上门撵着马黑小求爷爷告奶奶的,煤炭一时成了炙手可热的稀缺资源。马黑小坐享其成,一手接钱,一手交货,手里的票子驴打滚似的往上翻。更为难以控制的是,贪欲就像膨胀的气球,钱越多反而觉得钱越少了。马黑小需要更多的人来给他挖煤,再多他也嫌少,因为这荒山野岭下面所埋藏的已不是过去认为的废石头了,而是座金库,再挖也挖不完。这一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千里之外的穷山沟里,有湖北的,四川的,陕西的等山里的农民闻讯找来了,他们也想发财,要给马黑小挖煤。一夜之间,马黑小由一个锄地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小矿主。
  原来发财如此简单,过去安分守己的穷小子,就这样先富起来了,富得让人感到惊讶,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而暴富后的马黑小却并不轻松,甚至觉得没以前受穷时活得自在了,他愁,愁这么多钱怎么花。但解决怎么花比解决怎么挣毕竟要容易得多,至此他才想到该盖楼了。他返回临河镇,他看到车站前的那条路铺是铺好了,但仅仅是一条路而已,没有街,在他前头想盖楼的,因资金问题,全是半拉子工程。马黑小笑了笑,之后开始付诸行动。转眼之间,在他那块闲置的地皮上,一幢小楼拔地而起。
  很快,马黑小的名字在当地迅速传开了,都才知道原来这小子发了大财,进而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一个拉锄沟的穷农民,怎么转眼就成大老板了,这要在过去,想都不敢想。
  马黑小却不以为然,淡而一笑,说:“这算个屁呀,好戏还在后头嘞。”
  人心总是没尽,这实在是太正常了。只是后头的好戏是什么,就谁也想不出来了。
  而站前街从此有了楼。楼坐北朝南,宅基高出路面近两米,进楼要拾阶而上。共三层,
  一层分前厅后间,厅大,间是两小间,后通小门;二层分为八个单间,中间有小走廊,两边各四间;三层空荡荡什么也不分,只是一个两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这样的格局,显然不是当作住宅来设计的。正是,马黑小自有其长远打算,他觉得这栋小楼的价值,会远远超过小煤窑,会给他创造更多的财富。楼建成后,马黑小去请岳父老丈人。老丈人能掐会算,懂点风水学问。马黑小请老丈人给小楼看风水。
  风水先生绕楼层巡视一圈后,说:“座北朝南,对面阳光照进来,这是好运光临的征兆;门前大路畅通,会送气催福;房子前高后低,可见易去污秽,得清气常存。阳宅讲三要:门、主、灶。房门是鼻,主所是心,厨房是口。门通气,心宽敞,口养生,此楼三要占尽,乃风水宝地,日后生意有神灵保佑,必定财源茂盛,兴旺发达。”
  “风水”是个啥玩意,其实马黑小并不懂,却就迷信这个。有了老丈人的吉言,马黑小马不停蹄,即刻着手对楼房进行装修,几天后,小楼摇身一变,金碧辉煌像l座宫殿似的了。紧接着,在临街的楼额上方,又挂出一副巨大的长方形标牌,上书五个大字:醉月花酒楼。
  这五个字可谓风水岳丈的杰作,对此老先生作解释,说:“若只办酒楼,取‘醉月’二字便可,因里边又多出个舞厅,舞为花媒,故题‘醉月花’为佳。”
  马黑小听了暗暗吃惊,老丈人说到他的心里去了,跟他想到一块了,不由会心地笑。之后定下了开业的日子,农历三月初三,这是个吉日,也是老丈人掐算出来的:这一天吉时在“子”,财神方位在“正西”,黄黑道日为“开”,即买卖开业最佳时日。一番高论之后,临走时老先生却一反常态,对女婿说:“钱乃身外之物,切勿看之太重,世上的事,做过了头,无不招灾引祸。”这一句,马黑小听了极不自在,但他没多想,等老丈人一走,他又赶紧忙去了,他想挣更多的钱,不能不忙。
  托风水岳丈吉言,醉月花酒楼隆重开业了。这真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前来贺喜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但尽是镇上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镇政府的大小官员,公安,工商等各部门的头头,有生意上的伙计,客户等。一阵庆贺的鞭炮响过,宾朋入席,上美酒佳肴,马黑小绕着圈子给客人敬酒,走到哪里,都会这样说:“各位领导、兄弟、老乡,吃好喝好啊,完了三楼有舞厅,还有小姐,今天兄弟开张,跳舞免费。”
  有人红着脸问:“马老板,光叫俺……俺跳舞啊,小姐管不管睡……睡觉?”
