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8-01-02 13:05:58 字数:9850
仓库这边的年轻人,刚刚㪗完套就七手八脚的从仓库里取出绳吊子,大家注视着光秃秃的木杆犯了难,没爪没腿的如何能固定?他们都是小时候看到打绳子,时间实在太久远了,那时顽劣,时至今日早就淡忘掉了。王志刚无意间看见杨六子拿绳吊的姿式,笑眯眯走过来说:“你拿的姿式挺对呀!就是这么回事,这主要的活就归你了。”
“不行,不行,我不但端不住,这姿式用不了一会儿,胳膊会断掉的,还是找个地方固定住。”杨六子似乎有点印象,端着三个孔距相同的木杆对准仓库门上下左右调整位置。打绳子不是一根两根,几十根绳子身体吃不消的,他扔下小碗口粗的木杆,极力推脱。
“你这个酸那个麻的,净说道。听党的话跟党走,现在是党和人民需要你的时候怎能知难而退?”王志刚拾起榆木杆交还他手中,教他托杆姿势:“你就这个姿势别乱动,如果绳子打不好与你有直接关系?党考验你的机会到了,这是你的荣幸,你要勇于为人民牺牲自己来回报社会。说大了,回报生产队,别动奥!”
“真的把不住。”杨六子哭丧脸乞求道。王志刚不愉之色拿过拇指粗的四个铁筋走到他面前。杨六子暗骂自己出风头,站在旁边装不懂,再不和周大亮他们抱麻纰、裕麻,何苦惹罪上身。王志刚认定的事自己抖搂不掉的,说:“你还是找个地方固定吧,我怕我真不行。”
“这疙瘩连个草棍都没有你让我固定到哪?那,我把着,你躲开吧。”王志刚冷起脸,执拗地说。
“不,不,不,还是我来,我豁出去了。”杨六子强颜微笑。
王志刚提起三道弯,类似摇把子的铁筋㪗进两端孔中,由于摇把子从木杆后面穿过,身体妨碍摇。王志刚让杨六子举过头顶,他来到杨六子身后,踮脚摇摇,虽然人能摇到可杨六子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他琢磨,最后让杨六子哈腰,王志刚从杨六子裆下穿过,又一个摇把穿过中间木孔,把手中剩下的一个撇到一边。杨六子简直一座会呼吸的肉雕,任凭雕刻师摆动,偶尔呼出一股对雕刻师挟怨地有声气体。
周大亮他们把三股小指粗的麻纰裕到杨六子身前,然后调换,大亮手持齐头,另一头韩玲和刘晓霞还有沈英攥着。王志刚躬身帮大亮系在铁筋前端小孔内,两人绕到杨六子身后,大亮居中,王志刚和大娟子在两侧。杨六子上身跟随逐渐缩短的绳纰前伸,努力扎住马步。他队打绳子的道理懂些,坚持不住松手或身体带着走,纰子上瞬间堆满背劲儿,前功尽弃不打紧,破开背劲费时费工。他扯开嗓子喊:“太沉了我劲儿不够,不然让周大亮来试试?”
“周大亮哪有你力气大呀?他岁数小,他要拿不住的话绳子上劲儿时就容易松手,咱们套都弄差了,可别把绳子再打糟了,别让人说咱们干啥啥不行?还是你比较合适,六哥,你豁出命坚持,胜利在你眼前哪?”王志刚对大娟子说:“我摇两个,你给刘晓霞、韩玲、沈英递麻。”
韩玲她们被绳劲逼得后撤,一直退到仓库门鼻旁,韩玲把三撇上劲儿的麻纰系到门别儿上事先拧好的铁圈上,接过大娟子递过来的绳遛子放在三股绳纰的中间,等待王志刚和大亮上满纰劲儿。
王志刚看一眼周大亮的绳纰说:“我转一圈你再转一圈,这样才能均匀。”三条黄蛇蠕动蜿蜒,相互碰撞滚动,吸引杨六子前移。他麻木酸痛的手臂拔河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咬牙坚持着。绳子上的背劲儿聚拢成结,越聚越多,陡然间增多而且变大。王志刚嗔怨地喊道:“你倒拽住哇,绳纰上成疙瘩了,怎么能拧成绳子啊?”
“不行啊,我也想拽住,可我身不由己啊!”
“你咋这么没用啊,连个绳子都拽不住?”
