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品名称:红盖头 作者:宋雅兰 发布时间:2018-01-07 14:36:23 字数:3250
坐在车里望着窗外,窗外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虽然不能一下子说出她美在哪里,反正朦朦胧胧感觉就像一位坐在洞房里的新娘,能给人许多欲望许多冲动。说起来,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很久了,也曾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街灯下,望过窗外这个城市的,可从来也没有觉得她就像一位新娘,被夜景耀得这么美丽。
“哎小周,这下就把队伍交给你了。”下了大巴,南正轩微笑着说,语气里跳跃着激情和亢奋,就像走在沙漠里的人突然看到了水,给人一种情不自禁的冲动和欣惊。因为在平日里,更多时候他就像一头牛那样深沉,她几乎已经接受了他的那个样子。所以,对他突然张扬起来的另一面,感觉就像出了笼子的鹰,终于可以展翅翱翔了。哦,看来不仅女人渴望飞翔,男人也是渴望飞翔的,她心里笑了一下,愉快地接过他手里的小旗子,率先朝进站口方向走去。
一切就序之后,四周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了,耳边只有车轮滑过铁轨的声音。她第一次感到车轮滑过铁轨的声音很美妙,像一首动听的情歌,便双手合并在耳边躺在铺里,好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歌声里。这样她的眼睛里就充满着憧憬,她用充满憧憬的目光望着明天,仿佛那里定有个美梦等着自己呢,嘴角不觉也挂起了微笑。
多好呀!同一个夜晚,同一列火车,我们正奔向一座陌生的城市。
正在这里暗自憧憬的时候,就见南正轩从过道深处走来,忙起身站了起来。其实,这个时候夜已经深了,她没有必要像他每次进办公室那样紧张,可还是有点紧张地看着他,用女人在夜里才有的眼光看着男人。通常,女人用这种眼光看男人的时候,再平庸的女人都是鲜亮的。因为,夜晚会像梦一样给女人的眼里洒下暧昧的神韵。他是明白我眼里的意思的,再迟钝的男人,也会明白此刻女人眼里的意思的,她想。果然,南正轩柔情地看着她,似乎不由地向前迈了一步,忽又愣了一下,这一愣,思绪就有点乱了,像要逃避什么又像要抓住什么,好在最后他的目光终于回来了,可等再回来的时候,那光芒就被蓦然而来的无奈淹没了。
然后,他很快走了过去。
那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他身体里发出的叹息。
这种叹息女人是熟悉的。
因为许多时候,女人身体里也会发出这样的叹息的。
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就会找一个角落自酌自饮,喝醉了就唱忧伤的歌,唱着唱着就想哭,就希望有一只温柔的手抚慰她的头发。不过,他也许是不会有这种伤感的,因为男人一般是不会把什么柔情的东西久放在心里的,一声叹息也不过一声叹息罢了。所以,在大多时间里,女人是不明白男人的。就像现在,这里又没有别人,男人干嘛要装得不认识似的迅速走掉呢?莫非这里还有什么人在看着他吗?通常在有什么人看着的时候,有点身份的男人也许会对女人的热情视而不见。
她带着隐隐地失落很快地睡着了。
次日早晨下了火车,早有新的大巴等在那里。
坐下来后,当地导游开始介绍南沛市,之后提议每人出个节目。她紧张得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南正轩已经站在了旁边,也不敢看他的脸,只替他也捏着一把汗。后悔自己怎么就坐在了前面。她感到男人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一丝羞涩一丝温暖。这让她几乎忘了现实的存在,思想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直到他返回座位里,才暗暗嘘出一口气来。又想他刚才的样子,竟是一片朦胧,只有那歌声还萦萦绕绕回荡在耳边——揭起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他的歌声深情而快乐,贴着她的耳膜滑向她的身心。
她沉静在一片温热的幸福里,虽然跟着小冯一桌吃饭,心思却一刻也没离开那个男人的身影,远远望见他被一些人围簇着,嘻笑声冲得她耳膜都痛了,心底那莫名的忧伤又来了,就像女人的例假,该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好在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了。
