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五纵队采食“长毛草”，黄富武夺粮受重创

　　一天，在五纵队驻扎的山洞里，黄富武正焦急地等待着派出去与安岱后送粮群众接头的战士返回。因为他们已经断粮一天了，战士们一个个饿得肚子“叽里咕噜”地直叫。
　　终于等到去接头的战士回来了，但他们却是两手空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黄富武盯着那些派出接头的人，这样问道。
　　其中一个战士回答说：“听今天来接头的安岱后的群众说，近来敌人对粮食和食盐的管控特别严，原先用过的运送办法，都行不通了。因此他们今天没有将东西带出来。”
　　“我们已经断粮一天了。没有吃的，这该如何是好？”黄富武焦急地说。
　　“接头的人还带来了陈凤生的一个口信，说是能暂时缓解我们的粮荒。”
　　“什么办法，你快说！”
　　“他叫我们出去找一种叫作‘长毛草’的东西。”
　　原来，在玉岩、枫坪、安岱后的山间田野，到处生长着一种野草。长得好的有半人多高，在直立的茎杆上，长有手指一般长的阔绿叶。由于它的茎和叶的正面和背面，都长着细细的绒毛，所以当地人称之为“长毛草”。这种草无毒无害，叶多而嫩，稍有苦味。当地人常将它采来做猪的青饲料；还有人将它采来，用清水煮熟，放进食盐和调料，虽然有点苦味，但吃下去抗饥饿。
　　“陈凤生捎来话说，这种东西虽然难吃一点，但总比不吃它挨饿强。如果实在得不到粮食，可以用它来暂时充一下饥。”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株野草的一段，说，“就是这种东西。”
　　“你带几个人，马上去找这‘长毛草’。”黄富武吩咐道。
　　不到半个钟头，几个人就抱着一大堆的“长毛草”回来了。于是把它交给了炊事班。炊事班的人将它们的叶子捋下来，放到水里洗干净，然后放到锅里煮几分钟，捞起来后，放入食盐拌匀称，再把它分给战士们去吃。
　　“怎么只见菜，而不见饭？”
　　“你这给我们吃的是什么呀？”
　　“吃过以后你就知道了。”炊事员说。
　　由于饿得够呛，尽管东西不好，也没有足够的调料，大家吃起来，还是津津有味。有的吃了一碗，还想再盛，却被炊事员给劝住了：“这东西吃下去，怕是不好消化。还是悠着点，不要吃坏了肚子。”
　　接连好几天，吃的都是这种“长毛草”。战士们有的闹起了情绪。“怎么老是给我们吃这东西？”
　　“我们都要吃腻了。”
　　“给我们来点米饭吧，稀粥也行。”
　　黄富武只好开导他们说：“由于敌人控制得非常严，老百姓要给我们送粮食，也送不出来。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这野菜是不好吃，但吃下去才能活命。也只有活下命来，我们才能看见敌人撤退的那一天。我相信，根据地的老百姓，不会将我们置之不理的。突围出去的粟师长和刘政委他们，会有办法让敌人撤兵的。我们只要能坚持到最后，就一定能够看见胜利的曙光。为了活命，为了胜利，再难吃的东西，我们都不在乎！”于是带头吃起了“长毛草”，没想到却噎住了。把脸涨了个通红，这才将东西咽了下去。
　　在黄富武的带领下，战士们只好硬着头皮，将那煮熟的“长毛草”往口里扒拉，皱着眉头咽下去。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没等到敌人撤兵，我们一个个都得去见阎王。与其等着饿死，不如豁出去，和敌人拼了。”在说服了战士们之后，黄富武突然冒出了一个鱼死网破的想法。
　　这时，派出去刺探敌情的一个战士回来报告：敌人的一个辎重连的一百余人，明天要从玉岩押送一批粮食去枫坪。
　　“你这情报准确吗？”黄富武问道。
　　“由于玉岩到枫坪的大路不能行车，敌人只好到处雇人当挑夫。雇的挑夫有一百多人。”
　　“你确定要运送的是粮食吗？”
　　“那些大兵是这样跟挑夫们讲的。”
　　“押运的士兵数量，你是怎么得知的？”
　　“也是大兵们跟挑夫说的。”那人接着说，“我们眼下断粮多时，这倒是一个主动出击、补充粮食的好机会。”
　　黄富武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情报来得有点蹊跷。按说运送军粮这样的事情，应该属于军事机密。十八军的人即使再自负，也该知道要保密的。会不会是敌人知道我们缺粮，故意散布消息，来引我们上钩呢？”
　　“万一这情报是真的呢？我们不主动出击，就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得到粮食的机会。敌人只有一百余人，我们五纵队集中起来，有两百多人。数量上我们占绝对优势。”
　　“既然这样，就干它一家伙吧！”黄富武毅然做出了决定。
　　于是，全纵队在夜间偷偷开出山洞，来到了玉岩到枫坪的必经之路旁埋伏起来。
　　第二天上午八时许，终于发现人马开过来了。走在前面的是一队士兵，中间是由一百多人组成的挑夫，每人的肩上都挑着两个沉甸甸的麻袋包。挑夫的后面又是一队押送的士兵。
