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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碎玉(一)

作品名称:华央月流歌      作者:小小村落      发布时间:2018-01-08 19:42:01      字数:5461

  当华央他们来到维城已是入夜时分,到达客栈稍作歇息后,华央一行便到夜市闲逛,公子嘉与香殿被皮影戏吸引,留在戏院看戏,华央、千幽、北越三人便到附近的一家酒楼等他们。
  三人上得酒楼,却见酒楼中间坐着一位白衣公子,公子犹如皓月,眉目俊俏,生性风流,身上似有着萦萦梅香,此人正是维城第一美公子梅玉,他的身上隐约有着几分梅软的影子,三人暗叹。北越之前听华央说过梅软的故事,初见梅玉时颇为吃惊,没想到梅软故事中那个顽固的兄长却生得如此文雅风流。
  华央见梅玉对着窗外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酒,沉默不言,似乎有心事,她上前行礼:“想必阁下便是维城梅玉公子!”
  梅玉看着这三位陌生人,诧异的问:“不知三位是何人?”
  北越对梅玉并无好感,一直觉得梅软的死多少是他造成的,如果当年他不逼谢枫离开,也许梅软就不会死,他们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见北越不语,站在一旁,华央便知他不喜欢梅玉此人,连禀报家门都不愿意。她只好亲自报上家门,对梅玉说:“在下华央,来自苍国,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和护卫。”
  梅玉还礼道:“原来是苍国高人华央公子,公子游历诸国,降妖除魔,早已美誉盛传!不知公子找梅玉何事?”
  华央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请梅公子听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你妹妹梅软的故事……”
  “哦?!”梅玉诧异,没想到华央竟然会向自己提起梅软,不过还是坐下听她缓缓道来。梅玉听完整个故事,良久无言,眼中的泪水默默地流淌在他如玉的面颊上。
  他道:“华央公子,维城伤感的故事又何止一个……”
  华央愕然,感觉梅玉心中有苦难言。一旁千幽伸手结印,挥手打开了属于梅玉的时空之镜。
  多年之前。
  维城绸缎庄的南老爷有一位极宠爱的女儿南蔓,女儿及笄后不久南老爷便为南蔓的终身大事张罗起来,身为生意人他当然想要为女儿挑选一门极好的人家匹配。这日,他宴请了几位与绸缎庄有生意往来的年轻后生,想要就此为女儿挑选出一位如意郎君。宴席结束之后,南老爷便迫不及待的询问女儿南蔓:“女儿啊!刚才宴席上的三位公子你看上了哪一位呀?是不是那位楚公子呢?”
  南蔓嘴角含笑,却是羞涩地摇了摇头。
  南老爷又问:“莫非是那位夏公子不成?”
  见南蔓依旧是摇头,南老爷心中有数的笑了笑,然后伸手抚了抚胡须道:“爹知道了,一定是那位林公子啦!”
  岂料南蔓依旧还是羞涩地摇头,这可让南老爷不解了,急忙问道:“女儿啊!这我就不懂了,莫非这三位公子你都没有看上?这三位可是爹千挑万选的啊!”
  南蔓终于开口说道:“还有一位!”
  南老爷不解的问道:“哦?宴席上除了这三位公子还有谁?”
  南蔓嘴角含春,低头微微一笑道:“就是那位梅公子!”
  南老爷诧异地道:“梅公子?”
  今日设宴,梅玉本不在邀请之列。南、梅两家向来都有生意往来,碰巧今日梅玉带人到绸缎庄结账,南老爷又刚好有一桩生意要与梅玉洽谈,心想择日不如撞日,便也一同邀请入宴。岂料女儿却偏偏看上了他。
  南老爷急忙又道:“可是女儿啊,那梅公子可是有妻室的人,你堂堂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可以去做人家的妾室呢?”
  南蔓道:“爹,若论才貌长相那梅玉公子可是高出三位公子不知多少倍!更何况他家世显赫,乃是维城首富。梅公子虽然家有妻室,可女儿知道她的妻子梅秦氏一身痨病,若非当年秦家家世显赫,梅玉这般万里挑一的俊俏公子怎么会娶那痨病鬼回家?”