“我已拼尽全力了,实在是拽不住,不动不行。”
“好了,好,我不和你说了。”王志刚让大亮腿挡住摇把,气乎乎进仓库拎根绳子和一个锤子,捡起地上摇把钉在杨六子背后十几米处,然后把绳子打好猪蹄扣套在上面勒紧,绳子另一头系在杨六子双脚踝,捋顺绳纰上疙瘩说,“叫你动,我看你还动不动了?我要是不用点绝招你还挺难摆楞的。”
“高是高,可能行吗?”杨六子狮子爪下猎物般喁喁哀鸣。
“别说话,咋不行。周大亮上绳劲儿。”两个人不在试探摇,速度较之前明显加快。杨六子踝关节脱臼般疼痛,身体快速前倾,痛吟道:“别上劲了,我要倒了,我要倒……”话未说完,脚尖扎地身体直挺挺揄起,骤然悬空。王志刚和大亮手中摇把瞬间脱手,由于拽力较大,俩人下蹲的身体同时后坐。起来时见绳子拖着绳吊子一溜烟地飞快滑动,绳子中间位置纡曲一朵大麻花。杨六子与地面亲密接吻,全身筋脉痛断地感觉,他像驾驶飞船穿越茫茫黑障区,眼前难以视物,恰似一个信徒,虔诚地膜拜。下巴锥穿稀薄的宣土,牙龈裹着血泡泡:“哎哟,哎哟”痛苦地惨叫。
“你太笨大劲儿了。”王志刚对杨六子漠不关心,而他关心的是绳子。望着绳子怪怨,“白费挺大劲,绳子没打成倒打成疙瘩汤,彻底废废了。”
大亮解去杨六子脚踝紧绷的绳子,试探地搀起,掸去前胸尘土,关心地问:“脚脖子没撸坏吧?幸亏地上有点宣土,要不下巴上的挂勾非得错位不可,你嘴上有血是不是舌头咬坏了?要不你动动下巴看好不好使?你张下嘴。”
杨六子推开大亮,唇未动发出模糊地声音:“别装好心了,摔不摔坏与你无关。”托着失去知觉的下巴,生怕稍有差迟下颌掉落,伴着“哎哟”声蹲下身。
“大亮,你回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沈英生气说。
杨六子大半个脸挂满土,血土混合粘在渐厚的唇上,幸灾乐祸地笑道:“哈哈哈……这都是你自己找的,谁让你仰头二症的,不好好把着,这回好,闹个狗抢屎。”
“疼死我了,你还有闲心笑哇?我哪不正心把着了?我实在拽不住时我也没松手,等摔趴下时我就没感觉了。”
“我不笑还哭呀?我也想替你疼疼,可我也替不了哇?”
“那也不能笑我,要不是你绑住我,我也不能摔这么重?”杨六子每吐一个字都非常艰难,冲动地想抽王志刚耳光,仰视的目光蓦地懦弱起来,收回目光的同时头软软埋下,手依然揉着腮。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要早知道我也不能绑住你呀。”
“哎哟,哎哟,疼死了。”杨六子下唇滴落淡红粘稠物。
“怎么吐血了,你哪摔坏了吧?”韩玲她们惊慌地围拢过来。杨六子行为虽然可恶,他是她们中间的一员,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询。杨六子无暇回答的样子,袖头蘸着殷红的嘴唇。当听到刘晓霞问他,“头疼不疼”时,与其说杨六子此时耳孔注入麻醉剂般,倒不如说魔音穿脑,欢忭地跃起:“没事,就是舌尖咬破点。”
“你疼的直叫妈,才一会就好了,还有闲心笑?看来还是摔得不严重。”沈英目视杨六子具有厚度的下巴说。
“谢谢你们的关心。”杨六子脑仁里迸射出一个念头:摔得值。
“你是不是脑袋震泄汤啦?”王志刚手指杨六子有些变形的脸,“表情真丰富,一会像哭,一会像笑的,叫人都学不上来。”
“跟脸磕走形有关吧?”怎么说女孩子胆子比较小,韩玲只扫了杨六子一眼就吓得捂起了脸。
“你们把绳结破开,我找个地方给他洗洗。”王志刚搀扶杨六子离开。他俩刚走,大维偊偊自行进院,见她们弯腰挤在一起,不知发生什么状况。
大娟子她们手宛如摸到石块,合力拧开一个小疙瘩时,结果刚缓手工夫又移位咬合。大娟子一不小心手指被绞压,直身抖手,见迎面来人她竟然忘记疼痛:“我哥来了。”
“大维你可来了!”韩玲闻言扭身工夫大维已立在身旁。
“你来得正好。”刘晓霞狠狠踹脚绳砣,有讨要力气的意图。然后抬头娇气地说,“你再不来就要出人命了。”
“咋回事?”大维问。
“我们刚才可热闹了。”沈英岔开话题说,“我们打绳子,王志刚让杨六子拿绳吊子,绳纰上劲儿杨六子拽不住,王志刚就把他腿系上了,结果绳子还没等上满劲儿,你猜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了?不能是绳纰脱节吧?”