　　“开火！”黄富武一声令下，五纵的各种枪支顿时响成一片。那些押送的士兵，一听到枪响，马上丢下挑夫，朝不同的方向撤退而去。挑夫们也纷纷弃担逃命去了。
　　“快去抢粮食！”事不宜迟，黄富武又发出了命令。
　　战士们涌到麻袋包旁边，正要去挑那担子。黄富武却叫他们别慌，解开麻袋口看一下。
　　麻袋口解开了，看到的情形让所有人都傻了眼，里面装的全是沙子！
　　“我们上当了，赶紧撤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原先撤退的押送的士兵从两头夹攻过来，后面还跟着大部队，黑压压的一大片。他们迅速地将有利的地形占领了，子弹如雨般向五纵队飞过来。战士们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看着自己的战士一个个到在血泊中，黄富武心里翻开了锅：明明知道情报有假，却还要组织这么一场“劫粮”的行动，这源于自己心中的一种侥幸心理！指挥员的侥幸心理是可怕的，它简直是拿战士们的性命开玩笑！眼下最急迫的，就是带着剩下的战士们突围出去。
　　他看了一下周围，侥幸活下来的人，已不到三分之一。“大家分散突围吧！突围后在老地方汇合。”他对战士们说。
　　突然，一颗子弹飞过来，击中了他的腿部。他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鲜血顿时流了一地。由于失血过多，他昏过去了。
　　等到他恢复知觉，发现自己躺在出发前一直呆着的山洞里，右大腿上扎着绑腿。旁边只有三个战士陪着。
　　“他们都突围出来了吗？”黄富武问道。
　　“死的死了，活着的都成了俘虏，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你们是怎样突围出来的，脚后跟干净吗？”黄富武不无担忧地说。
　　“你发出分散突围的命令后，大家就各顾各地突围。我们三人看你还有一口气，就让两个人打掩护，一个人背着你，突围了出来。敌人追了我们一里来路，再没有追上我们。”
　　“五纵队完了。这是我的失职啊！”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你这伤势。”
　　“你们去一个人，到接头地点，给陈凤生捎个信，叫他让陈德佑来这儿给我治疗。”
　　当天夜里，陈德佑就来到了山洞，同来的还有陈凤生。
　　陈德佑给黄富武检查了伤情，发现子弹虽然打穿了右大腿，但没有伤到骨头。只要将伤口消毒，敷上外伤药即可。在用盐水给伤口消毒时，黄富武发出一阵抽搐，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陈凤生拿着毛巾，不停地擦去他脸上的汗水。
　　消毒过后，陈德佑去采草药了。陈凤生和黄富武聊了起来。
　　“要是你，会来冒这个险吗？”在叙述了整个战斗的经过后，黄富武问陈凤生道。
　　“你那是让缺粮给逼的。人在某种情况下，是会丧失理智的。”陈凤生说。
　　“五纵队就这样完了。我黄富武是个罪人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目前要尽快养好伤，不要想太多了。”陈凤生开导他说。
　　“粟裕和刘英同志，不知道突围出去没有？为什么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还不见敌人有撤兵的迹象？”
　　“但愿他们能突围出去，保留下革命的一些种子。”
　　“敌人大肆搜捕，各地党组织和苏维埃政权的损失够大的吧？”
　　“具体受破坏的情况还不知道。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难道说，我们费尽心机建立起来的党组织和工农苏维埃政权，就这样完了？”
　　“等敌人撤退之后，我们还要将它们重建起来的！”
　　“希望我们能等到那一天。在极端艰难困苦的时刻，我有时会想，倒不如与敌人同归于尽算了。”
　　“那种想法有时我也有。虽然不乏壮烈，却多少有些悲观。”
　　“还是你比我乐观。”
　　“那是你遭到了挫折，而且是很大的挫折。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做到乐观的。”
　　“还是你能理解我。”
　　这时，陈德佑已经采来了草药，捣碎后小心地敷到了黄富武的伤口上。临走时，陈德佑又嘱托其他三个人，告诉他们在什么地方采药，采什么药，草药如何处理。特别交代每天要换一次药。
　　“这次战斗有被俘的，要是他们顶不住敌人的刑罚，把你居住的地方供出来，你的处境会非常危险。我会尽快给你安排一个新的地方养伤。到时我会来接你的。”陈凤生对黄富武说。
　　三天以后的夜里，陈凤生又来到了山洞，和其他三个战士一道，将黄富武秘密转移到遂昌县圩头乡外方岭村的一个农户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