因为就在刚才,当吴导说需要单间的下来告诉一声时,她撞到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潮湿而明亮,含着一种暗示在里面,让她感到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便在上车前给吴导打了招呼。然后幻想着一些激情场面——自己正穿着嫁衣坐在燃满红蜡烛的房间里,等着那个戴着礼帽身挂红花的男人过来。哦,他走了过来,走向她的身边她的身体。她感到自己升腾了起来,一颗心在胸口热情地跳动,血液在身体里快乐的奔腾。她闭着眼睛,屏着呼吸,窒息在一片温罄的快乐里,再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再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恍惚一觉醒来,已是繁星四起,美丽的南沛市迎面扑来。
大厅里飘落着轻柔的音乐,把一路的疲倦冲得无影无踪。梳洗之后,她出了房间,踏着红地毯向餐厅方向走去,想像着也许几个小时后,那个男人就会站在温馨的灯光下看着她,看着她的一切了……
可是,就在她这样飘飘然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南正轩,正独自倚在吧台那里看着她,心里不由一缩,笑容跟着僵在了脸上。
她犹豫着上前问了声好。
南正轩没有应声地转身去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坐在餐桌上,她机械地应着小冯的话,菜吃在嘴里也不知道什么味儿,正思谋着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就招来他如此的冰冷呢。
“周老师,南处长让我问你,还要单间吗?”吴导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径直过来俯耳跟她说。
这话像一根警棒击了过来,把她身上所有的神经都惊醒了,目光落在吴导的脸上迟迟没了反应,好像她根本没有明白人家说了什么。
“南处长让我转告你,单间多余的费用得自己出。”吴导接着说。
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张轻薄的纸,被这寒流一吹,幻想的热情破碎在现实的墙上,又跌落在被嘲弄的冷地板上。静静回想这一路的情景,他的眼里分明充满了渴望和激情。难道是自己感觉错了?那瞬间脑里一片空白,在眼睛没有从吴导身上拿开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什么也看不清了。
吴导轻轻推了她一下。
“当然,这还用问吗,就烦你转告一声吧。”她这才努力从跌落中清醒过来。
吴导点头走了。
吴导走了,筷子从她的手里掉在了桌上。
她起身像一个破败的影子,飘飘忽忽回到房间,把自己冰冻在空白中,像一个完全死去的人,睁着眼却再也看不到眼前这个世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以后的几天里,她独来独往,心情反倒平静了许多。更多时间要么蹲在车边画圈圈,要么低头把一块块的石头踢出老远。只是不愿意抬头再看那家伙的脸,更不会去回忆什么笑容。而且连最初允许她来南沛的那点感激之情都荡然无存。不过,在他远远投来的目光中,她会突然变成一只快乐的小鸟,在小冯这样一群充满朝气的男孩面前,叽叽喳喳个不停,一边把目光放向远处,那个男人不再像先前那样得意,尤其,当她不停地站在男人堆里合影的时候,也不知道围着他的那些女人去了哪里,就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默默地看着她。
她当然明白他等待的是什么。
南处长,一起照吧。
她相信这个时候,只要她这样主动地喊上一声,他准会很热情地奔过来站在她的旁边,以示男人该有的素质和风度。她知道应该这样的,这样以来,那个尴尬的坎就会随风飘过,可是她不会这样做的。
她不会让自己受伤的自尊就这么轻松的下了台阶。
她感到了他隐隐的失落,却装着并不计较她的冷淡,时不时上前跟小冯搭腔,语气是那样的和蔼,眼神却是那样的冰冷,像是要从小冯的脸上找出点什么似的。偶然碰到她一个人的时候,也不急着说话,只温温地笑着看她,神情里含了许多只能体会不能言传的东西,好像是对自己冷落了的女人表现出的淡定所抛出去的一抹探究的抚慰。又像是一个成功男人在俯视女人赤裸裸的情感时,所表现出来的霸气和自负,可到底是什么?她不明白也无心去想,只在一边冷冷地回望着他。
“哎小周,怎么不去参观古墓?”终于,他走了过来。
“阴森森的,怪怕人呢。”她勉强地回了一句,然后抬头望着远处。哦,远处,一片广大的荒凉里,几团骆驼草挣扎在风里,几块丑石坦露着无奈,一切都那样的让人失望。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南正轩欲转身离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像记起什么似的说:“哦处长,单间没有主动汇报,是觉得那纯属个人的事,不便打扰您,若不是吴导来问,怕还不能意识到自己错了,真是对不起啊领导。”
南正轩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然后迅速转身离去,背影里透着失败的沮丧。可是她却没有觉出胜利的喜悦,反倒多了一些痛楚,好使自己亲手将一幅朦胧的美丽撕破了,后悔不该为这点子事认真的,唉!
七天的日子飘飘忽忽过去了。然而,心情就像祈连山的雪,被封冻在八月明朗朗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