  南老爷点头道:“话虽如此,可女儿你若是嫁过去,始终只是个妾室啊!俗话说得好宁为凤尾,不做鸡头啊女儿!”
  南蔓心中并不这么想,她道:“爹,如今秦家落寞,梅秦氏更无靠山,若女儿能嫁过去,凭女儿的年轻美貌必定独得专宠,若日后再能替梅玉生个一男半女的,岂不母凭子贵?再说,想那痨病鬼拖了这么久也治不好,想必不需多久便会上阎王殿报道,而女儿到时候便可名正言顺的做这梅家的女主人!日后依靠梅家荫庇,咱们南家在这维城的生意岂不越做越大?”
  南老爷听完女儿的话,不由茅舍顿开,点了点头道:“女儿说的极是!可是梅家势力高不可攀,梅玉本人心高气傲,我要如何说服他再娶?”
  南蔓道:“据说当年梅秦二人的婚约也只不过是一笔交易而已,梅家身世显赫,故而最注重名声,七出之条,无子为大,若是梅玉当真无情无义就该休了梅秦氏才对!不过梅家顾及名声,梅玉始终没有休妻……女儿还听说,梅家为了保名声就连自溺而亡的梅软小姐也不肯入殓,至今为止那梅软小姐的坟前仍旧是一个无字墓冢,在梅府就连下人想要拜祭梅软小姐都不准!”
  南老爷点头道:“梅软小姐在大婚当天自溺而亡的事我也曾听说过……不过梅岑老爷觉得此事丢人,故而很忌讳别人再提起梅软来。”
  南蔓道:“梅家如此顾及名声,加之咱们南山绸缎庄又与梅家有生意往来,爹何不借此机会与梅老爷做一笔生意,让女儿嫁入梅府,而梅家就将旗下十二条街的布匹生意都交给爹来打点,这样一来彼此都有利可图!”
  南老爷点头道:“甚好!甚好!为了达成女儿你的心愿,为父就去梅府走一遭!”
  南蔓点头微微一笑,待得南老爷走后她不由手持眉笔在柳叶眉上添了几笔,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得意地一笑。
  遥想十多年前南蔓还只是一个爱哭爱闹的小丫头,一次走过巷子的时候手中的糖葫芦不小心被一群小孩给撞掉,看着满地破碎的红色果子哭得伤心不已,就算漫天下起了小雨她也不知躲避,幸好梅玉从那经过,打着伞走到她的身边,伸手递给她一串香甜诱人的糖葫芦,温柔地笑着道:“别哭了!”
  那是小南蔓第一次见到梅玉,瞬间就被他无限地温柔和俊俏所迷住,她还不知道所谓情是何滋味,却知道尝在口中的糖葫芦是甜的。那日她目送那打着雨伞的白衣公子远去,至此就再也无法忘记那个男人……可是小南蔓知道,生不逢时,君生她未生,他已经娶了别人为妻,而她却还是个需要慢慢长大的小丫头。
  梅玉听说南山绸缎庄的南老爷准备把千金许配给自己,不由吃了一惊。倒是坐在大厅里的梅岑很是淡定,他一边吹着手中的茶杯,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当年要你娶秦鸾,看重的就是秦家在维城里的势力,至此咱们梅家的生意更是笼络了整个维城,如今这南老爷提出来的条件到很优越,不仅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儿送给你做妾室,更肯把南山绸缎庄的绸缎出以低价买给我们,你也知道把这些绸缎经手倒卖到邻国又是不少银两,咱们不过给他们区区十二条街的布匹生意罢了!我梅岑在维城拥有的何止十二条街?让点小利给他们也是应该的……既然这笔买卖不错,何不再做一次?”
  梅玉微微皱了皱眉道:“咱们梅家的生意之多,并不缺南山绸缎庄这一门生意……”
  梅岑不等儿子说完,起身便道:“当年你与秦鸾结婚也只不过是一笔生意,如今再做一笔又何妨?你就当是多了个人伺候你……再说,你也不希望咱们梅家后继无人吧!”