“绳子没咋的,杨六子闹个嘴啃地,那个模样差点没笑死我们。”
“摔坏没有?”大维问。
“没有,就是舌头咬坏了,嘴唇肿得和猪嘴似的,也摔出了双下颌。王志刚扶走帮他洗脸刚走。”韩玲说。
“没啥事就好,走,大亮。”大维了解情况,不敢耽搁叫上大亮进仓库抬出大木架子,放在杨六子刚才站的地方,四个木头腿用铁钉固定好,反转身走几步拾起绳吊子说,“大家动手把绳劲儿破破。”大亮刚触碰到绳吊子,被刘晓霞和韩玲推开:“还是我俩来吧。”随着摇动,三个人后撤步至架子前,大亮过来帮忙把绳吊子卡在木架上小槽里,“完活。”
“大维就是大维。”韩玲悦服地目视大维,“什么难题到了你这都变得如此简单。”
“我刚才还以为绳纰都得白扔呢,没想到到你手里,这绳纰的背劲儿也都没了。”刘晓霞说,“大维,你真有两把刷子!”
“别夸了,各就各位,开始干活。”沈英挥动手中的绳遛子。
“还是我来吧。”大维接过绳遛子说,“你们上劲。”然后从库里又拿出单孔的木杆卡外门框里,吩咐大亮取回钉在地上那个摇把子,敨入孔内,解下门鼻上的绳头系到摇把前端,招呼大亮进仓库,“大亮,你随着绳子的劲转动,遛子滑动绳子就成形了。”
“呵呵,我刚才还想呢,这好像应该缺点啥,这回我也明白了。”大亮说。
“你可别马后嗑了,人家摆好你说知道,那现在我也知道缺啥了,你这是事后诸葛,别废话连篇的。”沈英说。
“哎吗呀,你是他啥人哪,净揭人家老底,让人多难为情呀?难道你俩有仇,再不还有一种可能……”刘晓霞疑是抱复心理。
“可不咋的,有些人就说别人的能耐,应该拿个镜子也照照自己,别以为别人不说啥就认为别人啥也不知道呦?”沈英牙尖嘴利,话语尖酸,晓霞独自难敌,两句话不到噤若寒蝉。她取胜办法只有一个,攻击沈英软肋,“别找不自在,我可会胳肢人的,有些人好像领教过,可别自讨苦吃。”
沈英嘲笑道:“还说呢,昨天两欺侮一个算啥?不服凭个人本事,一对一,单挑?”
“你俩说话别把我带上。”韩玲微笑,“你若不服自己也找一个帮手啊?”
“好,大娟子咱俩一伙,看谁敢欺侮咱俩。”
大娟子笑笑,不知怎么回答。
“还有一个你咋没看到呢,应该也加入你们一伙。”
“那管啥的,一伙就一伙,大亮咱们三个一伙收拾她们两个,到时看谁求饶?”
“你们想三对二,我们不服,我要求大维和我们一伙。”刘晓霞她们缓步朝绳车走去。
“说得好,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可别忘了,大娟子是他妹妹哟。”
“大维你愿意和谁一伙?”韩玲回头问。
大维笑笑没有回答。
“问你呢,笑啥笑,快说,愿不愿意帮我俩?”
大维还是笑。
“呵呵”沈英笑道:“不吱声还不知道是啥意思吗?”
“啥意思?”韩玲问。
“当然是不愿意喽!还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用笑回答喽!”
