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火烧敌营遇逆风 汉帝命绝长江中

　　俞通海、廖永忠、华高等水军将领皆不主张在水上与汉军决战，朱元璋闻言大怒，喝退众人。
　　次日，双方再次交战。朱元璋令炮船在前，先行发炮。火炮比抛石机发得远，然而火炮发射较慢，炮船又少，并不足以对汉军形成碾压之势。
　　汉军乘风而来，直冲入宋军阵中，有的汉军大船直接将宋军小船撞翻，小船上兵士尚未交战，便跌进水里。
　　徐达、常遇春、茅成、曹良臣、杨璟、郭兴、郭英、陈弼、郑遇春、薛显、宋贵、李新等各翼主副将无不亲自上阵，然而宋军仍旧处于下风。
　　汉军太尉张定边挥军杀透宋军前队，遥望宋军后队，见一巨舰停在后队中央，舰上有人着素衣，猜测可能是朱元璋所在的旗舰，遂传令向宋军后队驶去。
　　初时，朱元璋见对方孤船前来，尚不知其意，因而并未下令拦截。待看到对面船上站的是张定边，朱元璋顿觉不妙，一面令左右翼拦截，一面令旗舰后退。奈何左右翼全是小船，被大船一撞，直接翻向两边，无法拦截张定边的大船。偏在这时，朱元璋的大船又搁浅了，停在那里，直呼小船来救。
　　张定边乘大船赶了过来，猛然一跃，跳到了朱元璋的大船上。指挥使陈兆先率兵上前交手，不过五回合，被张定边一刀砍作两截，冯胜亦被一脚踢入湖中。
　　陈德驾小船来救，朱元璋令刘基先上船，刘基小心翼翼，刚到了小船上。张定边杀透兵勇，直奔朱元璋劈来。朱元璋往小船上一跃，结果落在了船舷上，反弹进了水中。
　　宋军围拢过来，乱箭射张定边，张定边挥舞大刀，一边拨挡箭矢，一边退回船去，回至军中，身上尚挂着九枝箭。
　　此一战，宋军又败归，唯有西南左路廖永忠部取得小胜，俘获两艘汉军巨舰。
　　宋军将领回至主帐，个个添伤挂彩。朱元璋全身水碌碌的，如落汤鸡一般呆坐帐首，无心更换衣服。
　　薛显出列道，“主公，我军战船小，水战不利，不能再跟汉军在水上打了。”
　　廖永忠、俞通海等人亦再三进言。
　　次日，汉军又来挑战，宋军并未出战。
　　邹普胜遂对陈友谅道，“圣上可派兵攻打康郎山，若占据此山，宋军在水寨内一举一动皆为我所监视。”
　　陈友谅遂率军攻打康郎山。先令兵士用抛石机发巨石轰击营寨。傅友德在寨中指挥兵士坚守，一块巨石飞来，砸中傅友德巨锤，却把巨锤打了个窟窿。傅友德惊得趴倒在地。汉军攻破营寨，便来厮杀。张志雄、丁普郎、傅友德挥兵拒敌，奈何寡不敌众。汉军蜂拥冲来，张志雄被乱枪刺死。
　　汉将苏步道，“丁将军乃白莲教弟子，何故屈身事宋，快快归降。”
　　丁普郎手握巨剑道，“今日若被俘，徒受羞辱，不过一死而已。”言罢，自刎而死。
　　山上宋军被击溃，纷纷跳水而逃，不会水者尽被俘获。傅友德亦裹伤跳水而逃，因大锤破了窟窿，不能携带游水，只好将其沉入湖中。
　　朱元璋闻山上躁乱，令茅成统军来救，茅成到达山脚下，遭太子陈善挥兵阻住，只好领兵而返。
　　陈友谅带众将登上康郎山，俯视宋军水寨，道，“今朱元璋一举一动皆为我所监视，看他如何不败。”
　　张必先道，“我军虽然夺取此山，然恐不易守。宋军被我监视，必然拼命来夺，此山大小有限，难以屯驻重兵。还是将此山弃了为好，不然却是肉落虎口。”
　　陈友仁道，“此地利如何白白弃了，某愿带一万兵马坚守于此。彼若带重兵来攻，某在山上举火为号，众位率水军来援便是。”
　　陈友谅高兴道，“非哥哥相舍，兄弟若不驻守于此，恐无人肯效死命。”
　　陈友仁遂率一万三千余人屯驻康郎山上。朱元璋见康郎山被汉军所占，焦急道，“连日出战皆受挫，今营寨又被其监视，如何是好？”
　　刘基道，“主公何需忧虑。康郎山弹丸之地，难屯重兵，易夺亦难守，汉军驻兵于山上，乃羊入虎口。大军围之，如何夺不得？”
　　朱元璋道，“是也，当发兵攻夺，尽俘山上兵士，以振士气。”