  在一片哄堂大笑声里,马黑小回答说:“那是你的私事,本老板无权干涉。”
  所谓“小姐”,现在看来是不觉得稀奇了,但在当时,在临河镇这块巴掌大的小地方,那可是宝贝疙瘩,是稀奇物。她们穿统一的红色开叉旗袍,个个水灵秀气,腰枝柔软,姿色出众。遵照主人安排,在这开业的第一天,她们列队于门前,迎宾,送客,为老板助阵捧场,同时在人前亮亮相,明天,她们就在歌舞厅做小姐了,可以陪歌陪舞去赚钱了。
  一炮打响,“醉月花”惊动了临河镇。原因无须多说了,吃同样的酒席,味道的不同,区别就在于是否有女人陪。在此,女人是具备商品属性的,是供人消费,可以交换的,服务档次依出价高低而决定。这是自建国以来临河镇历史上的奇迹,创造奇迹者,马黑小立了头功,他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消息传到四邻八乡,一些为官的、发财的、做生意的、干公差的、跑江湖的等等各色人物,为美女所陶醉,托名喝酒吃饭,实为赏色而来。
  见有钱可赚,一些急于脱贫致富的年轻女子们为此动心了,她们从遥远的山沟沟里,由先行一步来到小镇挖煤的老乡,有的甚至由自己的男人给领来了。出门在外,她们才不去洗盘子洗碗,站柜台,摆小摊呢,在家种地受苦受够了,她们想挣钱,并且轻轻松松地挣大钱,于是主动上门要求做小姐。马黑小坐享其成,一时间,醉月花酒楼里的小姐人满为患,多得挤不动。酒饱饭足的男人们,由美女陪着,在低低迷迷的歌乐声里,舞兮蹈兮。“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漫舞凝竹丝。”千百年来帝王将相享受的生活回归民间,土生土长的临河镇人为此着迷了,大把花钱,一掷千金,人生图的就是个快活。醉月花酒楼人潮沸鼎,美酒飘香,彻夜欢歌。
  马黑小惊喜地发现,原来老实巴脚的临河镇人,在解决了肚子的温饱问题之后,美酒佳肴并不重要了,说是唱歌跳舞,其实是来找女人的。而对于马黑小来说,女人等同钞票;对于小姐们来说,女人就该是钞票。正是,平时一块钱一听的饮料,两块钱一盒的烟卷,经小姐的手递给顾客,价钱立马疯长几倍。一首歌,让小姐唱出来听,能十元、五十元、上百元地往上攀。高兴了,敢上千,甚至上万拱手相送,还说是小费。
  酒楼生意理顺后,马黑小托老婆去管理,他就到西山开矿去了。正如风水岳丈所言,醉月花酒楼财源滚滚,日进斗金,马黑小日富一日,人生事业如日中天。
  太平盛世,马黑小高枕无忧。
  忽一日,西山响起爆炸声、呼救声: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井体崩塌,民工伤五人,死二人。而在镇上,在醉月花酒楼里,歌乐飞荡,舞影翩翩,照样一玩就是个通宵,屁事没有。
  遇难民工的家属来了,千里迢迢来找马黑小要人。马黑小呢?却连个人影儿也见不到了。
  民工们愤怒了,找到了临河镇,把马黑小的老婆绑到了车上,拉进了山里。
  在民工的一间工棚里,女人被剥光了衣服,复仇者变成了野兽,一个扑上去,站起来,又一个扑上去,如此反复做着游戏。女人昏了过去。
  醒来后的女人发现自己躺在镇医院病床上,却一脸麻木,独无痛苦。医生劝其静养,女人却歇斯底里狂笑起来。夜里,女人失踪了。人们到处找,直至找到了醉月花酒楼里。三楼舞厅的门被关死了,敲不开,只有砸。终于砸开了,人们看到,忽闪忽闪的彩球灯依然亮着,女人却上吊了,已经咽气了。