“大维你别笑,说给沈英听听,让她知道。”韩玲停下。
“你这人咋这样啊!求你帮帮我俩还不行啊?”刘晓霞说。
正在这时,王志刚和杨六子回来。他在时,她们吝啬语言,他不在时场面爆棚,说笑声他怎能不心生嫉妒?王志刚不在矜持竟然换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嘴脸,噷道:“你们想咋的?我俩一走你们就又欢儿起来了,张大维你小子越来越不老实,别忘了我若在我爹和队长面前哼一声你明天就得下课。”
“说你一回你咋就没个记性啊?我看你真是猪,记吃不记打,我他妈的越看你越来气。”杨六子被仇恨几乎冲昏头脑,眼前萦绕张二那张挥之不去可憎的脸。有王志刚束缚他不敢贸然行事,在王志刚字里行间臆测端倪,但凡能打压张家,岂能放弃报复时机?他盘算借题发挥把事情搞得越大越好,最理想的是把张家屋里插满刺梅,碰哪哪棘手。訇然叫嚣道:“刚哥,张大维这小子是你身体里的病,我非替你除去,省得日后成毒瘤,想摘都晚了。”听似刺耳,王志刚仔细分析却有几分道理。王志刚大脑变得清醒起来,拽住杨六子:“告诉你别乱来。我发现你乐挑事儿,不知你到底有多大能水儿?”
“我咋你惹你了,你老和我过不去?你明确告诉我,到底因为啥呀?”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大维强压怒火,他真想和杨六子一较高下,心寸无冻馁之虞,母亲也会埋怨自己,他告诉自己要学会忍气吞声。
“不为啥,我就是看不上你。”杨六子飞脚踢向离他两米开外的张大维。杨六子显示强横也好、自娱自乐也好,脚侧踢过顶,身体倾斜八十度,身体重心依附在王志刚单臂上。
太突然,王志刚始料未及,指尖上的力道陡增,身子侧向一顿,手指瞬间抻直,杨六子头砸至王志刚胯骨,极速侧滑,地上砸起两道烟浪,被痛吟声吹淡。大家忍俊不禁,都晓得笑出声的后果。杨六子饿狼般跃起,兀自扑向大维,蓦地从大维侧面飘过人影,挡在大维身前,杨六子前脚落地,后腿还未跟进,瞳孔一颤,脚尖朝下悬浮着,耳廓里响起:“我说你有完没完啦?大维没有和你说半句话,人家还不知什么线儿哪,你又要打又要骂的熊人哪?来来来,别愣着。”韩玲闪身旁边,手指大维,“他就在这儿站着呢,你动手试试?”
“杨六子你想咋的?见到我哥你就发神经,我给你美美容脸……”大娟子双脚几乎同时跃起,胸前突然横上一条胳膊。大维小声说:“听哥的话能忍就忍,千万别干仗,如果胡来被不住上了他的诡计。”
“今后你给我老实点,别说我对你动手。”王志刚明说杨六子,听上去好像项庄舞剑地韵味。韩玲愿为大维充当沛公,眸子里闪烁犀利地光芒,“你也别装了,这事儿都是你引起的,老对大维有看法,他眼睛里有嗤莫糊是不是?都在一起干活这个那个的有意思吗?啊?凭打你俩哪个能是大维的个,哼,大维就是比你俩有素质!”
王志刚避其锋芒,嗫嚅道:“我,我不一直在拉着杨六子怕他俩打起来吗。”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敲山震虎的?你俩不也是双手两脚,也没长出三头六臂,真要打谁怕谁,张大维并不是害怕你俩,而是人家不和你俩一样的。记住,别得寸进尺,总以为人家好欺负。”
“张大维,刚才我真没针对你,主要是杨六子的错,一起干活难免发生点小摩擦,对不住了,请你原谅。”王志刚诚恳地道歉。
张大维能到这干活,王志刚猜想是爹爹在韩队长面前好话说尽,不能顾及杨六子感受而气走张大维。
“没事,没事,话说开了就气消了。”大维还礼道。
王志刚对杨六子说:“你还没道歉呢?”