　　刘基道，“主公休要着急夺回。今若派兵攻打，一时恐难下，到时陈友谅水上大军必来援，反陷于不利。”
　　朱元璋道，“如此，奈何？”
　　刘基道，“主公当用疑兵之计。先派兵攻打，若其水上援军来，主公速收兵，待援军去，再发兵攻打，如此三番，其必疲于应付。”
　　朱元璋遂令徐达、常遇春、茅成、曹良臣、傅友德、郭兴各领大军从四面围山，俞通海、廖永忠率军监视水上汉军。
　　陈友仁在康郎山上见宋军出动，早已下令点起狼烟。宋军十余万大军四面攻来，先用火炮攻打寨栅，而后蜂拥而攻。眼看就要被破寨，宋军忽然收兵退去，原来水上汉军来援。
　　援军一走，宋军又来夺山，如此三番，汉军果然疲于奔波。
　　陈友谅恼羞成怒，令船队强攻宋军水寨。康郎山北端是宋军出入港湾的咽喉，周围水域皆打了暗桩，可行之道上又有用铁链相连大船阻隔，汉军巨舰无法涌进。
　　邹普胜见状，对陈友谅道，“圣上暂且收兵，三日后再来攻，某有一计，必让宋军死无葬身之地。”
　　陈友谅遂回兵，临走时又在康郎山增派五千兵，并对陈友仁道，“兄弟坚守三日，三日后必与宋军决战。”
　　汉军回寨，邹普胜便令兵士去附近州县搜集灯油、硫磺等易燃之物。
　　宋军趁机又攻打康郎山，见水上汉军久不来援，遂发动总攻，先用火炮轰击，用火箭乱射，宋军登上山来，用柴草相围，放火烧山，只留几处投降出口。
　　汉军被压缩到一角，兵士只顾躲避，相互拥挤踩踏，哪有还手之力？被困不久，纷纷逃降。陈友仁死命坚守，最后被烧死在山上。
　　康郎山上汉军全部覆灭，陈友谅为折了万余兵将及四弟痛心不已。此一战乃宋军首次大胜，从朱元璋到兵士无不个个欢喜，备受鼓舞。
　　刘基道，“此胜尚多亏兵士能用铁链将出入口封住，若不然汉军冲进港湾，胜败难测。”
　　陶安道，“今可将此法用于其他大小船只之上，大船用铁链栓在一起，小船则用木板钉在一起，如此以来，汉军便难以用巨舰优势来撞击、突进。”
　　刘基道，“参军此计甚妙。”
　　朱元璋遂立即下令将大部分船只用铁链、木板连在一起。这日午后，朱元璋跟刘基、陶安、徐达等人正在视察营寨，忽然兵士押一细作而来，那细作正是之前洪都派往武昌的殷哲，因洪都被围，只好来水寨报信。
　　殷哲见罢朱元璋，便报，“汉军在寨内备置小船、火筏甚多。”
　　闻此言语，陶安、刘基惊得几乎跌倒，二人几乎同时道，“一把火烧来，大军休矣！”
　　朱元璋闻言亦惊，急忙下令拆除铁链和木板。兵士叫苦连天，纷纷抱怨道，“方刚费力将铁链、木板钉上，何故马上就要拆掉？”
　　朱元璋见兵士行动迟缓，又下令，“申时拆不掉者，一律斩。”
　　兵士这才动作迅速起来。傍晚时分，各船拆卸完毕。
　　陶安道，“今各船虽已独立，然港湾封闭，船只密集，若小船、火筏涌来，难逃被火吞噬之险，主公当将船只分散停于岸边，即便火来，亦难烧几只。”
　　朱元璋从其言，遂吩咐各军，将船只沿湖岸分散而停。朱元璋正在监督各军调度，忽然狂风大起，晚霞顿时不见，恰似到了午夜。
　　陶安叹道，“若非细作探报，汉军今晚必来烧船。火借如此风势，后果难测。”
　　朱元璋道，“将来若胜，某必对他厚加赏赐。”
　　众人正在感叹，却见刘基伸着衣袖叹道，“此风忽然转向，有利主公。”
　　朱元璋道，“利在何处？”
　　刘基道，“汉军可用火烧我军，我军何不亦用火烧汉军。”
　　陶安道，“某之前观察，汉军巨舰外裹铁皮，并不怕火烧。”
　　刘基道，“汉军巨舰虽不怕火，但我军可趁火打劫。”
　　朱元璋道，“先生所言甚是，今夜必当袭击汉军水寨。”随即传令各军停止分散，却准备火船十余条，火筏三十余只。
　　汉军本欲攻宋军水寨，因见东南风起，只好作罢。邹普胜欲观星象，举头望时，不见一星，遂自去帐中睡了。
　　半夜三更，朱元璋亲统大军乘风破浪而来，船上皆不点灯，周围漆黑一片。岸上汉军营寨火把恰好成为宋军导航之灯。