  天网恢恢,马黑小非法采矿,见死不救,因涉嫌犯罪,最终被抓捕归案。他辉煌的事业,如流星闪过,至此而终结。
  不久,站前街出现了一个疯子。疯子披头散发,穿破衣烂衫,在醉月花酒楼前不停地狂笑,咒骂,转而突然又静下来,并不时哼唧几句,听不清他哼唧的是什么,就像念咒语。疯子就是马黑小的老丈人,给醉月花酒楼看过风水的老先生。
  疯子失去的是女儿,而不是酒楼。如今站在车站前的制高点往东看,那已是一条名副其实的街了:站前街。远远望去,隔着车站的小广场,会看到街的壮观:两排楼房似卫兵一样整齐排列着,向前延伸到横行的国道。楼高,就显得街窄,有欣赏彩色画廊的感觉。与楼并行的是两行树,洋槐树,长得已能遮天蔽日。阳光洒进来,在绿荫下面,车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这似乎与其它街道没什么不同。但向里走,感觉就会产生变化,会惊讶,甚至有些看不懂了,呀!怎么净是些酒楼饭馆子,舞厅歌厅什么的?是的,这就是站前街的特色。区区一个小镇,登记在册的歌舞娱乐场所,包括附设舞厅、歌厅的酒楼饭店已有百余家,大多集中在站前街一带。街面上挂满了奇形怪状的招牌,醒目的字眼,最是耐人寻味。诸如什么“逍遥宫”、“夜来香”,还有“川妹子”、“天仙配”等,酒楼饭店冠以这样的字眼,难免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故而在这里是需要头脑和眼力的,这些街面上的牌子无不配有鲜明的舞蹈图案,原来这里单纯经营餐饮的,几乎为零。更有一些小饭馆子,挂羊头卖狗肉,冠名“豪华”、“总统”,自称“大酒店”,纯粹是在蒙人。进门,其实就是几张破沙发,一台旧电视,一个破音响,根本不卖饭的,做的是歌舞娱乐的生意。
  这些,却只是所看到的一些表象,看站前街最精彩的篇章,得等到耀眼的太阳落山之后。天刚落黑,最先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灯,五光十色,奇形百怪的灯,忽明忽暗,闪闪烁烁的灯。顺着灯光走过去,便会看到人,当然是女人了,年轻的,漂亮的女人,更确切点说,是做“小姐”的女人。做小姐,就是做歌女,或称舞女,所以,“小姐”在这里是一种职业的称呼。尽管暂住证上注明的是服务员,实际称呼她们时,没人这样叫,一律称“小姐”。因此,“小姐”在这里有其特定的内涵,是不能与一般小姐相提并论的。灯光下,她们三五成群,或聚在门口打牌,或挤在沙发上聊天,或围在一起看电视。她们在等人,等顾客,等生意。一旦有人走过来,齐刷刷的眼睛立马会光芒四射,抢着问:“先生,吃点什么?”或者:“先生,跳舞去吧?”“要唱歌吗?”那口气是讨好的,是温柔体贴的,那眼神是勾魂慑魄的。前来光顾的客人五花八门,啥人都有,有经商的,有做官的,有大学生,有知识分子,有农民工,有小商贩,有司机,有打工的,有种地的,有有钱人,也有穷光蛋,有正人君子,更有二流子,但这些人当地的却不多,多是外地人。他们来时有的开着私家车,有的开着公家车,有骑摩托车的,也有骑自行车,坐公交车的,等。他们由小姐陪着喝酒,跳舞,唱歌,钱多的还要经常把人带出去,而后发生淫乱,通奸。总之,这无疑就是个生意场,交易是正常的,规则是平等的,双方是自愿的,自愿才有和谐,各取所需,不亦乐乎?