杨六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啊,我说的就是你呀。”
“我才不给他道歉呢!”杨六子迷惑地惊视王志刚,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现问题?但在王志刚变幻莫测的脸上找到答案,听力没任何问题。杨家和张有心结,道歉意味着杨家节节败退,说什么不能向张家低头,让妈妈知道,杨家的八辈都不得安生。
“你傻啥瞅我干嘛?我脸上有字么?大家都等你道歉呢!”王志刚态度坚决。
“别的我都听你的,他别妄想我给他赔礼道歉。”杨六子言辞绝决,大维若不干预,杨六子与王志刚唱反调杨六子拿不出筹码,低头是必然的,恐怕积怨加深到自己头上。大维想着用真诚感动杨六子,从而能成为朋友:“行了,我也不需要什么赔礼道歉,只要在一起不谁看谁都别愣就行,我希望咱们以后好好相处,遇着困难都能互相帮助就足够了!”
“你说啥人家还是不领情,还是干活吧。”刘晓霞揽过大维胳膊说,“咋不动地方呢?和他这种人说太多话没有用的,你长长眼睛好不好?看她那种鄙视的眼神让人瞧见就生气。”
“我,我,我……”
“我什么我?可别在浪费表情对牛弹琴啦?”硬拉到一边,“咱也不该他也不短他的,不必说太多,有话送给知音,有饭送给饥人。杨六子不需要你的话更不需要你的饭,你别多此一举啦!”
王志刚君子风度,韩玲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或许湍急地岁月河流冲刷去附着在王志刚身上他爹大的浊垢,她莞尔一笑。捩身过来:“对了大维,我忘问你了……”
“啥事啊?”
“你这回来走不走了?是谁让你来的?”
“不走了,和你们一起干了。是队长还有王会计让我来的。”
“这挺好哩。”
刘晓霞拉走张大维的一霎那,杨六子醋意发作,握拳的手指“咯咯”直响,指关节暴凸,垂眉骚首蹭到晓霞身旁,解释说:“我是对张大维也不是对你,你生啥气呀?”
“对谁也不行啊?就你那蛮横,我是看下不下去,告诉你,你欺负张大维就不行。”
韩玲接过话茬说:“别以为自己了不起,瞧不起人家,我告诉你瞧不起人家,人家一样也瞧不起你,哼!”
“我也没怎么样你们,都针对我干啥?”杨六子嘻皮笑脸地说,“别生我气,我向毛主席保证,我错我改。有一句话告诉你,我听年老的人说人生气老的快哟。”
刘晓霞吐了口:“呸,我老不老与你有啥相干?给我一边去,你还觉得你自己不错呢,其实我最看不上你这号人!”
“你,你……”杨六子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厚颜呆笑。王志刚上前拉走杨六子,眼角余光见韩玲她们走开,低声说:“别你你了,等她消消气再说吧!刘晓霞正在气头上,你越说她越来气。等他心情好时你在磨她,你没学过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呵呵。”杨六子表情无奈。
“那边都开工了,咱俩也去吧。”王志刚带领杨六子朝绳车走去;摇绳子不担责任,好与孬是师傅的事。凭心而论,认定大维比他俩懂不了多少。
大维仔细检查绳纰,确保无误,返回仓库门口,绳遛子放到三股纰中间,恰好下入三个木槽内,告诉大亮看好上劲儿。然后谦逊地堆大家说:“我也是初次打绳子,不一定能打太好,咱们要相互配合。”头一根绳打得很慢,大家却都很满意,就连王志刚和杨六子都暗自佩服大维。绳子放到边打样,开始准备下一根,由于多一个人,重新分配岗位。王志刚率先发言,“这回我和韩玲、刘晓霞一伙啦?我们负责蓄麻。”
“我管递麻纰的活。”杨六子举起手说。
“剩下张大娟和沈英一伙,你俩摇绳车。”王志刚说。韩玲问:“她俩能摇了三个摇把呀?不知你俩咋想的?大小伙子挑轻巧活干。”
王志刚搓着额头赧颜道:“我、我我……”
“还是你和杨六子摇绳车吧,大娟子和沈英递麻纰。”
“行,没问题。”王志刚沉吟道。
目送大维走远,韩队长和王会计到马棚巡视一番,抱膀靠在马槽边,马经官背着口袋从草料房走出来,打声招呼然后从肩上卸下口袋,草料倒进槽内。韩队长扒拉轧得均匀的谷草说:“草轧得挺短,搅拌时能充分洇进料,要种地的当口,要适当加点苞米料,种地是牲口最累的时候。”马经官把口袋搭在槽头上方的拴马横杆上,摊开草料说:“这个我知道,这几天头午基本没有闲着时候,筛完谷草里的土接着泡几桶苞米料,再接着套马井台拉磨,往水槽放水。下午除了干完头午那些活,多了拉完槽水后牲口群该回来了,牛马羊官赶牲口进圈我还接着拉磨,饮套上的马,没有闲得时候。”
“熬过种完地就好了,天长点了,活相对少些了。”韩队长拍拍马经官肩头说,“老哥,辛苦了。”
“有领导这句话,我的风湿关节炎都好多了,感觉不太疼啦!”
