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母之谜
作品名称:恋狱 作者:天河雪 发布时间:2018-01-05 09:51:26 字数:4588
然而,令人更加匪夷所思的是,我和几位惊艳美女的奇特相识非常艳遇,竟然是由我父亲引起的。因为我的父亲一辈子没结过婚,却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我。所以我一直至今日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身母亲是谁,长到三十好几,也没能目睹过亲娘的芳容和尊容。
也许你不能想像,我之所以至今不知道自己的亲妈是谁,却仅仅是因为我的父亲从北京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他的辅导员在他的档案里夹了一张小纸条,他就被分配到了最东北最东北边一个叫做柳毛河的小山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进行脱胎换骨的劳动改造。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进行脱胎换骨的劳动改造,对于一个黑五类子弟,一个国民党反动军医的儿子,一个在日记里发泄对社会主义新社会不满和仇恨,而且道德败坏的大学生来说,不仅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也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了。只有让他们脚上沾一脚牛屎,手上磨一手血泡,他们的灵魂才能在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再改造下,得以净化,得以升华,得以涅槃,得以在熊熊大火中死而复生和新生。
尽管他坐了三天四夜的火车汽车,才终于到达目的地,他的耳畔也一直回响着批斗会上,对他的深刻批判和诚恳忠告:一个中国青年中华儿女,却跑到老牌帝国主义国家的英国的皇家学院去念书,念的当然是资本主义帝国主义的书,又念的是封建统治者的皇家学院,至少是一个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孝子贤孙,又怎么能不站在反动阶级的立场上与人民为敌。给反动军队当医生。为反动派效劳?按照阶级斗争血统论的宇宙真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其儿子如果不反动,不写反诗,不对社会主义不满,不在自己的日记里发泄对伟大新中国的敌视和仇恨,不乱搞男女关系,不道德败坏,那才是咄咄怪事!
然而,更加咄咄怪事的是,黑五类子弟的大学生林卓,来到距离县城一百里地的柳毛河公社柳毛河村柳毛河大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在劳动中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没几天,竟然和柳毛河村支书年青俊俏的小媳妇江凤英,弄出了飞短流长的一系列绯闻。以至于有人怀疑,不能生育的村支书,是想要叫他的小媳妇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大学生借个种,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以至于才发生了后面一桩桩一件件惊世骇俗的奇闻奇事。是你无论多么有想象力,也想象不到,想象不出来的。
所以,直至我上中学了,父亲突然暴卒,他也没有告诉我我的亲妈是谁,是哪个女人怀胎十月把我阴差阳错地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他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下子就掉进松花江里淹死了。而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姑妈,更是对此讳莫如深,连问都不许我问。后来她也撒手西去,我就更无从知道我的生身母亲是谁,我的亲娘究竟何许人也。
然而,一个早过而立之年却连自己生身母亲都不知道的人,一个市重点中学的普通语文教员,为了评上一个高级教师的职称,被下派到千里之外的双山县支教,却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和一个比一个更妖娆妩媚的不寻常女人,发生过一连串匪夷所思又顺理成章的艳遇,则不仅是我本人所始料末及,恐怕也是我的父亲和我的姑妈所万难想到的。
可是,这一切却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地发生了。就像当年我父亲被流放到最东北边的双山县柳毛河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黑五类子弟的短暂人生,会在这片荒凉得无比火热的黑土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爱情又不是爱情的绚丽花朵。