　　宋军行至汉军营寨附近，朱元璋遂令点火。火船、火筏随劲风直冲汉军水寨，汉军原先备置的火筏皆被引燃，大火照亮四围，汉军大乱。
　　朱元璋随即下令鸣鼓进军，宋军杀来，汉军大溃。陈友贵死于乱军之中。战至天明，汉军援兵至，宋军撤退，俘获七条汉军巨舰而归。
　　朱元璋设宴庆贺，时胡德济从陆上赶来，率军突袭了洪都城外汉军，已解了洪都之围。朱元璋闻信大喜，连饮三杯。
　　俞通海道，“主公，某有一言却不知此刻当讲不当讲。”
　　朱元璋道，“今何话不当讲，只管说来。”
　　俞通海道，“今番虽胜，仍未挫及汉军筋骨，若水上与其对决，我军仍将处于不利。”
　　朱元璋听了，不悦道，“俞都督何故灭自家威风？”
　　俞通海道，“某据实而言，别无他意。”
　　廖永忠道，“末将亦觉得水上难与汉军相抗。”
　　朱元璋道，“依两位都督所言，该如何破敌？”
　　廖永忠道，“今洪都既已解围，主公可将大军屯于湖口，将汉军封锁于湖中，与其持久对抗。汉军困于湖中，粮草皆需从陆上运送，将十分艰辛，日久必崩。”
　　朱元璋道，“某只怕时日一久，张士诚以及北方元军袭来，到时如何是好？”
　　廖永忠道，“主公到时只管随机应变，今若强与汉军决战，并无胜算。”
　　且说汉军被宋军袭了水军大寨，又折了万余兵勇，陈友谅为之气沮。
　　邹普胜劝道，“主公大势仍在，莫要忧心。鄱阳湖入江口西岸是险山，无法驻兵，东岸驻有少量宋军，主公今可派一军袭占湖口，将宋军封锁于湖中，逼迫其与我军决战。”
　　陈友谅遂令陈荣、苏步带一军进袭湖口。康茂才见汉军来，挥军力战，被苏步一箭射中胸口。宋军哨探得知汉军派兵出湖口，急忙来报朱元璋。
　　廖永忠道，“主公当立刻倾巢而出，增援湖口，一旦湖口被汉军占据，我军反被封于湖中，后果难以预测。”
　　朱元璋问刘基道，“先生意下如何？”
　　刘基道，“廖都督所言甚是，若占据了湖口，主公想与其决战，随时可寻汉军决战。若汉军攻取了湖口，受困反为我也。”
　　朱元璋遂即下令调度诸军，茅成、俞通海、廖永忠率前军去救援湖口，徐达、常遇春、曹良臣带后军拔寨运粮，朱元璋统中军往来接应，三路大军纷纷向湖口转移。
　　苏步攻打泾江口将下，宋军援兵赶来，两相混战一场，汉军只好撤退。
　　陈友谅得知朱元璋大军要出湖口，急忙起军来追。正遇徐达所统后军，两相激战，宋军难敌，仓惶而逃。朱元璋闻知消息，急忙督中军回援，双方大战于老爷庙前的湖面上。陈荣、苏步率回撤之军经此，亦参战，前后夹击宋军。
　　双方激战正酣，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湖中顿时波浪滔天，旋涡滚滚，两军十余大船顿时倾覆，沉入湖中。众皆惊恐，各自撤退而去。
　　且说宋军在湖口扎牢营寨，扼守鄱阳湖，并不时派几艘船前去袭扰。汉军困在湖中，初时并未察觉怎样，直到一个月后，湖中水面下降，大船为避免搁浅，需停在距湖岸较远的地方，每逢宋军来袭，汉军都要先乘小船才能到大船上，运送粮草船队多遭阻截，汉军只得从陆上运送，诸事极为不便，汉军疲惫之态尽显。
　　陈友谅有退兵之意，遂聚众商议计策。时宋军在入江处横了大船阻隔，那些大船都是从汉军手中抢去的，外裹铁皮，不怕火烧，用铁链锁在一起，极难突破，因而左金吾大将军解开便主张道，“今宋军用巨船封锁江口，难以突破，圣上当下令将战船全部毁掉，从陆上撤军。”
　　陈友谅听了，吃惊道，“战船若毁，以后如何攻打宋军？这些战船乃十余万兵士数年之功才成，怎可毁于一旦？”
　　解开道，“先解眼前之急为上，保住大军，则可卷土重来。若从水上突围，想要大船依次通过宋军狭长的封锁水道，无异于添油之举，我军必将损失惨重。”
　　陈友谅并未答应解开的建议，不但他不舍得那些大船，许多大将也不舍得。