  然而生意却是越来越难做,难怪老板及小姐都在抱怨,有的抱怨顾客少,有的却抱怨小姐多。的确,早先醉月花酒楼一杯茶十快,一首歌上百快的情况早已绝迹,那是贵族消费时代。如今小镇的餐饮娱乐业已趋于平民化,茶水是免费的,跳舞论点收费,一个点仅二十,谁都玩得起。即便如此,生意也难免为供大于求所困扰,买方挑肥拣瘦,成了香饽饽,卖方叫苦连天,暗中你争我夺。不过同行不同利,不管哪一行,再难做,总有经营有方者照样赚大钱,这就不能不提到百龙汇。在站前街,哪家酒楼的生意好,只须看楼前停放的车辆多少就清楚了。百龙汇跟别的酒楼做同样的生意,百龙汇酒楼前的车总是挤得满满的。
  老板不过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叫王大龙,一脸横肉,左侧一块刀疤,不像是做生意的,倒像个恶人。小镇人皆知,百龙汇酒楼的生意做得好,做得硬,并非是王大龙比别人有本事,而是这小子有靠山,他的舅舅是临河镇公安局的黄局长。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外甥只是名义上的老板,其实是舅舅的一个雇员。百龙汇酒楼的房东?不,房主是黄局长,投资人是黄局长,说白了,百龙汇酒楼是黄局长的一份产业,挂在外甥的名下经营罢了。对于这一点小镇人其实都知道,是公开的秘密,但公开了又能怎样?没人敢说个不字。所以,王大龙所赚的钱,别人就赚不来,百龙汇是官家店,就这么简单。
  百龙汇酒楼的斜对面,就是醉月花酒楼,两家只隔一条马路。而醉月花酒楼的牌子依然挂在那里,常年被风雨侵蚀,只剩下一付残破,扭曲,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了。
  人们忘记了马黑小的悲剧,而记住了醉月花酒楼的生财之道。
  于是,临河镇的酒楼业才得以繁衍,得以延续下去。
  久而久之,“站前街”渐渐被人淡忘,如今人都称它“黄街”,还有人叫它什么?——红灯区。
  “黄”是过街老鼠,年年“扫黄”,年年“严打”,年年临河镇是重点,站前街是重点中的重点。为求生存,精明的酒楼业主们想到了一个对付的办法:看百龙汇酒楼的动向。它关门,他们就关门;它开张,他们也开张。这个办法既简单又笨拙,但却最管用,因此不管风声再紧,那些担惊受怕的老板们总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站前街的繁荣与“娼”盛也因此得到了延续和巩固。
  只有一种声音在街面回荡,听了叫人心神不宁。这声音就是疯子的歌声,时断时续,疯疯癫癫跟鬼哭狼嚎似的,谁也不知道他嘴里哼唧的是什么,但听得久了,好像觉得他每句话里都带有一个“非”字:
  酒非酒,醒亦醉。色非色,淫为魔。
  生非生,做鬼梦。死非死,魂有灵。
  鬼非鬼,一张皮。人非人,终显形。
  疯子有家不归,只是到了寒冷的冬天,才被家人强行拉走,一旦春暖花开,疯子又出现了。他的头发由黑变白,长到了腰间,脸黑如墨,夏天也穿着露出棉絮的棉袄棉裤。疯子蜷缩在醉月花酒楼的墙根下,在那里给过路人说疯话:抽签,占卜,相面,居然还能换些零钞残币。疯子用它来讨些残汤剩饭,夜里,就在原地睡觉,竟也活了下来。
  开始,人们忌讳他疯疯颠颠的胡言乱语,说他是丧门星,要撵他走。疯子不走。时间一长,人们习以为常了,真把他当成疯子了,也就不去在乎他了。
  疯子已经老态龙钟。醉月花酒楼也已闲置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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