  梅玉抿嘴不语,点了点头,然后退了下去,看着刺眼夺目的阳光,他的嘴角轻轻一弯,冷笑道:“一笔生意……哼哼!”他梅玉的婚姻只不过是一笔生意,而他中意的女子却躺在暖红阁的床上,一双玉臂千人枕,而他梅玉之名又岂可配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呢?
  秦鸾早已听说梅玉即将纳妾,她对梅玉虽然有情,可无奈她与他的结合只是一笔生意。她虽然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过门的妻子,可无奈自己不争气,过门这么多年始终没怀上孩子,更加之一身的痨病缠身,成日只能躺在床上,哪怕是下床走上几步都觉天旋地转,梅家纳妾已是迟早之事。
  梅玉的婚姻不过是一笔生意。
  眼前的梅玉公子摇头苦笑,转头看向华央道:“华央公子,对于阿软来说我不是个好哥哥,有的时候我时常自责,认为梅软的死都是我害的!当年若是我不去找谢枫,不说那些话气得他远走他乡,或许梅软今日就能和谢枫相知相许了……可我不能。华央公子,我们梅家乃是维城的首富,多少人都在等着看我们倒台,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所以我们梅家顾忌名声比一切都重,故而即便梅软死了爹也狠心不替她入殓。幸亏段三他有情有义……唉……有时我真不知道该成全谁好了?”
  华央摇扇道:“梅公子,我反倒认为你最该成全的人应该是你自己。段三公子最终把梅软交还给了谢枫,哪怕只是尸骨,她还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而段三公子独自吞食痛苦,并未将无字墓葬的就是梅软之事告知谢枫,这样一来也免去了多一个人的痛苦。其实你也无需自责,自始至终的一切因果都是他们各自的命运。”
  梅玉摇头道:“我害苦了我的妹妹,害苦了秦鸾,将来还会害苦南蔓……你说,我岂不是个罪人?”
  华央看见梅玉如此伤痛,不由安慰道:“梅公子,倘若你不是身在梅府就不需要为梅府承担这么多,或许人也能活得开心点!”
  梅玉伸手指了指对面的暖红阁,叹道:“对面的楼上有我最爱的女人,但由于身份的悬殊我们不能在一起。她是一个青楼女子,而我是维城首富之子,若是娶了她,我们梅家就会成为维城的笑话。所以……我不惜一切的拿钱来包她的场,可是她一双玉臂千人枕,若是让别人知道我对一个妓女动了真情,梅家一定会被人耻笑,因而,每次我都来去匆匆……她问我何时娶她?我只能告诉她我永远都不可能娶她!华央公子,我的婚约是一笔生意……我所爱的女人竟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其实我梅玉才是维城最大的笑话!”梅玉说完“噗通”醉倒在桌上。
  看着他手中的酒杯缓缓滚落,一滩冷酒滴落在地,华央摇头轻轻一叹,然后替他盖上一旁的紫锦斗篷。纵有一身荣华富贵又如何?华衣锦袍,却暖不了一颗冰冷而绝望的心。拥有天下,却不能和最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她回头对身旁的千幽和北越道:“梅软曾说自己有位可以替自己遮风挡雨的哥哥,可这位哥哥又有谁来替他遮风挡雨呢?”
  离开酒楼,三人走在热闹喧嚣的街上,北越轻叹:“我一直以为梅软小姐是不幸的,原来梅玉公子也有自己的苦楚!”
  华央道:“若他是个浪迹天涯的浪子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娶那个妓女为妻。可他不是,他是梅府唯一的公子,是要支撑整个梅府兴荣的男人,他这一生过得也不算开心,娶了一个不爱的妻子,看着自己爱的女人是个妓女却又不能向别人倾诉,这真是件痛苦的事情!这维城围住的竟也只是痛苦而已!”
  千幽道:“可能他只是个懦弱的人吧!”