　　汉军元帅李无天押送粮草至营寨附近时，遇到一个俊俏男子，觉得可疑，就将那人抓了起来。那人正是慕蓬春的男宠殷哲。
　　殷哲被抓，急忙道，“误会，误会，我乃慕将军之人。”
　　李无天道，“你既是慕将军之人，如何私自来寨外？”
　　殷哲道，“寨内无聊，因而来寨外游玩。”
　　李无天自然不信，将其抓到中军大寨，交到陈友谅帐下。陈友谅使人问询慕蓬春。
　　慕蓬春唤左右哨探问话，众人皆说其出过两次营寨，且都自称奉命而出。再三审理，果知殷哲是细作。慕蓬春当着众人之面一剑斩杀殷哲。
　　陈友谅怒气未消，道，“你与左右金吾大将军负责哨探之事，细作就在身边，竟然不知。”言罢就要下令处斩慕蓬春。右金吾大将军宋山及副将军宋河赶忙跪地求情。
　　陈友谅道，“暂且将你监下，待大军返回，再与你算账。”言罢令陈霄秋带一军将慕蓬春从陆上押送回武昌。
　　宋山、宋河回至营寨，商议道，“细作出自我寨，圣上为安众心，才未处罚我等，若回武昌，必被见责，我等不若投宋军。”
　　两人遂从赣江岸水寨领军而出，船上皆挂巡哨旗号，行至中军水寨，哨探并不怀疑。及至北寨，左金吾大将军解开见了，甚觉怀疑，遂乘船上前相问道，“宋将军如何巡哨到北面来了？”
　　宋山道，“实不相瞒，我等欲投宋军去。你要阻拦乎？”
　　解开叹气道，“陈友谅不舍巨舰而冒险坑害兵士，今形势危急尚难下决断，恐其将败。某亦率军相投，你先去宋军中报信。”
　　宋山率队来归。朱元璋闻信大喜，亲率众将来迎，乃问道，“将军为诈降而来？”
　　宋山回道，“宋军细作被诛矣，某引咎来归，国公若疑，某亦不回汉军营寨，当另投他处。”
　　朱元璋吃惊道，“将军言语至此，足见将军之诚意。”
　　宋山道，“汉军被困湖中，粮草难济，兵士疲乏，正商议退兵之计，国公稍作坚持，必大败汉军。”
　　陈友谅得知左右金吾大将军率众叛降而去，大惊。
　　邹普胜道，“两将率军叛投，军心乱矣，为免他乱，圣上速下令回军。”
　　陈友谅道，“朕欲兵分两路，一军从陆上回撤，奔岳州，一军从水上突围，奔武昌。太师意下如何？”
　　邹普胜道，“若皆走水路，大军阻塞于湖口，不利急撤。兵分两路之策，可也。”
　　陈友谅遂令张必先统军八万，从陆上奔岳州。张必先欲焚船。邹普胜阻止道，“不可，有叛军投敌，今若焚船，其必知我从陆上撤退，不利大军。”
　　张必先遂统军从陆上先撤。次日傍晚，剩余大军分乘七百余条大船向湖口驶去，宋军蹲守东岸，列船阻隔，双方发生激烈战斗。
　　时陈德率一众兵勇跃上一条汉军大船，楼船里闪出一将，挥出一刀，砍翻数人。陈德定睛一看，发现是张定边，急忙跳回宋军船上来。
　　元帅李志高大惑不解，问道，“院判何故又回来？”
　　陈德道，“猛虎、猛虎，且让此船过。”
　　李志高道，“猛虎有何惧怕？”言罢带兵跳上汉军船只，与张定边交手两合，便被砍下船去。
　　前队大船陆续突围到长江，陈友谅坐在楼船中，只听外面杀声震天，心中焦急不安，想看一眼外面战况，遂探头至窗外，乱箭射来，偏偏有一支射中陈友谅的头颅。陈友谅翻身倒在船上，痛得说不出话来。众人急忙向前扶起陈友谅，看着伤势，个个心焦，无计可施。
　　时宋军寨内的兵勇全部赶来支援，竭力阻拦，太子陈善所在船只遭擒获，汉军后队全部投降。
　　宋军大胜，截获大船三百余条，另从鄱阳湖中捡回大船四百余条，俘虏降兵六万余人，大小将官千余人。
　　经此一战，汉军士气大跌，宋军士气大涨。不久，朱元璋探知陈友谅身亡，遂诛杀陈善，令徐达、常遇春统大军再度围攻武昌。
　　且说张定边带军突围至武昌，与众将拥立陈友谅次子陈理为帝，凭城坚守。
　　谢再兴探知宋军取胜，遂诛杀李梦庚，弃了诸全，率军奔绍兴而去。部将叶旺半路折返，千里走单骑，逃回诸全，受到朱元璋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