不过,请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个花花公子,一个不正经的浪荡男人。老天爷作证,其实我是一个最安分守己最老实巴交最胆小怕事也最无能的男人。就说大学毕业十年以后,班里三十三个同学,没有一个人还像我这样,十年不变地蹲在一所中学里,当着一个连小组长也没能当上的教书匠,最后为了评上一个高级教师职称,被下派到千里之遥的一个小县城去支教两年,恐怕也是省城名牌大学,我们那一届大学毕业生里绝无仅有的一位了。
同样绝无仅有的是,尽管我们班里出了一位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一位市委政研室副主任等两位年青高官,更有好几位副总经理和总经理助理,还有两位外企大公司的高级职员。但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如我者,在短短的二十四个月里,和好几位娥眉粉黛,红纷佳丽,不寻常的奇艳非凡女人,发生过一桩又一桩不寻常的爱与性的风流故事,以及任何人也想不到的阴差阳钷的浪漫传奇。浪漫得难以想象,也难以叫人接受的现代传奇。
不过,这些浪漫故事之所以能够在我身上发生,如果说纯属偶然,也不尽然。因为我完全可以选择离省城近一点的县城支教。好心肠的校长还专为此跑了好几趟教育局,终于争取到了一个去近郊县支教的名额。但是我却坚决地选择去了最最边远的双山县。因为我一直想弄清楚一个秘密,我的生身母亲到底是谁?姑妈说她一生下我就大流血死了。可是我却明明记得在我父亲溺水而殁前那年春天的一个黄昏,姑妈不在家,家里来了一个从大西北来的人,好象是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一个中年妇女,要找父亲帮忙他打一个什么官司,因为我父亲有一个高中同学,在他们那个地方的省法院里当助理审判员。
我听父亲低低着声音问他: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人脱口答道:她,还挺好的吧……精神状态还行。人也没咋没变样儿。就是想孩子,老说要来看看孩子呢……
父亲发现我一边写作业好象一边在听他们说话,就对那个人使眼色,不叫他再往下说了。
后来姑妈知道父亲让从大西北来的人进了家门,把父亲好一顿责骂。说以后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不准登我家的门。
父亲怕姑妈。我也怕姑妈。姑妈不让问的事情,我从来不敢问。因为姑妈为了抚养我,一辈子都没结婚。试想一想,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一个没结过婚的大姑娘,突然间抱回家来一个没满月的小男孩,会承担多么大的压力!父亲又在我还没有过十六周岁生日的时候,就突然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地离开了我们。姑妈一直认为父亲是被人害死后扔进松花江里的。根本不是投江自杀。她跑了好多个地方去说理告状,结果都是不了了之。没有一个部门愿意花大力气去调查一个图书馆馆员之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何况连尸体都是在一个星期以后,二百里以外的一个渔民打鱼时打捞上来的。尸体早已经被江水浸泡得面目全非。只有父亲中山装上衣口袋上别着的一枚铜制的心样形状的虽已有些斑驳却依旧闪光发亮的毛主席像章,和一支乌黑笔杆上刻着一个“心”字的英雄牌钢笔,能够说明那的确就是我的父亲,我姑妈从小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一个亲弟弟。
因为我父亲从来没有结过婚,所以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被认为是不合法的。直到我要上中学了,没有户口报不了名,姑妈急出了一场病,父亲也只能哀声叹气,无能为力,还是父亲下放的那个柳毛河村的一个人,听说了这个事,说她丈夫的表弟有一个舅舅,在省城一个公安分局当副局长,她亲赴省城,费了几番周折,才总算给我上了户口,我才从一个没有户口的黑人变成了合法公民。所以,自从我上了中学,就陆陆续续听到了一些关于我身世的传言,使我怀疑我的生身母亲很可能和我父亲所流放的那个双山县有关。也知道了我父亲之所以被分配到那么偏远的一个小县城,和他的家庭出身和他档案里的一张小纸条有关。那张小纸条上说,此人系国民党反动军医的子弟,经常在日记里和所写的一些诗歌里,发泄对社会主义的极端不满和仇恨,乱搞男女关系,道德败坏,是一个需要加强无产阶级专政的危险分子。