“是吗!哪天我用话聊把你的老腿疼病疗好了。”
“不陪你们了,我去筛谷草了。”
“去吧。”韩队长凝视弯曲成罗圈腿的马经官搬不倒似摇晃进草栏内,心头发酸,拇指游走眼角,许久,“王会计我这腿都酸了,左右这也没什么事儿,要不咱俩去仓库那边看看?”
“行啊,我也正有这意思,走吧,上那看看咱俩好回家。”王会计路过粪堆旁停下脚步说,“周组长,杨组长今天住工稍早点,不用太晚,现在的活也没那么紧了。”两位组长异口同声回答道:“知道啦,明白啦!”
王会追赶上韩队长,两人并肩前行,四方步把两人带到仓库院内,韩队长眉梢跃然欣慰:“王会计你看这些年轻人干劲挺足,咱们来他们都没看见,精神都集中在绳子上了,真是没想到哇!还没有一个偷懒的,活儿干的快慢好与坏暂且不说,以后在生产队咱们做领导的对他们这帮年轻人也能撒得开手,我昨天的担心换来今天的放心,咱们队正需要这样的劳动力。”
“是啊,年轻人就是有冲劲,有实干精神。”王会计望洋兴叹,轻声问道,“犁套都敨完了!开始打绳子了。”
“早就敨完了。”杨六子显扬说,“绳子都打完好几根了。”
“是吗?”韩队长双腮抽动泛起一丝笑意,“拿来我看看打的质量过不过关。”
杨六子松开摇把,绳车旁拿起两根递到领导面前,含笑说:“都在这呢,请领导过目。再有,我们刚要打半落的,正好领导来了给我们指教指导。”
“真没想到你们这绳子打得如此好,好像老手打的。”韩队长捋着直挺的绳子赞叹不已,交到王会计手一根说,“王会计你瞅瞅这每股的粗细多均匀,每股的力道也恰到好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
“是不错,能打成这样我做梦都没想到啊!”王会计接过撅撅绳子睊睊说。
“就那根稍差点。”韩队长走到杨六子顾意留下那根,弯腰拾起,捏着坑包不平的绳子问,“这是怎么搞的?”
“啊,这是头一根。”杨六子回道。
“啊,难怪,头一根没经验,难免打不好,有情可原,有情可原。”
“谢谢队长和会计理解。”
“对了,人家都在那干你怎么站在这不去干呢?”
“回领导,我这不是看你们来了嘛,有啥问的我可以替大伙回答。”杨六子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用了,回去干活。”
“诶。”
王会计背手来到绳车旁,说道:“摇绳车时手上垫点啥,省得磨坏手掌。”
“暂时没事,磨不坏手。”王志刚精神专注到绳子上,并没有看王会计一眼。王会计手搭在绳纰上,边走边摸,停在韩玲面前:“你爹经常当我的面夸你,说怎么怎么优秀,怎么怎么吃苦耐劳,当时我还不相信呢,今天我真正见识到了,你爹不是吹嘘?”
韩玲腼腆地笑笑。
“王会计你别忘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别忘了韩玲是谁的闺女!”韩队长说话间已蹲在女儿旁边慈爱的看着女儿的脸,心中的不舍也化作宽慰。
王会计叹服道:“呵呵,队长说的极是,你这优秀的强将不会带出来弱兵来的,你女儿令我刮目相看,我起初认为韩玲干到半天就得跑回家,真是,真是我意想不到。”人都有虚荣心,韩玲不例外,尽管她对王会计反感,但她接受赞扬:“不但没后悔反而挺高兴!这么多人多有意思。”
“是啊!”王会计突然心头一紧,这段时间他盼望未来儿媳妇对他有所转变,不冷不热的态度他太尴尬了。韩玲都像眼下这样儿子才有希望成为韩家的成龙快婿,此刻听到的看到的他倒有些不适应,从韩玲的转化看是好的预兆。韩队长并未理会王会计脸上的变化,他伸出手,“玲,我看看你的手看磨没磨坏?”