  华央道:“他有一个倔强的妹妹,而自己就不能倔强,他知道苦等一场没有结果的开始其实是痛苦的,所以才会让梅软不要再等谢枫,因为他何尝不是在等那暖红阁上的人儿?然而,一开始他就不用等,因为她一开始就是一个青楼女子,彼此根本就不配的。凡人的一身总是有太多羁绊,亲情的羁绊,名利地位的羁绊,而这些都是梅玉所逃不过的,故而身为男人的他比梅软更加不能任性,所以他对这一切事世的妥协就让他成为了一个懦弱的人,不能潇洒自如,为自己而活的人。”
  北越道:“这个浑浑噩噩的人相比段三似乎还更可怜,段三至少还能与梅软在梦境中有个新的开始,开创一个他与梅软的故事,而梅玉却要活在残酷的现实中慢慢地把自己变得支零破碎。公子,如果可以……我们应该帮帮他!”
  华央笑道:“你一开始不是在恨梅玉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北越道:“正如你所言,有的时候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
  华央道:“那暖红阁里的女人呢?你认为她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北越道:“北越不知。”
  华央用手指了指街对面的暖红阁,然后道:“我想看看是谁能让梅玉如此翩翩佳公子如此失魂落魄。”
  千幽与北越点头,陪她走入暖红阁。暖红阁里的姑娘看到他们三人进来,就宛若蜜蜂看到了蜂蜜,蜂拥而至。她们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断地打量着华央身上的华服,上乘的布料,用金线镶的边,流光溢彩,再看她相貌不凡,俊俏迷人,更是个个欢喜如蜜,飞奔围拥。幸亏有千幽和北越在前阻挡,否则华央还真有些招架不了这些热情的姑娘们。
  楼上独有一个冷漠的女子在对着窗子独自饮酒,美人高冷,都不屑于看楼下一眼,似乎心思沉迷在别的地方。华央看了看北越一眼,北越会意点头,然后对老鸨道:“我家公子看中了楼上的那位姑娘!”
  “阿追?!”老鸨笑着看了看华央,然后殷勤的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阿追她今晚不接客的!”
  华央拍扇不解,皱眉问道:“为何?”
  老鸨道:“因为她今晚在等梅公子来,梅公子好是出手阔绰!一连包了阿追几晚,不过他有时候会来,有时候又不来。但我们既然收了他的钱就不能怠慢,更不能让阿追再伺候别的客人不是?”
  华央微微一笑,然后伸手取出一锭金子放在老鸨手中道:“既然梅公子还没来,不如让我先上去陪她说会话,莫要让美人苦等啦!”
  “这……”老鸨左右为难,不过眼珠子始终离不开那锭银子,便嬉笑着点头道:“如果只是聊聊天,那公子请上去就是了!”
  华央笑着上了楼,姑娘们都好生失望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声议论道:“哎呀!早知道我们就和阿追一样故作冷漠好了。阿追那个臭婊子,老喜欢装腔作势的!”
  “哎呦喂!这位富家公子好是气派,好似不是咱们维城的人啊!”
  “就连他的两名随从都这么有型,公子上去了怎么也不留个下人给我们?那两位俊朗的小哥若是肯留下来,咱们不收钱也愿意啊!”
  “哎呀!你这是春心动了吗?身为妓女不收钱也做?”
  “要是像他们这么帅的人,不收钱我也肯啊!”
  “哎呀呀!羞不要脸!”老鸨打散了姑娘们的围哄。
  华央上楼,朝阿追作揖行礼。阿追放下手中酒杯看了看他们三人,便道:“这位公子,阿追今日已有客人包场,不能再接客了!”
  华央示意 千幽和北越出去等候,然后笑着来到阿追桌前,看着独饮的她道:“想必阿追姑娘是在等那位梅公子吧!既然他还没来就让我和你聊聊天吧!”
  阿追道:“既然公子出了钱只为聊天,阿追自然不会拒绝,不过不知公子想聊什么?”
  华央打开手中扇子,煽了煽,然后道:“我有一位朋友,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但碍于他的身份显赫所以始终不能与这位青楼女子有结果。我这位朋友家中还有一位妻子,不过这位妻子也只是以一笔交易的名义娶进来的,现在我这位朋友很困扰,因为他即将再以做成另一笔交易的名义纳另一位姑娘进门……唉……因为他家族在维城的地位,即便是纳妾都轮不到他爱的那个青楼女子,他更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居然真的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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