这些档案里的机密和绝密父亲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家庭出身不好,父亲毕业于英国皇家医学院,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军医。因为医术高超,治愈过不少国民党军队的军官和士兵,致使他们又能够重新拿起武器对抗红色革命队伍。自然罪莫大焉。而又一直下落不明。文革中,因为正在北大图书馆系待分配的父亲,回答不出专政小组提出的问题,颇受了一些皮肉之苦,并被定为顽固分子。专政小组问父亲,你的父亲是不是跑到台湾去了?是不是又被蒋介石派遣回大陆了?现在潜藏在什么地方?你老实交待!他跟没跟你联系过?给没给你分派反动任务?你们的接头地点和暗号是什么?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
父亲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只能顽固到底。但是,专政小组也并没有叫父亲死路一条,还是给了他一条出路,跟下一年级待分配的大学生们一起参加了毕业分配,被分配到了最东北边最边远的双山县的柳毛河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劳动改造中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于是,父亲登上北上的列车,先是从北京到哈尔滨,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尔后又在哈尔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蹲了大半宿,才等来了一列向东北方向开去的火车,又坐了一天一夜,才终于看见了一座小县城。小县城被一座又一座云雾缭绕的高高低低的山峦怀抱在中间,一片又一片红砖灰瓦的小平房和干打垒的泥草房,参差交错地排列着,构成了一条又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和胡同,整个县城,除了县委招待所,是一栋红灰色的三层小楼。连县委县政府,都是一字排开的红砖小平房。
县城中间,有一条从县城北边鸡冠山顶的雪峰上逶迤流淌过来的小河翠云河穿城而过。因为即使是洁白如棉花团一般的云彩落在河里,也会被一河的绿波映照涂染成一片翠绿,大概因此而得名为翠云河吧。河水清彻见底,能看见一群一群的小鱼儿在碧绿的河水中穿梭游动,嘻戏玩耍,河水哗啦啦翻卷着碧绿色的浪花,日日夜夜不停歇地缓缓流淌着,把小城一分为二,从中间隔开,分成东城和西城。
那时候我父亲完全想像不到,二十几年以后的双山县城,竟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座全县唯一的一座三层楼房,县委招待所,已成古迹。代之而起的是一栋栋林立于街道两旁的错落起伏的高楼,最高的二十一层的双山大酒店,能容纳一千人住宿,每天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官员旅人游客。而另一座两进三出的花园似的豪华宾馆,依山傍水建于翠云河畔,平日里没有人入住,只有省市领导下来视察考察工作时,才启用几天。据说中央林业部的一位副部长下来视察通天林场的万亩人工林,和日本来参观通天林场的农林考察团,也曾入住于此。都留下了极其美好深刻印象。那个日本考察团的一位八十几岁高龄长者,曾在本地的日本开拓团生活过,在双山县各地参观考察了一圈后,在留言薄上用汉字写下了一行留言:
翻天覆地,今非昔比。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一衣带水,永结友好。
那个曾经的日本开拓团,就在我父亲要去的那个柳毛河公社的前两站的大四站乡。据说是清朝年间的一位道台府大人下到民间微服私访(相当于今天我们的市长书记下乡访贫问苦),走到大四站,站脚休息,看见一望无际的黑油油的沃土。禁不住赞道;大好河山,莫非王土。我祖圣贤,给吾辈留下这么丰饶的肥土良田,乃吾万世子孙之大幸耶!因为道台大人,路过此地,是第四次驻轿歇息,从此此地便被称为大四站。
当年日本人正是看好了这片肥田沃土,才于此建立开拓团,从岛国大量移民,屯垦戍边,意欲使大和民族的子民,世世代代繁衍生息下去。一直到满洲国化入大日本国。建立莫非王土的大东亚共荣圈。
黄粱一梦!弹指一挥间!二十五年后,也就是公元一九七0年。我父亲林卓,却因为档案里夹了一张窄窄的小纸条,也来到了这片令东瀛之国垂涎三尺的黑土地。却不是为了屯垦戍边。而是为了在黑土地上改造灵魂,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到达县城以后,我父亲又换乘汽车,那是一种彷造自苏联老大哥的长鼻子大脑袋的长途客车,屁股后头拖着一股浓浓的黑烟。在高低不平沆沆凹凹的沙石路上,吃力地艰难地颠簸着,整整又颠簸了四五个小时,才到达了最终点站的柳毛河公社,从柳毛河公社,父亲又扛着小行李卷儿,步行了十八里山路,才终于到达了柳毛河村柳毛河大队。
可是父亲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一到生产队,就被叫去参加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的训话会,尔后也就编在了这些五类分子的黑帮队里干活,监督劳动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