“没有,没有。”韩玲手慌忙藏到背后。
“没坏就好。”韩队长大声叮嘱说,“大家都注意手,这麻纰勒到手如同刀一般,不小心会被割出口子来的,用手的时候,千万千万注意。”
“老爹,不用你嘱咐,我们都多大了,不用你老人家操心。”韩玲说。
“算我多余。”韩队长立起身,轻轻掐在韩玲脸上,侧脸说,“王会计,咱俩看看那些套敨的合格不?”再次叮嘱,“别当笑话,加点小心干。”
“走吧,”王会计跟在队长后面猫腰在绳吊下面进库,看了大亮专业地摇动着。王会计眼睛扫了一下麦囤子,发现并没有异样,暗自称赞:志刚和我一样做这事还真挺仔细,没留任何痕迹。他指着墙边摆放的犁套说:“这些年轻人干活真利索,摆放的多规矩。”
韩队长点点头:“可不是么!”他翻动着随手拿起一副套比量说,“王会计你看这套……”
“王会计一愣神儿急忙走过来问:“这套咋了?”
“你扯着咱俩比量比量看是不是一边长?”两人参照旧绳套对比一下,韩队长满意地笑问,“王会计你要是给他们打分应该打多少?”
王会计赞叹不已:“过关,一百分,这套敨的是无可挑剔,我打一百分至少不多!”他问韩队长,“你呢能打多少分?”
韩队长说:“我当然也打一百分喽!对了,这绳套一茬压一茬的叮嘱他们一定要放好,这麻绳最招耗子,别让耗子蓄了窝。”韩队长放下套四处转一下,手放在一个榆树条编的大筐上说,“这还有个大鱼须篓咋没弄出去呢?搁仓库里多挡害,不如扔了算了还能腾出一块地儿。”
“那我叫人抬出去。”王会计叫大亮帮忙,韩队长说:“也不是沉玩意儿,咱们抬出去得了,大亮腾不开手,别耽误他们干活。”
“你能行吗?”
韩队长抓住篓口说:“我长的也不是什么金贵的手,抬这破篓子有啥不行的,我又不是干不了活,不差这鱼篓太大我自己就搬出去了,来,抬出去。”
“赶明个打鱼时再多编几个。”
“啊,左右榆树条和柳条多的是。”
大亮闪身,两人把这须篓抬出仓库,来到胡同,把之前那个须篓推到里面,手抬这个篓底朝上塞入胡同内。王会计说:“如果谁干累了的话,还可以坐在这篓底上当小凳子呢!”他拍去篓底挂的土,踮起脚尖居然坐了上去。
“干活的谁敢坐,除非你儿子敢坐哟。”韩队长开句玩笑。
“那你闺女她可以坐呀!呵呵……”王会计回了一句。
“对了,哪天文化室也让他们刷刷,墙都黑不像样了。”
“是,应该刷得了,多少年都没刷过了,墙上还竞道道儿了。”
“对了王会计,文化室里白灰够用吗?”
“够用,正好也让他们把长条大椅子还有那个讲桌都好好刷一刷,见一见新。”
“等他们哪天干完活再告诉他们。”
王会计起身,用袖头掸掸头发,指着须篓说:“那,韩队长还是你坐这鱼篓上歇一会儿腿,看我还坐起没头了。”
韩队长连连摇手道:“你坐你坐,我站一会儿。”他抻了抻左右腿,“说实话,我总这么站着还习惯了,坐着不得劲儿。”他无意中看到王会计裤子上印有柳编的土印记说,“你屁股上像似框底,来我给你打扫一下。”
“不用,不用了,我自己打扫一下得了。”王会计说,“咱俩在这也没用,还是回家吧!韩队长你看?”
韩队长点点头:“咱们过去看一眼再走。”他俩告诉大亮求质量不求速度。然后走出仓库。王会计说:“今天你们早点住工,别像昨天住工也太晚大劲儿了。”
“啊。”王志刚答应声。
“日头不落就都回去吧。”韩队长和王会计分首,朝相反方向走去。领导在说不紧张都是骗人,大家看队长和会计离开都松了口气,活动痉挛的身体……